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东家(下) 第十五章 了却心愿返扬州
初夏,天气不热不冷,恰到好处。
京城西郊万法寺的素斋是出了名的,一年四季,游客络绎不绝。
一行人在寺里吃了斋饭,又听了却大师讲禅,眼看前山的香客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便打算从后山下去。
后山十分幽瀞,艳杜鹃、粉桃花、女敕迎春,参天古木郁郁葱葱,重重叠叠,宽大的树枝各自伸展,不时在林间跳来跳去的松鼠见着人,用两只骨碌碌的眼珠瞅着你,一眨眼又抱着松果,不知所踪了。
西太瀞模着吃到微凸的肚子。“这万法寺的斋菜的确好吃,就连一碟小小的腌菜也别有风味,难怪那些贵妇、夫人要闻香而来,当真是赚钱的行当,不知住持大师有意在各地开设分号没有?”湛天动差点月兑口而笑,尽避掩饰得当,剑眉却依旧可疑的耸动。
“三句不离本行,既然是出来玩,那些嫌银子的事情就先放下吧!了却大师要是知道你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晚上诵经参禅敲错木鱼看你怎么办?”他恐吓她。
“大师既然是得道高僧,自然一笑置之,不跟我道俗人计较喽。”她暗自月复诽自己,每天都在孔方兄上头打滚,一个不小心就原形毕露了。
湛天动别不开眼睛,她那一副“你根本是吓唬人”的表情,眼儿亮晶晶,嘴儿红艳艳,神情显得格外生动,他不自觉的因为她的微笑而微笑。
“这里的斋菜你觉得好吃,要不,在这里小住几天?”
“倒也不必,路还长着,说不定前面还有更好吃、更好玩的等着我们呢。”斋菜好吃,风景倒是平平,加上如织的香客,只为了吃,就不必了。
“你以前住在京里,常出城踏青吗?”湛天动心念一动,她很少提及有关自己的童年。
“你大概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十五岁以前,我看的是我爹的背影,像个陀螺似的跟着他老人家整天在外头转;十五岁以后,看的是我房里的梁,活得无声无息,生怕一点点不该有的蛛丝马迹传出去会影响到弟弟。”所以她没有手帕交,没有所谓的青梅竹马,更甭提出门串亲戚、烧香拜佛、踏青这类女子平常会有的交际活动。
湛天动即使早知她的遭遇,心中仍旧泛起酸涩的疼,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在他不知情的那些岁月里,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那样荒腔走板的日子,之后换了一身子,日子也没有比较好,一年里没有几个月是脚踏实地的,总在海上遭罪,绞尽脑汁的想着赚钱,不是为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着血亲的仇,为了一口吞不下去的气。
他不能阻止,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她的点点滴滴,他看在眼底,每多知道一点,就会对她更加心疼一些。
“我说这个,不是要你替我难过的,如今,京里的事了了,我觉得就连骨头都好像轻了起来,我很久没有这种轻松惬意的感觉了。”她的声音转为轻快,总觉得雨过天青,卸下两肩的担子。
“你是该歇歇了。”
湛天动决定,这一路就由着她玩,她想去哪,他们就去哪,这趟路由她开始,也由她喊重新上路,这回,是真的远远离开京城,官道上,天空湛蓝如绸。
马车总少不了颠簸,但湛天动让人打造的车就是舒服,车厢简朴,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有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车壁是用厚实的楠木板制成,下面有隔层,里头暗屉机关处处,想卧想坐,想沏茶、下棋、看书,甚至可以整个摊开来当成床都没问题,两匹马高高壮壮,毛发油亮,姿态神俊,一看就是好马。
西太瀞一上马车,眼珠子就没歇过,什么都看得津津有味。
说到底,她是喜欢玩乐的,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别瞧她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面奔波,看似到处都去过,可像这般难得没有掺杂任何目的,纯玩乐为名的游山玩水,简直就是两辈子的头一次,她哪能不兴奋莫名?
