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肠小王子 第十章
接下来的每一天，黄晓蕾依然在数不清的加班中度过。
企划、提案、执行、检讨……每天上班面对五花八门的挑战，偶尔还得应付外星人客户的痴人说梦，工作就像上战场打仗一样，脑袋不够灵活，心脏不够大颗，意志不够坚定，很快就会阵亡了。
但是黄晓蕾相当珍惜在高达的工作，这是她真心喜欢做的事，就算再苦、再累，在职场上获得的肯定与成就，其喜悦程度是其他领域不能比拟的。
而且日子过得忙碌，她也愈来愈少想起简俊宇，何况当初还是对方劈腿甩了她，就更不值得她费心缅怀悼念了。
不过，就算她再怎么不愿陷入“all by myself”的自怜情绪，当行事历上令人怵目惊心的“二月十四号情人节”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心中又是一刺，加上街头满坑满谷的玫瑰花、巧克力，以及大放闪光的情侣，更是万箭穿心，就连后来跟经理韩仲毅谈起恋爱的陈美金，都闪闪发光地挽着男友去过情人节了！
幸好，同样非自愿单身的林秀如早早就跟她约好，情人节下班之后，一起去唱KTV，将满腔郁闷借由疯狂嘶吼发泄出来，相信浩劫重生之后，明天又会是崭新美好的一天！
晚间七点，办公室里的黄晓蕾正开始收拾桌面，准备跟林秀如一同前往西门町的“星聚点”KTV欢唱。没想到才刚收好提包，抬头便见康致谦挺拔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致谦，你怎么来了？”她很讶异。
“我刚到你们公司业务部讨论一些合作细节，顺道过来找你。等一下有空吗？我想请你吃晚餐，谢谢你之前为泰阳文创商品开发提供那么多意见。”康致谦有些忐忑，因为他其实是想约她吃情人节晚餐。
听见邀约，黄晓蕾心头一颤，双颊不禁微微发烫，想起上次和他去看设计展时，她跌入他怀中的亲密情景。
尤其他又选情人节这天邀约，更让人忍不住引发某些暧昧的联想。
他是真不晓得今天是情人节，还是碰巧在这天约她吃晚餐？可是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怎么会……
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想法，她已经跟秀如约好了，只能跟他说抱歉。
“抱歉，致谦，我已经跟别人约好要去唱歌，得等改天了。”
“你要跟谁去唱歌？”
康致谦如临大敌，一颗心吊得好高，今天是情人节，她要跟谁出去？对方是男是女？
“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同事秀如呀，啊，她走过来了。”
黄晓蕾指给康致谦看，希望他下次可别再忘记林秀如的名字。
听见她的回答，康致谦松了口气，无奈佳人已经有约，让他好生失望，早知道就该先下手为强，先约先赢！
穿着一件英式双排扣风衣走了过来，林秀如正准备跟黄晓蕾会合，一同去唱歌，不料竟看见一向俊酷帅气的康致谦垂头丧气，神色落寞，询问之下才知道他想约黄晓蕾吃晚餐，却被她捷足先登。
“不然，康先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唱KTV？”林秀如看他可怜。
“可以吗？”他兴奋抬头，黑眸发亮，难得没用句点结尾。
“当然可以，不过你也要唱歌喔，不然不给跟！”她故意拗他。
嘿嘿嘿，能听到“句点魔王”开金嗓可不容易。
“……”康致谦相当挣扎。
想跟，却不想唱歌，当众唱歌让他很不自在。
“好吧，如果你不想唱就别勉强，我跟晓蕾去就好了。”去KTV“当分母”多无趣呀，不唱歌有什么意思！
“等一下……”他天人交战，表情像是要慷慨赴义般。“好，我唱！”
他豁出去了，不想错过跟黄晓蕾共度情人节的机会。
欸，这下子反倒是林秀如跟黄晓蕾双双骇到，以为他绝对不可能答应唱歌，没想到竟然点头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林秀如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等一下就狂点一堆芭乐情歌拗他唱，哈哈哈，光想就好有娱乐效果！
“很好，那咱们就一起去吧！”她笑得一脸小人得志。
“致谦，你没问题吗？”听康致谦竟然愿意跟她们一起去唱歌，黄晓蕾惊诧又意外，他根本不像是会去KTV的人，今天的他怪怪的。
