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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鞋(下) 第七章

作者:郑媛

任谁都想不到,早在三年前,利曜南已经在香港与英国,各自拥有一间创投公司,分别处理亚洲与欧洲金融业务。

短短三年,仅利曜南名下的亚洲创投公司,处理结案的上亿Case已超过百件,非但如此,他透过公司以法人名义炒作亚洲股票,以单位一千万美金的数字,投入包括中国、日本、曼谷、香港、以及台湾票券金融市场。

他已经是一个成功的世界商人。

然而尽避如此,他最大的企图与雄心,却是位在南太平洋福尔摩沙岛上的红狮金控。

因为那是他倾注前半生心血,却一直不能得手的唯一败笔。

而他充满竞争与企图的人生,不容许有失误。

“利先生,您真是神算,在市场一片看好的情况下,居然能料到红狮金的股票三日内会下跌。”助理马国程问。

利曜南名下亚洲创投公司的首席助理马国程,不仅精明干练,在金融界的辉煌资历几乎可以成书!他是利曜南透过猎人头公司,重金礼聘,从美国高盛银行挖来的人才。

利曜南笑而下答,仅淡问:“这三天陶百钦回补多少股票?”

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马国程瞪大眼睛。“利先生,你怎么能料到股价下跌,陶百钦反而会回补股票?”

“陶百钦是一个赌徒。赌徒玩的是偏锋、要的是头彩,越危险的游戏,他就会玩得越尽兴、越投入。”

马国程认真聆听。“确实如利先生所言,我们在台湾MerrinnLynch里的消息人透露,三天来陶百钦回补绝不下于十亿资金。”

“越玩越大了。”利曜南咧开嘴。

“利先生,您为什么对陶百钦特别关注?”

“陶百钦不但是瑞联最大股东,陶系人马在瑞联更拥有五席董事,他有实力煽动整个瑞联董事会,透过瑞联旗下券商大笔扼资红狮金股票,进而以持股比例上的优势,在红狮董事改选之前坐上谈判桌,以持股为筹码瓜分董事席次,并进一步篡夺整个庞大的红狮金控。”

马国程两眼瞪得更大。

“过去我还以为,瑞联不管鲸吞蚕食红狮金股票,都只是短期套利动作,没想到陶百钦竟然有这么深沉的野心。”他恍然大悟地道。

“Vincent,你终于想通了!”利曜南咧开嘴。“未来入股台湾红狮金控,我们最大的假想敌,就是陶百钦这只老狐狸。”

马国程啧啧佩服。“利先生,您的深谋远虑,我恐怕一辈子都及不上!”他打从心底折服!

因为仰慕利曜南在亚洲金融界的名声,也因为他的血液里始终流着东方血统,他宁愿放弃美国高盛庞大资源,回到亚洲,参与创投这一新兴事业。等到真正与利曜南共事,见识其前瞻性的眼光每每能洞察机先,屡试不爽,让亚洲创投在短短三年内,跃升为首席创投顾问公司,马国程不禁深深服膺。

“那么,利先生,这场赌赛我们几时跟进?”马国程精神一振,准备随时奉召上阵。

“不急。”利曜南笑道:“瑞联的实力绝不止于此,我们得有耐性,让他一步步掏空自己。”利曜南谈笑用兵。

虽然利曜南不是对付自己,马国程听着也感到心寒。

他庆幸自己不是利曜南的敌人,而是朋友。

“利先生,我们是不是只等瑞联收手,就加码买进?”马国程问。

“放心吧,Vincent,你还有时间喝茶。”见马国程一脸问号,利曜南漫笑。“主戏还没上演,这场游戏还不到加码的时候。”

“利先生是指--红狮还有危机?”

