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皇后 第六章 皇帝选秀女
秋高气爽的季节凉风习习,满地黄花开,残荷点点,蝉到秋后渐无声,云低草枯秋意凉,收起夏衫换秋衣,柳絮飞过十里亭,芒草初开,白茫茫一片,野雁高飞。
时近中秋,一年一度由官方主办的宴菊节即将展开,每户最多五盆的秋菊参赛,全城百姓进行评比,一盆盆菊花夹上写着主人名字的花笺放在高台上,每盆菊花下放着竹篓,以哪个竹篓投入的缎花最多为胜,成为今年的菊花王。
菊花花主获御赐玉如意一柄,并可提出一个要求,只要在容许的范围,十之八九都能如愿。
譬如赐婚、家中男丁免征兵、婚配自己做主等。
皇室宗亲无婚姻自主权,一向采政治联姻,因此不愿盲婚哑嫁的,或是心有所属者,便会藉此一争鳌头,不让自己的终身大事操纵在他人手中。
以往这个节日会由皇上亲自主持,花浓酒香与民同乐,前三名菊花花主可以绕城一圈,接受众人的祝贺与礼赞,傍晚时分开始燃放烟火、放水灯,直到子时过后。
不过先帝过世后幼帝登基,便由摄政王白鹤年代替,年年如此,持续十年,竟无人提出异议,今年宴菊节的观景楼里坐的还是身材福态的白鹤年,但他身边不是摄政王妃何雁云,而是身体微恙的太后玄以幽。
“快来买皇帝饼,皇帝也爱吃的皇帝饼,如假包换的皇帝饼,吃了皇帝饼就是天子门生,日后封侯拜相,平步青云,官位节节高升,金銮殿上见皇帝,皇帝饼、皇帝饼,好吃又吉利,生得儿子状元郎……”
“二小姐,全卖完了。”
“什么,这么快?”李樗一脸难以置信。
“大家抢着要,我只是铺子前看一眼就被人踢了一脚,这会脚还痛着呢!”春红埋怨着,揉着发疼的小腿肚。
“我们不是才出来兜转一圈而已,一千个皇帝饼就被抢个精光?”
这些人都疯了吗?不过加盖一个印子就成了抢手货,用了个耸动的饼名,他们就真以为是御赐的饼了。
“真的很夸张,一个一两居然争得大打出手,要不是徐三哥拉了我一把,我八成被踩成烂泥。”春红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柳绿,一想到当时混乱的情景,她心口狂跳不已,余悸犹存。
柳绿姓徐,家中有三个兄弟,徐大在江上捕鱼,徐二是打铁铺的二手师傅,李樗铺子里的烤炉、烤箱等器具便是他打造出来的,徐三上过几年私塾,识字,甜心甜食铺一日比一日忙,需要有人帮着记帐、进货,李樗知道有这个人便把他找来。
其实两兄妹的个性很相似,都是安静做事不多话的人,凡事也不会强出头,不像春红的兄弟老爱出锋头,话痨一个,能偷懒就偷懒。
所以李樗的钱财一向由柳绿收着,由柳绿保管她放心,见微知着,一样米养百样人,并非每个人都靠得住。
若是换成春红,她死也不肯交托身家财产,有利益可得时,春红绝对是忠心得让人挑不出错处,可是她不是禁得起诱惑的人,若有人许她更多的好处,她想都不想地背弃旧主,投向新主。
“谁晓得皇帝饼这么好卖,早知道就多做一些。”本钱还不到一百两呢!苞暴利没两样。
不过一年也只有一次宴菊节,大批游客涌进皇城赏菊,不然光是城里的百姓应该没卖那么快。
“可是铺子里的烤炉不够,人手也不足。”这是最现实问题,想赚也要有人力、物力。
“也许该着手分店事宜。”李樗沉吟。
她也想赚个荷包满满,问题是分身乏术,有些甜食的配方交到别人手中她不安心,而得她信任又手艺佳的人却不多。
铺子器具不够完善是她的一大苦恼,她脑子有上千道甜食做法,只是配料不全又无适宜的烤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二小姐,那个方形印章你是打哪得来的?真的是……那个吗?”春红问得很小声,贼眼亮得发光。
杏眸一溜,李樗横眉一睇。“你傻了呀!这天大的好事会落在你家小姐头上吗?我求神拜佛也求不到老天爷开眼,杀头的话你可别再提了,我爹是小小的七品官,当官多年也没见过上头的天,你要是犯胡涂了,可没人保得住你。”
“但那只金印……”若是假的,为何旁人看不出来,一窝蜂地抢着盖上印文的皇帝饼。
“印是真是假不是大家关心的,他们要的不过是讨个吉利,不就是误打误撞的运气,你能天天过年吗?咱们捞的不过是节庆的喜气,没了宴菊节,谁会想买皇帝饼。”对于春红的过度热切,她轻描淡写的带过不想提。
