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王的痴 第一章
“我们身为她的父母,你是哪根筋坏了?居然要“设计”自己的女儿?”陈月花用台语破口大骂。“死老头,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的心肝是铁做的啊!出这个什么馊主意……”
易扈祥有苦说不出,叹气道:“没有办法啊!我不怕老也不怕死,但我怕的是我死后……留下你们母女俩,无依无靠……”
易扈祥取出几张药单。“你看——人老不中用喔!”药单上列了一大堆病症名称,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摄护腺肿大……几乎所有老人常患的疾病都有了,只差没有老年痴呆症。“上帝是公平的,我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打拚天下,得到了一切,却忘了总有一天,我也会两脚一伸、躺进棺材里。唉!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啊!”
易扈祥是大陆江苏人,数十年前随著国民政府退守到台湾,在台南落地生根后,赤手空拳打天下,如今是台湾南部赫赫有名的大财主,事业庞大,堪称亿万富翁。
当年他只身来台,原本是孤家寡人一个,直至他结识了台湾土生土长的本省女子陈月花,两人迅速陷入情网,热恋后结婚,一路相守至今。
易扈祥带著浓重江苏腔的国语,跟妻子的台语一对话起来常常是鸡同鸭讲,但这仍是不减夫妻两人的恩爱。
他不但不像一般企业家喜欢逢场作戏,随时都可能有一儿半女来“滴血认亲”,反之,他对妻子陈月花非常专情,也认定了这一生,他只有这么一个妻子。
而陈月花对丈夫除了夫妻间的情爱之外,更有无尽的感激,为了报答丈夫的专情,她不断努力,想让易家多子多孙多福气!
然而残酷的是,他们结缡二十多年以来,才只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年方二十岁。
易扈祥年纪已大,总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他不得不担忧,庞大的家产,将来要如何处理?
“唉,我们才一个女儿——”他感叹。
“对不起,是我肚子不争气……”陈月花满怀歉疚,生下浅芝之后,她的肚子就再也无消无息……
“不能怪你,是我自己不够勇!”易扈祥生涩地用台语消遣自己。他不希望妻子内疚自责,于是把所有的过错都住自己身上揽。“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说真的,如果我真有万一,我走后,你要好好的寻觅第二春,我不要你老年孤单——”
“乌鸦嘴!你黑白说啥?”陈月花急忙阻止丈夫继续说些不吉利的话。
“唉,其实除了你之外,我最担心的是,我辛苦创建的事业会瓦解!”易扈祥忧心地说。“浅芝可靠吗?她有本事继承我的王国吗?我们一直都太保护她了,从来舍不得让她吃苦受罪……她了解赚钱的辛苦吗?她有智慧面对当我们不在时的人生吗?”
“什么?”陈月花呆愣住。她终于搞清楚了,原来易扈祥真正割舍不下的,还是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老头子啊……原来你还是在乎你的钱——”
““测试”一下女儿吧!”易扈祥若有所思地道。
“你说什么?”陈月花不敢置信地惊呼。但震惊过后仔细想想,她明白老头子说的没错,从前那套养儿防老的理论,现在可不一定管用了。
那些天理不容的人伦惨剧,每天在新闻节目里火热上演。陈月花心有戚戚焉地对老公说道:“哎!其实昨天我才看到一本八卦杂志说,一名富家千金平均一年花上千万置装……最近一些富家女骄纵无度、奢侈无天的事件时有所闻,如果这是我的小阿……”她想像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家中,也许一不注意,未来自己的女儿就会沦为八卦杂志报导的焦点人物。
万一,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神经兮兮的陈月花开始假想起这则新闻的字幕——
易老爷的女儿易浅芝是败家女?
盎家千金易浅芝婚姻秘辛大曝光,她生活在婚姻暴力的阴影下,丈夫负心薄幸,为贪图遗产……
想到此,陈月花心惊胆战。
“心肝女儿啊!如果你以后生活不幸福,做母亲的我难辞其咎!”一阵哀嚎后,不知如何是好的她,只好望向易扈祥。
“那怎么办?”她看著丈夫,两人大眼瞪小眼。
易扈祥如同老谋深算的狐狸,已计划好了一切。“就这么办——”他贴近妻子的耳朵,详述著他的计划。“记住,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天机不可泄漏!”
