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皇后 第十一章 匡君救主计
是夜,在李府的青漪院中。
“沈怀明,带着朕的金印前往城外的北大营,调动三万兵马随时待命,营中大将乃你昔日部属,相信还能听你差遣,尚未落入摄政王掌握,你小心行事,勿泄行踪。”他要将兵权二收回,先折白鹤年双翼。
“遵旨,皇上,微臣连夜快马加鞭出城去,让府中容貌与臣有七分相似的弟弟佯装臣的模样,装疯卖傻掩人耳目。”原是征北将军的沈怀明面容沉静,但掩不住眼底的激动。
他被困在镜里三年了,整整三年只能在神镜内走动,哪儿也去不了,虽生犹死,浑然不知外面的变化,朝中发生什么事、他的妻儿手足可安好、年迈爹娘有无人奉养。
摄政王意图将兵符夺过手,他不肯给,没多久他便被摄入镜中,那时他大月复便便的妻子正躺在床上待产,他最终没见到孩子的出世,成了行尸走肉的痴人。
这几年又有人进入镜中,断断续续得知朝廷近况,皇上一如往常不过问国事,捉蝉斗促织地玩乐过日子,摄政王把持朝政,只手遮天,将朝中文武百官拉拢成他的势力,一有不从便莫名辞官,反对他的人越来越少。
“记住,不能让人发现你已经恢复正常,除了你所信任的近亲外,一律不得向外泄露,即使是你的妻妾也一样。”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绝不能因疏忽大意而前功尽弃。
“贱内并不晓得臣已『病愈』,此事臣只告知亲弟一人,他一人分饰两人往返府中和军营,并有忠心不二的老仆加以掩护。”自从他“病了”以后,妻子勤跑佛寺,长年茹素广施米粮,以求佛祖保佑他早日康复。
沈怀明对府中的所知来自胞弟的口述,相差两岁的兄弟同是一母所出,自幼感情甚笃,长得十分相似,一样投笔从戎,报效国家。
“嗯,委屈你了,朕知道你忠君爱国,也为此吃尽苦头。”不畏强权,勇敢发声,他白玉璇何其有幸有这群忠心耿耿的臣子。
“臣不敢,此乃臣分内之事。”他一生忠于君王,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背光而立的颀长身影面容冷峻,黑瞳深若寒潭。“风兼言,你身为谏官,说话掷地有声,朕要你找出未与摄政王同流合污的官员,想办法说服他们,在朕有所需要时挺身而出。”
风兼言双手抱拳一揖。“臣定不负所托,费尽唇舌、奔走相告为皇上尽心,不让奸倭得意。”
“朕记得你已经订亲,有一未过门的未婚妻,家中老母可安置了?”他是寡母一手带大,母子情深,家里只有他一个独子。
闻言,风兼言苦笑。“退亲了,老母已亡,臣的身体寄放在义庄,大家都以为臣死了。”
他形销骨立,双颊凹陷,面容枯黄,看得出并未受到妥善照顾,母亡无手足,家产被不肖仆从抢夺一空,而找不到吃食的他饿昏家中,被人当成尸体抬到义庄。
好在尚未盖棺,被及时寻至的白玉璇给救下。
当日胸口中了一剑的老侯爷并没有救回来,伤势极重的他说完遗言便溘然辞世。
不过他的死并非全无意义,神镜的封印被破解了,当晚小黑便要李樗取小白的血滴在镜面,困了十三年的他终于从镜子里解月兑,回到原本的躯壳。
但怕白鹤年起疑,过后不久他又回到镜中,利用短短的时日,他做了诸多安排,并找到那晚救走余来锡,引开黑衣人的暗卫之首——空影。
空影其实还有另一个身分,只是在世人眼中那个他已是个死人,死在与人争风吃醋的关外。
在下一个月圆之日到来时,在李樗和空影的帮助下,小黑陆陆续续让镜中数人返回躯体,各自交托使命暗中进行,静待时机成熟,毕其功于一役。
他们要彻底瓦解白鹤年的势力,潜入、渗透、破坏他每一个称帝的布局,不动声色地拔除其爪牙,悄悄地换掉宫里忠于白鹤年的禁卫军,顶上自己人,再把朝中的局面打乱,让疲于奔命的白鹤年无从发觉一股属于皇权的新势力正在兴起。
“李樗在城外有座庄子,你暂时避到该处,做为朕在外头的统筹,负责与所有人联系,一有和摄政王有关的消息立即送到城内的甜心甜食铺,朕会指派一人在铺子里做为双方的接头人,若无必要尽量别碰面,以免启人疑窦。”老谋深算的白鹤年向来谨慎,若是行事不够缜密,他很快便会发现其中的疑点。