有些事最好不要太清楚,能装胡涂且装胡涂,一次的交集叫萍水相逢,过后便是天涯各一方,再见的机率比公鸡下蛋还低,虽然有些可惜那样的美色不能常常欣赏,她会想念那个叫白玉璇的美男。
怀里揣着黄金私章,李樗若有所思的隔着衣服一模。
来到天机皇朝快半年了,她还是想回家,回到有爸爸妈妈、哥哥姊姊疼爱的家,顶着李府二小姐的身分,他们的模样渐渐模糊,快想不起来了。
正黯然惆怅之际,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她一回头看见一张笑若春花的俊颜,当下一怔,差点一巴掌甩过去。
“我买。”好听的嗓音如清泉击石,敲进人的心湖。
“你……你怎么在这里?”其实她想说的是你怎么又出来了,外面很危险,不适合白纸似的他。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来买皇帝饼呀!”小安子直催促他回宫,害他没吃到烤好的皇帝饼。
“白……小白,你不可以常常往外跑,你家大人都不管吗?今天城里的百姓多到足以将你踩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不是叫家里人急死。”她瞪了一眼缩着脖子的小安子,怪他没看好他家主子。
至于余侍卫,身怀武器的人不好惹,又板着生人勿近的冷面,稍有脑子的人都晓得不要挑衅他。
好吧!她承认自己欺善怕恶不可耻,可总比不知趋吉避凶,一头往刀尖撞,死得不明不白要好。
“放、放肆,你不能喊皇……小白,太无礼了。”小安子回瞪过去,但气势上弱了三分。
“小白好,我喜欢小白,以后你就喊我小白好了,我允许你放肆。”只有她才有的特权,因为他看她顺眼。
“皇……公子……”你怎么能自贬身分,和市井小民混在一起。小安子目眶噙着泪。
“他、他好美……”春红失神地低喃。
曾经和她一样看傻眼的柳绿轻轻扯了她袖子,将她拉到二小姐身后,丰神俊秀的白公子虽然俊美无俦似谪仙下凡来,但是绝非身分低贱的她们能亲近,要认清本分,勿做非分之想,免得自己丢人现眼不说,还连累二小姐没面子。
听见丫鬟的低喃,李樗故作未闻地拉起白玉璇的手,往人少的胡同走去。“快回去,别在外逗留,城里有不少外邦人……”
“胡夷?”一道玄色身影倏地来到面前。
她瞟了瞟带剑的男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胡夷,但是说的是听不懂的番话,他们到铺子买过酪饼,看来不是很和善。”
余来锡一听,面色凝重。“公子,二姑娘说的没错,我们的确不宜出来太久,得尽快回……回府。”
若是多次进犯边境的胡夷,与之正面接触并不妥当,即使他们对公子是谁并不熟知,但公子美貌难保不会引起有心人注意,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速速回宫免得多生枝节。
“我不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要看烟火、放水灯,还要买皇帝饼。”白玉璇的执拗性子又犯了。
“皇帝饼卖完了,明年再来。”他没口福。
黑如乌丸的墨瞳睁了又睁,似要哭了。“你……你故意不卖我是不是?为什么每一次我要买就没了,你这个丑女欺负人,你好坏,坏心肠的丑女人,还我皇帝饼,我要吃皇帝饼、皇帝饼、皇帝饼……要吃,我要吃皇帝饼……”
又说她是丑女,真是……哼,有容乃大,跟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太多只是气坏自己的身体,她忍他——李樗一口贝齿咬得有点紧。“不许哭,敢掉一滴泪就没得吃,回家啃你的龙……臭鞋。”
“龙床”两字硬生生的咽回去,她想到的唯美画面是樱花飞舞的雪色纱幔里,luo着白皙上半身的美丽男子咬被低泣,背后是皮鞭甩过的痕迹,一条条鲜红血痕满布,一只粗糙大掌抚上沾血的雪背……
吓!恶寒。
李樗脑海中浮现的人影是适才瞄过身在高台上的摄政王,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长相,可那庞大的臃肿身躯快绷断玉色腰带……唉,还是算了,小白这般极品美男配他太糟蹋了。
迷人的黑亮眼睛一眨,把盈盈泪光眨回去,白玉璇可怜兮兮的拉拉她小手,像风中芦苇般左右摇动。“是不是我听话就有得吃?”
