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 第一部:多年前的一宗事
第一部:多年前的一宗事
镑位千万要记得,小说就是小说,不论小说的作者,写得多么活龙活现,煞有介事,但小说一定是小说,绝不会是事实。
记得这一点,再来看《风水》这篇小说,那就好多了,就不必去追究这件是发生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更不必花脑筋去追究小说中的人物,是不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了。
天气很好,四顶山轿,在丛山环抱的小路中,不急不缓地前进着。
山中的“轿子”,其实就是软兜,软兜上的人,可以互相交谈,那四顶软兜,两前两后,(此处原文缺漏)神情看来,他们显然全是富有的人。
而在后面的那两个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纪,一个白净面皮,一表斯文,穿着一件绸衫,另一个,样子却说不出的古怪,细眉细眼,五官像是攒在一起,一件蓝竹布长,已洗得发白了。
坐在前面软兜的那男子,不住转过头来问着:“两位看这一带怎么样?”
那两个人,都紧皱着眉,一声不出,他们像是根本未曾听到那人的问话,只是留心地四面张望着。蓝天白云,衬着碧绿的山峦,在山脚下,还有一条流水如碧玉的河流流过,这里的确是风景极其秀丽的地方。
但是,这四个人,却并不是为了欣赏风景而来的,他们是来看风水、找坟地的。
前面的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妇,他们是县中的首富,经商租田,提起河西山地的李家,无人不知。李家在县中的大屋,和河西的数百顷良田,全是远近知名的,现在,向前望去,连绵几座山头,也全是河西李家的产业。
李家传到李恩丛这一代,半农半商,更是财源广进,李恩丛的父亲,死了两天,因为找到理想的坟地,是以未曾下葬。
而在后面两个软兜的那两个人,那容貌古怪的叫杨子兵,一表斯文的那叫,叫容百直,两人都是省城里出名的堪兴师,是李恩丛特地从省城重金礼聘前来的,软兜抬着他们四人,已经走了一个上午,可是那两位花了几百元大洋请来的堪兴师,却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李恩丛已经很不耐烦,他不断地回过头来发问,在他看来,那两个著名的风水先生,如果老是不开口的话,那么他就白费了那钱了。
软兜继续向前抬着,突然之间,两个风水先生一齐叫道:“向左拐!”
李恩丛一听得他们开了金口,喜不自胜,忙道:“向左拐,向右拐!”
软兜穿过一片竹林,到了一个小山坡上,两位风水先生又齐声叫道:“停!”
抬软兜的八名壮汉,一起停了下来,两位堪兴师,杨子兵和容百宜,一起跨出软兜,掀开了他们一直捧在手中的维盘上的布,仔细地查勘起来。
李恩丛夫妇抹着汗,在一旁等着,看到两们现水先生的神情,如此庄重、严肃,他们就是心急想问,也不好意思开口。
几个抬软兜的壮汉,早已在地上坐了下来。他们足足抽了三袋旱烟,才看到容翁他们抬起头来,容百宜道:“杨翁,你先说!”
杨子兵却道:“容翁,你先说!”
李恩丛实在有点不耐烦了,他听得两人还在客气,忙插口道:“两位全是名家,谁说也是一样的!”
杨子兵一笑:“看来我和容翁所见相同,容翁,你说可是?”
容百宜道:“正是!”
李恩丛急道:“这里究竟怎么样啊?”
杨子兵咳嗽了一声,道:“这里唤着鲸吞地,山谷对河川,尽得地利,俯视百源,上抑四方,东南两边隐隐有紫气显现……”
杨子兵才讲到这里,李恩丛已是欢喜得手舞足蹈,在一旁的李夫人也插嘴道:“要是先人葬在这里,后代又会怎样?”
容百宜道:“鲸吞鲸吞,顾名思义,财如水涌,尽入我口,而且绵绵不绝,子孙享用无穷!”
杨子兵也道:“这是罕见的佳穴,头东脚西,李翁可不必犹豫了!”
李恩丛的高兴,这时却像是打了一个折扣,他支唔了一下:“还求两位再到别地看一下。”
杨子兵奇道:“李翁,夫复何求?”
李恩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两位莫求我贪心,论财,李家不是夸口,不论子孙如何不成器,只怕十代八代还败不完,我想,李家世代未曾出过县门,虽然有财,赡而无势,两位可明白了?”
杨子兵和容百宜两人一听,皱起了眉,半晌不语,李恩丛又道:“我也不想李家出皇帝,出总统,只求李家子孙之中,能有省长、督军,终愿已足,不求富,但求贵!”
杨子兵和容百宜两人,默默地听着,一面听,一面双眼,却一齐望向山岗下,一个隆起的高地,那高地一片光亮,泥色红赤,四周围有一圈松树,可是那一圈松树,像是都曾遭过雷击,树枝半焦,都只有五六尺高。
李恩丛看到两个风水先生望着那高坡不出声,忙道:“莫非也是佳穴?”
(此处原文缺漏)
李恩丛忙道:“可是能令后代显贵?”
杨子兵道:“何止显贵,简直非同凡响,来,我们去仔细看看!”