先是铺子,后是庄子,小黑未免太过分了,竟把她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私产收为“公有”,当成秘密联络站,从事“地下工作”,再将消息通报给在宫里的他,他实在太奸诈了,把可以利用的全用上了,连她也由东家变成打杂的。
窝在角落画圈圈的李樗一脸郁闷地瞪向某人的后脑杓,做出想毒打他一顿的手势,但是她胳臂细、身板纤弱得有如柳条,想想还是作罢,小黑可不是小白能由着她欺负,打骂不还手。
同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孔,偏是迥异的两种性情,小黑脸一沉教人头皮发麻,美得阴狠,美得冷酷,美得像来自地狱的修罗,魅惑而妖异。
“还有你,空影,是朕对不住你,若不是要助朕逃过一劫,你理应有余力救出几名清平侯府的家眷,你大哥和大嫂、侄女,以及清平侯……”一夕之间惨遭杀害。
“皇上无须自责,就算……就算没有你夜探清平侯府,摄政王也不会放过清平侯府的,我一直以为没这么快,总有机会送出去几个,没想到……”他还是慢了一步,白鹤年比他所想的还要狠绝。
“朕也没想过你会是母后身边的暗卫,偷偷为朕解除几次危机,朕幼时还恼过父皇对你偏心,以为他最宠爱的人是你,原来……”那时父皇已经察觉王叔的异心,私底下培训了一支暗军。
“先帝的看重臣感念在心,只是过去的事不用再提,臣是空影,再无其它。”他的身分是暗卫,不在人前现身。
“云兄……”白玉璇心有感触的低唤。
空影面无表情的举手一制,但眉宇间有散不去的沉痛。“皇上,国难当前,个人事小,你要面对的是布满荆棘的重重险阻。”
清平侯府的灭门之仇,杀父弑兄的血恨,本名白群云的空影有着割心之痛,原是清平侯府二公子的他一直是老侯爷最宠爱的儿子,从小锦衣玉食、婢仆如云,还是皇宫的常客,先帝待他的宠信不下亲子。
但十五岁那年,先帝召他入宫长谈一夜,从此文韬武略皆出色的王孙公子成为狎玩伶伎、不务正业的纨裤子弟,整日流连花街柳巷,狎妓游湖,将清平侯府的名声败坏到受人唾弃的地步。
之后更传出他与人争夺一名青楼艳妓而将对方错手打死,于是逃到关外避祸,因为被他打死的那人亦是朝中大臣之子,因此买凶千里追杀,没多久便有了白群云惨死荒漠的传闻。
十年来隐身暗处,秘密训练其它暗卫,并肩负皇室中人的安危,太后是先帝临终前的托付,他自是不敢大意,皇上身边则另有安排,连武功高强的余来锡都没发觉暗卫的存在。
“皇上,清平侯府一事已然发生,再自责难过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如何缚住摄政王手脚,让他无法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如今已是秋末,粮食缺乏的北夷怕是又要出兵抢粮,我朝不得不防。”前工部侍郎柳弄春直言指出重点。
白玉璇一听,思忖片刻。“古双鸿,你领几个人到边关一带查探军情,把北夷的动向速速回报,并在当地待下,以防有变。”
“是,臣遵旨。”古双鸿肩宽体壮,出身军旅,曾是徐州节度使,因不肯放胡夷入关而得罪白鹤年,五年前被摄入神镜中。
甜心甜食铺的笑脸被风吹得咕咱作响,一轮又圆又亮的明月高挂在夜空中,一条繁星点点的银河横亘半个天空,一闪一闪的星子像是眨着眼,照耀着一片沉寂的大地。
嫦娥应悔偷灵药,夜夜垂泪到天明,看那玉兔渐渐西沉,不知觉打了个呵欠的李樗频频点头,困极地听着一群大男人共商大计,她呢,在一旁托腮打盹,想着要怎么赚大钱。
人家是胸怀万壑,志在四方,而她是胸无大志,不想凌霄,只要有一亩三分地就满足,守着小小的铺子和自给自足的庄子,当个平凡的富婆,人再怎么争也只有十尺大小的四方地,一口棺木一杯土,生死由天不由人。