看着他晶亮清澈的珠玉黑瞳,是人都不忍拒绝。
“站好,不要动来动去,你安静别出声,也不许好奇的东张西望,我带你回铺子,大不了我熬夜不睡陪你厮混,你要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黑眼圈呀!女人大敌,她早睡晚起的美容大计要泡汤了,养了几个月才养得白皙透亮的粉颊又得青惨一片。
她好不容易才变美、变瘦的说……
啊——这只害人不浅的妖孽。
“好。”白玉璇根本不晓得什么叫人情,点头点得欢快。君无戏言,帝王一诺比什么都值钱,旁人为他的应允急得满头大汗他却一无所感,傻乎乎地咧嘴直笑。
皇上呀!你怎么可以不假思索地答应她,好歹也迟疑一下,皇上金口一开,覆水难收,一个人情比山重呀!小安子心酸不已的抹泪,比女人还纤白的葱指绞着衣衫下摆,恨恨地瞪着不知死活的李二小姐后背。
街上游客如织,提灯笼、等着放水灯的百姓熙来攘往。
夜幕低垂之际,华灯初上,满天星斗闪着笑意,月圆人团圆,花香送情意,一对对躲在暗处喁喁私语的情人们互诉情衷,把心画圆了,一生无遗憾。
皎洁月光下,甜心甜食铺挂着的甜甜笑脸特别醒目,两眼弯弯嘴角上扬,甜似蜜糖地对着过往行人微笑,让人一瞧心头一暖,忍不住苞着一扬唇畔,想起那齿颊留香的甜食。
半空中的牛皮气球像在向离家不归的游子招手,快回家、快回家,快回去和思念亲子的老娘亲团聚,月儿圆了,一家人也该聚在一块,围桌吃饭,欢言无数,人间喜乐满天下。
“嘘!小声点,别吵醒铺子守门的人,有些外地来的伙计在后屋……”李樗蹑着脚尖,做贼似的压低声音。
“我很乖,没说话。”低头一视两人交握的手心,白玉璇有些呆呆的,也有种自己说不上来的欢喜。他喜欢被她拉着走的感觉,他可以清楚看见她头顶有两个发旋,发细如丝。
除了二高一矮两道相贴的身影毫无所觉外,走在他们身后的春红、柳绿、小安子和余来锡都一脸复杂地盯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想开口提醒又不知该说什么,四人八颗眼珠滴溜溜转着,谁也不当那个杀风景的人。
男女之防?白玉璇不懂。
男女授受不亲?李樗根本没放在心上。
两人都对此不上心,旁人瞎操心什么,不过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再说了,牵个手还能蹦出个孩子不成。
“我告诉你,小白,要轻手轻脚,绝对不要碰到任何东西……”话还没说锵铿的落地声清晰可闻。
“不是我碰它的,它挡住我了。”一只铜盘被踢远,他还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满脸无辜地望着她,教人不忍心苛责。
美男双眼圆睁,露出可爱白牙,眨着无邪又惹人怜惜的纯真眼神,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被扑灭了。
“小白你……”怎么办?好想捏捏他美玉一般的脸颊,再模模他的头,命令他握手覆下、翻身、就地滚圈。
李樗纠结着该当他是吐舌的小狈逗弄一番还是暴打他一顿。明明说的是人话,为什么他听不懂呢!
