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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难 第七章

作者:董妮

许文远搬出寒山书院,另外买了座大宅院,带了他的小书僮和老侯爷派下来的十名武师,以及佣人八名、婢女四个和一位管家,一起住了进去。

搬家这天,那叠了七、八车的箱笼让书院一堆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来读书、还是来游玩的?准备的行李也太多了吧?但听说人家搬家后的起居用度,所有人又呆住了。

有钱人真的是……反正平凡人无法了解小侯爷的想法就是了。

课余时间,凌端偶尔跟越秋雨提起这件事,惹来她白眼,看得他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书院里的人会戏称越秋雨为神仙姊姊,除了因她貌美之外,另一原因就是她的冷情。

她刚到书院时,也不是没人调戏过她,却总被她一眼瞪退,偶有极不识相者,喜欢动手动脚,她就敢让对方断手断脚。

没人能够让她的神情泄漏一些变化,就连凌端这个便宜徒弟也不行。

渐渐地,大家觉得她像九天玄女一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生,或许有悲悯,却绝不会动情。

没有人知道,越秋雨的淡漠只是因为她在书院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有学问又有把握帮她吵赢兄弟姊妹的心上人。

不是说书院里没有人材,恰好相反,这里人才济济,不论是凌端、庄敬、徐青……个个都是人间龙凤,但要他们像个孩子般去帮她吵架?算了,作白日梦比较快。

这让她心情不好,但这里的人又不是绿林中那些邪恶之徒,可以任她打骂出气。

比如徐青,温文儒雅、学富五车,偏偏是个文弱书生,她要一掌过去,不必使全劲,用三成力就好,他便魂归离恨天了。

如此生活,怎能教她不闷?偏偏她还得忍着,期待每一年新生入学,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绑回黑帮做压寨夫君。

忍久了,性子便难免有点扭曲,时长日久,她就挂上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具,让人误以为她是个冷情冷心的天仙化人。

可实际上,堂堂的黑帮少主怎么可能成为真正的“神仙姊姊”?了不起外表有点像,但个性,说她性烈如火,一点也不为过。

但外人不知,大家只看见她的假象,日子久了,也将她当“神仙姊姊”那般崇拜,更让她郁闷不已。

这样的郁闷直到许文远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侯爷出现,才让她暂时找到发泄的办法。

不可否认,那天揍他一顿,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而这个挨了揍、却不像一般人从此避她如蛇蝎的家伙,又稍稍勾起了她的好奇。

然后他为了她一句话,闭关十天,苦读《论语》,终于作出一篇可以过关的文章,更在她平静的心湖投入一颗石子,荡起的涟漪,至今未平。

许文远,这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似乎不像以前那些调戏她的人,光会出一张嘴,稍微受点挫折便吓得不敢再接近她。

他,有点不一样。

因此她不自觉地将他记在心里。

在听说他做下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时,那平静的面容便不由自主地裂开一条缝,泄出了她一点本性,却是看呆了凌端。

凌端也听庄敬提过,越秋雨对许文远似乎有些不同。

但他不信,自家师父是何等高傲的人,怎会看上许文远那等不学无术的公子?可此刻越秋雨的表情,哪还有一点“神仙姊姊”的超凡月兑俗?分明是个机灵、搞怪的小妖女。

许文远,这个不知道哪里好的男人,硬生生将一名仙子从天上拉下了凡尘。

凌端不自觉闭上眼,深吐口气,暗道——师父啊,你的眼光真差……

越秋雨明白许文远嚣张的行为,加上他在京城留下的坏名声,容易让人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起码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也觉得这人很讨厌。