有钱是很好,但也要有命花,所以她不求大富大贵,她只求平安、衣食无缺,别被小黑这些人给害死,摄政王似乎是个很阴险的人,又把持朝政多年,光靠小黑这几人想扳倒他,难度甚高。
匡君救主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帮的是老在她身旁蹭来蹭去的小白,贪恋美色是她一大弱点,一不小心就中招,没得选择地成为共犯。
“丑女人、丑女人,小樗儿,醒醒,别再睡了,姑娘家睡着流涎真难看。”她还真睡得着,没半丝不自在。
身子被人一摇,猛地惊醒的李樗跳了起来。“地裂了,还是淹大水了?赶紧把银票捆一捆逃生去,贵重物品能带上的也带上,千万别便宜打劫的。”
“还打劫呢!你眼中除了银子还能瞧见什么?去把脸洗一洗,别顶着一张要醒不醒的丑脸吓人。”看她优哉游哉的无事样,他就很想碾碎她的发财梦。
看她想赚钱还是想保命。
“咦!小黑,你那些喽啰呢?他们不留下来用早膳?”一日之计在于晨,吃饱好做事啊。
睡胡涂的李樗以为天亮了,把皎洁的月光看成鱼肚白,烦恼着该不该煮锅鱼片白果粥来喂众张嘴。
其实她把小黑的臣子们当成小白,有得吃就万事好商量,日后还能从他们身上捞点好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尝了她的粥就得多多宣传,帮她扩展生意,以后多来甜食铺光顾,有银子要让她赚,肥水不落外人田,怎么样也要互相帮忙帮忙。
“什么喽啰?是良臣名将、我朝栋梁!他们先走了。”小黑以指往她额上一弹,耻笑她用词不当。
痛!李樗圆瞪杏眸。“小黑,你过河拆桥,我出借铺子供你阳谋阴谋的使,不给租金不打紧你还反过来恩将仇报,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专门收拾你这种忘恩负义之徒。”
“就碰你一下?”他嗤之以鼻。
“什么一下,很疼好不好,不然你让我弹回来,我们一报还一报。”她为人宽厚,不收利息。
小黑呐的一声往她玉额一拍,再次发出嗤笑。“我是你能碰的吗?春秋大梦作完了就赶紧收拾收拾回宫。”
“你很坏欸,人家小白他都会让我……”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小黑性格这么恶劣,他该跟乖巧听话的小白多学学。
一听她提到另一个自己,黑眸恼怒的一闪。“他睡着了,你想找他就到梦里去。”
“喂,你说话很酸喔!我小小抱怨几句不行呀!也不想想你占了我多少便宜,还好意思给我一张冷脸看,我看你还一辈子都还不了。”他真霸道!灵魄都回到躯体了,小白和小黑也该合成一体,中和中和。
“还不了就还不了,欠着。”他白皙面颊微染绯红,眼神飘移地小声咕哝,略带臊的神情像天真的小白。
“你说什么,嘀嘀咕咕的……啊!对了,我的小金印呢?你几时要还给我?”正正方方,纯金打造,她爱不释手。
瞧她财迷心窍的样子,小黑从鼻孔一哼,“那是我的。”
御用金印,可调动军队及提领国库金银。
“给了我就是我的,你休想再要回去。”这年头连皇上都是当土匪的,专抢可怜的良民。
“那是小白给你的,不是我。”他存心抵赖,只要和小白有关的,他都莫名感到不快。
“小白不就是你,你想不认帐。”李樗双手叉腰,准备来个泼妇骂街,不依不饶。
万般皆下品,唯有银子高。谁敢赖她的银子,就是跟她过不去,她掘地三尺也要刨回来。
小黑斜眸一睨。“等我把大权拿回来再给你一个更大的,让你抱都抱不动。”
凤印。
“真的?”她双眼发亮,真像见钱眼开的守财奴。
“君无戏言。”
李樗笑着伸出小指。“打勾勾,谁也别赖谁。”
“呋!可笑。”神情嫌恶的他没阻止她葱指勾住他小指,深幽若潭的黑瞳微露一丝的愉悦。
其实他暗暗羡慕小白的天真,能够毫无顾忌的向李樗撒娇,这是他所做不到的,只能压抑着不让小白出来,自个儿才有和李樗独处的机会。
说穿了,他也喜欢李樗,只是他明白这份喜欢是出自男女之情,他对李樗有种强烈的占有欲,因此他嫉妒能得她所喜爱的小白,他跟自己吃醋呀!