就在她犹豫不定时,后院的灯亮了起来,十几盏六角宫灯朝她靠近,其中走在最前头的是吴嬷嬷,她的身后是捧着一物的长子陈德。
“你、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是放了你们三天假……”不由自主的,她眼眶一热,某种热热的液体涌出。
“生辰快乐,二小姐。”吴嬷嬷笑眼弯弯。
“嬷嬷你……还有你们……”喉头一紧,李樗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满心是承载不住的感动。
“二小姐不是说过生辰要吃蛋糕吗?还要插上蜡烛祝寿,一岁插一根蜡烛,二小姐今年十六岁了,你数数看是不是十六根。”不能太大,食指粗细的五彩蜡烛。
泪光闪动的李樗以手捂唇。“柳绿,你也帮着大伙瞒我,太可恶了,扣你月俸。”
柳绿笑着轻推她一下。“快吹蜡烛许愿,奴婢记得二小姐说寿星最大,可以许三个愿望。”
“我……”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感动话语,不甘被冷落一旁的白玉璇忽然跳出来一喊。
“我也要许愿。”
成群乌鸦飞过头顶,冷场。
“可是你不是寿星,我家二小姐才是。”一直没机会说话的春红抢着开口,想让天仙般的俊美公子注意到她。
俊雅眉头稍稍一皱又松开。“没关系,小丑,我许你一个愿望,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实现。”
此话一出,小安子和余来锡震惊了,面露骇色。
“我不叫小丑,李樗才是我的名字。”一句“小丑”引得李樗大暴动,没心思在意帝王之诺。
“好嘛!我叫你小樗就是,那我们什么时候做皇帝饼?我要吃饼、放水灯,还要看飞上天的火,你不能再蒙我……”
皇帝饼?他怎么念念不忘呀!头真疼。
“娘,我要买那套绞金银丝嵌红珊瑚头面,还有点翠赤金嵌宝石大发钗,镶蜜蜡水滴金钗、双喜如意金簪、银叶缠玛瑙镯子、红翡翠滴珠耳环……啊!我的衣服也不够,把彩裳坊的师傅叫来,做几件描金牡丹彩蝶花罗裙、丁香色蝴蝶葡萄纹袄、玫瑰红灰鼠皮披风、大红镶白狐毛大氅……”
“等等,乐儿,你说得又急又快娘记不全呀!说慢点,一样一样来,娘慢慢记着、慢慢盘算,心急吃不了热馄饨,你要学着让心静下来。”老是毛毛躁躁的,几时才有官家千金的页雅和庄重。
“不能慢,再慢就被大姊抢在前头,宫里下令每位七品以上的官员提供一名秀女名额,我和大姊只有一人能够入选,要是被她抢先我就进不了宫,做不成宫里最受宠的娘娘。”机会只有一次,她绝对不会让人。
李乐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面如芙蓉眉如柳,明眸皓齿唇含朱,皓腕赛霜雪,纤指比春葱,椒胸滑腻如珍珠,若隐若现,绰约腰身漾风情,宛若那迎风摇摆的杨柳。
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姿色不俗,媚态横生,玉肤柔软,吐气如兰,亭亭玉立宛似出水菡萏,玉肌冰肤,楚腰纤细,不胜娇美,眼波一勾便挠人心窝。
但她骄蛮的性子,以及被宠坏的专横就让人不敢恭维了,向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花钱如流水,再多的家产也不够她花,府里的下人一提到三小姐只有摇头的分,没人敢去想她日后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那种性子加上奢靡习性,谁供得了这座大佛。
幸好摄政王下令为皇上选妃,目前后宫空无一人,只要能挤进候选名单中,不重品德只重姿容的话,再略施点手段争宠,让皇上封她为嫔,到时蒙圣恩眷顾,再生下笼子,她的地位就稳固了。
“有娘在,哪容得她样样争在前,你爹是个县令,娘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在这府里娘说了算,娘没把她的名字送上礼部她还能跟你争不成。”她就这么个女儿,当然凡事要先替自己女儿设想。
“娘莫要忘了老太君,大姊是在祖女乃女乃跟前养大的,为人霸道又蛮横,万一她也想进宫,闹到祖女乃女乃面前,娘敢和祖女乃女乃据理力争吗?背上大逆不道之名。”为了自身利益,年纪小小的李乐想得可透彻了。
先铲除绊脚石。
“这……”乐儿说得有几分道理,这事的确教人为难,老夫人一出面,面子不能不卖,否则就是不孝。
