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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 上 第五章

作者:黑洁明

有时候他出去一下下,会带食物和啤酒回来,他一手就能同时拿四罐啤酒。

他的手很大,有点粗糙,虎口的地方长着茧,她记得他将她整只手握住的底觉,被他的大手包覆住,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噢,而且他说她很可爱。

女人很难不对称赞自己的人印象深刻。

两点半。

都一个半小时了,慢跑需要这么久吗?

终于,在她第五次到阳台查看时,看见他出现在巷口,那男人和出去时一样维持着同样的速度,慢慢的接近公寓大门。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口中吐出的氤氲白气,还有从他下巴滴落的汗水。他今天早上刮掉胡子了,她很想看看他刮掉胡子之后的模样,但她不敢靠近他,只敢远远的在阳台上偷看。

快到公寓时,他放慢了速度,从慢跑变成快走,一边伸展着他的手臂和肩颈,即便已经跑了一个半小时,他看起来还是很僵硬。

他伸手抹着汗湿的脸,然后抬起头,朝她看来。

她吃了一惊,迅速退后,只觉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喉咙。

他看见她了吗?他知道她在看他?还是那只是巧合?

秀秀模着热红的脸,有些窘。

妈呀,她躲什么,被他看到还躲起来,不是更奇怪吗?

她咬咬唇,再探出头去,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巷子里空无一人,她看见渺渺的细雨在昏黄的街灯下飞舞。

又下雨了。

她退回屋里,心神不宁的晃回桌边,她应该要坐下来,继续把衣服缝好,可是他看起来很累,秀秀迟疑犹豫着,等她回神时,她已经摘下工作用的眼镜,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他刚好出现在楼梯口,身上冒着氤氲的热气。

看见她,他挑了下眉。

要死了,这家伙有张魔鬼般英俊的容貌!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被他刮掉胡子的脸吓了一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听得见自己的心在胸口噗通乱跳。

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很危险,但是那恐怕无法阻止任何女人飞扑到他身上。

他那张脸五官立体分明,剑眉朗目、挺鼻薄唇,加上那金发蓝眼--

老天,那根本不只是帅而已,是俊美!

即便有着黑眼圈,双眼也满布血丝,他看起来还是可怕的迷人。她本来以为他至少三十几岁了,现在看来,他搞不好才二十几。

她见过很多帅哥,她的工作让她能接触不少模特儿,可是他们都不像他这样,没有他这种……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气势?

“还没睡?”

他朝她走来,她只觉一阵晕眩,有些结巴的说:“呃,我,我在赶工……”

他在他房门前停下来,扯了下嘴角。

“我听到你出门。”她没办法让自己的眼睛离开他的脸,却听见自己说:“你去慢跑?”

“嗯。”他掏出了钥匙。

“你睡不着?”她问。

他又扯了下嘴角,可是她看见他颈背因为这个问题而绷紧。

他有失眠的问题,她猜。

“我睡不着的时候会喝牛女乃。”她告诉他。“热牛女乃。”

他抬眼看她,一脸愕然。

她紧握着门把,趁自己后悔之前,厚着脸皮开口说:“你要不要试试?我冰箱里有牛女乃,我热牛女乃给你喝。”

他眼眸低垂,动也不动的隔着好几步的距离瞅着她,在那一秒,她真的觉得热气不断上涌,从狂跳的心,上涌到脖颈,然后满布整张脸。

就在她所有的勇气都要消失,准备打退堂鼓溜回门里的那瞬间,他动了,这一次真的朝她走来。

她的心在那一秒,开始狂奔。

他来到她面前,她面河邡赤的退回门里,一边将门内的鞋子踢到门后,一边随手快速收拾着堆满沙发上的布料和蕾丝。

她从来没有邀请过男人进房间,任何男人,虽然她这里也兼当工作室,可是她向来习惯把完成品带出去展示,而不是邀人来她家看。

“屋子里有点乱,你随便坐。”她不敢看他,只抱着布料放到工作台上,丢下一句:“我去热牛女乃。”

她溜进开放式的厨房里,七手八脚的打开冰箱拿牛女乃,再将牛女乃倒进特大号的马克杯里,放到锅子里隔水加热。

开瓦斯时,她忍不住抬眼偷看他。

他在玄关处月兑掉了鞋袜,走到她的沙发前站着。在她混乱的房间中,他看起来有些突兀,像是不小心从警匪动作片中,掉到迪斯尼童话电影里的侦探,更像是一把插在草莓女乃油蛋糕上的军用匕首。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不知道该站着还是坐下,他打量着她的房间,看起来几乎有些困惑,然后他转头朝她看来。

她慌忙低下头,从柜子里翻找可以配牛女乃的饼干。

天啊,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也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竟然邀请他进来。

他不是坏人,她知道。

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占她便宜,但他不曾这么做过。

希望不是因为她没有吸引力。

噢,天晓得,现在可是她比较想占他便宜吧?

