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 第十五章
于是,在昏天暗地的睡过一觉后,尚善张眼醒来时,所见着的就是某个被孟母上身,急吼吼要带着她搬家去的魂主。
“你说啥?”他又去得罪她家心眼特小的师父大人了?他就算是想找死也别拖着她下水呀。
“总之我要带你回原国。”斐然边说边用热布巾帮她擦脸,再拆掉她睡乱的包子头,“你师父他们早就答应让我带你去补魂魄了,趁着山上雪势还不大,咱们尽早下山。”
尚善犹豫地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对他摇头。
“不去。”就算是他良心发现,想要弥补她好了,可抽掉一魂一魄会带来什么后果他有没有想过?要是他因此发生了什么事,那岂不是换成她内疚一辈子?
斐然三两下就把她的长发重新梳成发髻,“小泵女乃女乃,不同我去补魂魄,你打算时不时就让魂印跑出来吗?老道士他们也说了,这样会伤神伤寿,你可能活不到我这个魂主驾鹤就先我一步去了。”
“我不想那么麻烦……”她推推拖拖地说着不像理由的理由。
“再麻烦也得去,别忘了,你身为下一位掌教,日后你有责任收徒继承道家,你总要活到把道家大业给传承下去是不?”
她好不苦恼地皱着眉,“都说过我根本就不想继承了……”
眼看她还是举棋不定,斐然压低了音量在她耳边道。
“难道,你就不想下山吃肉?”哪怕此举会得罪那票吃素的老道士,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尚善果然两眼一亮,“我这就打包行李!,”
拐着无肉不欢的尚善,在他俩下山的路程上,斐然怕她会临时改变主意原路折回去,于是他每日都在她的耳边念叨着各式荤菜菜名,将尚善哄得晕陶陶又飘飘欲仙的,如他所愿地顺利带她离开了清罡真人的地盘。
来到了熟悉的城镇外头,斐然首先就去了皇爷府旗下的商号,报完平安也拿走了足够的银票后,就准备进城等着被他给扔在南济城的知书与达礼过来接他,可就在这当头,尚善却不肯合作了。
深怕又得去行善助人的尚善,一进了城里就像只胆小的老鼠,躲躲藏藏地避在斐然的身后,拖拖拉拉地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走了,斐然见此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扔过去一只烧鸭给她,马上就将近来馋肉馋得口水直流的她摆平得很彻底。
“三爷,这是给您的……”在斐然拎着吃得小肚子都圆了一圈的尚善要上马车时,商号的管事气喘吁吁地拿着一张刚收到的拜帖朝他跑来。
斐然有些讶异地接过,他才刚下山不久,什么人这么快就知道他的消息?
“怎么了?”尚善坐在马车里,纳闷地看他打开拜帖后就直接拉长了黑脸。
他敷衍地扯扯嘴角,“没什么……”就知道狼宗的那个师爷,向来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笑不出来就别勉强笑,难看。”她伸出两手搓着他的脸,总觉得在道观里的他比在山下的他顺眼多了。
斐然任由她的一双小手在面上左搓右揉,半晌,他握住她的手,有些犹豫地与她商量。
“善善,咱们能不能先暂时别回原国,等我办妥一件事后再走?”反正这事也与她有关,早晚都是要告诉她的。
“何事?”
“找当年那个逼我在魂纸上许愿的人算帐。”公孙狩在帖子上说了,近来有个人欠了他不少赌债,而那人还是他家宗主夫人曾提过的仇人杜衍仲,因此他若想找仇人一清旧仇,他最好乖乖赴约。
“逼你?”尚善茫然地眨着眼,“怎么,你……你不是自愿许的?”怎么他从来都没有说过?
“不是……”斐然先是垂下眼眸,但很快又想起了她的身分,忙予以补救,“可我很庆幸我将你许了出来。”
“行了,别来我师公那套了。”以为她不知道清远真人每天偷偷模模的跟他见面?她就知道那个爱管闲事的师公,一定会趁机给他灌输了一堆有的没的。
“那……”
她耸耸肩,“反正那家伙也是我的仇人,就先去找他吧。”
“你的仇人?”难道她终于有魂主魂役是一体的自觉了?
“逼着你许愿,害我被许得零零落落还掉七掉八的,我不找他算帐找谁算?他当然是我的仇人。”有些事他掖藏着不说还好,但他既然有意摊开来说了,她自然也不会继续装聋作哑。
斐然踌躇地启口,“善善,当年我……”
“等你想说时再同我说吧。”她拍拍他的肩,转首看向窗外,而后指着外头卖肉包的摊子大叫,“停车,我要吃那个!”
一个时辰后,当等在约定地点的公孙狩,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斐然时,他备受惊吓地抚着胸口。
那个抱着个女女圭女圭走来,一路在她的指使下买东买西的某人,真是名满天下的原国然公子吗?怎么看上去像个老妈子?他再把目光移到斐然怀中之人的身上……
呃,这岁数,怎么看也不可能会是什么夫人吧?