“所以娘呀!我们要抢先一步,首饰全选最好的,绫罗绸缎也不可少,什么南海珍珠、冰种翡翠、羊脂白玉越多越好,把我装扮得若天仙下凡,惊艳四座,大姊那点姿色哪能跟我比。”她才是最美的凤凰,让皇上龙目一眼就相中,召寝枕畔间,还不羡煞天下美人。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三分姿色也要水粉来妆点,才能在莺莺燕燕中月兑颖而出,获得圣宠。
看着女儿的花容月貌,常氏微颦起眉。“可是打点的银子打哪来?你口中的珍珠、翡翠全是贵得很的宝物,云裳羽衣也不便宜,彩裳坊做衣服的工钱是一般成衣铺子的好几倍,娘手边的银两哪够。”
“你不是还有陪嫁铺子、庄子和田地,卖了凑了凑也有几千两,够我买些金钿耳坠了,你是我娘,你不帮着我还有谁能帮我?”一心想进宫的李乐作起春秋大梦,全然不顾娘亲的将来。
一旦让她当上娘娘,甚至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亲现在手中无银有什么关系,等她风光了,娘亲也跟着沾光,一箱一箱的赏赐还没有吗?到时成了皇亲国戚、皇上的丈母娘,谁不奉迎巴结,还看得上那点身外物。
一听女儿算计她的嫁妆,常氏脸色一变。
“那是以后要给你的陪嫁,动都不许动,要是你有幸被选上,这些就是你的家底,嫁入皇宫可不比寻常百姓家,若是妆奁不够丰厚,你一入宫就低人一等,被那些嫁妆半城的王公大臣之女嘲笑你穷酸。”
天底下最现实的地方便是后宫,比人、比钱、比家世,再美的女子若没有银子傍身以及傲人的嫁奁,宫里的太监、宫女是使唤不动的,即使获得荣宠也不长久,旁人一使袢子什么就完了。
容貌、家世还是其次,最主要是银子收买人,多几次侍寝机会怀上龙子才有依恃,否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稍有姿色的宫女都有可能被皇上宠幸,一朝得宠飞上枝头当凤凰。
运气这种事赌不得,没人输得起。
“娘,咱们府里真的拿不出这点小钱吗?我是你唯一的亲生女儿,你的心头肉,也是你未来的盼头,你不会舍不得那一点点银子吧!我成了宫里的贵人,你的好日子还能远到哪去。”她有些不满的噘高朱唇,气恼娘的小气。
“小钱?!”常氏一瞪眼,气得朝女儿细白手背轻拍。“又要金钗又要镯子,还要整套头面,你算算哪一样不要钱,光你一个月从我手头支走的银两就足以百户人家的小村庄吃上一整年,要不是你爹当那官有点油水捞,我这个当家主母早就两袖清风。”
“娘呀!你就想想办法弄钱嘛!为了女儿的荣华富贵着想,你怎么也要帮女儿过了这一关。”李乐撒娇地偎向常氏肩头,拉着她小指直摇,发际插的穿蝶兰花金步摇苞着轻晃。
“娘上哪想办法,你要的那些行头不是小数目,娘的嫁妆铺子营收不多……等等,铺子?!”她目光一闪,面上露出一丝算计。
“娘,你想到什么了是不是?”母女连心,一瞧见娘亲脸上迸出的亮色,李乐知晓事情成了一半。
“你二姊的甜食铺子。”她想藏着掖着可不行,终究是李府的千金,赚了钱怎能不回报一二孝亲。
“你是指甜食卖得火红的甜心甜食铺?”目前城里的热门话题,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没错,她把甜食铺经营得有声有色,每日都有新奇花样吸引客人上门,我们是她的娘和妹妹,跟她要点银子买珠花应该不过分吧!”常氏眼里盛满笑意,笑得宛若食心的老虔婆。
“嗯!找二姊要钱去,她敢不给就闹得她铺子开不下去。”什么姊妹情,她要的是飞黄腾达的富贵。
母女俩相似的面容上流露出令人嫌恶的狡狯。
摄政王下旨择日为皇上选妃,七品以上官员各派出一名闺女参选,消息传入李柔耳中,她是又惊又喜。
身为长女的她理所当然该在入选名单中,谁比她有资格。
可是她想到后母的狡猾,以及三妹老爱跟她抢好东西的刁蛮个性,内心的喜悦略降几分,继而浮起的是怨慰和不甘,凭什么让续弦为填房的母女得意,是她的荣宠就该是她的,谁也休想抢走。
问题是她没有娘亲可倚靠,不像李乐有常氏在一旁帮着,出钱、出力、出主意,使尽一切手段相护,她有的只有自己,以及——
李柔想到疼爱她的祖母,当下想也没想地从绣墩起身,抛下绣了一半的并蒂莲,急切地带着两名贴身丫鬟如月、秋月前往李老夫人清修的佛堂。
两个丫鬟的名字中本来没有“月”,可是她为了气名字中有“月”的继母,将身边服侍的下人全改了名。
“进宫?”
