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用恶老板 第十章
媺华在整理私人用品时,找到一个还没有开封的劲辣鸡腿堡,她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丢进去的,但她敢百分百确定绝对是因为Lily的眼光,她才会抛弃可怜的劲辣鸡腿堡。
Lily的嘴巴不是普通恶毒,如果科学家愿意,可以从她的唾液里面提炼出强力去污剂,厨房多年顽垢也敌不过她的刻薄,她的嘴巴都能把人削去一层皮了,小小愁眉。
她记得有次她的行程计划表打错,让总裁整整晚一个小时出现,对方打电话来大骂他们没有合作诚意,还恐吓她叫总裁不必出现了,这个合约不必签,她吓死了,颤巍巍地把这个消息告诉Lily姐,她半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冷眼瞪了她足足有十五秒之久,然后施令要她联络司机到楼下Standby。
而Lily姐快步走进总裁办公室后不久,两人匆匆离开,她咬着唇,心知那是一笔大到很惊人的合约,公司为了它已经接连忙碌三个月。
她很害怕,想躲起来哭又没种躲,她很清楚在总裁和Lily不在时她就是二十七楼的看门狗。
可是,她真的很想哭。
于是她抱着立勋的照片,月兑掉高跟鞋把自己蜷缩在办公椅里,一面哭一面跟立勋诉说委屈,她狠狠哭上半个钟头,然后在总裁和Lily进办公室之前,恢复。
她战战兢兢地看着总裁,不管是匆匆出门或从容进办公室,他都是一脸平和,无法从他脸上读出任何线索。
她只能满脸惊恐和委屈,小声问:“Lily姐,解决了吗?合约……”
Lily没回答,却狠狠丢过一个眼光,冷声问:“哭多久?”
每次她看见自己在吃麦当劳,就会挂起满脸的鄙夷,似笑非笑地道:“你真敢吃,再吃下去公司就要为你更改大门宽度了。”
不然就说:“生日快到了吧,要什么礼物?润滑油用完没?别节省多涂一些,今年姐姐送你一打,免得每次上厕所都挤不进小小的门框里。”
再不,就是用一根手指头揉揉太阳穴,对着她的身材上下打量,“让我想想办法,要怎么把你r硕的身躯挤进今年的香奈儿春装里。”
她永远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自信给狠狠敲碎掉,她敢怒不敢言,只敢在肚子里暗暗月复诽,我又不是水耕蔬菜区的,我在肉食动物区啊!
一次两次,为挽救自己可怜的自信心,她只好自我催眠Lily姐是在嫉妒我用美食减轻压力,可是她的压力是从哪里来的,不就是……
唉,过去两年,她的上司既刻薄又残酷,伤人心于无形中、摧毁意志于日常里,在这样的严厉训练之下,她早已养出无坚不摧的心灵,就算换个新上司也打击不了她。
媺华的私人物品不多,一个纸箱就足够,根本不需要花到一个钟头,只是收着收着她就会回想起许多场景,就会停下手边工作,就会……也许鼻酸、也许微笑。
“半个多小时。”她乖乖回答,不敢有任何作假。
“今天加班一个小时,去给总裁泡一杯咖啡。”
“要……什么口味?”