但经过作业事件后,她发现他并非外表那么轻浮,在嘻皮笑脸的背后,藏了一身死不认输的傲骨。

于是,她对他起了好奇,更在他闭关苦读《论语》时暗中相助。

现在他大张旗鼓地搬出宿舍,另外购屋居住,她私下打听之后才晓得,他的宅院是买的,不是租的。

就为了在寒山书院读个也许只有几个月的书,他就砸下几千两买屋、买僮仆,害她好想劫他的富,以济自己的贫。

这位小侯爷也有钱得太过分了,真是讨厌。

对!她还是“讨厌”他,因此更加注意他了。

趁着月黑风高,她飞掠进他新买的大宅,从大堂、回廊一路逛到后宅,奢华的布置令她的手更痒了。

这样的鉅富不劫,真的是有违黑帮宗旨啊!她甚至考虑要不要传书回帮里,让人盯紧京城的侯爷府,若有机会,就直接上门打劫,吃下这一摊,估计可以活命灾区上万人。

如今的高官鉅富真是奢侈得教人难以忍受,他们不知,连年天灾令百姓民不聊生,多少人贫无立锥之地,而他们……她知道有钱不是罪,可太过有钱,还是令人眼红。

她已经看好几样古董,准备探完许文远便顺手将它们带回书院,交给凌端去拍卖,所得再拿去赈灾。

她一路晃、一路看,轻灵的身影如一阵风刮过偌大的宅院,为这富丽堂皇的住所留下无数闹鬼的传说。

当她走到后院,本以为会瞧见一座美轮美奂的园子,谁知绕过假山后,却是一片垒实的地面,无花无草,无水无鱼,景色单调得一眼即可望尽。

院子左边是一片梅花桩,两排兵器架,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

院子靠墙之地,由远而近摆放了三个箭靶,地面上则放置十来个石敢当,她目测那些石敢当的重量大概是由十斤起跳,然后二十斤、三十斤……最重的应该有百斤。

这哪是什么优雅的园林,分明是处练功场。

越秋雨溜目四顾,终于在兵器架的旁边看见了正在扎马步的许文远。

她仔细看着他,只见他额头汗珠滚滚,两条腿抖得像要散掉一般。

他的小书僮手里拿着软巾,正着急地围着他团团转。

“主子,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许文远没理他,咬紧牙关苦苦撑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早晚有一天要让越秋雨承认他很强,教她收回“弱”这个评语!小书僮知道自家主子又犯拧了,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主子,你休息一下吧!你这样不顾惜身体的苦练,万一出什么问题,老侯爷问起……”

“滚——”烦死了!他终于受不了小书僮的嘴碎,开口骂人。

可惜他不知道,扎马步凭的就是一口气,尤其是像他这种初学之人,若不憋足气苦熬,一旦气泄,再要从头开始,就很困难了。

果然,他“滚”字才出口,人便倒下来了。

“主子!”小书僮赶紧上前扶人。

“别碰爷!”许文远惨叫。

老天,他的身体怎么这样痛,小书僮随便碰一下,他就像被几百根针扎过一般,疼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主子……”小书僮被吓到了,大哭地跑掉。

“你你你……我去找刘师父……”刘师父是老侯爷派下来的武师之一,也是教导许文远拳脚的师父,就是他让许文远练马步的,如今小侯爷练坏了,这么恐怖的责任小书僮可背不起,只能让刘师父自己来负责。

“混蛋,爷怎么会用了你这样一个胆小鬼?!”他倒是忘记了,小书僮本就胆小,否则怎么会做乞丐做到被全京城的乞丐欺负,给人剥光衣服,吊在树上打着玩?是许文远看不过去,让家丁救了他,收进侯爷府,出入也将他带在身边,这才让他过上几年安稳的好日子。

他或许不是个好人,却也不是个坏人,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许文远挣扎着要重新站起,身体却不受控制,一次一次地爬起,又一次一次地倒下,让本就酸疼的身体摔得更加疲惫不堪。

其实刘师父给他布置的功课是扎马两刻钟,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小侯爷,刘师父也不敢对他太严格,深怕练坏他身体,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但许文远自知年纪已大,筋骨定型,若要有所成就便不能太轻松,因此他给自己定下的扎马时间是一个时辰。

他要用苦练来弥补己身的不足。

可惜,理想是好,却不能成真。

越秋雨躲在暗处看着他苦苦挣扎,不禁摇头。

老侯爷替他请的武师功夫肯定不怎么样,否则怎会放任他如此胡为,也不怕坏了身体,从此不能习武。

像她教凌端,虽然常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却是在拳脚中添入了内力,每一拳都击在他的经络上,先替他柔软、开拓了经脉,再教扎马、招式,才有可能将一个成年人培养成二流以上的高手。

至于一流嘛……下辈子投胎再来吧!如许文远这般乱练,没地损了身体还练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正想现身叫他别逞强了,练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慢慢来,却见他摇摇晃晃,整个人颤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般,缓缓站了起来。

她心一跳,眼眶莫名有些热。

这个人纵然有千般缺点,但至少有一样是非常值得称许——心志。

他心志如铁,还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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