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妾 第十五章
“你给了……小蓉儿?”
血玉麒鳞佩和银丝缠翠凤纹玉镯是一对的,是当年兵马大元帅曲向天和妻子的定情信物,表示夫妻情牵一世,如树与藤纠缠在一起,以血玉起誓,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无怨无悔。
后来他俩亲手将年少时的定情信物当传家宝传给最宠爱的长女曲绮萝,希望她和她的夫媢赵梓林能与他们一样恩恩爱爱,至死不相离老太君曲榆英是曲向天堂伯父的女儿,论辈分要喊曲向天一声堂兄,但实际上住得远,彼此往来并不密切,直到曲绮萝嫁入侯府才走得近。
但是谁也料不到致远侯赵梓林狼子野心,他是为了夺得曲大元帅手中的兵权,能够号令五十万大军,于是牺牲婚姻,装作深情款款地哄骗曲绮萝下嫁。
在没拿到兵权前,他确实是温柔多情的好丈夫,陪着她吟诗作词,弹琴作画,让她以为有此夫婿是她今生之幸,夫妻情深再也没有遗憾。
可是在对北夷一役,负责押送粮草的赵梓林却迟迟不至,大元帅苦守三个月终于弹尽粮绝,被北夷大将一举攻入驻防地,他饮恨割颈自尽以谢君恩。
曲向天一死,赵梓林就露出狠绝嘴脸,先是联合和亲王收了曲向天麾下的大军后,又娶妻朱氏,再则逼迫曲家从戎子弟解甲归田——
父亲枉死、母亲殉情、亲族离散、夫婿绝情、新妇蛮横无礼,遭受一连串打击的曲绮萝杠不住了,魂归离恨天,留下稚儿赵无眠,她用死来向曲家族人赎罪。
“祖母认为不妥吗?”给了之后他才自觉轻率,娘亲遗物该征求老太君同意,毕竟是他祖母。
“好,好,没什么不妥,小蓉儿我喜欢,她一看就是个有福的,给了她也好过被那对狠心的婆媳夺了去。”老夫人对朱纤曼、席梦芝两人全无好感,一提到她们就没好脸色。
好吗?邵小蓉听着两个好字,顿感肩膀压上了两座山,重得她垮下肩。“老太太,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大爷常说我心眼小,顽劣又难教,是个没脸皮的,气了他好几回。”
“嗯哼!没脸皮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你不只不要脸皮,胆子还肥得能炸出一锅油,够咱们用一年!”赵无眠假意贵备,长指轻轻往她娇墩的眉心一戳,浅浅的红痕立现。
老太君看了看一脸笑的孙儿,再瞧瞧这个揉着眉心的小可怜,打从心里笑出声。“小蓉儿,祖母就这讨债的孙儿,以后他就交给你了,你辛苦点,帮祖母守着他可好?”
“老太太……”邵小蓉惊得睁大眼,有些慌乱。老太太的托负太重大了,她哪能承受得起!
侯府这滩浑水她压根没打算搅和,直到此时还想着要出府呢。
所以老太太的请求对她来说,可是重如泰山呐,她没用又贪生怕死,抱持有事别人挡、逃命她跑第一的信念,她这种没骨气又全无志气的人是何德何能,才得老太太重托呀。
“瞧你吓的,脸都发白了,眠儿今日能站在我面前喊我一声祖母,这全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尽心尽力的照顾他,把他由鬼门关前拖回来,我这半个身子人土的老太婆哪还能欢欢喜喜地见你们小两口。”不知内情的老太君心存感激,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她不愿再尝了,只盼着晚年生活安安乐乐,孙儿、孙媳平安无灾。
她的孙媳指的是邵小蓉,而非大少女乃女乃席梦芝,孙儿所憎恶的她也一样不当是一家人,始终认为是“旁人”。
“不是我……”就算没有她,那个装病的也死不了。
“祖母说的极是,多亏有蓉儿在,孙儿才能好得如此快,她不辞辛劳地看顾我这个半死的人,夜里不睡为我拍背翻身,白日熬药,清理秽物,除了祖母外,没人比她对孙儿更好了。”他是装病,但是她的付出并不是假,她完全没必要一整夜抒湿毛巾覆在他额上降温,可她多少困难都咬牙硬撑,看在眼里,他很难不动容。
赵无眠假装病得起不了身,其实是利用这段时间替皇上査案,搜集和亲王与其党羽谋反的证据,以及联络外祖父昔日的部属,暗中收拢军队的势力,令他们效忠朝廷。
即使和亲王和那个人从中作梗,但在战场以血铸下的战友之义是斩不了的,大部分的将士还是感念外祖父的义薄云天,誓死抵御外侮而不放弃任何一个重伤的兄弟,奋勇杀敌杀出重围,因此,他的游说很成功,和亲王和那个人手中五十万大军有一半已倾向朝廷,虽有一些因为把柄被人拿捏住才不敢轻举妄动,但心里都是不愿受制于人,巴不得早日月兑离。
所以他暗中行事,想找回那些人的把柄,帮他们挣月兑和亲王的控制,而在行动过程中难免受点小伤。
那一夜他便是受了伤,草草包扎未来得及找大夫上药,因此高烧不断,但她一次又一次不厌烦的以湿巾子擦拭他手脚、脸部,一边帮他降体上的热度,一边和他说话,让他不至于昏迷。
其实柳公谨曾给他服过一颗百灵丹,能袪热解毒,他一身汗时是运功逼出体内热气,只要运行一周天便可退热,即使没有她的照顾,天一亮,他的伤也就稳定下来了。
“乖孩子,多亏了你,你是我们祖孙的福星,祖母绝不会亏待你。”老太君目光闪着某种决心。
天呀!他们前后夹攻,是想逼得她无路可退吗?“老太太,你千万不要对我太好,不然我会得寸进尺,仗着你对我的宠爱掏光你的老本,大爷就常骂我,说我是贪心不足的小东西。”
“嗯!没错,祖母你看我又是镯子,又是簪子的送,她不开口讨我都心甘情愿的给,可见她多可恨呀,是专来挖空我家底的贼。”这女人倒晓得自己是贪心的,老想着讨赏。
看到他眼底的取笑,邵小蓉不认输地朝他一哼,意思是有功必赏是天经地义,偏偏偶到小气鬼。“老太太,明明是他吝啬,好东西给了我又不甘心,尽说我坏话呢!”