“没问题。”开玩笑，怎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有问题？“你们两个女生这么晚了去唱歌不安全，有男人在场，比较不会被奇怪的人骚扰。”
他一脸认真，振振有辞。
“说得好，这才是真正的男人！”林秀如激赏。
康小弟有前途，大丈夫当如是！
再次听到康致谦充满男性气慨的言词，黄晓蕾心弦又是一扯，之前怦然心动的感觉再度涌上……
真是的，致谦这话并没有什么意思，怎么她的心思又不单纯了呢？
她暗斥自己。
只是认识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当他是小弟弟，为何最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意识到他是个成熟稳重、强壮威武的男人？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隐约察觉到自己悄悄月兑轨的情感，黄晓蕾拧紧眉心，陷入深思……
☆☆☆
“我难过的是放弃你、放弃爱、放弃的梦被打碎，忍住悲哀，我以为是成全，你却说你更不愉快！五六不能亡——”黄晓蕾激动呐喊。
KTV小小的包厢里，天花板上的五彩霓虹灯正不断地转动闪烁。
只见黄晓蕾手拿麦克风、林秀如手拿铃鼓，两人身穿正式套装，随着音乐节奏卖力摇摆嘶吼，宛如小型演唱会，气氛high到不行。
然而坐在角落的康致谦额头却画了三条黑线，随着凄厉歌声，每分每秒都煎熬不已。
进入包厢已经一个小时了，这两个女人也唱了一堆歌曲。
不论是摇滚的、抒情的……没有一首不严重走音！
重点是旋律跟歌声两个世界，节拍于她俩如无物，音准于她俩如浮云，两人还能完全不受影响，那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力才能达成，让康致谦甘拜下风。
不过这也让他看见所不知道的黄晓蕾。
想不到那甜美娇柔的嗓音，唱起歌来居然五音不全，但他一样很爱。
但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她跟林秀如唱歌都一定要像……咳……孝女白琴那么卖力？高音不是这样飙的！
才刚这么想着，麦克风换到林秀如手上，只见她唱得撕心裂肺，字字句句都是血泪。
“神啊，救救我吧！一把年纪了，一个爱人都没有，孤独是可怜的，如果没爱过，人生是黑白的——”
唉，又一个用生命呐喊的家伙。
康致谦额上青筋不断跳动，头好痛……
“喂，康小弟！你答应要唱歌的，怎么一首都没点？快点点歌！我跟晓蕾要听你唱歌——”
灌了好几罐啤酒的林秀如已经喝醉，开始胡言乱语，卢起康致谦。
“我不知道要唱什么……”这是实话，他会唱的歌不多。
还有他一点也不小，不要叫他康小弟！
“没关系，我帮你点，点了你就会唱了……”
林秀如醉醺醺地趴到点歌机前面，在点播排行页面搜寻合适的歌曲。
“啊！这首好听，之前在星光大道听林宥嘉唱了这首之后，我就抛弃杨宗纬了……”她用力按下插播。
当音乐前奏出来，康致谦脸都绿了。
她真会点，还真点到一首他会唱的！
“喏，麦克风拿去！好好表现，女生最喜欢会唱情歌的男生了！”林秀如打了个酒嗝。
真的吗？
女生最喜欢会唱情歌的男生？
康致谦黑眸炯亮，背后彷佛燃起火焰一般的熊熊斗志，再见到黄晓蕾一副洗耳恭听的期待表情，他面容严肃地接下麦克风，说什么也绝对不能让晓蕾失望。
当康致谦低沉沙哑，却又充满磁性的深情歌声在包厢内响起，林秀如跟黄晓蕾全都瞬间定格，两人四只眼睛睁得好大，没想到“香肠小王子”唱歌这么好听！
好有磁性、好扣人心弦、好有情绪张力……套句灭绝师太黄小琥的名言——可以签一签、发一发，直接出唱片了！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她心里每一寸，都属于另一个人，她真幸福，幸福得真残忍，让我又爱又恨，她的爱怎么那么深——”
在康致谦丝丝入扣的动人歌声中，没喝酒的黄晓蕾也醉了。
她眼神迷茫，心跳如擂，着魔一般地望着康致谦专注唱歌的俊逸侧脸，怎么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尤其当她听到他带有磁性的沙哑嗓音，唱出歌词中那充满绝望却又死心塌地的浓烈感情时，更是不由自主地眼眶发热，引发强烈心悸，彻彻底底臣服在他的歌声中，甚至被他吸引……
怎么会……她吓了一跳，难以置信。
自己不是才刚失恋不久吗？怎么会这么快又对另外一个男人动心？何况那个男人还是她的学弟，她是发神经了不成？