湛天动也由着她。
看着她美丽的小脸满是认真和专注,时而蹙起秀眉,令他不自觉也拧起眉头,时而欢欣而笑,他也不由自主勾起唇角,无论哪种神情,都格外活泼有生气。
他们一路往南,没有特定目标,走到哪觉得这处景致看了顺眼,就下来瞅瞅,喜欢的话逗留久一点,要不小心错过宿头,若有民宅可以借宿是最好,非得要露宿荒郊野外,男人会先在四周撒上驱虫药,生篝火,垒石块,放上铁锅,分工合作,熟稔之至。
令西太瀞惊讶不已的是,湛天动的野外求生经验十分丰富,能分辨出哪种植物可以吃,哪些不能吃,蒲公英、马齿苋、刺儿草可以就着干粮吃,吃腻了野菜,这些在船上讨生活的男人们打只獐子还是野兔回来加餐也不成问题。
日子过得飞快,没多久,轻薄的夏衫也抵不住盛夏的热气,就算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薄汗,从市集里买来的纨扇无论怎么掮都掮不出一丝凉风,不论坐车还是骑马的人,都有点吃不消了。
午后,吃过随身携带的干粮肉脯,一行人歇在离安途县城一里外的山坡树荫下。
他们并不打算进城,歇过午,想直接往三家湾去。
水四处勘杳,打马回来,马脖子上系着两粒用草绳里着的眘皮大寒瓜。
“是寒瓜!”树荫下,被蝉声吵得昏昏欲睡的西太瀞眼睛一亮,眼神都亮了。
湛天动看着她孩子气的欢喜,眼里漾着淡淡的笑意。
“要是能在井里泡一泡就更好了。”西太瀞惋惜。
夏天就是要吃清凉解渴的寒瓜才叫夏天,尤其泡在井水里再切开来吃,那简直是人间极品。
“水井吗?”湛天动问。
“如果有就好了。”她不是很在意的说。
出门在外,哪能像在家那么讲究。
“有,跟我来。”他一声呼哨,叫回坐骑,跃上马背,然后向西太瀞伸手。
“让我骑吗?”她一路要求要骑马,都被湛天动面无表情的拒绝,趁着他还没反悔,她一伸手,藉着他的力量坐上了马背。
“握着这个,”他把缰绳递给她。“要它往前走,扯一下绳索,像这样,你看,它就往前了对不对?”两人背贴着胸,夏衫衣料轻薄,就好像赤luo的贴着,加上湛天动的脸贴过来,靠着她耳边低语,两只微茧的大掌握着她的手,西太瀞的眼睛顿时睁得圆溜,身躯腾地热了起来,幸好湛天动没有进一步动作,马儿也在他们的驱使下,走往一条分岔小路。
她的目光被不同高度所见的风景吸引,又是第一次骑马,新鲜得不得了,没看见的是湛天动因为贴近她,因着她发间的香气,因着她衫下隐隐约约的雪白肌肤,平日冷清自持的眼燃烧起一小簇的火苗,胳臂上因为极力的自制,冒出了筋。
他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她,可是眼光却总不由自主回落在她身上。
坐在马背上的她,腰背部的曲线很美,流畅的斜线在臀部形成弧度转折而下,脸庞在阳光下莹莹生光,忽然转过头来睐了他一眼,乌黑的眸子晶莹剔透,贝齿笑得闪闪发亮,那眉眼间自然而然的一股妩媚动人,令湛天动的心几乎要为之失序。
他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勉力的收敛心神后,才开始专心一意的带着她骑马。离开主要道路不远,是个村子,三十几户人家,参差散落在黄土丘上,间歇听得到鸡犬相闻。又多走了半里路,有一间白墙红瓦的屋子,一个小篱笆院,一棵几个男人怀抱那么粗大的枣树,推开矮木门,院子里恰恰有一口井。
“你怎知道这里有住家?”扶着湛天动的手下了马背,瞧着这半成新的四合院,西太瀞吱嘎一声,把木门推开了些。
湛天动把马交给跟上来的水,眼里带着一些些遥远的怀念,但一闪而逝,眼中又是一片清明了。
他和她并肩站在木门前,谁都没有先进去的意思。
“这是我家。”他的声音有一种从心头迸发出来的苦笑。
虽然有爹有娘的时间那么短,但是谁能忘记这辈子有人无条件的疼你、无条件的呵护你?还有他们曾经说过的那些只字片语?