“不是危机,是转机。”

马国程又不懂了。操作金融盘局他拿手,台面下的技俩,他却看不透。

利曜南拍拍他的肩膀。“Vincent,危机四伏的股市,什么时候断送过投资人的机会?高高低低在所难免,一般人比的是耐性,玩家赢的是手段。”

这些话,非但不能解开马国程的疑惑,反而让他听得更迷糊。

“总之,利先生,等到您进场的时候,我会在第一时间抢进。”他选择做一个听令者。

马国程不失为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的机心不够深沉、谋略也有限,因此甘心居于利曜南之下,有这张大伞庇护,他知道自己未来绝对鹏程万里。

“不会太久了。”利曜南笑道。

他正等待陶欣在台湾召开记者会。

上回富华融贷一事是老人疏忽,尽避老人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然而他始终不会错失这个老眼昏花的“疏忽”。

老人大自信,以为自己会是永远的操盘手。

但游戏会质变,年轻一代的玩法绝对不同于老手,只会青出于蓝更上一层楼。

他会让老人知道,时代已经不同。

属于他利曜南的时代,即将来临。

台湾?台北

陶欣认为,这场记者会开得物超所值!

之前被压下的富华融贷案,早在送交董事长之前,利曜南已经授权陶欣,将利害关系跟融贷部长说明一遍,要求他先签名核可,以免违背董事长的心意且得罪未来的红狮金控驸马爷。

之所以能说服部长签字,最重要的理由是|这件融贷案绝对不可能通过。

庞大资金融贷必须透过董事会提案决议,富华现况众所皆知,非但董事会不会许可,董事长一旦听进利害剖析,也不可能放任其通过。

然而,这张红狮融贷部长的签名文件,却是渲染的最佳利器!

陶欣当然知道瑞联正在买进红狮股票,决定公布富华超贷“真相”前,她已经从父亲陶百钦处得到默许,才宣布召开记者会揭发富华超贷内幕,以打击红狮金为目的,玩弄两手技俩。

而让红狮股票深陷泥沼,正是陶百钦的计谋。

短期内,他必须利用有限资金买到足够的红狮股票成数。而让红狮股票短期内跌价,就是省钱最好的方法。

于是父女俩联手,陶百钦利用利曜南提供的消息,以及这次利曜南与朱狮的心结,打算大行方便,以低价大举购进红狮股票。

陶百钦的筹码越押越大,并动用关系融贷高额瑞联资金,进场焙买正在跌价的红狮金股票。因为他知道,超贷一案其实不是事实,市场在一星期内会回稳,届时他就是这场游戏的获利者--

真正的最大赢家。

盎华超贷消息一曝光,短短两天红狮股票几乎打到跌停板,好不容易这几天股价慢慢有起色,但欣桐眼看着祖父出院后非但不能好好休息,反而因忙于辟谣而身心俱疲,她的心都快碎了!

“爷爷,您休息一下。”欣桐扶着刚踏进家门的祖父,在沙发上坐妥。

“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阿盛会这么胡涂?!”老人伸出手,重重地抹了一把脸。

欣桐知道,祖父口中的阿盛,是跟了他三十年的老干部,就是任职红狮融贷部的部长涂敏盛。

“对不起,爷爷,都是我不好,我非但不能为您分忧,还在我任职期间发生这种事--”

“不能怪妳。”老人挥挥手,他迟缓的手臂明显无力。“要怪也该怪我,这是我的错,我把这么重的责任压到妳的肩上,却没有想过妳到底能不能胜任。”

经过这段日子,老人开始反省了,但他唯恐已经来不及……

尽避病魔缠身,但他的神智还未胡涂,以往敏锐的商场嗅觉仍在,他感觉到一股潜藏的势力正在暗中吞噬--朱家在红狮金控的地位,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最大危机!

“爷爷,您不要这么担心,超贷案既然不是事实,一切都会过去,总会雨过天青的。”她只能安慰祖父。

老人的神态显得很疲惫,过了半晌,老人突然喃喃地问:“欣桐,妳说,曜南事前知道这件事吗?”

祖父的问话,欣桐无言以对。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时常在想,我对曜南是否太严苛了?”老人握住孙女的手,忧郁地道:“但是他跟妳不同,他是一个男人,可以承担比较重的责任,然而妳不但是一个女孩子,经验与手段都不能跟曜南相比。我知道曜南够坚强,他甚至比我当年年轻时,还要有胆量跟勇气!”老人的语调有一丝骄傲。

毕竟,利曜南是由他一手提拔与栽培。

老人接着道:“要在男人堆里,跟商场上这些老狐狸打交道,妳的确是太青涩了!因此我对妳的偏袒,自然而然就多了一些。再加上因为妳父亲的缘故,妳让我怎么能不私心偏向妳?但是这几天来我忽然感觉到,我好象把你们两个人,都放在不恰当的位置上了!饼去我那样一意孤行,剥夺本该属于曜南的荣耀,我原以为这么做能平衡你们两人的地位与处境,却想不到弄巧成拙,不但造成曜南离开红狮,我自以为的用心良苦,反而让妳在银行的处境更加艰困!”