当一手拎着好几袋吃食、一手抱着孩子的斐然终于走至约定地点时,公孙狩就像是逮着了什么独家秘闻般,两眼直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
“这是……令嫒?”之前不是听说斐然他是个断袖吗?怎么眼下女儿都这么大了?
一路逛街逛过来的某两人,听了他的话后不约而同地蹙着眉心,公孙狩一看,很快就见风转舵。
“令侄女?”唔……以往皇爷府就是以宠妹出了名的,说不定,这个女圭女圭就是斐然他打哪个亲戚家抢来的。
一大一小的眉头都皱得快可以夹死苍蝇了,且神情还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与相似。
好吧,他没招了……公孙狩很干脆地放弃猜测。
“不知这位是?”总不可能是路边随地捡来的吧?
尚善向来就是个直脾气,“我是他的魂役。”
公孙狩登时僵住了嘴边待客用的笑意,还作势掏了掏耳,“谁的魂役?”
斐然一脸冰霜样地开口。
“我的。”他那是什么见鬼的表情?
一日之内接连遭受两回惊吓,公孙狩一手直抚着胸坎,感觉他的小心肝似是有些承受不了。
据他家狼主夫人的闲聊家常中,全狼宗上下都知道,原国皇爷府这位大名鼎鼎的三爷,生平最恨的,就是魂纸与魂役,听说纳兰清音闲时手中撕着玩的魂纸,大半都是由他找来的,可如今,他不但许出了个年幼的魂役不说,他还一脸宠爱呵护地抱着她逛大街?
公孙狩不由得瞄瞄顶上的蓝天……等会儿会下红雨吧?
“你不是有消息?说吧。”斐然可没空看他发呆,他怀中的小泵娘刚刚指名了要吃城中最出名的烧腊铺子,他还得赶着去街尾排队呢。
公孙狩转了转眼眸,很快即放弃一开始坑了斐然一笔就走人的打算。
“我知道那人在哪,我带你去找他。”难得让他撞上这么有趣的事,不跟着瞧瞧怎么行呢?
“不需要。”斐然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要我俩买卖成交,我自会去收拾他,不需你来插手。”
“可我坚持。”笑意盈然的公孙狩偏偏就是寸步不让。
斐然恼火地瞪着他,“你纯粹就想看我热闹是吧?”目的都写在脸上了。
“哎呀,既是心知肚明,那就别不解风情的说出来了。”公孙狩自来熟地拿过他手上的大包小包,摆明了就是要陪他们一块儿逛大街。
不知他俩在暗地里高来高去些什么,一心等着吃美食的尚善,迫不及待地拉拉斐然的衣领。
“不去那家烧腊铺子了?”不是听说各国皇帝都吃过?
“我这就带你去。”斐然安抚地对她笑笑,然后转头瞪了公孙狩一眼。
被瞪得不痛不痒的公孙狩,心情不错地跟在他俩的身后。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就看斐然对着怀中的女圭女圭呵护备至、有求必应,哪怕她不时会拉拉他的耳朵、扯扯他的头发,偶尔在买不到吃的时,她还会咬他脸颊一口泄愤……难得看斐然这般拉段讨好一个女女圭女圭,公孙狩可说是一路走,一路笑。
待到斐然终于履行了承诺,让尚善吃掉那一长串在下山时跟她说的菜单后,城中的街市都已快打烊了。
跟着他们逛了一下午的公孙狩,叹为观止地看着那个一直吃个不停,直把小肚子撑得鼓鼓的小泵娘,在打完一长串饱嗝后,便眼皮一沉,两手揽住斐然的颈项,往他的身上一趴……然后终于不动了。
斐然抱着心满意足睡过去的尚善,无视于公孙狩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直接绕过他进入今晚下榻的客栈,可接着他便在柜台前碰上了难题。
“善善。”斐然摇醒就快要睡熟的她。
“……嗯?”
“你……今晚会不会变回大善善?”在这龙蛇混杂的客栈里,放她一个小女圭女圭独自睡一间房他不安心,可一想到她可能会睡着睡着又变大,他又不得不烦恼起她的闺誉。
她闭着眼,带着浓浓的睡意应着,“不知道……”
斐然只烦恼了一会儿,便决定只要一间上房,反正在道观里时,他有一半的时间都陪她睡在工务院里,而出门在外一切从便,顶多醒来又被有起床气的她再揍上一顿就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
当刺眼的朝阳映亮了窗棂上的花纹时,还不是很清醒的斐然闭着双眼,将老像只毛虫一样在他怀中拱来拱去的尚善调整好睡姿,然后就想再继续睡下去。
只是,与睡前揪着他衣领睡着的小善善相比,此刻趴在他胸膛上的重量,明显比昨夜变重了许多,且那具正与他密切贴合的身子,感觉起来,也变得更加玲珑有致……
已做好挨揍准备的斐然,怀着一丝丝的希望,两手往身上的尚善一模。
完蛋,她又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