但孑然一身的他,在下九流里混江湖的他,年少时的莫名委屈愤怒随着江湖风霜的经历,见惯生死荣辱以后,已经不那么强烈了。
他和父母的缘浅。
人终究抵不过命运。
“大当家本来打算过家门而不入吗?”
“人都不在了,何必徒增无聊思绪。我爹还在的时候念念不忘要给我娘盖一间这样的房子,他没能做到,我只是完成他的遗愿罢了。”像是无关紧要的语气,淡淡带过。
人都不在了,他却让人把旧居整理成如今这模样,留着这样一个念想,怕去碰触,却又放不下。她明白那样的痛,因为这样的痛楚她也有过,无法用笔墨言语来形容,只能搁着,等岁月来抚平。
“你做得很好,你爹娘会因为有这样的儿子觉得骄傲的。”
“那你呢?你会因为我觉得骄傲?”他眼里有股不易察觉的迫切,像讨安慰的孩子。
“那得看你嗤,看你对我好不好,我可不随便说别人好话。”他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这还是客气的说,其实光宗耀祖的程度,都够他横行一辈子了。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不对你好,我能对谁好?”他的心被挠了下,眼中的乌云淡去,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心情恢复不少。
“大当家可要说话算话。”
“你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两辈子的喜欢,够不够?”他的声音因为微漾的感情如春雨般动听。
这般露骨,她的脸羞成一块大红布。她垂下头,干涩的脑子想办法顾左右而言他,却也只能干巴巴的提了最不成理由的理由。“来都来了,我可以去看看里面的模样吗?”湛天动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心中颇为感动。是的,她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他却明白她眼眸里的温柔。
“有什么可不可以的?”于是西太瀞推了门,走进去。
她也好奇,想看看出自湛天动爹娘口中的屋子会是什么模样?忽然,茅屋里传来桌椅磕碰的杂乱声。
湛天动慵懒的神色霎时不见,一脚踹开了木门。
“谁在里面?滚出来!”他的声音如长剑出鞘。
压抑的惊喘被硬生生掐断,只剩下一片浅浅的呼吸。
“是个孩子。”打开门,日光让屋子变得亮堂,西太瀞发现窝在柜子下的小身板。看不出年龄的孩子有双狼也似的眼眸,防又惊惧的看着他们。
他也不知道多久没沐浴饼,浑身有股酸味,一件褴褛的破袄子挂在身上,一把瘦骨头都撑不起来。
听见屋里的动瀞,后头忙着搬东西的水、春水和湛天动给西太瀞买的两个丫头、车夫都进来了。
湛府的规矩是,没有主子的叫唤,下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屋子的,但是出门在外,一切从权,一听见屋里声响,所有的人都进来了。
男孩看见那么多的大人,身躯更往后退缩,像面对的是无数豺狼。
“我……以为这间屋子没人住。我只是想进来找点吃的,不是小偷……屋子里的东西,我一样都没动,我发誓,我……什么都没拿。”他声音沙哑,却很有眼色的避开湛天动那带着寒气的双眼,只敢偶尔瞟一眼比较和颜悦色的西太瀞。
“你爹娘呢?”西太瀞轻声问道。
“不在了!”男孩眼神一黯,抿唇,本想装出坚强的样子,好像那是不值得一提的事,声音却泄了底。
“请老爷、夫人不要把我送官府,我马上就走。”他见两人没反应……慌了。
西太瀞不置可否,看着湛天动。至于称呼,她没有费力去纠正。
“反正也没损失什么,对吧?”她望着湛天动。
“这点小事,你看着办就好。”湛天动瞧见西太瀞对那孩子眼中似有柔软之色,而且,对他来说这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自己抬脚走出屋子。
