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 第十六章
东南世家的文家大少此人,在斐然的心目中地位是很高的,他不但是个牺牲己身除暴的勇者,他还将危害武林的女魔头给收拾得妥妥贴贴的,如此高义之人,实在是值得众武林同道为他竖起一根敬佩的大拇指。
这两个月来,被嫁出阁的月穹没再惹过一桩事或是祸害过任何一人,这如何让人不意外?难道就连蓬莱也束手无策的月穹,这回是真踢到铁板了?
可在文谨的对面坐了这么久,他愣是没看出这位文大少是生了什么三头六臂,或是有着不同于他人之处呀,敢情这位勇者是有着与众不同的独门功夫不成?
“看够了吗?”坐着静静任人观赏的文谨,出声打破一室的静谧,也打断了斐然那类似同情也像崇拜的目光。
昨日才去过西苑皇宫一回,今儿个就被文谨派人给请来这儿……斐然在佩服文谨的消息灵通之余,还挺有危机感的。
“文大少,在下可曾得罪过你?”他可是听说过公孙狩的下场了,才不认为这位素昧平生的文大少会对他有什么好感,毕竟以往他也找过月穹不少的麻烦。
文谨开门见山地道:“你曾得罪过我妻子。”
“喔?”果然是来为妻寻仇的。
“你黑了她一张魂纸。”提起西苑国,月穹记恨的可不只是公孙狩一人,另一个就是这个不但利用了她,还抢了她魂纸的然公子。
斐然模模鼻子,“你想替她讨回来?”好吧,上回他是做得不地道,月穹想找他算账也是正常的。
“不。”
哼,哪怕文家再怎么财大势大,谅他们也不敢得罪原国皇爷府……斐然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正想结束这场会晤时,冷不防地,文谨在他的身后道。
“算上利息,你起码得还她两张才是。”他啥时说过他只要一张了?
斐然猛然转过身,不敢相信地看着狮子大开口的他。
“你想拿文家压我?”他扬高了下颔,“就不怕我皇爷府一拼?”打从他踏进江湖以来,还从没有人敢如此公然挑战他。
文谨温文地朝他一笑,“然公子,我是妻奴。”
“很得意吗?”
“正是。”有些立场,还是一开始就该说清楚才是。
“得意到拿出来显摆?”他就不懂月穹是哪儿值得他这般。
“宠妻自然是件光荣的事。”
“别说了,我肉麻。”斐然卸去了唇边的伪笑,懒得再与他兜圈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文谨朝一旁扬手,站在他身后两步的海冬青立即走上前,自袖中取出一封密函递给斐然。
文谨边问边示意他打开来,“原国皇爷府是不是一直在追这条消息?”
见他说得那么有把握,斐然怀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打开信封,只是没过多久,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眼中骤然充满了危险的眸光,山雨欲来地问。
“你是怎么打听到的?”皇爷府追查了那么多年都探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他竟查得到?
“文家自有文家的管道。”做生意与人为善的福报就是,人、脉、多。
斐然握紧了拳心,语气阴沉地问:“这条消息怎么卖?”
“魂纸两张。”
“……”抢劫啊?这种价码他也敢眼睛眨都不眨地开出来?
当文谨正忙着为自家媳妇讨债时,兵分二路的月穹,此刻正身在西苑皇宫里的梓素宫中,与西苑皇后喝茶兼回忆往昔。
与年过三十已有些老态的西苑皇帝木知春相比,身为皇后的兰云衣,今年芳华二十八,她那依旧青春貌美我见犹怜的姿容,就算是月穹这等猎艳老手见了,也要真心叹上一句……美人啊。
气质月兑俗典雅的兰云衣,拉下了身为皇后的架子,亲手为月穹斟了盏茶。
“当年,你助了我一臂之力,让我顺利成为了西苑皇后。”
“嗯。”月穹垂下眼睫,不去看她那斟茶时微微颤抖的双手。
下一刻,兰云衣使劲将手中的茶盏搁在茶几上,碧绿色的茶汤洒在明黄色的桌巾上,像是几颗不小心落下的泪滴。
“这些年来,我无一日不后悔,当年我为何在走头无路时要找上你帮忙……”
年轻时的兰云衣,在西苑国这个美女如云的国家中,曾经是名噪一时的美人,亦是皇帝木知春的嫡亲表妹。
当年新皇继位欲立皇后时,兰云衣在众家皇后人选中,除了美貌外并不算突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她所拥有的,只有身后已然没落的家世与一颗自小即爱慕木知春的心。
当她乘着小轿前往都城,准备与其他候选人一同进入宫中进行选秀时,美名远扬的她,被其他世家人选所派来的人给困在了路途上,眼看着就要错过选透之期时,她遇上了离开师门做任务的月穹。
走投无路的她与月穹做了笔交易。
交易的内容是,月穹助她离开此地,一路保护她入宫,并伪装成她的侍女,保护她安然度过选秀期间,而她则给月穹一张由她家族所珍藏着,本欲当成嫁妆筹码的魂纸作为代价。
月穹不愧为黄金门的门人,那段期间,武艺高强的月穹为她挡下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暗杀与宫人陷害,让她顺利地自众美中拼杀而出,并有机会使出浑身解数获得了皇帝木知春的青睐。
只是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忘不了,当年功成身退的月穹在临走前,所问她的那句话。
“值得吗?”
