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 第九章
外头艳阳正炎,病房的气氛也正热闹着。
饼了一天,季騞的疼痛情况稍微有好转,温雪才刚刚可以喘口气,并且准备向他诉情衷时,前来探病的访客便络绎不绝的陆续抵达,差点没将病房给塞爆。
来访的人之中,以想与Hawk?Jih合作的企业代表居多,有钱想建别墅的政商名流次之,剩余的则皆是成熟美丽、高挑性感的美女,而且很明显的全都是季騞的爱慕者。
瞧她们一个个妖娆美丽、气质雍容,不是温柔贤淑就是聪慧伶俐,随便一个动作或一句话就可以醉死男人一样,温雪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又萌生了退意。
“喂,妳怎么在发呆呢?”
“什么?”突然的一记轻拍让她回过神来,她抬起头,不解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美丽女人。
“人家是花钱请妳来做看护,可不是来发呆的。妳雇主在叫妳了。”美丽女人眼中透露责备。
温雪愣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看护?雇主?在旁人的眼中,Haw和她就只能像主仆吗?
“妳这看护是怎么了,怎么还在发呆呢?”见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内起身动作,美丽女人又开口了。
温雪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躺在病床上的季騞,想知道他对别人将她误认有什么反应。
“她并不是我的看护。”他目不转睛直视着她说。
“不是你的看护?”美丽女人讶然的转头看他,“那她是?”
希望不是什么亲戚之类的,因为她不想还没嫁进季家,就让他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美丽女人--杨婷婷在心里忖度着。
没有回答她,季騞仍凝视着温雪,深邃的瞳眸中透露着希望与鼓励,他希望她能大声而且自信的说出她是他的女朋友。但令他失望的是,她竟然不发一语的低下头,避开了他的期望与视线。
“Hawk。”杨婷婷唤道。
“她是我公司里的员工。”季騞答道。
只见温雪猛然抬起头来看他,而他则将视线转开,不再看她。
“员工?怎么会是公司里的员工在照顾你呢?”杨婷婷讶然的问。
“我的家人都在国外,不得已只好麻烦他们。”
“那我来照顾你,好不好?你这样麻烦员工也不是办法,毕竟你身上的伤不是一、两天就好得了的。”杨婷婷立刻自我推荐。
“我不想麻烦妳。”
“可是,与其麻烦非亲非故的员工,不如麻烦朋友。你当我是朋友吧?还是,是我自以为是,自个儿在同你攀亲带故?”她以退为进的微笑问道。
“既然妳都这么说了,那我不麻烦妳,岂不就是不把妳当成朋友。”季騞犹豫了一下,霍然点头,“好吧,那在我住院这段期间就麻烦妳照顾了。”
闻言,血色迅速从温雪脸颊上退去。他刚刚说了什么?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找医生护士问清楚你的病情,问他们我必须要注意些什么,及你可以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你先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杨婷婷喜形于色的说,一瞬间人便跑出了病房。
她离开后,病房立刻陷入一片沉静之中。
“妳不问我为什么吗?”季騞看向她。
温雪目光呆滞的看着他,没有应声。
“妳刚刚为什么不大声说,妳是我的女朋友?”他质问她,“妳就一定要这么自卑、没自信、瞧不起我吗?在妳心中,妳是不是始终都认定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人?
“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告诉妳,我有多爱妳、多在乎妳,但是妳呢?却一直躲在自卑的阴影下,将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完全不在乎我一次又一次的为妳受伤。妳知道吗?不管我有多爱妳,我的爱在这种折磨摧残下,迟早也会消耗殆尽,然后由爱生恨。”
他说到这儿,停顿了好一会儿。
温雪始终沉默不语,但眼眶却已整个红了起来,泪水在她眼眶中盘旋,威胁要夺眶而出。
“我不想恨妳,小雪。”他终于再度开口,“所以,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我们分手吧。”
她僵住身体,仍是不发一语,但是眼泪却开始滚落她眼眶,一颗接着一颗的,停不下来。
他要分手,他不要她了……
“不要哭,这不就是妳所希望的吗?”季騞平静的说,黑瞳深邃得让人看不真切。“妳总说妳配不上我,我应该和更漂亮、更高、更聪明的女人在一起。杨婷婷就是妳口中和我相配的女人,我就如妳所愿和她交往。”
“不。”温雪终于失控的低泣出声。
季騞眼中闪过一抹不忍。
“好吧,如果妳真的那么不想和我分手,我再给妳一次机会。待会儿杨婷婷回来的时候,妳跟她说妳是我女朋友,我有妳照顾就行了,不必麻烦她。还有,除了她之外,妳必须对每一个质疑妳身份的人,都大声的说出妳是我女朋友的事实。这样的要求妳做得到吗?如果做不到,那我们现在就分手吧,用不着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他温柔却绝然的对她说。
“我--”
她才开口,杨婷婷便像只彩蝶般的,翩然走进病房里。
“我回来了。”她喜洋洋的宣布,头一转,旋即讶然的叫道:“咦,妳怎么还在这里?”