就在她兀自迷惘之际，林秀如不胜酒力躺卧在沙发上，觉得冷气太强，冻得频频发抖，随手抓来身旁一件西装外套盖到身上，开始呼呼大睡。
啪地一声，一本黑色记事本从西装口袋掉了出来，黄晓蕾回过神，弯身拾起，打算将它放回外套，不料记事本正巧翻开，内页竟夹着一张她的独照，心口又是一阵狠烈撞击。
西装外套是康致谦的，但为什么他随身的记事本里，会有她的照片？
回头望了一眼康致谦，他仍专注地拿着麦克风唱歌，浑然未觉。
快速将记事本放回西装口袋里，黄晓蕾神色惊疑不定，内心冲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除了对她有意，她完全想不到随身携带她照片的理由，只是致谦怎会喜欢她呢？
打从两人认识，她就有男朋友了，若非简俊宇后来劈腿，她也不可能分手。
为什么他会喜欢早已名花有主的她，又喜欢多久了？
无数个问号不断在她心中打转，她困惑又震撼，却也感动得好想落泪。
这个傻瓜学弟，怎么可以瞒她瞒这么久？她有哪一点值得他这样喜欢？
看着她跟简俊宇这些年来的甜甜蜜蜜，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可是他却选择陪在她身边，默默地帮了她那么多，让她不禁为他感到深深心疼，更不知该如何回报这份深情。
拿着麦克风，丝毫不晓得被黄晓蕾窥见心中秘密的康致谦依旧卖力唱着情歌，当萤幕上的歌词一句一句在眼前闪过，黄晓蕾一颗心也愈揪愈紧，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
我爱的人，她已有了爱人，从他们的眼神，说明了我不可能，每当听见，她或他说我们，就像听见爱情，永恒的嘲笑声——
原来，他一直抱持着这样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后守护着她……
欢唱结束之后，康致谦开车送两个女生回家。
由于林秀如醉得不省人事，黄晓蕾不放心她一个人，于是请康致谦帮她一起将林秀如搀扶至她的住处，让她睡在她的床上。
这也是康致谦第一次走进黄晓蕾的住处，甚至是她的闺房，在觑见她房内充满女性特质的梦幻粉色，以及空气中淡淡的幽香后，脑中不禁闪过些许遐想，但他仍保持君子风度，将林秀如放到卧室床上后就退了出来。
“致谦，谢谢你。”替好友月兑了高跟鞋，盖好棉被，黄晓蕾跟着从卧室走了出来向他道谢。
幸好有他，否则她一个人肯定搬不动秀如。
“不客气。”若不是林秀如，晓蕾搞不好还在气他，今晚也没办法跟她们一起唱歌，他感谢她都来不及了。
两人视线再度对上，相对无言，气氛顿时沉默下来。
一个小时前才得知他的心意，黄晓蕾仍有些难以消化，暂时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总觉得非常尴尬。
见黄晓蕾神情不太自在，康致谦并没想到自己的暗恋已被她察觉，还以为是他一个大男人深夜时分还留在她的住处，才让她如此别扭，尽管心里再怎么想留下来，终究不太妥当。
“那么，我先回去了。”他礼貌告辞。
“嗯。”黄晓蕾点点头，视线下意识回避着他，深怕看见他眼中深浓炽烈的情感，自己会招架不住。
待康致谦离开，她才瘫软似地跌坐在客厅沙发上，心里满是复杂又矛盾的思绪。
如果在今晚之前，有人告诉她，康致谦暗恋她，她一定哈哈大笑，认为对方想太多了。
但是在看见他的随身记事本内竟夹着她的照片后，再回想这些年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才渐渐醒悟，原来那不是友情，而是爱情，她怎会迟钝到现在才看清呢？
只是知道他喜欢她，她不知是高兴多一点，还是烦恼多一点？
平心而论，康致谦是个很不错的男人，除了本身条件优秀之外，他对她的用心与认真才是最令她感动的部分，她也确实对他有了那么一丝男女之间的好感。
只是两人都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一但跨过友谊的界线成为情人，将来若是分手，只怕连朋友都当不成。
更别说他还小她一岁，她对年纪小的对象其实有些心理障碍。
“唉，到底我该怎么做才对？”深深叹了口气，黄晓蕾扪心自问，左右为难。
心动确实是有，但是活到这把年纪，她会想得很多很深，单单只有心动不足以作为她接受一段感情的考量。
只是，无论最后如何抉择，她都不想失去这段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