相隔十年后再次见到让她得到这一切的月穹,她除了感慨时光的流逝外,她也想问自己,葬送了青春与爱恋后,这才看清楚一个人,值得吗?
月穹伸手扶正那茶水已流光的茶盏,不语地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她并不是很清楚这些年来兰云衣过得如何,可在见了她那无意中流露出来凄婉的神态,与那颗悬在她眼角怎么也藏不住的泪珠时……她不会去问,也不想知道。
“我过得很痛苦……”兰云衣美目轻眨,目光遥遥地看着远方,“又或者说,我是活在深渊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你换来的。”用一张魂纸,加上倾尽自身的所有,换来的。
兰云衣笑得凄怆,“是啊,是我一手造成今日的……”
早在入宫之前,她就知道新帝木知春是颗风流种子,他爱美色,更爱品尝各色美人,成日流连在各式美人中,从无知返之意。可即使是这样,她一颗倾慕的心还是搁在了他的身上,她总告诉自己,早晚她会成为他的心头所爱,只要他爱上了她,他便再不会看向他人。
可惜的是,木知春却用他的行动证明,她错了。
“我想要的,是他的爱,是他的真心……”
月穹叹了口气,“当年你说过,你有把握能得到它的。”
相隔十年再听到自己当年的豪言壮语,兰云衣的表情似哭似笑。
“男人喜新厌旧,天生就爱新颜色,现下的他,哪儿还会记得他的后宫里还有这么一个我?我不过是占了他皇后这名头的摆设,以及另一个深宫中不得宠的女人而已……”她抬首望着富丽堂皇的殿顶,就像在看一个她堆砌出来的梦境,“现在想来,当年我真的很傻,以为倾尽所有的去爱一个人,那便是一生一世孤注一掷的爱,那是我对我自己的赌注……”
“你很勇敢。”月穹不知道还能怎么说,因她至今仍然记得,当年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小泵娘。
“可我后悔了。”她收回缥缈的眼神,目光突地变得凌厉,“因我错得彻彻底底。”
月穹发现,与方才那位楚楚落泪凄怨不已的美人相比,她还是比较喜欢兰云衣这副在醒悟过后的模样。
兰云衣拭净了眼角的泪水,自嘲地道:“不必同情我,这是我自找的。”
“我也这么认为。”当年明知西苑皇帝的后宫是座竞争激烈的虎穴,她仍旧痴心不改的挤进了宫里,如今又怨得了谁?
发泄过后的兰云衣大大吐出口气,彷佛也吐尽了多年来深埋在心中无人可诉的苦处,她整理好情绪,又再次成为那个优雅动人的皇后娘娘,纤纤玉指轻拈起搁在一旁的书信,边看着信里头月穹所求的内容边与她闲聊。
“听说你嫁人了?”她还以为月穹这辈子就那个样了,吊儿郎当的过一辈子,或写书写一辈子,没想到竟有人愿收她。
“嗯。”
兰云衣坏心眼地抬起螓首,意有所指地道:“也许再过不久,你就会明白我心中所怨的是什么。”
“他说他不负我。”月穹天生就是懂得怎么打击人,“不二人,不异心,不负我,百年后我俩就躺一个棺。”
她的面色黯了黯,“你的运气真是好到令人不得不憎恨……”
“嗯,现下我知道了。”月穹神色自若地灌光一整壶名贵的茶水,终于明白幸福是比较出来的。
看完那封文谨亲笔所写的信后,兰云衣没想到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月穹,这么多年不见,一来就是专门给她找麻烦的。
“你想要人?”讨媳妇讨到她这儿来?
“男儿国很缺女人。”月穹讨起人情债来一点都不手软,“当年你曾说过,你会报答我的。”
兰云衣没好气地睐了她一眼,“你以为西苑国眼下还不够乱吗?这全都拜你的书所赐!”
“倘若人少了,那就不会争也不会乱了,釜底抽薪是个不错的法子。”月穹很懂得适时讨价还价的,“你就没想过,我的要求何尝不是在解决你的问题?”她都不嫌这后宫挤了太多人了吗?没事养着一群怨妇当邻居做什么,闲着没事干时可以互掐脖子吗?
“你……”兰云衣怔怔地看着她,“你愿再帮我一次?”
她漫不经心地耸耸肩,“互惠互利罢了,没什么帮不帮的。”
兰云衣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月穹虽然还是一副多年不改的欠揍样,可她那颗柔软的心,却从不因为外物而有所改变。
她漾出一抹绝美的笑靥,“老实说,我也挺想看看木知春他焦头烂额的样子。”
“那就拜托你了。”月穹一听事情有谱,便不想再多待,她老早就想离开这座让她感到郁闷不已的深宫了。
“月穹。”兰云衣叫住她,语重心长地道:“这世上愿收下你的人恐不会再有第二个,千万别糟蹋了他对你的真心。”
月穹顿下了正欲往房梁上跳的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多谢娘娘的金玉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