““玩笑”要开这么大吗?”陈月花可舍不得女儿受罪。“不妥、不妥……这太过火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易扈祥此刻显露出冷血无情、唯利是图的商人本色,他将女儿当成“物品”一样地测试,丝毫没有通融的馀地。“我们不能心软,绝对要做得很彻底,唯有如此,咱们才能看到女儿的“真心”啊!”
“可是……”陈月花左想右想,这计划其实应该不至于造成伤害,不过只是测试一下女儿面对一无所有时的反应而已。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唯有受到考验,人类深层的和本性才会显露,到时,一个人是良善?是丑恶?终究会一览无遗!
反正只是一场游戏,事过境迁,仍旧能够一切还原!“好,一切就全听你的吧!”陈月花也下了赌注。
不过,他们都忘了自己是人,不是神;纵使再怎么“机关算尽”,他们也无法决定女儿的人生,最终还是要顺从命运之神的安排……
位于外双溪的一栋四层楼、中古公寓。
屋主是一名正值花样年华、亭亭玉立的少女,名叫易浅芝,她是外双溪附近的D大中文系二年级学生。
房子坐落于台北近郊的高级住宅区,一名小女孩能够拥有这一整层大公寓,让外人直觉她的家庭背景不容小觑。
的确,她来自台南的名门望族,她的父亲巴巴易扈祥,是台湾赫赫有名的富豪仕绅。由于他和妻子只有这名独生女,所以格外疼爱有加,女儿离家在外远赴北台湾念书,两老因为怕她在外面吃苦,住宿舍不习惯,甚至自掏腰包买下这层四楼公寓。至于为何不买全新的房子,而选择购买中古屋?其实是怕太过招摇,引起歹徒觊觎,所以宁愿选择较保守的普通公寓。
不过,易扈祥特意将房子内部大肆装修了一番,所以屋内焕然一新,与新房子无异。当然,若是没有进屋细瞧,就绝对无法想像得到里头竟然别有洞天!
屋内四十多坪的空间,共有四个房间、两套卫浴设备、现代化的宽大厨房、杜比环绕音效的视听间和一个极为气派的大客厅……但没有父母亲相伴的易浅芝觉得很孤单,尤其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显得屋内更加空空荡荡地,所以她决心呼朋引伴,邀请有缘人成为她的室友!
只是,不知这位有缘人何时才会出现?
“逸?你居然要我去当卧底?”齐涓鹃惊呼,十分讶异。
齐桓逸从不准涓鹃在他面前唤他“哥哥”,他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这位顶尖的医学系高材生有一个流氓大哥,他认为这个事实会让妹妹蒙羞。
“你到北投上课,住外双溪也比较近!”齐桓逸理所当然地回答。“你不觉得你现在住木栅,离学校实在太远了吗?”
涓鹃欲言又止,这是逸第一次求她,她怎么可能不答应?只是这件事诡谲多变,不是她所能够掌控的。
从来没有人,包括他最亲昵的妹妹,可以模透法老王莫测高深的缜密心思。
“好吧,我答应你!”只要是哥哥的要求,涓鹃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拒绝,只是她仍忍不住笔意试探道:“逸,你爱她,是吧?”
齐桓逸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青!唉……真是人小表大,曾几何时,小妹妹也懂得臆测他法老王的心思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一转眼间,涓鹃也长大了,现在更是每学期拿奖学金的医学系高材生……
“我真没想到,你竟会如此认真地看待那女孩,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当时你和她只有一面之缘,人家现在包准把当年的事忘得一乾二净,哪还认得你?你别痴心妄想了!”涓鹃不以为然地泼他冷水。
齐桓逸淡然道:“她不记得我没关系,只要我把她放在心里就够了,毕竟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多少知己?”
知已?