“Cappuccino。”
Lily的回答让媺华松口气,Cappuccino是总裁成功将合约签定后必喝的咖啡,那是一种仪式,就像每年立勋的生日她都要吃掉一个六寸蛋糕,就像伤心时她一定要穿上立勋送的Nike,也像每个寂寞的假日她会走一趟立勋的老家,回忆在每个角落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因此少少的私人物品,她花将近两个小时才收拾完毕,离开位置时,她进一趟办公室跟总裁说再见。
宋祺军从电脑前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说:“到了五楼,要更努力工作。”
“是的总裁,谢谢您这两年的照顾。”
“你值得。”他说。
她明白总裁的话是客气应酬,他就像个完美机器,有强大的工作能力以及一张永远温和的表情,即便是责备属下时也一样,他有良好的EQ,他从不会情绪失控,不管失败或成功,她都没办法从他的表情猜出他的心情,只能从他要的咖啡里知道现在是宁和还是焦郁,就像女人从基础体温里看出危险期、安全期一样。
走回秘书室,媺华对Lily说再见,Lily忙着处理手中的事,根本不抬头多看她一眼。
她往往觉得Lily姐和总裁是同一款型的机器,不会大笑大乐、不会难过受伤,他们被制造出来纯粹是为了便利人类生存。
但尽避如此,她还是希望Lily姐可以对自己发出一点类似依依不舍的讯号。
但Lily并没有,因此媺华进电梯时有些失落了,虽然她不敢期待像别的办公室那样,大家为她办个升迁或降职Party,吃吃蛋糕、喝喝啤酒,但也没想过离开工作两年的环境,连一个对她说再见的人都没有。
可媺华不知道,在电梯门关上那一刻,Lily抬起头对着白金色的电梯门看了很久,表情里有几分不明因素的怅然。
新办公室在五楼,没有独立的秘书室,媺华和总编共享同一个空间。
办公室不算小,有一组沙发,沙发旁边有个小吧台,冰箱、开饮机、洗碗槽、小瓦斯炉,杯杯盘盘应有尽有,总编的大办公桌椅临近窗户,窗下的墙面处是一整排精美的柜子,柜子上摆了几个绿意盎然的盆栽,地板是原木钉的,没有心灵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受到污辱的长毛地毯。
这点让媺华很愉快,她的位置在角落处,摆设和楼上秘书室差不多,但电脑是苹果的,这让她满意,她三两下收拾好自己座位,坐在新位置上好一阵子才熄灯离开。
她坐在位置上时想,新任总编是谁,会是海归派的谢亦廷吗?如果是的话她的麻烦就大了,拒绝未来上司,她肯定没有好脸色瞧。
她上网查过新的人事命令,就是找不到这笔资料。
会是王总编吗?上星期她被摄影组邀请参加送旧Party,杂志社送走五位离职员工,两位退休、一位高升、两位出国研修,王总编是退休两位中的一位。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所以请王总编回笼?
如果是他,办公室应该不必装修得焕然一新吧?就算是谢亦廷,大概也得不到这个福利,所以……是个能力更高、来头更大的新主管?
媺华猜不出来,遂耸耸肩,反正明天就会知道答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她连Lily姐那种机器人都能配合完美了,还会有更艰难的任务吗?
这想法让她心情放松,那夜一觉到天亮。
隔天,她像过去两年中的每一天,五点半起床、六点二十出门,七点十分进到办公室,用自己的马克杯在吧台里面泡一杯浓浓的咖啡,拿两块饼干乘电梯到楼顶坐进在葡萄架下的藤椅里。
前几天,妈妈又打电话来说,姐姐已经存了两百万嫁妆,最近很多婆婆妈妈都在给姐姐介绍男朋友……
这些是前题,后面才是重点,姐姐吃家里住家里,生活平稳可以存下九成九的薪水,不像她工作压力大、老板给脸色,赚的钱付完房租生活费所剩无几……然后弯弯绕绕、盘盘旋旋后问她到底要不要回南部。
要回去吗?
这个问题她想过一千遍,妈妈说的都是事实。刚毕业时她话讲得很大声,说她学企管,不是为了计算泡沬红茶一杯多少钱,说得好像自己志向很远大,但她说不出口的话是,她必须留下、必须在台北等待一个结果。
但是四年了,那个结果好像离她越来越远,所以……回家吗?她没有答案,如同“搬离旧公寓吗?”般,也没有答案。
她不知道还要耗掉多久光阴自己才会死心,因此她常藉由一些小借口来制造模糊答案。
比方说交到新男友,就遗忘旧感情:比方说用自己存的钱买下一个LouisVuitton水波纹长夹就切断过去:比方说买下一间属于自己的公寓,成功干掉Lily姐、搜集完所有Hermes精典款丝巾……
她调整一下脖子上Hermes精典款丝巾,自从一九三七年起,Hermes每年发布春夏、秋冬两系列的丝巾,每个系列有十二款,其中六种是全新设计,六个是精典款。
在MATCHLESS工作两年,目前她只有两条精典款,换言之,要彻底遗忘过去,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