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冬 上 第五章
易远好奇的站在门廊边偷看,被强迫住在这儿的第二天早上,他就发现这些人早上会再广场这儿练拳,不像家里请来的武师总是练着看起来很华丽又困难的拳法,那姓苏的从基本功法开始教,那些拳法看来不难,动作简单但却扎实,他从小就想练武,但娘不准,从来不让他学,他偷偷的记下武师的动作练了一阵,但总是在一半就跌了个狗吃屎,而且总觉得自己老站不稳,像姑娘家打的花拳绣腿。
“手背要平,成一直线,不要往上凸起来,你看,像这样,拳击打出去时,前方这儿要是平的,如果是凸起来的,这样会容易伤到自己的手指骨,小六,拇指别握在手中,得搁外头,你握手心里一打出去,你人打着了,握在手里的拇指也被你自个儿压断了。”
“是!”
听到这说法,他愣了一下,不禁低头看着自己握起来的拳头,忍不住照着那姓苏说的方式去握拳。
原来是这样,原来拇指是不能握在手里的,是要搁外头的。
手背要平吗?
他将拳头直挥出去,正对在柱子上。
姓苏的说得对,这样出拳确实比较顺手,难怪他之前和人打架,回来时拇指总是容易折断,指节也老是受伤,原来是有诀窍的。
以往他在外和人起冲突时,总是靠着蛮力硬干,虽然他常是赢的,可是手伤总是好得比别人慢,现在一听,他才恍然大悟。
“苏爷,为什么要练扎马步啊?”
“因为这姿势,就像骑在马上一样,所以叫扎马步,炸马步是很重要的,马步扎得稳,下盘才会稳固,下盘稳了,上半身出拳的力道才会够。”
一小憋子闻言,立刻就道:“所以要是马步扎得好,起码就不会掉下来了吗?”
此话一出,每个人都想起那个落马的小霸王,笑声立时四起。
易远紧抿着唇,只觉万分难堪,本想掉头离开,却听姓苏的笑了笑道。
“没错,这是同样道理,你要是腿力够,在马上就较能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同样是下盘稳了,上半身当然就稳当了,就算坐骑受惊人立而起,你还是能稳住自己,不过要是连坐骑都摔倒了,那么大一匹马压你腿上,少不得是要跟着赔上一条腿的。易远只扭伤了脚而已,算是反应好的。”
没想到他会称赞自己,易远一愣,不由得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是啊,要换做是小六你,八成早晕过去了,哪还能像小霸王一样引起冬冬注意求救呢。”
旁边年纪较大的一名汉子笑着出声调侃,让众人又笑了起来。
“好了,再来咱们说说步伐吧。”
那姓苏的边说边向大伙儿示范动作,因为他教得浅显易懂,他忍不住每天一大早就偷偷的爬起来,躲在旁边跟着学,等晚点儿再回屋子里偷练,当然他脚伤没全好,所以无法站得很稳,但勉强还能学得八成样,就是上半身的动作因为胸口的伤而无法出力,可幸好一开始姓苏的教步伐较多,几天之后,他脚伤慢慢好了,姓苏的也开始教那几个小子拳法。
“当人对你出拳,就得先往后退,争取反应的空档,对方出右拳时,你要退左脚,同时将左手臂往上横架,像这样,当你架开对方的拳头时,再将后退的左脚往前一踏,缩在腰间的右拳便有空间可挥击出去……”
“拳法首重基本功,一记扎扎实实的直拳,比你随便乱挥出去的花拳绣腿要好用许多,直拳是最简单的,但因为简单,距离最短,出拳速度反而最快。老周,你拿把刀朝我攻来。”
闻言,一名大汉点点头,拿起一把木刀,朝他挥砍。
姓苏的在对方挥刀时,边道:“刀来了,别慌。这时只要气贯丹田,朝前一踏,站稳了脚步,扭腰出拳——”
姓苏的边说边和人示范,他大脚朝前一踏,同时抬手格挡对方握刀的手腕,一边扭腰挥出右直拳,只听刷的一声,拳风破空,木刀还没落下,他的拳头已经来到老周的胸口。
他没真打下去,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便闪电般缩了回来,左手格挡时顺便抓住了对方的右手腕,右手抓住了老周的颈项,大脚朝老周的腿膝一拐一撞,便让老周失去了平衡,顺手夺了老周的刀,将他压倒在地。
众人一阵喧哗。
他让老周起身,回头解说:“看出来了吗?他的刀长,但我的拳短,他要挥刀,前方一定空门大开。这个时候,拳头一定比刀快。你们把刀想成往下挥的拳头也行,遇到比你高大的人,对方要挥拳一定是由上往下,一手架挡攻击,一手便能握拳出击,胸口膻中,天突穴都是要害,击中之后便能取得优势。”
“哇,苏爷,这招空手入白刃,我要学了起来,岂不打遍全城无敌手啦?”一名十七八岁年轻的小憋子笑着说。
姓苏的闻言大手朝那小憋子的脑袋一抽,好气又好笑道:“打遍全城?一山还有一山高,你就算打赢了全城,定也会有人比你更厉害,再且你打了人,人不会来报仇吗?就算一个打不过,十个持刀来砍,你是有几只手可以和人抢刀啊?”
“那我们练武做啥啊?”