老人停下来,望向孙女。大病一场以及连番波折,让老人已然苍老的容颜更形枯槁。他接着喃喃问:“欣桐,妳知道不知道这几天来,爷爷心底感到非常不安?妳告诉爷爷,难道爷爷真的做错了吗?”

听到这番话,欣桐到如今才知道,祖父并没有舍弃他的孙儿或孙女,其中任何一个人。但人心是肉做的,爷爷对她的偏爱是出于人之常情,也是对已逝父亲的弥补。

“爷爷,您没错。我相信总经理如果知道您心底的想法,他不会怪您的。”她偷偷擦掉眼泪,不敢让祖父看见。

老人低头瞪着自己再也独力站不起来的双腿,黯然无语。

将祖父送到房间休息后,欣桐回到客厅,拿出自己的手机。

她凝望着安静的手机,终于打开盖子,在通讯簿内找到利曜南的号码--

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嘟声后开始计费,如不留言请挂断……

她合上手机盖。

一个礼拜来,他一直关机。她找不到利曜南,与他完全断了音讯。

她多想问他……

他所预言的坚强,就是这几天来的纷扰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能知道她将面临什么,却永远不伸出援手?

眼泪慢慢流下来,她强咽心口的酸楚,疲累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她突然发现,刚才自己坐过的皮沙发上有一丝血迹。

僵在沙发前,她瞪着那抹刺眼的殷红……

“孙小姐,您怎么了?”玉嫂从厨房走出来,疑惑地问。

欣桐回过神,急忙转身坐在沙发,试图掩饰。“没事,玉嫂,我累了所以休息一下。”

“没事就好。”玉嫂放下心。“对了,妳要多注意一下老太爷,我看得出来,他最近意志很消沉。”

“我知道,我会注意爷爷的。”

玉嫂点点头,这才走进厨房。

等玉嫂走后,欣桐慢慢站起来……

她没看错,沙发上的血迹虽然不多,但她的确实在出血。

抽出桌上的面纸,她用力擦拭,直到那片血迹消失……从香港回来后,她根本没有办法按照医师的指示,好好休息。

匆匆回到房间,她拿皮包直奔医院。

她绝不能出事!

如果再有万一,而这个万一是这无辜的孩子……

那么她将会承受不起。

“妳实在太不听话了!”女医师满脸严肃地训诫她的年轻病人。“妳的身体本来就很弱,我一直叮咛妳,一定要好好休息,妳怎么就是不听话呢?要是再有一次出血,我就不能保证妳还能不能留住阿子!”

“对不起,医生。”欣桐躺在床上,泪水滑下她苍白的脸颊,然而她根本毫无感觉。

罢才已经打过安胎针,然而她只允许自己,在病床上休息一个晚上。

因为爷爷需要她,她不能突然失踪。

“跟我对不起是没有用的!”女医师摇摇头,有些心疼。“真爱哭,怀孕的妇女都像妳这么爱哭,眼睛很容易就会哭坏的。”

这个女孩很柔弱,很特别,而且她都是一个人来看诊的。

如果不是丈夫根本不关心她,就是个未婚妈妈,也许,她两者都是。

“我强烈建议妳必须住院,妳能听一次我的话吗?”明知可能性微小,女医师还是开口问。

丙然,她看到女孩缓缓摇头。

女医师叹气。忽然间,她感到欣桐有些面熟。“我总觉得,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妳?”

