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本薄幸 第八章
当东方曜再次回到朝明宫的时候,秦素珏已经醒了。
祥贵按李太医提供的药方熬了碗汤药来,她皱眉,似乎对那碗汤药深恶痛绝。
还是他及时出现,露出委屈的神情,大有她不喝了这碗药他会很伤心的态势。
秦素珏拿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那碗用各种珍稀药材熬出来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
眼瞧着汤碗见了底,东方跃的脸上也露出明媚的笑容。
打发了祥贵之后,他笑着坐到床边,“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讨厌喝药?”
她哀怨的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喝药,干么还逼着我喝?”
“冤枉啊,我可没逼你,我这是关心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随你而去,不活了。”
“呸!你怎么总说活不活的?”
他笑得更加开心,喜孜孜的执起她的手,“所以为了让我好好活下去,你可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秦素珏被他给逗笑了,两人闹了一阵,她才恢复一脸正色提起正事,“对了,从那刺客嘴里问出什么来了吗?”
“你猜猜!”
“别玩了,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被她狠瞪了一眼,东方曜立刻老实不少,“本来有些事不想让你操心的,不过那刺客的确招了一些对我们来说,并不算太好的消息。”
“噢?”她蹙起眉,“莫非”
东方曜点头,“和我们猜的一样,玄疆这回之所以敢大肆挑衅我北岳,的确是受人指使。”
“和封奕有关?”
“嗯,他已经和玄疆七王子查哈克达成了秘密协议,为玄疆打开海路,进军北岳,发动战争。”
这个消息令秦素廷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如此说来,封奕是执意要替大师兄报仇雪恨了?”
“除此之外,一向保持中立的奕封没道理会开罪北岳。”东方曜沉吟道:“当年封奕的娘改嫁进楚府时,据说是将封奕带在身边的,与楚子默虽然是异父兄弟,但毕竟也有血缘关系。还记得楚子默猝死之后,楚家人都被贬成庶人,发配到边疆服徭役,当时楚子默的父亲已经去世,倒是他的母亲……”他犹豫一阵,“似乎被什么人给带走了。”
由于那个时候朝廷正处于混乱时期,他忙着夺位,楚家的事他都是交给亲信去办的。
登基之后,他除了要掌理朝政、笼络军心,还无时无刻记挂着素珏的下落,所以对于楚家后来的情况自然也没时间去多加询问,反正楚家没落,是必然的事实。
当年偌大的楚家,全靠楚子默支撑着,他一垮台,楚家就彻底没戏可唱。
封奕未被楚子默的父亲收养,也就不算楚家人,当年奉他旨意办理此案的亲信漏掉这只大鱼也是正常的。
东方曜推测道:“如果封奕和楚子默之间一直有在联络的话,那么楚子默去世之后,封奕一定会将他们的母亲接走。”
“嗯,而且师兄他娘很疼他,儿子枉死,心里自然有恨,就算封奕和楚子默的感情一般,只要他们的母亲放不下当年恩怨,难保不会”
秦素廷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这是他们种下的因,是他们欠了人家的。
现在所有的事都已经明朗化,那个神秘人应该就是封奕,至于他为什么会三番两次以神秘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甚至救她这个仇人,这就得间封奕本人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一旦封奕真的打开海路帮玄疆,对北岳来说,绝对是一场巨大的劫难。
长期抗战的结果,实力雄厚的北岳不会输,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的老百姓,战火和硝烟,将毁掉北岳国现在的和平及安宁。
想到这里,秦素珏一脸凝重的支着下巴,陷入深思。
东方曜见她露出严肃神色,不禁问:“素珏,你在想什么?”
