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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妾 第十二章

作者:寄秋

话到一半,席梦芝就明白的笑了。

“清河,你说这是大少爷的药包?”

油纸一摊开,小指一拨开混在一块的十几种药材,邵小蓉弯弯的柳眉成打结,眉心拢成一座小山丘。

“是呀!柳大夫开的药单,他亲自在药庐抓的药,由小的交到姨娘手中,柳大夫交代要细火慢熬,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热让主子爷服用。”清河转述。

“你确定是他交给你的?”她又问。

“是……是的,有什么问题吗?”他眼神闪了一下,额头微微冒出一层薄汗。

“药单呢?在哪里,让我瞧一瞧——”她玉白素手轻扬。

清河硬着头皮往前送,他有种背脊发麻的感觉,总觉得邵姨娘看他的神情有点古怪,像是等着捕蝉的螳鹚,悄然挥动两把大镰刀。

他很确定自己没做错什么啊,全是照着主子的吩咐行事,药也是一帖一帖的包好,绝无出错,可是这冷汗怎么不听使唤地往外冒……

“方子是治重病的没错,只是……”她又看了一眼药材,一抹疑惑掠过眼底。

人参、党须、阿胶、川芎、熟地、杜仲这几味药在药单上都有,但药包中是白术、茯芩、荆芥、桔梗、百部、陈皮,人参只切一小片,阿胶、川芎、熟地根本不存其中,杜仲的剂量也不对。

更可笑的还有白芽根、女贞子、五加皮,是补气、强筋骨、明目的药材。

这可教人不解了,治的是病,用的是补药,那他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这药喝下肚只能补身,对病情无益。

只不过她认识的是药材,而非看诊的大夫,被称为神医的柳大夫总不会开错药了……吧?

杏眸一闪,邵小蓉面不改色地抓起一把尚未磨成料的草药,丢下正在熬煮的汤药里。

“姨……姨女乃女乃,那是黄连。”蓦地睁大眼,清河以为她不晓得,好心的提醒一句。

“嗯!我知道。”良药苦口嘛。

“放太多了。”天呐!他都闻到苦死人的气味了。

她眨了眨眼,笑得好不天真灿烂:“你不觉得你家大少爷近几日火气颇大,昨儿个他还吼了我。”

“那是……呃!主子爷精神好……”是他也想吼人了,她做的事会让男人从此一蹶不振。

她昨日炖了一锅三鞭甲鱼汤,每样食材都炖得很烂,根本看不出生前的模样。

她完全是出干“善意”,帮他补一补,让他能和老婆有美好夜晚,想必席梦芝也不会老看她不顺眼。

至于赵无眠的意见就不那么重要了……好吧,她承认她是有点把她对席梦芝的不满发泄在赵无眠身上了!

而病恹恹、看起来很虚的赵无眠竟然真的补过头了,吃不到半锅甲鱼汤便两管鼻血加料,把赶来救命的柳神医吓得脸色发白,把脉的手还真发抖,以为中了要命的剧毒。

后来诊断出是太补了,柳神医大笑,赵无眠鼻孔塞着棉布大吼,而身为始作俑者的她早逃之夭夭。

“是呀!精神真好,吼声如老虎,震动四方八夷,把我可怜的小心脏吓得扑通扑通跳,要降火,要降火呀!多吓几回我都要回姥姥家绣花了。”她一脸惶恐的模样,嘴角却是笑咪咪地往上勾,让人不知该骂还是该笑。

人的心若不扑通扑通的跳着,那叫死人。清河不敢把话说出口。“姨女乃女乃,另外熬一份药吧!”

“没空。”她头也不回地以象牙柄圆扁轻掮着小火炉。

“小的帮你。”他含泪京求。

“不用,这可是我对大少爷的心意,怎能假手他人。”想到某人喝到药时的表情,她喜孜孜地掮着风,眉眼飞扬。

但她越开心,笑得越灿烂,清河的头皮越麻,冷汗流得越多,后背都湿透了。

“可是……”主子会不会怪罪他助纣为虐,把他调到马房当马夫?

邵小蓉挥挥手要他别在这啰唆。“去去去,去叫我的丫头煮碗冰糖莲子来,我渴了。”

劝阻无效的清河哭丧着脸,正打算搬救兵,端着碗冰糖莲子的落英缓缓走来。

见到她,清河略松了口气,赶忙把邵姨娘做了什么说了一遍,还用祈求的表情请她规劝。

“主子加了黄连?”落英望向坐在小圆凳上满脸喜色的小女人,眼中闪着碎碎流玉。

邵小蓉点了点头。“嗯!清热泻火,消除郁气。”

“给大少爷的?”天干气燥,容易上火。

“我很贤慧吧!为了他的肝燥气热特别加了一味,虚不受补的身子还真难照料呀!”她重重叹了一口气,以示照顾病人的疲累,哪天赵大少的病好了,功劳簿要记她一笔。

落英的唇角微微往上弯了一下。“主子心善。”

人和人相处久了会受到影响,在无视规矩的邵小蓉熏陶下,本来一板一眼、有些面瘫的落英、缤纷有些许表情了,虽然不太看得出来。

而且把两个神秘兮兮又身怀武学的丫头给收服了,其中以落英较为显着。

原先一口一个邵姨娘的喊,如今改口称主子,眼里多了敬意,有时还会配合做些不伤人的恶作剧。

“瞧!这才是会说话的,清河你要多学学,拍马逢迎一定要拍对地方,落英就是你的典范。”她让落英为她擦汗,接过在井里冰镇过的冰糖莲子一饮而尽。

同流合圬哪值得学习。欲哭无泪的清河同情起主子爷。女人心,蝎子毒呀!