“好一个不知情的“红颜知己”,”涓鹃哭笑不得。“这能算是爱情吗?”她不留情地想唤醒他。“这叫笨、这叫愚蠢——”语毕,她索性掉头离去。
其实,涓鹃的话,他不是不懂,只是情根早已深种,他一心痴痴念念就是为了她——
他忘不了她……
从绑著两根小辫子在风中飘扬的小女孩开始,到现在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这漫长的时光以来,他始终对她念念不忘。
他立誓,今生今世即使不择手段——他都要拥有她。
突然,行动电话响了起来,他从沈思中回过神。
齐桓逸顺手接起,他面色开始凝重了起来,显然正有非比寻常的事情发生。“什么?老家伙最近贩卖起自己收藏的骨董,还典当了家里一些有价值的财物……”齐桓逸当机立断下令。“你们立即著手调查老家伙在苏富比拍卖会上究竟卖了多少骨董,听著,那些骨董不管叫价多少,利益集团一定要全部买下……”
真是惊人的消息——易氏集团有财务危机!
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这时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似乎有些不光明。不过,他终于可以利用讨债公司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接近易家了。
然而,齐桓逸仍沈重地叹了口气。易家若破产,看样子易浅芝的未来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一早,清晨六点多。
易浅芝昏昏沈沈地站在公车站牌前。
但她并非在等公车,而是因为前一天熬夜写了整晚的稿子,整个人已经写到头昏眼花、精神不济,但偏偏正写到精彩高潮处,脑子一直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中,使她无法好好放松休息,最后她决定出门,强迫自己远离电脑萤幕。她坐在公车站牌旁的候车椅上休息,由于这一处公车站就在她的公寓楼下,所以她并不担心会碰到坏人。
此时,人们都还躲在棉被窝里梦周公,街上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小猫小狈两三只。
究竟还有什么可以做为她写作的题材呢?她陷入沈思。
突然一个清新慧黠的女孩走到她面前。
“小姐,请问你有十五元吗?可不可以借我搭公车?”她一脸迫切、楚楚可怜的模样。
易浅芝呆愣地望著眼前这名水灵清秀的女孩。她看来聪明内敛,浑身散发出一股知性优雅的气质,易浅芝直觉认为,她一定是名教育背景良好的学生。
“你要……”
“我要赶到学校上第一堂课,可是,我昨天熬夜念书一整晚没睡觉,迷迷糊糊出门却忘了带钱包,现在口袋里剩下的零钱都用完了,但我还得换车坐到北投……”齐涓鹃哭丧著脸。“这班公车就快到了,我如果没赶上,第一堂课铁定迟到。我又没钱坐车回家,真是进退两难!”
“你是念……”易浅芝好奇地问。
“我念Y大医学系,二年级。”齐涓鹃赶紧自我介绍。怕易浅芝不相信她,她急忙供出所有联络方式以表示她的真诚。“我可以留家里的电话号码、留手机号码、留住址……我绝对会还你十五元的。”齐涓鹃差点举手发誓。
易浅芝噗哧一笑。““助人为快乐之本”,我怎么可能不帮你呢?更何况是区区的十五元?”从小,她就明白自己的家庭环境比一般人优渥,而除了惜福之外,她也懂得施予,并对一些遭逢危难的人伸出援手;她不愿意做个一辈子守著金山银矿的守财奴。
“实在太谢谢你了!”齐涓鹃只差没有磕头跪拜。
这是她们认识的开始——
那天的黄昏,齐涓鹃为了答谢易浅芝的患难相助,于是邀她一同去喝泡沫红茶。在愉快的聊天过后,这两个女孩进一步地了解了对方,无形中更欣赏起彼此专业的那一面。
易浅芝一向最佩服医学系的学生,因为这辈子,她只要一见血就会昏倒;要她拿起手术刀面不改色地将病人开肠剖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而齐涓鹃也深深喜欢上易浅芝,她一向非常欣赏像易浅芝这种想家力丰富、对事物观察力敏锐的女子,尤其她又接受正统文学的薰陶,随口就能吟诗作对,真是令人佩服!
“你住木栅?”易浅芝惊讶地叫出声来。“在北投念书,却住在木栅?”
“没办法啦!我本来就没什么钱,外双溪和北投附近的房子租金都比较高,我哪租得起?”齐涓鹃一脸无奈。“我这南部小阿,实在受不了大都市的高消费!”
