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漾 第四章
笔廉兮摘下浮潜面罩,提着蛙鞋,半身赤果,只穿长泳裤,走上清晨的沙滩。
沙滩与草坪棱线边,几根吊船杆中间,立着那艘肇事帆船--一个星期以来,从风车塔窗台朝海边望,总是看到这幅景象--后飞云拿着刷子在清理船身,虎大将爬上爬下检视着船具。她说要把船整理好,确定完全没问题后,再交给他。
笔廉兮踩过洁白如雪的沙滩,留下一路脚印,移往帆船栖地。前后走绕一圈,没见到人影。今早,后飞云没在这儿刷船。也许还在睡觉,毕竟清理船艇,不是什么轻松事。
笔廉兮直接回风车塔,走阳台石阶上二楼。一楼已供后飞云居住,他尽量不行经一楼内部,免得打扰那单身女子。他可真是个好人,在她还没赔偿清楚前,还借住处给她。自嘲地撇撇唇,皇廉兮长腿跨越窗台,进入二楼房间。
传真机哔哔作响,吐出一串讯息。皇廉兮将蛙鞋丢在窗台边,那儿还有他的一些潜水用具:气瓶、湿式潜水衣、浮力围肩、残压表与深度表……他前晚才出海回来,还有一大堆照片没洗,实在没时间整理这些。这座风车塔有必要再弄间暗房。
脑海一面盘算着,他走至书桌前,撕下传真纸页读取。
埃象预报资料显示五天内都是出海夜潜的好日子,义大利那边的搭档把海图、航线都画好了。皇廉兮一笑,随手把资料住桌面丢,扫落挂在阅读灯下的小风车扇翼。那玳瑁制的小饰品掉在笔记型电脑键盘上,皇廉兮将它拾起,平和地挂回阅读灯下,不摇不动。他五天内不打算出海,真可惜这几个好日子。
走离书桌,打开床头附近、嵌在圆弧书墙里的一道门,进去,先是衣物间,然后一扇雾面拉门,是豪华浴室。皇廉兮随意冲了个澡,穿上简便的衬衫、牛仔裤、卷缝便鞋,准备到码头商店区,吃早餐或喝个早点茶。
站在楼梯口,楼下小男孩说话的声音传上来。皇廉兮往楼梯下走。好些日子不曾走这内部楼梯,楼弯处不知何时摆了不少东西,有些以帆船和风车为主题的画……嗯,应该说是涂鸦。皇廉兮拿起几个画板观看--不算丑,挺有生命力,尤其是雨夜帆船撞酒馆这幅,画得乱七八糟,帆船探出双手摀着眼睛,酒馆也长了一双极度恐惧般的怪眼,旁边写着“风吹飞云泪狂洒”,应该是随笔--一笑,把画板堆回原处。
笔廉兮低喃:“把楼梯弄得像个杂物处,这也该反省吧……”他拾阶往下,走出楼梯间。
雹千风那小表大清早现身风车塔一楼,攀趴在大理石撞球桌缘,见到人,马上站直身,礼貌地问安。“廉兮叔叔,早--”
笔廉兮挑眉,往大理石撞球桌走。“小番茄,你一太早在这儿做什么?”他双手环胸,瞇眼瞅着铺在桌上的布画涂鸦--一个拟人化番茄?
“这是飞云阿姨画的,我的小艇旗!”虎千风指着画,开心地说道。“我今天就要把它挂在桅杆上!败帅吧!廉兮叔叔……”
“嗯……不错,很适合你。”皇廉兮抚抚虎千风头顶,视线飘移着。七天没进一楼,除了这些涂鸦--小舞台背景、品酒吧台边贴满了有的没的图画--其他一切摆设大致没什么改变。他从虎大将那儿赢来的风车塔、包括风车塔内部所有物,都还在。他回神,双手拿起番茄布画,摊平欣赏,问虎千风:“小番茄,你一大早来这儿拿这面旗?”
“不是。”虎千风摇摇头。“我是来找飞云阿姨去码头的……大将叔公他们在米雷哥哥家等飞云阿姨。”
笔廉兮将布画放回原位,眸光梭巡着。“她人呢?你没找着,是吗?”
雹千风用力摇头。“飞云阿姨在换衣服啦--”
“我好了。”后飞云推开品酒吧台隔壁的桃花心木门,从里头的房室走出来。
笔廉兮眉角一跳。“妳在里面换衣服?”