“什么?!白米百万石,黄金万万两,丝绸、茶叶和牛羊装满百车,还有灵芝、人参、何首乌、川七等药材,否则必率十万铁骑踏破我嘉定关,百万雄兵一举南下,夺我天机江山?”
入冬了,第一场初雪下在与北夷相邻的赫连山脉,以此为界隔开两个风俗民情不同的国家。
北方人以面食为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民风剽悍,善于骑术,所骑大马不畏寒霜,男女皆高壮有力,是使刀的好手,上山能砍柴,入林能击虎,大掌一使力能扳倒一头公牛,由十几个游牧民族组成北夷部落,人口多达数十万。
百万雄兵虽是夸大之词,但十万铁骑却不假,草原多马,每匹马强壮又高大,一字排开足以威慑万千兵马,在气势上已让敌方不战而败。
当年白鹤年勾结北夷,以十座边城换一面神镜,实也有安抚之意,外患休兵,他才有机会谋夺天机皇朝的政权,慢慢站稳根基,成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
北夷人只懂放牧,不会耕种,把边城的粮食吃光以后,耕地也因未曾种植作物而荒芜,他们又开始挨饿了,想以掠夺的方式填满粮仓,而物产丰饶的天机皇朝便是他们急于马蹄践踏的目标。
掠夺是北夷人的天性,他们的土地太贫瘠,人民太穷困,冬季长达五个月,春、秋两季又太短,夏季酷热得让人受不了,寸草不生,不抢就无粮可食。
“王爷,宜和不宜战,我们的将士多年来戍守边疆,早已人疲马乏,无法与强虏打一场硬仗,十之八九是守不住,不如退一步议和,以保存我方实力。”此人为白鹤年的拥护者,在他的示意下主和。
白鹤年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只想掌握大权,坐拥天下霸业,将所有人才纳为己用,他要当万人之上的王者,以全呼风唤雨的野心,他认为自己智胜先帝。
也就是说,他不甘心屈居人下,要让世人知晓他比先帝强,为当世第一人,名垂千古。
但他对军事全无天分,不懂行军布阵,也看不懂军事图,调兵遣将更是一窍不通,他能掌控的是朝政,但攘夷就力有未逮。
更何况兵权并不在他手中。
“众位卿家意下如何?若有安邦良策亦可提出,本王广纳贤言,绝不专断独行,让天机皇朝毁于本王手中。”他面看向殿下众臣,忧心忡忡的脸上微带一丝深沉和冷意。
面对强敌压境,缺乏忧患意识的众臣根本提不出有力的应对方法,他们都倾向和平落幕,能不打仗就不打,谁愿让自家儿郎到战场送死,未获功名先落个尸首不全。
“冯大人的提议甚佳,冬雪漫漫行军不易,大军开拔到边境已是冰封天地,冰厚三尺,霜雪堆积,人车难行,光是人走在冰上就举步维艰,此仗要如何开打。”未战已先输一半。
白鹤年故作忧虑的询问:“华相爷此言亦是本王的不安,千万将士皆是我朝人民、爹娘的心头肉,本王不愿看骨肉离散、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你有何高见能避免两军交战,共享太平。”
“和亲,从皇室中选出一名贵女封为公主,以此缔结两国盟约,使其情义长存,互不侵犯。”先把北夷稳住再行定论,熬过冬季,明年春天来临时草木繁盛,牛羊肥壮便无意征战。
华丞相使的不过就是一个拖字诀。
他和白鹤年一样在找兵符的下落,当初先帝死时并未交给在场的任何一人,似乎早就另有打算,因此先帝一死,兵符也跟着失踪。
所以白鹤年迟迟未称帝其实也是有这层顾虑,毕竟痴帝才是正统,他贸然登基只怕担心手握兵权者以清君侧为名起兵讨伐,他努力大半辈子夺来的权力消失在瞬间。