她还在计较苦药那件事,本来是给爱装神弄鬼的赵大少下套子,没想到看戏的人反受其害,吃了十几颗梅子和一大盘蜜饯也没用,她嘴里还留着淡淡苦味,吃什么都没味道。
至于唇齿相交的事她本来当是被狗啃了一口,当时她满脑子是苦到最高点,哪还想得到风花雪月,只想着把那个月复黑的咬死,省得他又恃强凌弱,欺负孤苦无依的弱女子。
不过事情过后,静下心来想一想,倒是有几分羞赧和不自在,她就坐在人家的腿上,他还又搂又抱地对她行遍登徒子之举,以这年代的眼光来看,清白已去了一半,除了这个男人外,“败德”的她还能嫁给谁。
难怪清河看她的眼神是大势已去,不得不认她为主的委屈样,长吁短叹哀怨日子难过,而乐见其成的落英倒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时地以眼角偷瞅她,暗塞了几本图样鲜明、内容丰富的画在她枕头下,让她为之傻眼。
“不怕,祖母教你一招,赶快怀个曾孙子吃穷他,父亲的东西再好还不是得传给子子孙孙,你让儿子偷光他老子家产,最后不全都是你的。”好些年没听见孩子的哭声了,她真怀念呀!
老太君想起长孙刚出生那一年,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整个人红通通的,像没毛的小猴子,不爱笑,老是皱着眉头像个老头子,一逗他就不耐烦地吐泡泡给她看。
一眨眼间,无牙小儿都长成俊逸挺拔的儿郎了,还纳了知心人为伴,日后枝叶繁盛,结果累累,她也算对得起堂兄,没把他外孙养偏了。
“啊!那个……呃!不行啦!”伶牙俐齿的邵小蓉结巴了,两颊染上朝霞色,暗叹老太君这一招真高明,一下子就把两个人绕进去,他们若不做点什么就太不孝了。
“不行?”赵无眠一挑眉,半是戏诸半是委屈地捏捏她细白小手。“祖母,你孙媳妇嫌弃孙儿,她怕我活不长呢!夜夜隔着屏风睡在榻上,孙儿心疼她受凉要她睡大床都不肯。”
老太君好笑的眼神一看过来,遭到诬蔑的正主儿连忙解释,“柳大夫说他的身子骨还没好全,少说要再吃上三、五个月的药,他这病来得又凶又猛,一下子就病倒了,没仔细调理怕会落下病谤,日后天一冷又要受折磨了。”
“唉!辛苦你了,小蓉儿,祖母真是欣慰找了你来为眠儿添福。”她疼爱地拍拍如玉手背,笑得眼眶泛红。
搬石头砸脚了吧!想算计她,没门。邵小蓉小得意地瞥了赵无眠一眼,又笑咪咪地哄老太君。“不辛苦,不辛苦,蓉儿是来享福的,有老太太疼我比有千金万金还好,瞧!我还装乖骗了老太太的紫檀佛珠,都成了腰缠万贯的小盎婆了。”她炫耀地伸伸右腕,一颗颗圆润珠子带着檀香味,缠在她莹白胳臂上。
“瞧你得意地,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祖母的宝贝还多得是,有得你挖,但这串佛珠是压箱底的,别老拿出来招摇,不然那些眼红的准又拿你开刀了。”赵无眠提醒她,毫不掩饰担忧。
又戳她了,他是戳习惯了不成?邵小蓉没好气地偷瞪他。她当然知晓要低调做人,得了好东西要藏着,她不防人心险恶也要防贼儿手长,她又不想令人眼红。
“什么宝贝呀!有没有孙儿一份,老太君也给孙儿开开眼界——”
人未至,声先到,先闻到一股呛鼻的脂粉味后,锦袍曳地的瘦高男子才大步走近,银白袖口绣了四爪青龙,龙首昂然,龙身勾尾攀住圆袖,如欲奔腾而出。
以他的品级只能绣四爪金蟒,龙是皇家象征,而他明目张胆的绣在衣袖上,可见其野心挺大,有为王入相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