绑飞云闻声抬眸,红唇惊讶地漾起笑弧。“廉兮!”她走向他。自从他同意让她住在风车塔一楼,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儿。他其实真的像猫男爵一样,具备绅士风度。
“妳在里面换衣服?”她一靠近,皇廉兮随即又发出浓厚的质疑。
绑飞云愣了一愣,颔首。“嗯。”有什么不对吗?歪着头,她以眼神询问皇廉兮。
笔廉兮说:“那是雪茄室--”
“雪茄室?”后飞云困惑了。“可是里面没有存放雪茄。Tiger老师打通一面墙,连结品酒吧台另一端的卫浴间,说让我当卧室比较方便--”
“他什么时候干的事?”皇廉兮转身,往那扇桃花心木门走去。
绑飞云和虎千风跟在他背后。
“你答应让我住在一楼的隔天中午,Tiger老师把墙打通……”后飞云说着,进入昔日的雪茄室。
丙然已是一问充满女性绮彩的卧室。皇廉兮看着靠墙的月晕色沙发床,地板铺的柠檬黄地毯--原本应该是黑色躺椅和深咖啡色波斯毯--为避免烟味残留,全换过了。好你个虎大将,做得这么干净俐落!雪茄柜变置物柜,真会废物利用,被打通的墙设了一道朦胧新门,浴室景色若隐若现,多么情趣。
笔廉兮往房外走,问:“妳知道良帅把雪茄移哪儿去吗?”
绑飞云停在房门边,等虎千风走出来,才将房门关上。“我住进来时,就没看过任何雪茄,我以为这是一间普通空房。”
“雪茄是粗粗的、像巧克力棒的那种香烟吗?”虎千风好奇地打断大人的谈话。
笔廉兮看向小家伙仰高的脸蛋。“是啊,我差点忘了你父亲虎洋也是个雪茄爱好者。”
“嗯嗯……爸爸说,男人抽那种像巧克力棒的粗香烟才帅……男人魅力喔!可以骗女人呢……爸爸说,有些女人抗拒不了抽烟的男人,我长大只要抽根雪茄,就可以娶到像妈妈一样漂亮的女人喔!”虎千风露出白牙,嘻嘻笑着。
“小番茄,廉兮叔叔告诉你,”皇廉兮斜扯唇角,揉乱虎千风的头发。“你父亲绝对不是靠抽根雪茄娶到你母亲的。像巧克力棒的粗香烟也不会是真正的男人魅力,你长大就会知道。”他点到为止,低笑着走开。
“哦!是这样啊……”虎千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问后飞云。“飞云阿姨,妳会不会抗拒不了抽烟的男人?”他做个章鱼嘴,“噗噗”出声,顽皮地模仿大人吐烟德行。
绑飞云又笑又愣,眼波悄悄流向站在阳台门拱下、脸微侧、一只手臂斜搭着石柱的皇廉兮,脑海描绘起他抽雪茄的模样。他修长的手指拿烟应该很好看,略薄的双唇叼衔着雪茄会像革命英雄,还是独裁将军呢?她想象着,轻笑出声。
笔廉兮回首,挑眉瞧着她。“怎么了?”
绑飞云摇头,勾弧办唇,对虎千风说:“小风,你的小艇旗干了,可以一起带走。”温柔地移转掉小家伙对香烟话题的注意力。
“太棒了!谢谢飞云阿姨!”虎千风乐得鼓掌跳起,然后报告皇廉兮一则消息。“廉兮叔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喔--大将叔公拿了很多那种像巧克力棒的香烟,放在爸爸的工作室呢……”
笔廉兮神情闪了闪。“原来如此,”模模刚毅的下巴,他扬唇,望着外头灿灿的金阳,道:“我们去找你父亲聊聊--”
“好啊!快走吧!廉兮叔叔,飞云阿姨……”虎千风叫道,不忘拿取自己的小艇旗,欢呼着跑出去。
两个大人随后走出风车塔。海风徐徐吹过石崖巅上的街道,后飞云和皇廉兮并行,她轻扬的长发丝搔着他手臂肌肤。皇廉兮转头,后飞云也别过脸,两人视线对个正着,好一阵,没人开口说话。
风里的阳光,会浮动。他们在彼此的眼里,既模糊也清晰。
这样的距离很近吧,视线都交融在一块了--
今天的天气有灵性,像个美好恋日,阳光与海风知人心意,缠绵地洒落、柔情地吹拂。皇廉兮觉得后飞云就是适合这种日子、这种光线,她身上穿着女敕绿色直条纹翻领衬衫、合身牛仔裤、蓝绒球鞋,长发扎成马尾,中性打扮,却使她看起来更加清丽迷人,比平常还美。他以为他认识她很久了,她总是“廉兮、廉兮”地叫他,天晓得,他们才认识七天,七天有何意义,旧约《圣经》说上帝七天创造世界。七天可以萌发美好的爱情吧。他眼前--这个知道路易·马登的美丽女子……