温雪看向她,但听她惊呼出声。
“咦,妳怎么哭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转头看向季騞。
他没有看她,双眼始终日不转睛的盯着温雪。说呀!他无声的催促着她,无声的祈祷着,拜托老天可怜可怜他,借她一点勇气来爱他与被爱。
“我……”温雪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提起勇气开口。
“妳要说什么?”杨婷婷倏然转头看向她,浑然不知自己扼杀了她好不容易才提起的勇气,及季騞的一线希望。
她看着哭得惨不忍睹的温雪,忍不住的从病床边的五斗柜上,抽了两张面纸走向她。
“来,先把妳脸上的眼泪擦一擦。”她微笑的将面纸递给温雪,美丽的模样令人眩目。
温雪看着她,整个人瞬间充满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妳知道吗?”杨婷婷微笑着对她说:“漂亮的女人并不一定天生就漂亮,大都是经过化妆衬托出来的。所以,”她顿了一顿,露出诚挚而友善的微笑,“如果妳哪天有空而且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妳一些基本的化妆技巧。”
温雪浑身僵硬,原本面无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她知道她说这几句话,纯粹是热心,可却在无心之中再次的在她伤口上洒盐,让她痛不欲生。
“谢谢,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去找妳。”她突然听见自己如此的回答,“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她夺门而出之前,始终没再看季騞一眼。
罢刚待在病房里看窗外时,仍是艳阳高照。而今不过相差几十分钟而已,一切却都已风云变色。
艳阳被乌云遮蔽,暖和被冷风吹散,连行道树都不再露出欣欣向荣之姿,而是不断的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抗议着天候的变化无常。
温雪一个人泪流满面的走在街头。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样的结果,从她一开始和他交往就有了觉悟,但是为什么真正遇上了,她却仍感到心痛不已?
懊痛,她的心真的好痛,痛得她连呼吸都要迟疑,痛得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若不是自窒而死,就会心痛而亡。而这,完全都是她的报应!
是她自己毁了这段爱情,是她自己葬送了他们的幸福,是她自己将他从身边推开,甚至连最后的机会都是她亲手将它给彻底摧毁的。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再也不会叫她小雪,再也不会抱她、吻她、爱她、宠她,再也不会了。
心痛到难以承受,她握紧拳头将手背拿到嘴边狠狠的咬住,以痛止痛。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那只仍戴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瞬间,她喉咙发紧,再也压抑不住痛哭的冲动,就这样站在大街上,伤心欲绝的嚎啕大哭起来。
行尸走肉般的在街上游荡,温雪没有目标,茫茫然的一直往前走。
乌云密布的天空慢慢飘起小雨,她浑然不觉,天色由阴转黑,街灯一盏一盏的在她头顶亮起,她也不知不觉,就这样一直走着,好象要走到世界尽头一样。
她脑中唯一想的就是她不想回家,不想回到那充满他的味道、东西、回忆,以及充满他存在感的住处。
她没办法接受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那里的事实,所以与其回到那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她宁愿选择在这又湿又黑又冷的街上继续走着。
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少,路上的行车也愈来愈少。
倏然,一阵铁门被人用力拉下来的刺耳声让她停下早已发麻的双脚,她茫然的转头凝向发声处,这才发现街道两旁的商家因为营业时间结束,而一问间的放下铁门准备打烊。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吗?她记得自己离开医院的时候,也才下午三、四点而已,怎么才一下子竟就过了好几个小时?