她轻轻摇头,不想让他担心自己,于是柔声道:“我肚子饿了,一起去用晚膳吧。”
眯了眯眼,他知道她嘴里说没什么,心里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她有心事,可却不愿与自己分享,这让他有些不满。
但素珏做事向来有分寸,他对她有信心,也劝慰自己,别让猜忌和强大的独占欲主宰自己。
自从刺杀事件发生之后,皇宫便处于戒严状态。
不管是内侍出宫,还是外臣进入,都要受到极其严格的盘查,而宫里巡逻的御林军,也比从前多了将近一倍。
正在朝明宫内的浴池中泡澡的秦素珏,隐约听到有不寻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她表情一凝,几乎在眨眼间便跃出水面,一把将挂在屏风上的衣裳扯下,熟练而迅速的披在身上。
与此同时,一道瘦高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浴池旁。
正是几次使出伎俩引她现身的神秘人。
一改往日的青衣打扮,这回他穿了一件月白色袍子,做工很精细,墨发高束,衬出他俊美的五官。
比起东方曜的霸气和威严,这个男人多了几分邪魅以及轻佻。
他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手中仍旧把玩着那支精致昂贵的珍箫。“素珏,我们又见面了。”
这声“素珏”叫得十分亲切,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而此时的秦素珏虽然穿着衣裳,可沐浴后的她,衣裳下的娇躯不着片缕,一头长发挂着水珠,直披在身后。
她充满戒备的看着突然闯进的男子,并未惊慌,镇定自若的说:“又是你,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大师兄的异父哥哥,封奕!”她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语气,像是已经十分确定这个答案。
神秘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果然让我越来越欣赏了。”
他满眼戏谑,上下打量着她,一步步走近。
“素珏,我弟弟当年对你迷恋得几近疯狂,曾对天发誓,此生定要娶你为妻。那时我还觉得他被个姑娘迷得神魂颠倒有些傻,如今一看,你果然有迷惑男人的本钱,难怪那东方曜为了你,居然肯放弃整座后宫。”
她稍稍退后几步,“你想为大师兄报仇吗?”
“嗯?为何你会这么想?”
“只是我的直觉。”
“你对自己的直觉一向很有自信?”
她不答,站在原地。
封奕走近她。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东方曜,他下了朝,门口有宫娥跪地请安,就听他问道:“娘娘呢?”
宫娥答复,“回万岁爷,娘娘正在里面沐浴。”
东方曜轻笑,“你们在外面候着,没朕的命令,不准进来打扰。”
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停在她一步之遥的封奕露出戏谑的表情,道:“那男人还真是急色。”
没等东方曜踏进,他一手搭上秦素珏的肩膀,霸道的将她揽进怀里,并强行将那支玉箫塞到她的手中。
就在东方曜推门而入的同时,封奕在她耳边小声道:“这玉箫送还给你,如果你想见我,只要吹奏我时常吹给你听的那首曲子,我便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说完,他回头给了东方曜一记挑衅的眼神,便由窗口跳了出去。
原本还带着几分捉弄心情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东方曜,亲眼看到别的男人当着他的面搂住自己的女人,顿时妒火直冒,也不理会她的阻拦,顺着窗口,就这么追了出去。
封奕轻功不错,可他并不急着逃走,反而故意引东方曜跟上,两人同时跃上屋顶打斗起来。
东方曜接了几招,试探之下,心底微惊,这男人的武艺的确如传闻那般出神入化。
翩然退后几步,封奕刻意说道:“皇上如此震怒,莫非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女人落入我的怀抱,而大发雷霆?”
被他这么一挑衅,东方曜脸色肃然,倏地击出一掌,却被他轻松躲过。
“哟,皇上这下是来真的了,这也难怪,北岳的一国之母,当着你这个皇帝的面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这种事不论发生在哪个男人的身上,恐怕都无法忍受。”
眼见对方反手袭来,他再次游刃有余的躲过,笑道:“我说皇上,如果你实在气不过,那就赶紧把皇后给休了吧,娘娘生得貌若天仙,你若不要,我可等着接手呢。”
东方曜怒极反笑,“封奕,你别妄想用这种幼稚的方法激怒朕,素珏待朕情深义重,就算落入你的怀抱,那也是被你这奸人所迫。你三番两次偷偷模模接近她,以前朕不知内情如何,现在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该说皇上英明吗?”封奕哼笑一声。
他冷笑,“你想为楚子默报仇,尽管放马过来,朕带领北岳四百万大军在这迎接你的挑战。不过朕要警告你一句,从今以后,少打素珏的主意。”
封奕哈哈大笑,只是笑容中全是对他的不屑。
“我封奕纵横天下,向来都是我行我素,还轮不到外人来指使我。东方曜,如果你真有本事,就把你的女人看好了,否则说不定哪天她就会落入别人的怀抱。”
东方曜心底怒极,脸上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他负手而立,倨傲的站在屋顶一隅,微风吹来,吹起他衣袍一角,明黄龙袍衬出他傲人的身姿。
“朕的女人,朕自然会守护到天荒地老,外人想抢,也要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好啊,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我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让你的女人最后变成我的吧。”说完,封奕轻跃几步,瞬间消失无踪。
遥远的一方,仿佛还可以听到他得意的大笑声,这让东方曜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那人捉到阴寒的天牢里,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已经穿戴整齐的秦素直追了出来,东方曜从屋顶跃下,稳当的站到她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问:“那个混蛋有没有伤害你?”