他一走,一群人自然也跟着去了大半,留下春水和两个丫头十九和汤儿。
“你走吧。”西太瀞也很干脆。
“谢谢夫人。”他叩了个头,踏脚要起身,哪知道还没直起身子,忽然往旁边歪去,这一歪就站不起来了。
春水快步把他软趴趴的身子翻过,竟是昏了过去。
“好臭!”模过了,才慢半拍的用帕子捣着鼻。
“先别管他身上如何,赶紧送医馆!”西太瀞淡淡说道,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两个丫头自从西太瀞在京城落脚便陪在她身边,时间虽然只有几个月,对自家姑娘的脾气也有几分了解,她很少责骂下人,平常话也少,但只要开口说话,没有人敢打对折。
十九知道自己力气没有汤儿大,她安分自觉的出去叫车夫套车,几个人很快便进城去。
“不打紧,这孩子是饿坏的,醒来喝碗粥就没事了,只是……”安途县城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按着脉搏,掀了掀那男孩的眼皮,做如是说,但是患者那骨痩如柴小身子上的大小新旧疤痕,却叫已经一把年纪的老大夫看了犹自惊心,频频皱眉头。
“……小小年纪,他的父母怎放心他一个人在外流浪?”
“大夫问倒了我,这孩子是我半路捡到的,小女子也不知他的来由。”
“非亲非故,姑娘倒有副菩萨心肠。”不知来由还敢救人?!就算对方只是个孩子,平常人也唯恐不及,这女子还敢伸手救人?这世间可见好人还是居多。
“一事不劳一至,这伤,大夫瞧着可严重?”
“没有伤筋动骨,多在床上休息个几天,我开个方子和膏药,内服外用,效果会好许多。”
“有劳了。”
老大夫挥挥手,不以为意,开方子去了。
片刻不到,那孩子一声申吟也无,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看是陌生的地方,就着急的想下榻。
“欸,你这是做什么?我警告你,你的脚趾尖要是敢碰到地一下,我就请大夫把你扔出去!”用红漆盘端着一碗白粥的春水看见蠢蠢欲动的小表,老实不客气的吼了他一嗓子。
她这粥可是借了老大夫家的锅灶熬出来的,除了小姐,她可还不曾给谁熬过粥,这小表可别想白费她一番苦心。
男孩看着一脸没得商量的春水,又看看坐在圈椅上一语不发、用茶盖抹着茶叶沫子的西太瀞,把脚尖缩了回去。
“大夫说你饿太久,醒来只能先喝粥,暖暖胃。”春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等胃口要开了,再给你做别的吃。”
男孩看着自己一身干净的衣着,鼻子闻到粥的味道,他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没穿过干净舒适的衣物?有多久没吃过热腾腾的食物了?
“这衣服是夫人为我换的?”他有些尴尬。
“你想太多了,是春水姐姐我给你换的,想谢就谢我吧。”想让小姐给他换衣服,他算哪根葱!
“谢谢春水姐姐。”他的胸中有种热热的情绪,只觉得快要喷薄出来。
“谢什么谢?把粥喝了才是正事,再不喝要凉了。”平常不是个唠叨人的春水,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的态度已经超过对待陌生人的方式。
“我可以自己来。”男孩拒绝春水的喂食。
西太瀞赞叹的点头,这孩子坚强的心性令人刮目相看。明明还是个孩子,谈吐间却在努力把自己当大人,可他也没有急吼吼的表现出饥饿吞食的样子。
他把碗放在大腿,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西太瀞说:“可是夫人……我说过我没有钱可以付帐,这些东西……”
“先纠正你一件事,我还未婚。还有,谁要你的钱了?”西太瀞看那男孩依旧警戒的眼神,有些失笑。
“你的春水姐姐不是说了,粥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在外面看见太多人情冷暖,已经不相信有不求回报这种事情了吗?