其实,当初会选择住在木栅是因为逸住深坑,这样一来,离他比较近,彼此能有个照应,万一真的有事需要对方时,也能在第一时间内赶到对方身边。虽然逸根本不管她,也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有一个妹妹住在木栅……
“那就搬过来住吧!”易浅芝毫不犹豫地道。“我就住在那里——”她指著自己的公寓,盛情邀请。“我家空间很大、很豪华,放心吧!一定够你住的,而且我也需要一个同伴——”
“不!我每个月的零用钱不多……我怕我租不起……”齐涓鹃两只小手拚命在空中挥舞。
“放心吧!我不会收你太高租金的,就以你在木栅的房租计算,如何?”易浅芝无所谓地摆摆手。
齐涓鹃脑海转动著一堆数字,快速换算两地的价差。
“可是……你这样便宜我太多了!”她有些不安。
“因为我欣赏努力向上的孩子啊!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会给予绝对的帮助。”易浅芝从小在父母耳濡目染的教育下,待人处事一向慷慨大方,看到有人遇到困难,她绝不会吝于伸出援手。“我想这样一来,以后你上课一定方便多了,也有更充裕的时间可以好好念书!”
“我真是太幸运了……”齐涓鹃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这么简单就可以住进易浅芝家。由此可见,这位富家千金真是单纯到不知人间险恶,不过也因此倍加惹人疼爱!
“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喔!”易浅芝清纯的脸蛋儿,扬起一丝淘气。“我要你做我的“女主角”。”
“女主角?”齐涓鹃听得一头雾水。
“你会是我下一本小说的女主角唷!”易浅芝露出甜美的笑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设定女主角就是医学系的学生!”
“你……在写小说?”她佯装很震惊。“天啊!你真是一个才女耶!”
“没有啦!”易浅芝双颊飞上红晕。“我只是想做一名杰出的罗曼史小说家而已,那是我最大的梦想!”
“你一定会成为最畅销的爱情小说家……”齐涓鹃发自内心地祝福她。
易浅芝害羞道:“出版社告诉我,我第一本卖得不错……虽然离大作家的销量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不过新人作家能有如此表现,已算是不错的成绩!”
“真的吗?”齐涓鹃真的很佩服易浅芝,但心底也大叹上天不公平,怎么有人一出生就家财万贯,甚至连还在念书,就开始赚钱有收入?真是个命中注定富贵的女人!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家吧!”不由分说,易浅芝拉著齐涓鹃往外走,还特地陪她到站牌那儿等公车。
“这星期天你就要搬过来喔!”直到坐上公车前,易浅芝还在一旁不断地对齐涓鹃耳提面命。
齐涓鹃微笑地向易浅芝道别,心底却还是有此不敢相信,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搬家的过程十分顺利,如今她们总算成为室友了。
为了达成逸交托给她的任务,只要易浅芝在家,齐涓鹃总是不动声色地默默“观察”她。
她发现易浅芝虽是个千金大小姐,家里有上百亿的财产可供她随意使用;然而,她却从不铺张浪费,甚至还自食其力赚取微薄的稿费。所以如果她没有特意告诉别人,她是易扈祥的女儿,根本就没人会知道她显赫的身世。
除此之外,她十分乖巧,课堂上从不缺席,课业成绩也大都保持在前三名以内,是个完全不会让父母烦恼的孩子。
平日空闲时,浅芝就是对著电脑写稿,或是上网跟人聊天。她尤其喜欢逛些罗曼史的相关网站、探询作家的八卦,偶尔还会在聊天室里问别人。“你看过“浅浅”的小说吗?”
但往往得到很残酷的答案,不仅没人看过,甚至连瞥到书皮封面都没有,更遑论是听过“浅浅”这名字了。
此时就会激起易浅芝骨子里倔强不服输的性子,她强辩道:“出版社说浅浅虽然是新人,可是卖得很好……”
不一会儿,网友开始围攻嘲笑她。你该不会是作者本人在“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吧?甚至,还有人讽刺她。“网路果然是推销自己的好地方,现在更变成了新进作者打知名度的最佳管道了,也许等下线后,就会有人去找浅浅的小说来看吧……”
易浅芝对著电脑,气得面色发黑。
下一秒,又出现了更恶毒的批判字眼。“笑死人了!这种小说也敢大言不惭对外推荐?!你喜的是这种不入流小说的作者啊?算了!网路是虚拟世界嘛!你要说自己是神也无所谓!”
