承诺 第五章
第三章
莫汝芯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周五夜晚。
本来只要载他回家换洗就行，但他偏偏不答应，坚持要她停在附近的饭店门前，接着，他竟然要求她下车，带着她到柜台处登记了一间豪华套房，吩咐她在房间里面等他。
他钻进豪华浴室里面享受热水澡，她则顶着一个大问号坐在豪华套房的真皮沙发上，忐忑不安地待了半个小时。
他要在饭店的豪华套房里面享受热水澡顺便浪费个好几万块是他的事，但她为什么要被牵扯进来呢？
要是一个不小心教熟人看到了，别人会以为她和男人开房间……
忐忑不安了半个小时后，男人穿着浴袍从里面出来，淌着水珠的发丝、隐约可见的健硕胸肌差点儿没让她流鼻血，幸好她看到男人那张八百年不变的冷脸时还能及时保持冷静，赶在口水流出之前咽下肚去。
接下来男人拿起电话向饭店里的中式餐馆订了几款菜色，在等待服务生把菜看送来之前，她和他面面相觑，落入空前的寂静与尴尬之中……不过她觉得尴尬的人只有她，并不包括那个觉得和她没话题可聊就迳自拿起手机上网的男人。
没法子之下，她也只好做起低头族，心中不断想着她上车前对他说过的话。
别的男人或许不会误会那番无心之语，但这人是谁，是段天优！是最喜欢误解别人意思、还特别喜欢在误解别人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男人。
越想越不对劲的她决定要逃离有他在的战场，随口诌了一个借口说自己有急事要离开，他反而瞠大眼睛告诉她有什么事都必须先吃了这一餐才可以走，不然她就是害他浪费食物的罪魁祸首。
抗战失败的她唯有退回自己的安全堡垒，也就是离他最远的那个沙发角落，乖乖等候食物到来。
等她听到“room service”的时候，她如获大赦地走去开门，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上面摆放四款热腾腾的中菜，仔细一看，她不禁扁嘴。
清炒芦笋、茶香虾仁、大蒜炒牛肉，还有八宝豆腐，里面的配料全都是她不喜欢吃的青菜类。
算了，就算是青梅竹马外加交往丰年，男人始终还是搞不清楚她的口味。
就好像他永远不知道她向来不喜欢喝豆浆这件事一样。
男人倒是很有胃口地大快朵颐，在他眼神无声的逼迫之下，她唯有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她平日绝对不会碰的菜色，男人还刻意将八宝豆腐舀了一大匙送进她碗里，恨极豆制品之类食物的她真的很想拿起整盘豆腐往他头顶盖下。
当然最后她没有这么做。好不容易吃完自己碗里的饭菜，她已撑个半死了，不顾形象仰靠在舒服的沙发上，还打了一个饱嗝，反正他早已看惯她最不修边幅的一面，她不介意让他再见识一次。
等服务生把餐车推走的时候，外面正好下起了绵绵细雨。时间正值晚上十二点四十分，她一想到自己尚未完成的企划书，还有下周一要面见诺华高层这件事，登时睡意、倦意全无。
段天优却以一句“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会有危险”而不让她走，事实上，老天爷也开起了玩笑，下起了滂沱大雨。
她向来不太敢在雨中开车，尤其是下雨中的深夜，只好在他的陪同下回车上拿资料和笔电，然后在套房的客厅里熬夜赶工。
一开始，他窝在客厅角落当他的低头族，她也尽量埋首工作催眠自己当他透明，到得后来她做得入神了，压根儿忘了他的存在，直到香喷喷的咖啡香气飘入鼻端，她发现自己面前摆了一杯咖啡。
他泡了一杯咖啡给她，没等她说什么，就自己端着咖啡走去另外一个角落。
望着那杯热腾腾的咖啡，她的眼泪在她尚未察觉之前就填满了眼眶。
凌晨三点，她喝着他泡的咖啡，虽然仅是饭店提供的即溶咖啡，却让她喝得心中盈满暖意和感动。
要说她对这个男人已经没了感觉，那是自欺欺人的说法。
国中时期她因为父母经常出国出差的缘故而寄宿他家，她和他上同一间学校，上同一间补习班，甚至还参加同一个社团，有他在的地方，她就会出现。她不管别人笑她是段天优最忠实的跟班，也不理其他女生嘲笑自己想麻雀变凤凰、嘲笑她不顾廉耻倒追被全校女生捧为贵公子的段天优，只是喜欢跟着他的背影打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和他逐渐长大，距离却逐渐拉远。
上了大学，他读的是会计系，她卯足全力也只能考上广告设计系，虽然两人同在一间大学，但不同科系让他们见面的机会减少了，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追着他的背影，就算他和她还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彼此见面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唯一能够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是期末考的来临，每一个科系的期末考大概都是集中在特定的几天内，每次到了那个时候，他和她都会不约而同待在书房里努力开夜车到天亮。