“可你也晓得皇家血脉向来单薄,先帝只有一子并无帝女,而本王的小郡主年纪尚幼,不得婚配,华相爷此计甚好却难以执行。”可惜清平侯府一门尽灭,不然还能从中挑出一名嫡女。
当日余来锡与空影将尾随其后的黑衣人悉数诛杀,余下得知有人逃月兑的死士不敢将此事往上禀报,因此白鹤年并不晓得当晚还有另一拨人潜入清平侯府而疏于防范。
他以为清平侯府的人已然死尽,殊不知仍有生还者,空影救驾时曾将背部受伤的三岁侄儿藏于水井中,为他们白家留下一丝血脉。
“摄政王莫非忘了,先前的选妃虽然因故喊停,但仍有多名秀女不愿离宫,如今还住在储秀宫。”不想走,那就得付出一点代价。既然他的女儿当不了皇后,其它女子也休想入主中宫。
华丞相对仍留在储秀宫的秀女深恶痛绝,认为女儿的退选她们肯定月兑离不了关系,少了一个对手便多一个机会。
所以,那些秀女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他这是迁怒,将所有过失怪罪在别人身上。
国丈爷做不成,他心中的悒郁可想而知,即使已贵为当朝宰相,但人是贪心的,他还想要更多权力,最好是和摄政王平起平坐,甚至是超越他,成为皇上的外祖父,由他的外孙即位,废痴帝。
三曰后。
一道和亲的旨令下达储秀宫,白鹤年还以燕北七城做为停战的献礼,以示和亲的诚意。
“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我?明明是入宫选妃,为何又封什么懿德公主,即日起前往北夷,下嫁六十多岁的北夷王,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任其随意摆布的玩偶吗?
一只汝窑官藏青花玉凤转心瓶应声而裂,全如凋零的落花碎成一片片,细锐得扎脚。
熬过最难熬的礼仪训练,坐不摇裙、笑不露齿,行走的摆荡不可过大,屈膝行礼要端庄,坐姿要挺,目不斜视,卯时起身请安,吃三口就得停箸,未经允许不得抬头,行跪拜礼有一定的规矩……
前三个月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她没有一日吃饱过,饿着肚子入睡,一大清早鸡未啼前又得起身,然后重复前一日折磨,从走路、坐立、进食、行礼等都要二学习,务必做到教养嬷嬷的要求,只要稍有不合宜,嬷嬷手上的柳条便会甩下来,很痛却不见伤痕。
她带了两万两银票入宫,可如今身上的银子却不到五百两,她用在疏通和孝敬上,巴望着能见皇上一面,以最美的姿容使他对她一见钟情,进而获得圣宠,由秀女升为婕妤或是昭仪,甚至是四妃之一。
但是什么也没有,千金散去却换来一句“不选妃了”,让秀女们各自返家,待来年再择期选秀。
她已经十七岁,快满十八了,到了明年还有机会入宫吗?跟那些水灵灵的小泵娘一比,她已是昨日黄花,哪有什么姿色吸引皇上的目光。
所以她不走,与其它十来名和她抱持相同想法的秀女坚持留下,她们期盼有一日皇上不经意走过储秀宫,钦点其中一名侍寝,那么就有飞上枝头的机会。
谁知等过一季秋,她等到的不是皇上的亲临,而是一纸和亲旨令,狠狠将她从云端推下来,跌落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李柔不甘心万般算计竟换得一场空,当初她为了进宫把最疼她的祖女乃女乃气倒了,偷走嫁妆单子私卖铺子和过时首饰,凑足银两坐上宫里派来的轿子,和李乐两人一路摇摇晃晃地入了宫。
而李乐在花光她娘给她的银两后,终于失望地出了宫。李乐有娘可依靠,选不上嫔妃还有她娘为她择婿嫁人,而从小养在祖女乃女乃跟前的自己连唯一的靠山也给翻了,她出宫还有什么可以仰赖,除了放手一搏再无他法。