易浅芝尖叫一声,差点把整台电脑摔了出去。千金小姐的拗脾气一发,简直无人能挡。但齐涓鹃仍赶紧冲出来制止,以免一台电脑无辜遭殃。“网路嘛……妖孽丛生之处,八卦听听就好,哪能当真呢?网友常常都会发表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论啊!”
“他们怎么能够说这种话?”易浅芝相当固执。“反正,我一定要成为顶尖的罗曼史作家!”
“罗曼史作家……”齐涓鹃顺手玩弄起自己的发尾,有些顾忌又小心翼翼地道:“其实据我所知,罗曼史作家在台湾的地位并不是很被注重……”换句话说,罗曼史作家的地位在台湾相当卑微,很多写言情小说的畅销作家,对外都不太敢大肆宣传,只敢偷偷模模地进行小说创作。所以,她实在搞不懂易浅芝为何那么激动。“这是大环境的问题,既然罗曼史尚浮不出台面,你就不必太在意真真假假的流言!”
易浅芝冷静地反问她。“那你为什么要念医学系?”
“我……”这下子,换齐涓鹃傻傻地杵在原地。
记忆回溯到过去,她父母双双死于癌症,哥哥为了让她继续升学,只好牺牲自己的学业,高中还没念完,他就休学在夜市摆地摊,一天又过一天,兄妹俩勉强靠著摆地摊糊口过日子;最后,哥哥甚至不得已加入黑社会……
“我想要做一个顶尖权威的医师。”齐涓鹃信誓旦旦地道。她再次确定了自己救人一命的信念和心愿,因为疾病造成的死亡,已使得世界上有太多的悲欢离合及家庭破碎。
哀悼父母之际,她回想起当年父母被癌细胞侵蚀的痛苦情景,仍感到心悸不已。她发誓一定要学会妙手回春的医术,让人减轻生死病痛的苦难。
“那就对了,”易浅芝依理类推。“每个人都有执著的一面。”她也是,她不想成为一无是处的千金小姐!她爸爸征服了台湾的食品界,而她要以自己的文笔,征服那些一喜爱幻想、热爱作梦的千千万万个沈浸于罗曼史的少女们!
这是一种执著,就如同法老王执著他最爱的女人一样……
齐涓鹃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开上门回房。然后,不著痕迹地打电话向法老王“报告”……
学校里有很多学长热烈追求易浅芝,而她通常也大方地接受邀约,尽情玩乐,经常不到门禁时间是不回家的。
但是,其实约会对易浅芝来说,不过只是生活消遣,现在她还不想谈恋爱。
门禁时间定为十点整,即使易浅芝身为房东,父母也远在天边,但每天十点一到,她一定得乖乖打电话回家。如果哪一天她忘记打这通电话,父母找不到人,她不敢想像后果会如何……她来自保守的台南世家,父母绝对无法忍受有一个不懂洁身自爱的女儿;尤其他们亲子关系向来良好,易浅芝可不希望因为自己住在台北而出了任何差错,让双亲一辈子留下“阴影”。
所以,虽然异性缘一向很好,但她仍坚持自己要在十点以前就乖乖地进家门。对她而言,门禁其实是一种自我约束,用来警惕自己不要太过沈迷于一时的风花雪月中。
“九点五十五……”齐涓鹃坐立难安。怪了,怎么还没回来?今天跟易浅芝约会的男生可是个超级大帅哥,难不成……不,千万不行!易浅芝只能属于法老王一个人!
终究忍不住了,齐涓鹃乾脆冲出门,打算直接到楼下察看——
真是无巧不巧,她才下楼就一头撞见女主角和一位大帅哥站在楼下铁门边,两人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双方嘴唇只有咫尺之隔……齐涓鹃心里大呼好险,幸好被她逮个正著!
易浅芝的吻,也是只属于法老王一个人的!
