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用恶老板 第二十六章
“要外孙是麻烦吗?”她怎么知道,他不是乐意得很?
她不敢接他的话,从外孙到婚礼……那块地雷区大到不行,她可不想一整个晚上都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被炸得肢离破碎。她顾左右而言他,“Lily姐的服饰店在筹备中,开幕时我要去捧场,你会不会去?”
宋立杨叹息,顺从她的乌龟性情,转开话题。“我跟她很熟吗?”
他说着,却歪歪嘴巴笑两下,心底想,如果她知道Lily是被自己硬挤出去的,不晓得会怎么想。
“她在总裁身边当了二十年的秘书。”她提醒。
“那又如何?”
“不是如不如何的问题,是觉得可惜,她是个人才,以她的能力在公司里当个经理都行,我不知道总裁为什么不提拔她?如果是我,一定把王副总编换掉,让Lily姐来接任,至少她对时尚的敏锐度比王副总编好上一百倍。”
“你对她还真好。”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哪有好,我很怕她的,只不过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嘛,她是人才,能受公司重用,双方都有益。”
“听说,她以前对你很凶。”
“她对谁都凶,她威胁人的口气啊,呵呵呵,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凶猛动物区,有胆子靠近就不要害怕粉身碎骨。”
“这么可怕。”
“她最可怕的不是凶而是嘴巴恶毒。”
“举个例来听听。”
“有次,总裁让我一起出席晚宴,我穿着夏姿的莱姆黄洋装,只不过搭错了鞋子和包包,她居然嘲笑我是突变种的圣诞树,圣诞树已经够可怜了,还是突变种的。她说我一进会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因为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坏掉的柠檬还能够到处奔跑。你说,够不够恶毒?”
“她在嫉妒你吗?”他问。
她笑,因为她已经成功转开他的注意力。“嫉妒?你在开玩笑?皇后怎么会嫉妒贱民,夙凰怎么会嫉妒小鸡,她才有教人嫉妒的本钱,区区本人在下我,只有抬头仰望的分。”
“我很怀疑你们的关系。”
“我也怀疑。说她对我不好嘛,每个月她都会自动自发到三楼挑衣服给我,说她对我好嘛,我常常一个不小心就接触到她恨不得砍了我的恶毒目光。”
“她为什么要砍你?”
“青竹丝为什么要张开毒牙?老虎为什么要伸出利爪?没别的原因啊,不是猎物在眼前,就是吃饱想伸伸懒腰。”
“所以呢,她是哪一种?”
“她是不威胁我,就觉得一天的工作没有结束的那种。”
“所以我说她嫉妒,你又说不是。”
“哪有那么简单?她对我是又爱又恨。”
“爱你什么?恨你什么?”
“她爱我的愚蠢,这可以彰显她的精明干练,她也痛恨我的迟钝,这让一件可以用十分钟做好的事情得拖到十二分钟才完成。”
“听起来,她是个刻薄的上司。”
她点点头。“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刻薄了。”
“既然如此,你又想她搬到隔壁办公室?”
“但不容否认,她也是很好的支柱,做坏事情了,只要向她抛去一个求救目光,她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解除状况。”
虽然有了女强人的外形,她骨子里还是没变,就是想要一个可以跟在后面擦屁|股的人,只不过杜立勋或宋立杨在帮她擦完屁|股后,会拍拍她的头说“没事的,我都处理好了,别担心”,而Lily姐会用冷言冷语逼得她想切月复谢罪。
“你们之间的关系还真复杂。”
“女人嘛,三个可以演红楼梦,五个甄袅传立刻上映。”话题走入安全区,他们聊起同事、聊电影、聊时尚、聊一堆无聊的话题。
如果硬要找出杜立勋和宋立杨最大的差别,那就是杜立勋很忙,忙到没时间和她谈心,而宋立杨很乐意和她聊天杀时间,大量的沟通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认识宋立杨,大量的对话也排挤了她的寂寞空间,她不得不承认,有宋立杨在的地方就有浓浓的幸福感。
蹲在水泥墙旁,媺华用手指轻轻划着留在角落里的小签名——阿勋、阿华,小小的爱心把这两个名字圈起来,很幼稚的游戏,但那年、那个晚上,他和她在这里,甜蜜了心情。
这个星期,媺华和宋立杨没有出门,他被宋祺军叫回去,而已经习惯在假日早起的媺华来到熟悉的地方——
立勋的家。
绕过这面墙,往小巷走过三十二步就可以抵达旧公寓门口,刚搬到台北时,杜阿姨几乎把口袋全掏空了才买下这间小鲍寓。
公寓很小,但好处是打开门有一片公用的晒衣场,老旧公寓没有电梯,所以很少住户会把衣服拿到顶楼晒,于是那里成了杜家的私人花园。
她和立勋经常拿旧报纸垫在地上,背靠背坐着一起数星星,一起数他户头里面的数字,他很抠门、很小气,他最大的乐趣是把钱存进银行里。
她问他,人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说希望有一天,他想要花钱能不必担心银行存款。
她苦笑着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啊。只有穷人才会有这么卑微的愿望。”
他转过头给她一张大笑脸,对她说:“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跟着我一起悲哀,我只会让你跟我一起享福。”