懊回家了,即使她想一直就这样逃避下去,终究还是不行的,因为那个地方仍是她的家,仍是她存放所有家当的地方,她始终都是要回到那里去的。
哀伤的自嘲一笑,她抬起头来确定目前所在位置,然后慢慢的踏上回家的路。
背着背包,温雪拖着虚弱而且疲惫的步伐,终于定回到她住的地方。连续走了七、八个小时的路,加上失恋的打击与雨淋,她的样子看起来狼狈、苍白,而且随时随地都会昏倒。
“温雪?”
她正欲掏出钥匙开门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极为熟悉的嗓音,让她动作忽然一顿,茫然的侧脸望去。
“妳跑哪儿去了?”王嘉雯和林立连袂的出现在她身边。
“老天,妳怎么湿成这样?”王嘉雯讶然的低叫。
温雪呆呆的看着他们,就好象不认识他们一样。
“小温,妳到底怎么了,不要吓人好不好?”她的沉默与茫然让林立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想唤她回神,只是这一拍却让他惊叫出声,“妳在发烧!”
“什么?真的吗?”王嘉雯立刻伸手去探视她额头的温度。
但她的手还来不及碰到她额头时,温雪整个人已犹如断了线的傀儡,突然瘫软了下来。
“温雪!”她顿时惊呼大叫,幸而林立已眼明手快的将温雪瘫软的身体接住。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两人同时低头查看,只见她早已昏厥,失去了意识。
没有犹豫,两人立刻将她抱回家中,林立负责到附近药房买药,而王嘉雯则负责替她换去身上的湿衣服,煮些热食让她醒来后有东西可以吃。
懊死的老板,他怎么狠得下心来这样对待温雪?他不是爱她爱得无以复加,爱得连面子、里子甚至性命都可以不要了吗?
而温雪也真是笨得可以,既然一开始都已经有分手的心理准备了,为何真正分手之后,却这么想不开的将自己虐待成现今这副德行。
她真是个笨蛋,一个心口不一的大笨蛋!
“怎么了?她醒过来了吗?”买药回来的林立问着。
王嘉雯对他摇了摇头。
“她到底去哪里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老板说她大约四点就离开医院了,为什么到刚刚才回家,她到底去了哪里?”他不解的皱紧眉头。
她也皱紧眉头,无心回话。
“现在怎么办?要把她摇醒来吃药吗?”林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成药。
“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我们还要告诉她那件事吗?”王嘉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不答反问的开口。
“当然得说。”林立愣了一下,毫不犹豫的点头。
“温雪她受得了那打击吗?”她担心的问。
“我不知道。”他犹豫的看着床上的人,“但是妳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好到哪儿去,不如把那件事告诉她,让她转移注意力,说不定对现在的她还更好。”
那倒也是。王嘉雯叹了口气。
“你帮我叫醒她吧,我到厨房去盛一碗热粥过来,吃药前得先让她吃点东西才行。”她交代他。
“妳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那件事?待会儿吗?”
“明天吧,至少也得等她身体状况好一些再说。”
林立点点头,“那今晚……”
“今晚我会留下来照顾她,你先回去没关系。不过明天早上你可能要过来一趟,我担心她的反应太大,我一个人没办法控制住。”
“OK,我知道了。”
温雪习惯性的向身边的位置挪移,寻找那温暖又令人心安的怀抱,却在几度落空后,猛然的想起昨天的一切。
鼻头酸涩,泪意倏然涌了上来,但--
“温雪?妳醒了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声让她在一瞬间睁开了双眼,直挺挺的瞪着站在床边,以一脸关心的表情凝望着她的王嘉雯。
“嘉雯?”她低吟出声。
王嘉雯对她微微的一笑,“妳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再吃早餐,林立买了一堆早餐来,还有妳最爱吃的小笼包喔。”
温雪有些茫然,转头看了四周一眼,确定这是她的家之后,怀疑的问:“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妳忘了昨晚上的事了?”
“昨晚上的事?”她喃喃的回答,慢慢想起昨晚她回家的时候,王嘉雯和林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呢?“我怎么了,为什么想不起来昨晚看到你们之后的任何一件事?”