“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齐涓鹃假装没看到,却又故意大声嚷嚷。“我只是要到7-11买饮料……”她随口胡扯了个理由。
“没关系!”易浅芝毫不在意。“我上楼了,再见!”她头也没回地跑上楼,反倒是那个约会的男同学,直愣在一旁乾瞪眼。
齐涓鹃转过头做了个龇牙咧嘴的神情,而后就急速的闪进不远的便利商店里。一会儿,她买了些零嘴进门,又故做若无其事地敲敲浅芝的房门。“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轻柔的声音真是婉转动听。
齐涓鹃才一打开房门,就见到易浅芝专注地坐在电脑萤幕前,手指滑过键盘的ㄉㄚ、ㄉㄚ声音没有停止过。
“在写小说?”齐涓鹃随手递给她鱿鱼丝。
“是啊!有感觉就赶快写……”易浅芝嘴巴虽然在动,但手指的动作却没有停过。
“感觉……”齐涓鹃对著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是——恋爱的感觉吗?还是——牵手的感觉、接吻的感觉……”
易浅芝噗哧一笑。“那些“感觉”不都被你的出现,给歪打正著的破坏光了?”
“对不起。”齐涓鹃有点不好意思。“你喜欢他唷?你们刚刚差点……”
“没有所谓的喜不喜欢!那只是练习。”易浅芝语出惊人。“没办法,谁教我没有接过吻,如果我没有这些经验,我根本写不出有感觉的小说。”
“天啊!”为了完成小说情节,易浅芝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在“利用”男人!“你可以平空幻想啊,小说不都是捏造的吗?”
“才怪!”易浅芝反驳道。“天马行空的想像比不上刻骨铭心的感动!打从心底发抒情感的小说才能动人心弦!”
“所以你需要“身经百战”,甚至因此得跟男人来一场别热的接吻,你也不在乎?”
“你说呢?”其实,她说得煞有介事,不过是想吓吓齐涓鹃而已。事实上,对于两性关系,她一向理智胜过情感,心底自有分寸,这从备受男同学青睐的她,至今都没传出任何佳讯,可见一斑。可是,谁教涓鹃那么单纯,容易上当!竟还真的以为她易浅芝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
“那……”齐涓鹃艰难地吞咽著日水。“万一,你需要写床戏……为求经验,你也会不惜“亲身经历”喽……”喔!她实在不敢苟同易浅芝为小说牺牲的疯狂程度。
易浅芝乾脆不说话。可是她泰然向自若的神情,更让齐涓鹃打了个寒颤,变本加厉地误会下去。“你不觉得你好像……太沈迷以致无法自拔了?”再耽溺下去,就叫执迷不悟了。
易浅芝不以为然地撇起嘴,倨傲地冷笑。“正当青春年华的时候,我只不过是沈迷于虚幻的小说世界,总比那些真的误入歧途、真枪实弹演出的少女少年好多了吧!”
“我……”总是如此,齐涓鹃老是被易浅芝讥笑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宛如一只呆头鹅,没见过男欢女爱的“世面”!她只得藉故转移话题。“对了!有你的信。”她拿著信封袋挥来挥去。“看寄件人的地址,好像是出版社吔!”
“出版社?”易浅芝跳了起来,伸手抢过信件,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只见从大信封袋里,又掉出另一封信。
“天啊!是读者寄给我的!”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有读者了!我有读者了!”易浅芝对著信大叫,兴高采烈地跃上床蹦蹦跳跳。“这……是我第一位读者……”她喜出望外,舌头差点打结,讲不出话来,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这名读者匿名叫做“浅依”,没有透露真实姓名,也没有注明性别。有点古怪!不过,这也是现代人标新立异的作法吧!简短的信笺,写著感性的字眼——“我喜欢浅浅的小说,我会一直看著浅浅,请加油!”
此刻易浅芝有如飞上云霄,心情雀跃不已,也不管眼前这位神秘的“浅依”究竟是何方人物。
“瞧你高兴的!”齐涓鹃难以置信,信纸上几句简短的话,居然让易浅芝高兴了老半天。“简直比中彩券还要乐!”
“这是对我的肯定啊!”易浅芝兴奋过度,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这表示我的小说被读者注意到了……”她哈哈笑个不停。“我爱死这位读者了!我今天睡觉要把信抱在怀里……”
真是不可救药!