认真回想,他的甜言蜜语很少,他几乎不说我爱你,但他会承诺,承诺给她一份安全稳定的生活。也许人类对未来的盼望多数是来自生活里的缺憾,所以立勋盼望富裕,而她期待安全与幸福,他努力追求自己的目标,而她在他身上寻求目标。
这样是聪明的吗?应该不聪明吧,因为他一离开,她的目标便落空,偏偏不管怎么努力她都无法在别的男人身上寻找相同目标。
宋立杨是个好男人,他有所有好男人必备的条件,他对她很好、很有耐心,他也很努力地成为她的安心。朝夕相处之下,她一天比一天更明了,和他在一起有相当大的机率走入幸福,他为她做的比立勋更多,她应该试着放掉过去,试着抓紧他的心,只是……她对付不了自己的固执,更无法对这样的好男人不公平。
她努力只把他当成宋立杨,可是每次的努力总在说不出的熟悉感中无功而返,不知不觉间她把他当成立勋,说着想对立勋说的话,唱着想对立勋唱的歌,拉着他看想和立勋一起看的电影……她和宋立杨一起做着所有她想和杜立勋做的事情。
如果他不知情,她还可以假装一下,自己没有这样过分,可是他知道立勋、知道他们的爱情、知道她眼底的宋立杨只是杜立勋的影子,这样的情景她怎能不衍生出满月复罪恶。她宁愿立杨对她生气,宁愿他大声喊出不公平,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体谅地看着她做的每件事情,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哀怜。
他越是宽容,她越无法允许自己对他不公,搬离公寓的念头不只一次兴起,但她太忙了,或者说是他让她忙得没时间找房子,于是念头在,却始终没有行动力。
她手指轻轻划着墙角,墙的后面是一间废弃的老旧豪宅。
那天,立勋在这面墙前对她说:“以后我也要盖一间这样的大豪宅,让你和我妈妈住进去。”
她摇头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大豪宅。”
他笑弯了好看的双眼,说她傻、说她笨,说她不懂得挑口袋深的好男人。
她说:“如果又傻又笨就可以把你挑到我身边,那还真是应了一句话——傻人有傻福。决定了,我就一路傻下去吧。”
她知道他是个事业心重的男人,如果给他机会,他肯定会有惊人表现。
她曾经对他开玩笑说:“如果我中五亿的大乐透就好了,那我要给你开一间大大大大的公司,把台湾首富挤下排行榜。”
明明是好话,明明是替他着想,可他居然大发脾气。
他怒问:“在你眼中我是这种人?需要贩卖爱情来换得事业的男人?”
他是真的在生气,没有半点乔装成分,他从没有对她发过火,可是那一次他转过身大步离开。
那刻,她受到极大惊吓,看着他渐离渐远的背影,突然感觉他即将要走出自己的生命,莫名的恐慌、莫名的心焦,无法解释的惧怕像汹涌波涛,一阵阵向她扑打而来,那瞬间脑子里只浮现一个句子——她失去他了。
尚未失去,她已经开始惊慌失措,不过是远去的背影就让她吓得泪水狂飙,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生命中没办法忍受他缺席,却没想到光想象她就心痛得快要死掉。委屈像惊涛骇浪,把她打得东倒西歪。
无名惶恐撕扯得她的胸口疼痛,不怕丢脸,她哭了,就蹲在这个墙角处放声大哭,她扭紧拳头,哽咽地重复说道:“你怎么可以自己走掉?”
她的声音不大,喊不回他的脚步,她很没出息,没想要跑上前将他追回来,只会蹲在原地哭。
她想把胸口的委屈哭掉,却没想到委屈越哭越多。
她想起别人的爱情有很多粉红泡泡,她的爱情只能从他的忙碌中窃取相聚时分,别人的爱情有很多甜言蜜语,她的爱情只有她自己的喃喃自语,她又不是条件很烂的女生,为什么要这样欺负自己?
她蠢、她傻、她认了,只要他肯静静地看着她,只要他肯对着她笑,只要他愿意让她安全幸福得像个小鲍主……她真的没有要求太多,可是他走了,背过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泪水在墙角汇聚成一个个小黑点,她满肚子委屈不知道要找谁讨伐。
突地,她发现一双长腿定在自己眼前,她吸着鼻水抬起头,看见他无奈又心痛的表情,单单一个心疼表情,她的委屈就被人连根拔除。
她问:“你怎么可以自己走掉?”
他蹲,叹口气揉揉她的头发,骂道:“笨蛋。”
挨骂了,她却笑得张扬,她没解释,但她确定他知道,能够待在他身旁,她乐意当笨蛋。
“以后不要说那种话,我永远不会靠女人的钱发迹。”他口气相当郑重。
媺华吸吸鼻子苦笑,她那么软,凭什么让他靠?因此她说:“谢谢你。”
他被她的感激弄得很错愕,不知道她怎么会蹦出这一句。“谢什么?”他问。
“谢谢你让我放心。”她笑得丑兮兮。“以后我不必担心,哪天连络不到你,是因为你被某个有钱的女人拐去。”
他失笑,她也跟着笑,两手攀上他的脖子,其实她想说的不是那两句,她更想说的是“以后,请不要背对我、不要莫名其妙离去,我会害怕、会心悸、会恐惧,会吓得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去”。
一直到现在,媺华还是没有搞清楚,为什么杜立勋会因为那样一句无心玩笑感到忿忿不平:一直到现在,她还后悔没有把那些更想说的话讲出口;也一直到现在,她仍然相信他莫名其妙失踪,绝对不是因为受某个有钱女人的诱拐。
抚模着墙角的小黄花,媺华轻浅一笑。
其实她并不需要一间大豪宅,她只需要一堵为她遮风挡雨的墙,不必雕金镂银,水泥砖墙就行;她只想要一个小角落,不必大、只要可以靠在他身边就行;她的要求不多,真的,只要他不要离她而去。
然而下一刻矛盾兴起,她轻咬下唇自嘲不已,凭什么她要的不多他就得给?如果他对她早已经不在意,她有什么资格向他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