这一会,四个人不坐软兜了,都拔起长衫,向下走了过去,只有两个抬软兜的壮汉,怕老爷或是夫人万一走不动了,要他们抬,所以抬着软兜,跟了下去,不一会,便来到了那光秃的山坡之上!
两位风水先生,又摆好了维盘,校勘了半晌,忽然齐声叹了一口气,李恩丛立时又紧张了起来,只见两位风水先生互望一眼,容百宜道:“天下将有大乱乎?”
杨子兵道:“若无大乱,又怎会让我们发现了这块血地?”
李恩丛忙道:“两位此言何意?”
杨子兵道:“李翁,这幅地,是天地间血气之所冲,煞气之重,天下无双,上天也有鉴于此,你看,周围的树,曾数遭雷击,但是雷击一次,血气便重一次,我劝你别葬这里了!”
李恩丛忙道:“若能令后代显贵,煞气自然也重在他人头上,与我何干!”
李恩丛一面说,一面看容百宜,像是希望容百宜说几句好话。
容百宜却叹了一声,道:“李翁,若是执意要将先翁葬基在这块血地上,那么,令郎显贵可期,可至位极臣,天下皆知……”
容百宜说到这里,李恩丛已乐得手舞足蹈了起来,可是容百宜却又叹了一声:“只是这块地,煞气实在太重,李翁还要三思!”
李恩丛搔着头:“容翁什么意思?”
容百宜道:“只怕这一带,生灵不免涂炭了!”
李夫人是书香门第出身,她在一旁接上了口:“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是下的了,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不好的?”
杨子兵和容百宜两人,又在那高坡附近,踱了一遭,连连道:“气数,那真是气数,李翁若执意要将先翁葬在这块地上,还宜多行善事,以消除煞气于无形!”
这时,李恩丛夫妇两人,听得省城来的两名堪兴师,说这里的风水如此之好,一将先人葬下,就可使他们的儿子,可以大贵特贵,早已喜得忘其所以,杨子兵和容百宜后来的那番话,他们也未曾听进去,李恩丛已一叠声吩咐道:“快回家去!”
四顶软兜,抬下山来,到日落时分,就回到了县城之中,当晚,摆宴款待两位堪兴师,李恩丛将他的六个儿子,一齐叫了出来相陪。
李恩丛的大儿子,已经十九岁了,小儿子却还在襁褓之中,席间,李恩丛问道:“两位看看,先父葬在那块血地之后,大显大贵,落在哪一犬子身上?”
容百宜和杨子兵,仔细地端详了李恩丛的六个儿子,但是他们却并没有说什么,李恩丛一再催促,他们才道:“相地是我们所长,相人却非所长,反正,上天注定李翁令郎之中,必有出人头地者,李翁大可放心。”
李恩丛找到了佳穴,也了却丧父之痛,这一席酒,吃得尽兴而还,两位堪兴师,也各自大醉,由家人扶着,回到了客房之中。
扶着杨子兵回去的一个仆役,正是日间曾经抬着软兜的一个壮汉,那壮汉将杨子兵扶到房中,绞了一把热热的手巾,让杨子兵抹了脸,等到杨子兵酒略醒了一两分时,那壮汉突然向着杨子兵跪了下来。
这一来,倒将杨子兵吓了一跳,忙道:“咦,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那壮汉仍然跪在地上:“杨先生,小人有一事相求,务请先生答应。”
杨子兵带着醉意,笑道:“我除了看风水,什么也不会,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那壮汉道:“杨先生,日间你所说的那幅鲸吞地,东家不要,不可老父新丧,还未落葬,小可世代与人为仆,穷得连唾沫都是苦的,只想发一点财,求杨先生指点小人一二!”
这时候,杨子兵的酒像是醒了许多,他剔亮了灯,把灯移近跪在地上的那壮汉,仔细向他端详了半天,才长叹一声:“这真是天命人,你起来,起来!”
他一面说,一面扶那壮汉站了起来:“那鲸吞地,朝葬夕发,但是落葬之际,不可有棺木,却要赤葬,免阻财源,你连夜包着尸体,掘坑将死人葬下,不可声张,也不可说是我教你的!”
那壮汉一听,喜不自胜,又爬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转身要走。
他走到门口,又被杨子兵叫住:“你刚才有事求我,我也有事求你!”
那壮汉搔头道:“杨先生,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杨先生道:“不是要你帮,你要记得今晚之事,异日你大富之后,莫忘善待我杨家子孙!”
那壮汉傻愣愣地笑道:“我会大富?我只想自己不要再做别人的奴仆就可以了!”
杨子兵挥了挥手道:“你去吧,记得今天的话,我就感盛情了!”
那壮汉走了出去,来到了于城墙脚下的一所破屋中,把他父亲的尸体葬在那个小山坪上。
这件事,除了他和杨子兵之外,可以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李恩丛在第二天,就请杨子兵和容百宜两人,选了吉日,就拿了那块血块,隆而重之,将他的父亲,葬在那幅光秃秃血红的,四周全是遭过雷击的松树的高坡之上,为了要子孙大贵,他并不营墓将红土盖上,只是造了一圈石墙,将高坡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