齐涓鹃啼笑皆非地旋身关上门,让易浅芝独自好好地品尝这未曾谋面的陌生读者带给她的喜悦和悸动。
哎!如果她知道写这封信的“读者”是谁的话,一定会惊奇万分……因为那包含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深情不悔的爱。
小说八股的情节,总不免要写到牵手,接吻……如果剧情安排男女主角要结婚,那更势必要钜细靡遗地描写一场洞房花烛夜的亲密接触……
不过剧情发展到这儿,易浅芝实在写不下去了,男女主角结为夫妻后的床戏,从两人的模索动作开始不断发展……她想得累死了!整个脖子因打了整天的电脑而僵硬了起来,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关上电脑,走到阳台放松一下。
今夜的星空深深吸引著她。
三月中旬、农历十五的夜晚,传说是狼人突袭的时间……夜幕漆黑,耀眼的满天星光一闪一闪地,而弯弯的月牙正高挂在一方……啊,神秘眩目的夜。她顿时诗情画意了起来,不由得兴起浪漫奇想……
想到她的读者“浅依”……易浅芝嘴角莫名地挂上甜滋滋的笑靥。
去7-11买个关东煮或茶叶蛋吃吃吧!她突然记起自己晚饭没吃,如果今晚又空著肚子熬夜,身子纤弱的她一定受不了。
易浅芝是个标准的夜猫子,习惯在下课后先回家蒙头大睡,深夜再起床活动。现在齐涓鹃老早已睡得不省人事,无法再“盯”著她看,所以她就一身轻松休闲的装扮出门,完全忘了此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虽然微波食品暂时填饱了她的肚子,但易浅芝仍在7-11打混了一下,看完八卦杂志,才意犹未尽地离开。时间已接近凌晨一点,返回公寓的路程只要五分钟,但暗巷乌漆抹黑,易浅芝开始有点忐忑不安,只能直盯著前方公寓的红色朱门,安慰自己,她就要到家了。
走著走著,她不时被些微的风吹草动搞得神经紧张,不由得草木皆兵了起来。
冷不防地,她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有人跟踪她?
她的脚步加快,脸色瞬间惨白,而后面的黑影也疾步快走,紧紧跟随著她。
她不敢回头,细碎的步伐杂乱匆促,豆大的汗滴自额头滑下,喘息急促的几乎要透不过气来,眼看家门就快要到了——
她一个小跑步冲进屋檐下,颤抖的手赶紧取出钥匙打开铁门。但才来到楼梯口,顷刻间,一道巨大的神秘黑影笼罩住她,她瑟缩著发抖,却叫不出声,也动弹不得……
她就要被黑夜的恶魔给吞噬了……
“黑魔”伸出魔手,揽住她的柳腰,搂住了她。
完了!她即将惨遭蹂躏……易浅芝眼前一片黑暗,瞪大了双眼却看不清“黑魔”的长相,只依稀看见一双如火般炙热发亮的眼瞳,泛滥著她无法置信的深情,彷佛也怖满了一种惹人怜惜的感伤……她永远不会忘记这双如此摄人心魂、震撼她心田的暗黑瞳眸。
易浅芝心脏一阵绞痛。
“别怕!”“黑魔”说话了,低沈喑哑、无比性感的嗓音竟然是温柔乞求的语气。“我不会伤害你……别怕我,好吗?”
他轻抚浅芝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吹拂著她的发丝;而朦胧的夜色逐渐令易浅芝神智迷蒙……
下一秒,他低头,温热的唇覆上她娇小的唇瓣。
她顿时清醒过来,眼睛瞪得比平日还大一倍,整个人杵在前所未有的惊骇中。
一个热腾腾、火辣辣的吻!她不禁脸红心跳……
没想到,她原本急欲体验的初吻,竟被这个“黑魔”给夺走了……
彷佛被下了蛊……
那一天以后,易浅芝整个人失魂落魄。
必想起那个闷得发慌、写不出稿子的凌晨时分……
当时,他毫无侵犯她的意思,只在一个让她天旋地转的热吻后,他留下了让她难以忘怀的誓言。“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语毕,他霸气十足地迈步离去。
失去他的“倚靠”,她顿时失去重心跌坐在楼梯口间,软弱无力,久久无法站起。直到她稍微清醒了、理智了,才勉强抓著扶手一步步走上楼,回到自己的家。
这名陌生男子究竟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里久久盘旋不去。那句“你是我的!”让她失眠了好几天;每次一闭上眼睛,那句惊心动魄的誓言就会再次在她耳际响起……
直到这天下午,电话像催魂铃似的大响,打断了她的沈思。她失神地接起电话。“喂——”
是管家老刘打来的,劈头第一句话——“救命啊!小姐!“法老王”来了,老爷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