“没银子,你就以身相许吧!我们家小姐还欠一个小厮。”春水自作主张,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妹子!”西太瀞阻止。这样随便决定一个孩子的未来,太草率了。
“姐姐,春水知道逾越了,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可是我们要是不管他,他又不知道会流浪到哪里去,太可怜了。”春水踱回西太瀞身边,小小声的认错,“回去小姐怎么罚我都可以,我认罚。”
“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这不是件大事,但我们要用人,总得和大当家打声招呼,也得问问这孩子愿不愿意。”
“是春水不好,他让我想起了留在家乡的弟弟。”春水低下了头。
她知道。
但那孩子来路不明,只要是正经人家都不会要他的。
可西太瀞什么都没说,留下春水照料病人,自己慢慢走出医馆内堂。
“没事了吧?”医馆外,看着远处的湛天动感觉到那股若有似无的清香,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只是饿昏头,还有一些小小皮肉伤,不碍事的。”
“嗯。”这世间,一掷千金、没把钱当钱在花的人很多,像那样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条漕河里,他也见过不少,可他的心肠没有西太瀞柔软,也没有她悲天悯人的性格,他只管自己该管的,而西太瀞就归他管。
“想把那孩子留下来吗?”
“没这想法。”
“那为什么要帮?”
“只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吗?”他有些玩味,她即便走南闯北,看见许多人性,却仍有一颗为善不欲人知的良善心肠,这多难得。
“你想说什么?”西太瀞瞅他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周,不用动都像会说话一般,眸尾波光魅且惑。
“不如我们把你爹娘的屋子收拾收拾,住上几天?”
“喜欢这里?”他心里又酸又烫。
“喜欢,光待着就觉得通体舒畅。大热天的赶路,又热又辛苦,不如住下来,让大家歇几天。”
“你说住,我们就住……等回去,我们就成亲吧?”三言两语就将终身大事提上日程一直以来,他以为她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拥抱和亲吻中,他都能敏锐的察觉她总是身子一僵,才慢慢放柔,对他并未完全敞开心扉。
不过,她从不曾拒绝他的接近,也允了婚事,那么,他还是有机会把她的心全部收拢过来,归他所有的是不是?
这个问题很深刻,她也没怪湛天动独断,但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冒烟,嗓子发干。
“……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他放下漕帮事务,在京里一待就是几个月,这期间,不知替她挡去了多少艰难的眼光和注目,替她撑腰,给她当门神,这世上,像他拥有这般地位的男人,谁肯放段为一个女子做这些?
他待她好,护着她,她明白的。
她这是害羞了吧?看着她仰起头,肤白如蜜,阵含羞涩的春光,唇如花瓣,那露出的一截水女敕脖颈如粉藕般线条优美,湛天动几乎痴了。
“我收了你的玉簪,这样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她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对自己的婚姻一直没有太多想象,也不敢想象。
她和其他同龄的女子不一样,她们从小被灌输婚姻的观念,那些什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又想着女子是泼出去的水,对家里的唯一帮助就是嫁个好人家,行有余裕了,能回来帮助娘家,帮助弟妹。
她没有那些憧憬,没有年纪一到,便有长辈到处为她相看对象,品头论足。
平常女子要是一帆风顺的说上了还可以的人家,便要开始紧锣密鼓的张罗嫁妆,有着一颗待嫁女儿心。
这些,她都没有。
因为没有可以倚仗的人为她盘算终身幸福,她的丈夫得自己找,所以她自然得想明白。
扪心自问,嫁给湛天动也不算盲婚哑嫁,最起码,她是有些明白这个男人的性子,比之那些婚前见不到一面,真的见着面已是洞房花烛夜的男女,幸运多了。
“我一直怕你改变心意。”在外,他能撑起一片天,对这小女人,他却除了不确定,还是不定。
“我认定了的人,绝对不会三心两意。”
“瀞儿。”他的声音沙哑,蓄满浓情。
看着她似风一吹就能刮走的窈窕身子,他眼中隐隐的阴霾都化了去,心中大石也落了地,笑意浮起,嘴角似是想掩饰又掩不住的向上弯。
他决定马上飞鸽传书,让府里的人先把一切布置起来,等他们一回去,马上成亲!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