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离之歌 楔子
十五夜,月光将草原染成霜白色,让草原更显无边无际,彷佛延伸到天上,然后赛离月神就会被草原上的歌声吸引,顺着月光来到草原,带来一季草长马肥的丰饶富足。
月明媚,夜沉静,夜莺轻啼;
草原上留下我的歌声,伴随琴音传送千年的思念。
赛离姑娘啊,以我之名,献上我的生命;
赛离姑娘啊,以妳之名,我将永远追随妳……
歌颂“赛离之歌”的歌声此起彼落,是祈福求富,也是求偶寻爱,男女老幼围着篝火高歌欢腾,各祈所求,享受当下。
耶律戈瀚随性地躺在草原上,嘴里嚼着初长的女敕草,仰望月光,耳闻歌声,更觉草原的幽静。
“殿下,时候不早,该回宫了。”随从阿罕提醒。
戈瀚无动于衷,索性闭上眼睛,一副想以草原为床、月光为帐,就此夜宿。他贵为契丹皇太子,从小接受汉文化洗礼,对中原非常向往;尽避如此,骨子里豪迈不羁的性格依旧丝毫不减。他就是不喜住在皇宫,皇宫如铁笼,繁文缛节似绳索,捆绑得他全身不畅快。
阿罕相信这个主子真会这样做,不觉紧张地催促:“殿下,请回宫。”
戈瀚脑海闪过一个想法,坐了起来。“阿罕,我们到中原走一趟。”
“中……原……”阿罕惊吓一跳,急急劝阻:“殿下,万万不可啊!殿下私自到中原,倘若皇上怪罪下来,我赔上一条命事小,万一害了殿下的大事,那可就不得了了。”
“我有什么大事?”
阿罕顾忌地看了一下四周,见无闲杂人等在周围晃悠,仍是小心地近身低声说:“我听说朝廷有人反对殿下崇汉,殿下若再私自到中原,恐怕……”
“阿罕,大胆奴才!不过是小小一个随从,竟敢过问朝廷的事!”戈瀚斥喝。
阿罕连忙跪下。“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替殿下着想而已。”
戈瀚抬头望明月,沉吟许久没有说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宫里暗地里起了微妙的气氛,他眼明心知,眼前却也只能做个胡涂人。
“殿下,回宫吧。”
戈瀚站起来。“不回宫。我还是想走一趟中原。”自小勤读汉书,心有所向往,亦有疑惑。近日老觉得此时最合适,日后恐无缘,徒留遗憾。
阿罕听了,简直要昏厥过去,哀声:“殿下,请饶了小的吧……”
戈瀚手指着天上明月,笑说:“阿罕,我向赛离月神起誓,我一定保你这条小命;不为你,也为女乃娘阿妲答。”
阿罕知是阻止不了了,不由得哭丧着一张脸。
“阿罕,高兴一点,好歹你也跟着我和胡先生读了几年书,应知晓行千里路胜过读万卷书的道理。”
“殿下,小的宁愿跟着你上山打豺狼、上战场杀敌,也不要随你行千里路游中原。”
这时身后传来苍桑的笑声,戈瀚和阿罕同时回首,见国师胡春华捋着灰白美髯胡,飒爽大笑。
阿罕恭敬打揖问候:“胡先生。”
胡春华因批评朝廷被追捕而逃到契丹,遇见契丹王;契丹王尊崇胡春华才学,而胡春华认同契丹王治国理念,于是愿意辅佐契丹王实行汉化制度。不过十几载光景即民富兵强,胡春华深知满则损的道理,不愿受爵封地,因而备受契丹王敬重,仍视他为辅佐朝政的国师,契丹上下都尊称他一声“先生”。
“殿下,刚才听你说想走一趟中原?”
阿罕抢话,求助胡春华,也唯有先生的话殿下听得进去。“先生,您劝劝殿下打消这个念头,怕在这个时候让人拿来做文章,对殿下不利。”
“放肆!阿罕,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在先生面前你也敢多嘴。”戈瀚斥喝。
胡春华摇摇手,迭声笑道:“无妨,无妨。”转看戈瀚,语重心长地说:“良药苦口,殿下,你要珍惜。”
戈瀚受教作揖。“是。”
“中原……”胡春华缅怀着,抬头望着如银盘的满月,有感自己生活在这片草原已十五载光景了。
戈瀚见胡春华望月的神情,脑海浮现李白的诗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想是先生思乡情深,戈瀚不禁揣想自己倘若站在中原土地上抬头望月,又该是何种心境?
“殿下。”胡春华叫了戈瀚一声,戈瀚连忙收回神思,垂手聆听。
胡春华说:“殿下是在想中原的月亮是否如草原般的大又圆?”
戈瀚被说中心思,大方坦承:“百闻不如一见。戈瀚欲亲眼见证先生口中礼教之邦的繁华和风情。”
“也许老夫可以成全王爷的心愿。”
戈瀚狐疑地看着胡春华。胡春华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交给戈瀚,戈瀚打开书信,藉月光展读,脸上转为惊喜。
“先生,这……”
胡春华以眼神传达这事此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戈瀚心领神会地住口。
“刚才一路走来,正在思考谁去才合适,殿下正好给了我灵感。”胡春华想,契丹几位王子从小就跟着他习汉字、读孔孟、背四书五经,唯有这位皇太子才学高于其他人,若参加科举考试,即使不中状元,榜眼也绝对不成问题。
“戈瀚在此先谢过先生。”戈瀚兴奋不已,令道:“阿罕,我们回宫。”
阿罕不敢相信,确认地再问一遍:“殿下,真的要回宫,不去中原了?”
“阿罕,你越来越放肆,什么时候我交代的事情必须说第二遍?”
“是,殿下,我现在就去把马牵过来。”阿罕这才真正放下忐忑的心,走了一步,又回头向胡春华行礼答谢。
“殿下,当前情势风云诡谲,此去中原……”胡春华述说局世,戈瀚仔细聆听,偶尔眼角余光触到游移的月儿,不觉神思飞驰。
草原流浪牧人流传着一句话:月光之所在,心之向往地。戈瀚恨不得能立即策马随月光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