有些时候倦极的她就要放弃去见周公，他总会在那个时候默默端上一杯亲手泡的咖啡，微笑等她喝完之后对她说一句“汝芯不许偷懒喔”。
他的咖啡、他的微笑，是她努力不懈的动力。
直到大三那年的某天，他带了一个漂亮的女生回来，向大家介绍那是他的女朋友，那女生不只长得漂亮，还谈吐得宜，举止优雅大方，一下子就把她这个干扁豆比了下去。
而且，对方是兼职模特儿，虽说是兼职，但已经接过不少走秀的案子了。
反观她，则是一副不甚起眼的身材和脸蛋，相较之下，她不由得自惭形秽。
那个晚上她以身体不适作为借口躲回房间，锁好门关上灯之后，她这才躲在被窝里哭了出来，哭得小心翼翼，就是怕还在楼下欢笑谈天的他们知道。
段爸爸和段妈妈都很喜欢那个女生，天优也很喜欢那个女生。
她却很喜欢天优，很喜欢很喜欢，从国中就喜欢到大三了。
但，那又如何呢？天优虽然也很喜欢她，就算校园内他和她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他却从来不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但她知道那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那仅是青梅竹马的一份情谊，他把她当作妹妹，或是兄弟，但绝不是情人。
大学毕业之后，他决定出国继续攻读硕士，他的女友也跟随他一起出国，她忘不了自己明明很想流泪挽留。却必须强忍泪水，一边说着祝福他和他女友的话，一边还要很麻吉地搂过他，装凶警告他别做出对不起未来大嫂的事，结果他和女友甫上机，她就忍不住冲进厕所哭得眼睛都肿了。
之后的几年，她陆续收到他在国外的消息，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收到他和女友的结婚请帖之际，突然收到他与女友分手的消息。
他带着受伤的心回国了，她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某天晚上，在大家喝得酩酊大醉的情况之下，他们发生了关系。
隔日清醒之后，懊悔不已的他向她承诺一定会对她负责。
他也许并不知道她要的不是承诺，她只是被动地看着懊恼悔恨的他，然后在他说出“我们交往吧”这句话的时候，她犹豫了好久才答应。
她知道那是一份建立在愧疚上的感情，但，因为爱，所以她贪了。
那一年的初春，她和他正式交往，早已把她视为女儿的段家父母当然高兴都来不及，但段天优却无法高兴起来，建立在愧疚之上的感情一点一滴侵蚀了他的笑容。
他对她温柔备至，好住呵护妹妹一样，只有情，却不动心。
交往的半年来，她有好多次想放手了，每次话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直到她和他在逛街的时候偶过他的前女友，他的前女友告诉他自己恢复了单身，他看着前女友露出深情又激动的表情，她知道自己是时候放手了。
她鼓起勇气向他提出分手，他惊愕不已，最后感激地握着她的手谢谢她的成全。
那个晚上，她犹豫着自己是否该回家，却收到段妈妈要她立刻回家的电话，她急急忙忙赶回段家，发现里面正在开家庭会议，坐在一旁的段天优正接受两位长辈的斥责，她花了好大的努力才勉强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他和她分手这件事不知怎地传到了两位长辈耳中，勃然大怒的段爸爸要他立即和她复合，而且如果不对她负责任的话，段爸爸将和他月兑离父子关系。
她吓着了，尝试解释却无效，他却从头到尾只是冷笑地看着她。
闹剧进行到最后，段爸爸要胁会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并且撤除他身为段氏集团继承人的权利，他终于站了起来，冷冷地答应会和她结婚。
他冰冷的眼神让她不知所措，一切都是在她预料不到的情况下发生了。
她被动地参与筹备婚礼、选礼服钻戒、拍照发请帖，结婚当晚他回到新房之后，板着一张脸要把枕头搬去书房睡，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请求他的解释。
她最后得到了她要的解释。
他认为她假意提出分手，再跑去向疼爱她的段家父母告状，说他和自己发生了关系却不愿意负责任，保守的段家长辈自然是难抑怒火，要自己的儿子负责到底。
所以，他给了她曾经答应过她的承诺，负责任地和她结婚了。
这段婚姻仅维持了短短三个月，同在一屋檐下的两人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她被他当作透明人，三个月里有什么重要的话都是透过佣人传达的。
最后，他决定和她离婚，结束了彼此之间唯一的关系。
承诺兑现之后，就什么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