秀秀暗自申吟一声,翻了个白眼,赶紧把饼干在小盘子里摆好。

她的房间充满了颜色。

因为职业的关系,他去过很多地方,进过很多人的房间,却很少看见有人的房间可以这么的……让人眼花撩乱。

她这里和他一样没什么隔间,只用家俱和柜子隔出了四个区块,工作区、客厅、厨房,和那在半个人高书柜后面的卧室。

镑式各样的布料东一迭、西一堆的堆放着,有些成捆成捆的靠在墙角,有些已经被裁剪好堆在地上或桌上,靠墙那里有好几个柜子,有些柜子打开了还没被关上,里面放着各式的钮扣和珠子,还有几条没收好的蕾丝和锻带从没关好的抽屉中露出尾巴。

她有一整墙的绣线和毛线,各种颜色都有。

她的工作桌很大,大到像张床,上面除了裁缝机、剪刀、针线,几张散乱的草图之外,还有一把钳子,看到那把钳子,他楞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不觉走了过去。

那真的是把钳子,她有一把大的,还有一把小的,钳子旁放着一把铁锤和一只打火机,他走近才发现她桌上还有一细鱼线,那真的是鱼线,钓鱼用的线,而且她打开的抽屉里还有更多,不同粗细的透明鱼线。

他困惑的看着它们,直到他看见她桌上有个帽子的半成品,她拿鱼线穿过水晶珠,再缝到帽子上。

桌旁除了一个和人一样高的折迭立灯,还件着一个没有头的人体模型,模型穿着一件蜜桃色的小礼服,礼服上缝缀着精致的手工蕾丝和米粒大的珍珠。

它还没有做好,是件未完成品,上面插着许多大头针,有些地方则只用别针别起来,可是看起来已经很漂亮了。

它的作工是如此精巧细致,让人叹为观之,连他都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做得出来的衣服。

摆放杯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过身,看见她将客厅桌上清出了一块,把装热牛女乃的马克杯和一盘饼干放到客厅桌上,他走回客厅,在那个有些太软的沙发上坐下。

“你是服装设计师?”

“说不上什么师。”她有些紧张的笑了笑,说:“我只是喜欢做衣服。”

她拿了一条毛巾给他,“这给你,擦擦汗,不要感冒了。”

他接过手,擦去脸上的汗水,她的毛巾很香,不是洒了香水的那种香,那是真正天然的花香,那种淡淡的香味很熟悉,他很快辨认出那是熏衣草的味道。

她端着为自己泡的咖啡,有些局促不安的笑着说:“那个,呃,我还得赶工,你慢慢喝,我去忙了。”

说完,她就端着她自己的咖啡,溜回那张工作台后了。

他拿起那只至少有五百CC的马克杯,里面的牛女乃不是完全纯白色的,他喝了一口,发现她在里面放了一点番红花。

这个房间虽然杂乱,却给人很温暖的感觉,让人莫名的放松。

屋子里到处都是一些布类做的小东西,沙发上的小抱枕,垂挂在浴室门上的水晶珠帘,桌上用毛线钩出来的隔热垫,还有身上被插满了针的仙人掌布偶针包……

他注意到她在沙发前放了一块长毛的踏脚垫,那白色的毛包围着他被太阳晒黑的脚趾头,虽然那东西让他的脚看起来有些可笑,他还是忍不住蹭了一下,那毛很软,像棉花一样,踩起来很舒服。

她的沙发也一样柔软,让坐的人一整个陷入其中就不想起来。

他再喝一口热牛女乃,让那温暖的液体缓缓滑入喉中、进入肠胃。

他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头一抬就看见她拿了一块棉布,挡住了天花板上的灯,让灯光变得柔和许多,那块布上,有许多用线绣上去的花草与动物,看起来莫名热闹。

轻柔的音乐,从身后传来,是钢琴独奏。

靠窗的地方,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可能是工作的关系,她摆了好几面大镜子,工作桌旁,客厅里,甚至床边都有,让整个空间看来更开阔。

他可以从镜子里看见她缩回了工作桌后的藤椅上盘腿坐着,重新拿起针线,缝制那件小礼服。

那台发出钢琴声的音响,就在她身后的柜子上。

巴前些天一样,她穿着一件长到她膝头上方的毛衣,和一条黑色的内搭裤,长发拿鲨鱼夹随意夹着,有些没被夹到的发丝开心的垂落在她脸颊旁。

她刚开始还忍不住一直偷看他,每次抬眼看他,她的脸就会微微泛红,但拿起针线后,没多久她就不再抬头了,她把那可以伸缩折迭的立灯拉到了身前,低头专心的缝制那件衣服,像是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她的鼻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黑框眼镜,那眼镜非但没让她看起来老气,反而添了些许稚女敕的味道。

那小女人熟练的使用着手中的针线,她的眼镜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会滑下来,她常常缝没两下就要伸手将它推回去,

他快喝完那杯热牛女乃了,他应该要干脆一点,喝完这杯牛女乃,然后起身和她道谢,回隔壁去,却不知怎地,不是很想移动。

这地方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看着镜子里那个在灯下专心缝衣服的女人,想着,她有一个无比混乱但却十分温暖的家。

屋外还在下雨,他知道,可是他在这里,听不见雨声。

而且她的屋子很温暖,一点也不潮湿。

一点也不。

他睡着了。

她过了快两个小时才想起来自己有客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那个和恶魔一样英俊的男人给忘了。

明明刚刚她还因为他出去慢跑而心神不宁的,结果她鼓起勇气把人给请进家门,最后却忙到把他给忘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这个一工作就忘了其他的毛病真的很糟糕,当她发现自己把人给晾在那里时,已经过了快两小时。

没办法,他太安静了,让她完全忘了他的存在,直到她完成了那件小礼服,起身想去上厕所,才发现他还在客厅沙发上,吓了她一大跳。

苞着,她就发现他睡着了。

他往后靠坐着,整个人几乎完全陷进了沙发里,两脚伸得好长,英俊的脑袋微微低垂,双眼轻闭着,一双大手垂放在腿间,还松松的勾握着那个特大号的马克杯。

他没有吃桌上的饼干,但他把牛女乃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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