“妳昏倒了。”王嘉雯告诉她。
“我昏倒了?这怎么可能,妳在跟我说笑话吗,嘉雯?”她先是一阵错愕,继之笑笑的问道。
王嘉雯沉默的看着她,知道她故意表现开朗就是不希望自己为她担心。
“妳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昨晚我只有帮妳换掉身上的湿衣服而已,妳现在应该很想洗澡才对。”
“妳说得对,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洗澡了。”温雪倏然从床上爬起来,以不太自然的轻松语调说:“那我去洗澡了,你们就自己招待自己吧。我一会儿就好。”
王嘉雯点头,看着她的身影迅速的消失浴室门后。
“她怎样?”林立在她走进客厅时问道。他刚刚隐约有听到小温的声音,知道她已经醒过来了。
“强颜欢笑。”
林立听了之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待会儿实在没办法开口告诉她那件事,由你来说好吗?”王嘉雯看了他一眼。
“她的烧退了吗?”
“烧昨晚吃了药之后就退了,可是身子还是很虚弱。”
“我觉得自己很狠,竟然要在她状况这么差的时候,对她说出那么青天霹雳的一件事。”林立叹息的说。
“躲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我们不能永远隐瞒不说。”王嘉雯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坐到他身边的位子,开始吃起早餐来。
饼了好一阵子,卧房那一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林立有些不安的开口,“小温怎么这么久都还不出来?”
“她在洗澡。”
“可是即使是洗澡,也未免洗太久了吧。她该不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吧?”
王嘉雯与他对看一眼。瞬间,两人猛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向浴室。
“小温、小温!”林立用力的拍打着浴室的门大叫。
“温雪、温雪,妳在里面做什么?回答我,温雪,妳在里面做什么?快点回答我!”王嘉雯急得都快哭了。
浴室的门忽然被缓缓拉开,温雪双眼通红的出现在门框边,还强颜欢笑的对他们露出一记微笑。
“你们俩在干什么呀?”
王嘉雯瞪了她半晌,才转头狠瞪了林立一眼。都是他危言耸听,害她差点没给吓死!
“妳洗澡怎么洗那么久?林立买来的早餐都要冷掉了。”她对她说。
“我洗澡通常都要洗个半小时,再加上洗头可能要一个小时,我今天的动作还算快呢。”温雪轻笑回答,“哇,我肚子好饿,早餐在客厅吗?林立,听嘉雯说,你买了我最爱吃的小笼包来,谢啦。”
说完,她脚步轻快的跑向客厅,找到她的最爱后大坑阡颐了起来。
林立和王嘉雯心酸的对看了一眼,静静的走到她对面的位子坐下,没有说话。
温雪本想装傻以对,但是他们俩关心的目光实在太灼热,灼热得让她想假装没看见都不行。她深深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早餐暂放在膝上,抬起头来面对他们。
“我和骁分手了,这段恋情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短暂,就像一场美梦一样。现在梦终于醒了。”她微笑的对他们说。
直到他住院,在病床上头挂着写了他中文姓名的牌子之后,她才知道他要自己叫他“騞”,而不是英文拼音,哈哈笑的那个Haw字。
她是个很失职,从来只想着自己,却从未认真感受他对自己情意的女朋友,难怪他最后还是决定要和她分手,因为她实在是太糟糕了。
“妳用不着对我们强颜欢笑,妳很难过,刚刚还躲在厕所里哭对不对?”林立静静的看着她说。
温雪鼻头一酸,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
“你们是特地来安慰我的吧,谢谢你们,我没事,不会做傻事的,你们尽避放心。”
闻言,两人双双对看了一眼。
这正是个机会。王嘉雯无声的对林立说。后者对她轻轻颔首,表示他知道。
“小温,其实我们昨晚之所以会等妳等到那么晚,今天又一大早就跑来找妳,是有件事想要跟妳说。”林立深吸了一口气道。
“什么事?”温雪微微诧异的问,因为他的表情好严肃。
“昨天医生替老板回诊,发现他骨折的左腿因不明原因而完全失去知觉。医生说他……有可能残废。”
啪!温雪手中的竹筷和膝上装着小笼包的纸盒全都跌落地板上。她面无血色、一脸震惊的瞪着他们,一再的摇头。
不,不可能的,这种事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不可能的……她不信……她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