听医师这么问,欣桐匆忙别开眼。“是吗?您一定是记错了,我只在医院见过您。”她的眸光闪烁。

女医师瞇起眼--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欣桐。

那本杂志内所写的内容,的确是正确的,难怪她总是一个人到妇科产检……

女医师聪明地噤口,仅露出慈祥的微笑。“把心放下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会请护士来叫妳的,不要担心。”

说完话,女医师叹息着走出病房,把安静留给欣桐一个人。

瞪着病房内白色的天花板,尽避医师出言恐吓她,欣桐的眼泪仍像止不住的河水,无法制止地奔流……

这一夜,她躺在被泪水濡湿的枕头上,蹙着眉心疲累地睡去。

棒天一大早,欣桐匆匆离开医院。

她必须赶在祖父起床前回到家,这样祖父才不会发现她一夜未归。

陪祖父吃过早餐后,她如往常一样,准备上班,没想到才刚走到门口,袁崇峻已经靠在他的敞篷车旁等着她。

“我特地一大早赶来,就为了送妳上班,给我一点面子上车吧!”他咧开嘴,盯着脸色苍白的欣桐。

她没有拒绝。

有些话,也该说清楚了。

“钟诃事长的身体还好吧?”在车上,袁崇峻问。

欣桐摇头。“爷爷的身体不好,我很担心他。”她实话实说,并没有客套的隐瞒,因为她明白,朱家的状况袁崇峻应该很清楚。

“这次这件事,全都是陶欣那个女人搞出来的!原来她早就有阴谋,才会在两个礼拜前递辞呈离开红狮!说不定上回杂志里的那篇报导,也是她搞出来的!”他故意道。

“陶特助两个礼拜前就离职的事,你也知道?”她侧脸望他。

袁崇峻目光闪烁。“我听银行董事说的,上回我跟妳提过,我父亲跟银行里的董事长有交情。”

事实上,他是从丽玲口里得知的。

“崇峻,最近发生了这许多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垂下眼淡淡地道:“我在想,我们的婚约,应该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因为超贷案的缘故?”袁崇峻的表情阴沉。

“就算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欣桐屏息地道:“我也必须诚实的告诉你,我们并不合适。”

袁崇峻冷笑。“妳现在说这种话,不嫌太迟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难道你还要坚持下去吗?”她望向他,不解地问。

“那些在幕后操作的人,就是想看着我们两家不合!如果现在解除婚约,不是刚好让他们称心如意?”

“刚才我所说的话并没有考虑其它人。”她坚定地望着他,决定把话说清楚。“我只是很实在地说出我的感受。你明知道我们之间并没有感情,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

“那只是妳的想法!”袁崇峻忽然停下车,拉住欣桐的手臂,强迫她看着他。“从头到尾,是妳一直对我冷冰冰的!我对妳,可是自始至终真心诚意,把妳呵护的像个小鲍主一样!”

无论如何他今天可不是来找她摊牌的,但是欣桐的表现,实在让他很不满意!

看到他激动起来,欣桐试着安抚他:“崇峻,你先放手,我们好好说--”

“我一直希望能跟妳好好说,是妳总不把我放在眼底!”看出她眼中的恐惧,袁崇峻忽然有一丝快感。

事实上,三天前袁家的富门集团已经秘密易主--

不仅因为买方出价条件太优渥,整个富门集团早就因为富华建设这个大包袱拖累,实在已经撑不下去--于是在极保密、极快速的情况下,卖方与买主立即签字定案,短短数天内富门集团易主一事已拍板成定局!

被言之,原本属于富门集团的红狮金股票也即将清算,他们手上已经没有筹码,但朱家至今却被蒙在鼓里。

而这名来自新加坡的大买主,即将在一个月内公告天下,届时富门集团将正式瓦解,并购于新加坡公司名下,富华建设亦将更名为营造公司,听说未来新的营造公司只承包政府的巨额公共工程--

但在消息揭露之前,袁崇峻已经打定生意,朱欣桐这个女人他一定要得手!

“如果我让你感到如此,那么我真心诚意地跟你道歉。”欣桐诚恳地道。

袁崇峻冷静下来。他考虑到,就算他想对朱欣桐用强占的手段,也不能在白天的街道边。

他慢慢放开欣桐。“抱歉,刚才是我激动了。”他露出一贯开朗的笑容。

“没关系……”欣桐紧靠门边。

“我送妳到银行,不过--以后解除婚约的事,不许妳再提了。”袁崇峻咧开嘴,笑着警告她。

他知道,她根本就不敢跟她的祖父提起,所以才开口跟自己商量!

因为这一点,所以他不担心,朱欣桐能逃出他的掌握--

至少,在这一个月内,他仍然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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