她忍不住笑道:“如果他想伤害我,就不会搞出这么多花样来了。还有,你看看你自己,身为一代帝王,竟然露出这么孩子气的表情,这要是让旁人见了,你还怎么树立自己的威信?”
东方曜脸色依然难看,被她挽着手臂拉进房里。
“你别气了,那封奕摆明是故意利用我来气你,你要是真动了怒,岂不是落入他的圈套?”
被她规劝一阵,他的脸色总算好上几分。
“素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我。”
见他眼底尽是忧色,她轻轻点头,“我答应你。”
东方曜这才放下心来,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着,心头踏实了几分。
秦素珏知道他紧张自己,心头滑过一阵甜蜜,可最让她忧心的,仍旧是封奕的动机。
如果他是想为大师兄报仇,当初又为什么会在永宁镇出手帮她?
还有那回在皇家猎场,他也及时送来解药……
似乎感应到她内心所想,东方曜双手扳住她的肩膀,霸道的命令,“素珏,我不准你想他!”
她愣了一下,不禁失笑。“你这人真是不讲理,我只是在猜测他究竟是何动机……”
“不管他有什么动机,你都不必过多操心,这是我的江山,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做,你只要开开心心做我的皇后就好了。”
闻言,她哭笑不得。又来了,这个男人真是霸道得可以,不过她也渐渐明白他的不安来自于她的独立、不肯依赖他,或许偶尔她可以装装需要被保护的小女人,总不能老是让他单方面地讨好她……
没过多久,东方曜派出的密探便查出玄疆目前的一些情况。
玄疆大王膝下共有十四个王子,目前表现比较突出的,除了三王子和九王子外,野心最大的,当数七王子查哈克。
查哈克允文允武,表现卓越,深得他父王的喜爱。
可查哈克的母亲在玄疆地位并不高,而且他也不是嫡长子,所以想要争王位就变得困难重重。
老大王此生最大遗憾,就是当年和北岳签订的那份丧权辱国的互不侵犯条约。
查哈克为了投其所好,便私下发动进攻北岳的战争,并获得海王封奕的合作,他相信只要能打败北岳,让玄疆扬眉吐气,下一任大王的位置便非自己莫属。
东方曜看着密探递上来的奏报,不禁眉头紧蹙,脸色比寻常严肃了几分。
秦素珏踏进御书房时,就看到这一幕。
以为是祥贵送茶进来,东方曜并没有抬头,只是随口道:“把茶放下吧,朕待会再喝。还有,记得吩咐御膳房准备些开胃的午膳给娘娘送去,给朕盯着她吃光再回来复命。”
最近素珏的胃口不是很好,这让他很担心,每天都得哄着劝着骗着她多吃些东西,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便让祥贵替他看着。
这话让秦素珏不由得轻笑出声,轻移莲步走到御案前将食盒放在旁边的几上,娇声细语的说:“皇上,您还是先担心自己的身子吧。”
东方曜闻声一怔,就见心爱的人见穿了一件松软的衣袍,笑容满面的站在自己面前。
“素珏,你怎么来了?”