“主子,让奴婢来。”刚熬好的汤药烫手。

“好,你来,我细皮女敕肉的,烫出个疤肯定痛上好几天。”

邵小蓉觉得自己很堕落,变怠惰了,凡事能不用自己动手就不动,日子偷快得有点舍不得离开衣食无缺的“鸟笼”了。

她领着落英和清河回到秋锦院正房前。

“大爷,喝药了。”她一声吆喝便进屋了。

听着过于偷悦的清亮嗓音,倚靠窗边榻上看书的赵无眠眉头不禁蹙起,手里翻开的书页一字也看不进去。“又要吃药?今儿个有点早,似乎还不到时辰。”

小脸红扑扑的小女人睁着圆亮水眸,接过落英手上端的汤药,十分殷勤地送上前。“一早喜鹊叫个不停,吵得人没法睡,肯定是有好事临门了,所以我早起给你熬药,想说你用了药就精神了,百病尽除。”

“好看热闹?”他把她藏在肚子里的未意语说出。

一听,邵小蓉笑得灿烂无比,编贝白牙闪着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爷也,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

“咳!没个分寸,爷儿几时成了……蛔虫是什么虫?”听来就不是好东西。

是一种寄生虫,会造成营养不良等情况,也可能引起肠阻塞等疾病。她以护士的专业在心里回答。“平时住在肠子里。”

有虫子在体……面色一凝的赵无眠阖上书,感觉不舒服。

“邵姨娘,你一早就来坏我胃口吗?”好在他已用完膳,否则经她一说,谁还吃得下去。

邵小蓉呵呵地笑着。“我是来服侍大爷你用药的,而且亲自熬了大半个时辰,你快喝呀!”

“你似乎很乐?”他有种即将遭到暗算的预感。

看热闹……这个热闹不会是指他吧!

看着一日三回的黑稠汤药,赵无眠眼角一扫做贼心虚、有苦难言的清河。这小子打一进屋便绷着脸不敢看他,莫非……他又看了一眼汤药,目光沉了沉。

“大爷的身子骨一日好过一日,气色和精神也比昨日好,我看了欢喜,也替大爷你高兴,人无病缠身是一大乐事,我当然乐呵呵——”他服了药她会更乐,尤其是表情……

“药里没加料?”看她过干灿烂的笑靥,他眉一扬,深幽的双瞳盯着她表情的变化。

心里咯噔一声,她笑得冒虚汗。“怎……怎么会,全是照柳神医药单上开的药材去熬,我还留着药渣呢!大爷若不信可招宫里御医来查验,绝对没有伤及大爷病情的药物。”

天呀!她还真敢说,若让主子爷发现她搞鬼,而他未及时阻止,他会不会受到连累受罚?清河欲言又止,十分苦恼地抓着后脑勺。

他虽是小厮,却也是主子的心月复,主子的病是不是真的他最清楚,可不能让别人知晓呀!

赵无眠两眼一眯,迸出丝丝幽光。“邵小蓉,自作聪明的人通常活不长,你晓得为什么吗?”

不伤他病情的药?可见是加了东西,还特意留着药渣好堵住他的口……她肯定知道了什么。

邵小蓉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端着瓷碗以匙一舀,吹了吹送到他嘴边。“所以我很笨呀!只能做伺候大爷的话,你看,不烫嘴了,一口喝了对身子骨好。”

“你笨?”他深感怀疑。

“是很笨呀!不然怎会傻乎乎地被人抬进侯府当矮人一截的妾,还是用来冲喜的,万一喜没冲成先见白,我这条小命还不是给大爷你陪葬了。”没过上好曰子先受其害。

从清醒到现在,她大致上把侯府的情况模得八分清了,侯爷不是老太君亲生的,他和他的夫人与嫡子嫡女四口才是一家人,庶子庶女、侧妃、小妾什么的是可有可无的外人。

而老太君宠长孙,厌恶侯爷夫人所生的一子一女,和赵大少是同阵线的,两人身上都流着曲家人的血,属于弱势中较强的一方,付着“孝道”两字,老太君略占上风。可实际上又如何呢?有待观察。

她不想多管闲事,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不过已经被迫选边站的她没得选择,为求自保,她只好在闲谈中多打听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幂,好在危难时保命。

“很冤?”瞧邵小蓉笑脸转苦,赵无眠倒是笑了。

“冤呐!朗朗睛空都要下起鹅毛大雪了,好在大爷福大命大,连我也捡了大便宜,成了救命的大功臣。”她眼睛眨呀眨,好不晶亮。

“想讨赏?”她不就是想要个甜头。

“赏是不敢想,若是能放我出府逛几天……”她提了个头,话就由人接了。

“出府呀……”赵无眠似在考虑可行性,忽然笑得诡异,“九转,把我书房柜子上方的匣子拿来,让邵姨娘开开眼界,爷儿要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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