绑飞云看着皇廉兮。这么近的距离,她发觉他的脸容沈潜着一种特殊的冲突感。他的肌肤是经常晒太阳的那种,可不显黑,反而是淡金色的红,她想,他的原肤色应该很白,也许像雪一样,白带点冷。那双偶尔泛着蓝紫光芒的黑眸,使他春日清风般的脸容俊朗也神秘,有种疏远、有种迷离,但也近在眼前散发和煦的气质。人们说“美的极致是冲突”这大概就是在形容他吧。她眼前--这个魅力多变的男人……
“廉兮,Tiger老师说你是深海摄影师……”后飞云心头怦怦狂跳,局促地先转开视线。
笔廉兮神思定后,注意到她颊侧染了樱花红,应该是水彩,他想帮她抹拭,臂膀刚举到一半,却又放下,将手插进裤袋。半晌,才开口:“飞云,妳脸上沾了水彩。”
“嗯?”后飞云心不在焉,回望他。
“这里,”皇廉兮指着自己左颊靠耳朵的地方,说:“沾了水彩。”
“啊!是吗……”后飞云小手忙乱地揉着脸庞。“我以为已经洗干净了……”她呢喃,像猫咪洗脸,胡弄半天,脸都揉红了,就是没中目标。
“我来。”皇廉兮终于忍不住,站到她面前,一手托高她的脸庞,另一手掌心虎口覆住她颈侧,拇指轻摩那樱花红颜料,拭下去,他施点力,她柔女敕的肌肤瞬间泛红。“痛吗?”他皱眉。
绑飞云摇摇头,秀挺鼻端被他掌心指缝的清新香味缭绕着。她幽幽合眸,加深呼吸。她喜欢这种味道--像伽南?却又不是,像海洋?但更深沈,像麝香?有一点点接近。这种难以言明的香味,使她心旌荡漾,她想,蝴蝶吸的花蜜应该就是这种味道,也许伊甸园那颗禁果的味道也是如此……
“可以了。”皇廉兮说。
绑飞云张眸,垂首低语:“谢谢。”那抹樱花红消逝了,她的脸庞却越发烧红。
笔廉兮的手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握紧残留的温泽,没讲话。
他的静默使她为自己刚刚的遐想神游感到羞窘,急着想出点声音掩饰,便重复道:“Tiger老师说你是深海摄影师--”
“是。”皇廉兮很快就接话。“妳向虎帅询问我的事?”他看着她。
她抬眸,正正对上他的眼,以为他不高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
“没什么。妳不需要道歉。”皇廉兮打断她,凝视她美颜的目光慢慢转沈,藏起某种深邃情绪。“我只是觉得妳可以直接问我。”这话突然不受控制地腾冒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没等她回应,他往前迈步,速度有点快。
绑飞云盯着石板地上拉远的影子,暗自点点头,望着他挺拔宽阔的背,踽踽前行。
懊一会儿,皇廉兮顿足了,像在思考什么,等她走来,开口道:“妳呢?我不知道妳那么喜欢画图。”
绑飞云猛地抬眸,脸红了。“只是画着玩的。”
笔廉兮一笑,盯着她,说:“妳玩得到处都是--楼梯弯道堆满了画板,一楼像个画廊。”
“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了……”后飞云一歉疚,美颜上未褪的红潮泛滥地沿着纤细脖颈红透一片。“有些是用油彩画的,因为还没干,我才没收。”她急着解释。
笔廉兮摊摊手。“没关系。我目前不会用到一楼,妳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要把风车塔外墙当画布也行。”又一次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发言。他赶紧转移目光,尽量不把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太久。她似乎已能影响他……
“廉兮,谢谢你。”后飞云说,嗓音听起来淡淡柔柔地,美颜不再绯红,也没多余的笑容,沈静的表情却恍若开在阳光里的娇艳花儿。