“是的,祖女乃女乃,我要进宫。”李柔口气坚定,一副谁敢阻止她就和谁过不去的样子。
李老太夫转着手上的佛珠,面容平静而庄严,看不出喜怒。“什么时候的事,宫里下旨了吗?”
“旨令是由摄政王亲拟,说皇上已届弱冠,该为皇室开枝散叶,诞下继承大统的龙子。”那个人非她莫属,她要当上第一个生下皇子的嫔妃,宠冠三宫六院。
李老夫人沉吟一下。“指定是你了吗?”
“一户出一人,我是长女,责无旁贷该担任起府里兴盛之责,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尔虞我诈的深宫内院,孙女不忍心妹妹们受苦,我一个人承担即可。”她说得情真意切,好似真为妹妹们着想的好姊姊。
李老夫人眼皮一动,露出慈悲。“柔儿,当皇上的妃子不简单,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善荏,如果可以,祖女乃女乃不希望你蹚进那淌浑水里,让乐儿或是樗儿去,你留下来陪祖女乃女乃。”
她舍不得大丫头,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点本事的很快会沦为别人往上爬的犠牲品。
“不要,我一定要进宫,祖女乃女乃不想看柔儿封后封妃、荣宠至极吗?”
她绝对不会输给李乐,论起容貌和聪慧,她都远远胜过三妹,眉眼还没长开的小丫头凭什么跟她争。
黄榜上的秀女资格限定十四岁到十八岁,而她李柔今年十七,以三年一选为例,若是她这次没选上便与嫔妃之位无缘,因此眼前的时机她非把握不可,岂可让给李乐那丫头。
至于李樗,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李静更不算一回事,身为庶女又生得不出色,哪过得了入选门坎,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了。
“你这丫头未免太天真,皇宫那地方说穿了是一座大牢笼,你要好好地想清楚,别被一时的名利冲昏头,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一辈子只能关在高墙内院里。”跟人争得头破血流。
少女年华时的她也作过梦,巴望着入宫当飞上枝头的富贵人儿,谁不想一身朱红,凤仪九天,手挽半壁江山与君昂首而立,俯视跪地叩首的满朝文武,口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可是在看到被封为贵妃的堂姊的下场,她反而庆幸嫁给家有薄产的秀才郎,当年堂姊因怀有龙种而盛气凌人,连皇后都敢得罪,以为皇子一出生便有机会取代正宫,却没想到怀胎六个月时一杯毒酒下肚,一尸两命。
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皇后,但皇上连问一声都没的下旨厚葬,皇上身边的美女多不可数,少一人多一人并无差别,她堂姊死后没多久也就被淡忘,堂姊所居的“宜和宫”赐给新人柳嫔,也就是先帝的生母。
“祖女乃女乃帮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会后悔,皇后的位置是她的。
“你要我怎么帮你?”看着眉眼抹着傲气的孙女,李老夫人的心里浮起无限的惆怅和无力感。
这是她最疼爱的丫头,她却没法阻止她做傻事。
“给我银子。”有钱好办事。
“银子?”李老夫人皱眉。
“越多越好,我进宫后才好打赏下人,有钱在手就不怕有人在我背后搞小动作。”
她先把周遭的人收买了,通往后位之路便畅通无阻。
一听她要银子是要当散财童子,李老夫人的表情不太愉悦。“我没那么多钱给你,我还得留点钱买棺木。”
“那我的嫁妆先给我,像二妹那样。”连身后物这样的重话都说出口,自私的李柔却还没听出老人家话中的恼意。
一提到李樗,李老夫人的脸色为之一沉。“没有、没有,我大半的现银都折给二丫头了,剩下的铺子、田地根本不值钱,你要钱就去找她拿,我没钱给你。”
老人家说的是气话,她知道孙女开甜食铺赚了些钱,但赚了多少她并不知情,然而李柔当真了。
“好,我去找二妹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