“我听祥贵说,这几日你都没好好用午膳,所以亲自下厨,为你熬了鸡汤,做了些点心及简单小菜,若你不把它们吃光,我可是要不高兴的。”
他急忙放下手里的奏报,原本肃然的俊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素珏,自你两年前离宫之后,我好久都没吃到你亲手做的饭菜了。”说着,东方曜绕过御案,揭开食盒,就见里面放着一碗鸡汤、一些点心,以及几道可口的菜肴。一扫刚刚阴霾的心情,他笑道:“全是我爱吃的,素珏,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秦素珏见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心底不禁淌过几分疼惜。
他最近经常因为国事忙到很晚才回宫就寝,每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上朝了。
她知道身为皇帝的他,肩上扛的担子非常人所能想象的沉重,很多烦恼他都一个人承受,不敢对她讲,总怕她会为他担心。
但她并不是傻子,如今围内的局势她虽然没亲眼所见,却也有几分了然。
御案上摆着的奏折,大都和玄疆有关,她随便抽来一份瞧了几眼,叹了口气,“看来战事将近了。”
东方曜亲手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笑着将她手中的奏折放回原位,“别想那么多了,过来素珏,我们好久没一起用午膳,正好,你做的饭菜足够我们两人吃,等吃完了,再头疼那些恼人的事。”
两人在几旁落坐,东方曜这个自幼就被人伺候长大的皇室中人,这辈子难得亲自动手伺候谁。
秦素珏就是个例外。
他亲手替她盛饭布菜,伺候得周到。
“曜,既然你我是夫妻,有些烦恼,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担。”秦素珏吃了口他夹的菜,咽进肚子后,又道:“这回玄疆动作如此频繁,除了暗中勾结封奕外,我想,他们周围的一些部族肯定也会牵连其中。”
北岳以北,不仅仅有一个玄疆,还有不少部族的首领也都拥有势力政权,一旦那些部族伙同玄疆一起犯事,那北岳所面临的,将是北岳史上最艰巨的一场战役。
东方曜并不想谈这个话题,可他知道秦素珏外表温柔懂事,却是个脾气倔强的女人。
叹了口气,他轻轻点头,“北方一带的确藏着不少隐忧,除了玄疆之外,还有狼族、鹰族以及蛮族等,这些部族的首领都以勇猛着称,手下养着大批奴隶为他们效命,而其中最让人头疼的,当数蛊族。”
说到这里,他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蛊族是所有部族中最危险的一支,擅长下蛊,而且手段十分阴毒。我执政这几年,之所以一直和北方一带保持和平,也是不想随便招惹这些野蛮民族。如果玄疆真的伙同其他部族进攻北岳,势必造成一场大规模的战事。”
秦素珏沉思良久,启唇问道:“你说的那个蛊族,也是最近十几年才逐渐崛起的吧?”
“没错!”东方曜面色沉了几分,“其实蛊族以前并不叫蛊族,而是我母后的母族,布尔曼族。
“当年我母后被谣传是邪灵的化身,很多部族因此对布尔曼族大肆欺凌,直到十二年前,布尔曼族的族长,也就是我外公,被蛊族现任族长以生下妖女为由,让人用火活活烧死,那之后,布尔曼族便更名为蛊族。”
这件事对东方曜来说,一直是一个痛。
虽然他在北岳长大,对布尔曼族并没有什么印象,但那是母后口中最美丽的故乡,他们三兄弟和母后因为传闻受尽磨难,没想到连远在布尔曼族,做为一族之长的外公也难逃灾厄,那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尤其是生长在皇宫内院中的人,想要在这世上活下去,就必须拥有无上的权势,才有能力自保和保护亲人。
所以懂事之后,他就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为王,否则宁愿化成一缕幽魂,也不屈居于人下苟延残喘的活着。
“这两年来,我始终和北方和平共处,也是不想和那海王起冲突。你也知道,北岳曾经历经内乱早就元气大伤,我致力于休兵养息,也是想给老百姓过富足的生活,为后世奠下良好的基础,没想到……”
秦素珏拉住他的手,轻声安慰,“曜,你是个好皇帝。上天是公平的,你善待百姓,忧国忧民,老天爷自会给你一个美好的结局。”
东方曜终于露出笑容,反手握住她的,笑道:“只要这辈子能和你长相厮守,对我来说,就是最美好的结局。”
她脸色微红,嗔骂道:“你又不正经了。”
他笑得更加得意,“对了,素珏,这阵子我一直忙于国事,好久都没和你出宫逛逛,反正国事是永远也忙不完的,不如用完午膳,咱们一块出宫转转如何?”
秦素珏微笑着点点头。
她本来就为了让他放松一下才来的,他自己愿意出去透透气那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