“练武,不是为了逞凶斗狠,是为了强身健体。”姓苏的看着眼前这些庄稼汉,道:“平常的时候练身体,遇险的时候来防身,这才是习武真正的用处。你若是学了武,却到处惹是生非——”
“是行侠仗义啦!”小憋子大声抗议。
易远听了,忍不住苞着点头。
“行!就当你是行侠仗义好了。”姓苏的同意,只笑问:“你今儿行了侠,仗了义,改明儿个人家拿刀来报仇,让你早早回苏家卖咸鸭蛋,我问你,你这武还练得有没有意思啊?”
听着那苏爷的话,站在墙角边的易远一怔。
这一点,他倒真是没想过。
“苏爷,你这话不对,那难不成我们见有人落难,也得袖手旁观吗?”
“不是让你袖手旁观,是要你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来做事,就像你见人饿肚子,你不顾自个儿肚子,先去顾别人的,那你先饿死了,还怎么能帮人,是吗?”
闻言,大伙儿想想也对,纷点了点头,就另一个小憋子忍不住举手发言。
“苏爷,可有时也不是我去招惹别人,而是人来招惹我,照这样说,那我们练了武,反而会因为反击死得快啊?”
“非也,因为练过武,所以遇险时,便能拖得一时。”姓苏的负手倾身笑道:“拖得一时之后呢,那我教你们一招啊,这招可是我走遍大江南北,却还能存活至今的保命绝招。”
此话一出,教每个人都双眼发亮,纷纷凑上前,问:“什么绝招啊?这么厉害?”
姓苏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然后道:“这招啊,就一个字。”
“什么字?”人人都问。
易远好奇的忍不住也走上前几步,想知道是多神妙厉害的一招能让人保命。
姓苏的好笑的瞧着聚精会神的众人,说了一个字。
“溜。”
“啥?”众人傻眼,为之哗然。
易远更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还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这阵子在应天堂住久了,他多少也听说过姓苏的这家伙的丰功伟业,他非但曾上战场杀敌,更曾是刑部尚书直属将吏,现在虽然离开京城,但也仍在刺史大人那儿兼差,年初才刚刚破获了邻县的一窝山贼呢。
可这家伙刚刚说他保命的绝招是啥?
“溜啊。”
像是听见了他心中的问题,姓苏的眼也不眨的笑着伸出两根指头模拟两腿,在半空中做快跑状,笑着说:“在你用一身好武艺拖得一时半刻呢,那当然就要赶紧溜啊!否则就算你武艺高超,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迟早被逮了给千刀万剐,做成白斩鸡。”
他说着,仍笑着,可广场里的小憋子,却没人再笑了。
这话别人说,那定是惹笑,可眼前这男人说,就没人敢乱笑了。
这些天,无论新来后到的,都曾在练武时,见过苏爷身上的刀伤,他从没特意遮掩过,有时拳打热了,他便会月兑下衣裳,袒露那刀疤满布的上身,易远第一次看就他身上那多疤也吓了一跳。
一时之间,众人一片沉默。
确定达到警告效果了,姓苏的才满意的直起身子,笑了笑,道:“好啦,再练过吧,要知道,练好了功夫,才能保得住小命啊。”
大伙儿闻言,纷纷更加认真的打拳了。
易远看着那嘴角带笑的男人,忽然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离开了转角,站到了广场上。
那姓苏的看着他,微微的笑,他傻站着,只觉得一张脸莫名有点热。
男人喊着口令,一边指导那些小憋子的动作,一边缓步朝他走来。
易远臊得有点想跑,但双脚却动也不动,然后那姓苏的来到了他面前,没说别的什么,只开口问了一句话。
“会扎马步吗?”
他仰头看着那高大的男人,只见他双眼黑得发亮。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姓苏的一直晓得他在这里,这几天这男人没朝他在的方向看来,不曾和他对到视线,但他直到自己在这里,说不定打从第一天就知道。
那些话,是说给他听的。
姓苏的瞅着他,再问:“会吗?”
他仰望着这个男人,半晌,缓缓拉开了双脚,收拳在腰,往下半蹲,扎了一个稳稳的马步。
“背挺直,气沉丹田,丹田在哪知道吗?”
“脐下三寸。”他眉一扬,沉声回道。
“不愧是易家纸坊的少爷,念过几年书啊。”苏小魅笑了笑,道:“你先好好的扎着,我不发话便不许起,成吗?”
他眼也不眨的看着那男人,道:“当然。”
苏小魅点点头,跟着就转身回前头去了。
之后,姓苏的再没理过他,即便胸口还隐隐作痛,他依然咬着牙死命扎着马步。本来,他还以为只是扎个马步那么简单,会有多难?谁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全身冒汗,双腿发酸。
随着时间的流逝,豆大的汗水一粒粒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衣,他渐渐开始骨酸肉僵。
罢开始,他还能计算到底过了多久,可到了最后,他还真是只能把全身的精力都拿来维持全身上下的稳定,就在他快撑不下去,觉得自己就要昏倒时,那家伙才晃回到他身边。
“行了,起来吧。”
他松口气,试图要站起,脚却抖了一下,差点软倒在地,幸好那姓苏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这小子脾气倒挺硬的啊。”
姓苏的哈哈大笑的将快虚月兑的他给扛到了肩上,一路走到了饭堂。
他没有力气反抗,而且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他早累得腿软手颤,浑身冒汗,连句话都吐不出来。
那一天,是他到应天堂之后,第一次和大伙儿一起在饭堂吃饭,那天的早饭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却是他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甜的一次。
从此之后,他天天早上都跟着大伙儿在广场练拳,即便伤好回家后,他也会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偷偷往应天天这儿跑。
她是来送豆腐的。
就只是陪着爹爹一起来应天天送豆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