但她终究输给老天爷,命运对她太苛刻了。
“大小姐你冷静点,别胡乱发火,这儿是宫里不是自己府中,言行举止不可造次,要是让管事姑姑瞧见,恐怕又是一顿皮肉痛。”被打过几回的如月余悸犹存,双肩一缩露出怯意。
李柔不屑的轻哼,“怕什么,我现在是赐封的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室宗女,除了皇上之外还有谁敢动我。”
“摄政王呀!”一旁扫着青花瓶碎片的秋月小声地嘀咕。谁都晓得皇上并无实权,一切决策掌握在摄政王手中。
皇宫之内无秘密可言,只要花点银子便能打听到想知道的事,除非是刻意隐瞒的皇室秘辛。
不过皇上是痴帝一事并非秘密,民间偶尔流传,不然天子都年届弱冠,哪需要摄政王的存在,只是皇上的天仙姿容却是少人提起,他的美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储秀宫诸人皆无缘得见仙容。
要不,李柔若得知那日在甜食铺遇见的美公子就是皇上,怕是不肯安分地待在储秀宫接受礼仪指导,必定千方百计的爬上龙床,将俊美无俦的皇上占为己有,那是第一次令她芳心悸动的美丽男子。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要我嫁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我宁可一头撞死,那鹤发鸡皮的身躯压在身上,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我绝不任人摆弄,从此一生悲惨度日。”凭什么要她犠牲,储秀宫里还有很多秀女,随便一个都能去和番。
“大小姐,你可别以身试法,皇命已下可由不得你胡来,就算你再不愿也要咬牙远嫁,若是稍有差池,老爷和奴婢们都要受累,轻者流放,重者要砍头的。”在宫里待久听得也多了,变得胆小的如月苦着脸,生怕自家小姐为了不肯和亲而犯下错事。
“要我嫁到茹毛饮血的不毛之地吗?你少泼我冷水了,事在人为,我就不信我扭转不了乾坤,总有办法逃过这一劫。”李柔脑袋转着坏主意,想着用李代桃僵的妙计让别人顶替出嫁,她不怀好意的眼珠在两个丫鬟的脸上转来转去。
看她眼神好似把人当成货物打量,怕被主子卖了的秋月机灵地谄笑。“大小姐不如求二小姐说情,听说她和皇上走得很近,已经是……皇上的女人,皇上对她言听计从。”
“李樗?”她讶然。
“是呀!我听送饭菜来的德公公说的,他是御膳房的上菜公公,他说二小姐不用到御膳房当差,有另辟的小厨房,而且只做给皇上吃的甜食,其它什么事也不用做,比服侍皇上的小安子公公更常进入蟠龙殿。”秋月回答时眼中有几分嫉妒。虽说她姿色平庸,也不是秀女,可是谁没有凤凰梦,万一蒙中也是她的运气。
以前也有过前朝皇上喝醉一时兴起,随手拉个宫女共赴云雨,事后发现是丑颜也没辙,封了品级为后宫小主,再有幸怀上身孕更是封妃封嫔,一世荣华。
秋月想的便是这万分之一,以她的容貌,她不求专宠,只求不用服侍人,改让人伺候她。
李柔一听,含媚双瞳微眯。“你没听错,是我妹妹李樗?”
“大小姐莫要忘了,二小姐开的甜食铺,卖的甜食连王妃都爱吃,专程让管事去预订,她弄几道甜食讨皇上欢心不无可能,皇上一开心,恩宠不就来了,二小姐侍寝一事还是安公公传出来的。”他大呼小叫的嚷着,服侍的宫人全听见了。
李柔用力一抓直立瓶中的鲜花,那满手离枝的花瓣诉说着她的愤怒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