笔廉兮点一下头,不去看她的脸,径自迈动长腿。
绑飞云走在他身旁。“深海摄影是怎么样的工作?”换她问他了。
“还不错的工作。”皇廉兮道,继续走着。
绑飞云慢慢停下步伐,他的回答太简略、意兴阑珊,让她心头竟涌起失望,不知如何前行。
她没跟上来。皇廉兮回首瞅她,一双深幽黑眸彷佛将她看穿。“飞云--”他走向她,拉起她的手,有那么一秒想放开,但没有,这次他将她握得很紧,说:“妳今晚上二楼来……”
绑飞云听着,美眸慢慢圆瞠。
察觉她美颜上的表情变化,皇廉兮低咒:“该死!我在说什么--”
“你要我今晚上二楼。”后飞云接续道,眼神沈定地看着他。
笔廉兮放开她的手,闭一下眸。“我不是那个意思……”才开口,就打住。该死的,他是哪个意思?皇廉兮揉着鼻梁,觉得自己最好什么都别再说。“总之,”他平稳嗓音,做了决定。“深海摄影是怎样的工作,与其用说的,不如用看的。我想让妳看看我拍的照片。”说完,他旋身,走在她前头。
绑飞云盯着他的背影,风中还有他的余音。她又发觉了一点--他的嗓音沈郁悠缓,连咒骂粗话,都像咏诗般教人神迷。她微笑,朝前跑,追上他,继续对他提问:“廉兮,Tiger老师的那些雪茄--”
“是我的。”皇廉兮纠正她的说法。
绑飞云明白地点点头。“你也喜欢抽雪茄,是吗?”
“从来不抽。”皇廉兮答道。
绑飞云糊涂了。“那些雪茄……”不知该怎么问。他摆明一副要去追回Tiger老师移走的雪茄的姿态,又说从不抽雪茄,这……
“从虎帅那儿赢来,再以高价卖还他,我会感到?当高兴。”皇廉兮朗朗一笑,愉快极了。
绑飞云不懂皇廉兮和虎大将之间的“赌债情仇”,只是对着他回以同样的欣喜笑容。她很高兴自己和皇廉兮可以像朋友一样聊天,她其实一直想问他很多事,明天,刷船时,可以不用像过去几天那样,竖着耳朵听他和Tiger老师在谈些什么,她也可以坐在绿草地,同他聊聊深海摄影。今晚,她会上二楼看他拍的照片,就像他到一楼看她的图画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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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o!”虎大将高亢的嗓音贯穿街头巷尾。
菜园湾码头商店区最主要的那条街--珍珠街,还是那么炫目夺人,年代久远的碎石子人行步道在阳光的垂照下,晶莹闪烁的,悠缓起伏的石板车道一样雪亮。
面包店“米铺”位在珍珠街中段,店面朝港口蚌形广场方向,店外临街的遮阳棚咖啡座坐满吃早餐、早点的男男女女,其中一桌坐了七个男人,在玩牌。小阿往珍珠街下坡的码头公园喷水池广场聚集,在那儿快乐地骑车、玩耍,追逐着要抓大狼圣徒的尾巴。
雹千风一到达喷水池广场,马上加入嬉戏行列,趴在圣徒背上,扮演“狼骑士”。
绑飞云一直很好奇。“圣徒到底是谁养的?”
笔廉兮转头,看着身边的她。“牠现在的主人是我。”他们登一小段坡梯,慢慢往“米铺”走。
绑飞云看看皇廉兮,又回望喷水池广场的圣徒,依然疑惑。“牠是你养的?”
“也是也不是。”这个状况真有趣,他竟然跟她讨论起一匹狼。他今天似乎跟她提了不少事--图画、深海摄影、雪茄--现在要谈宠物,等会儿,可能是婚姻?撇撇嘴,皇廉兮打住杂想,说:“圣徒经历多任主人,那些家伙一结婚,就弃牠不理--”
“你结婚也弃牠不理吗?”后飞云冲口打断他。
笔廉兮顿了一下。后飞云也被自己的问题吓了一跳。
他们真的讨论起婚姻了?!笔廉兮停在路边,大笑起来。
几个路过的行人对他投以目光,同时注视她。
绑飞云急着说明。“我只是想确定圣徒是否会有安定的未来,没有其他意思……”
笔廉兮点头。“我了解,”他止住笑,看着她。“我们在讨论圣徒未来的安定生活--”黑眸隐隐浮现了蓝紫光点,低沈磁性的嗓音继续传出:“妳放心好了,跟着我,会很安定的。”语毕,他的视线在她美丽的脸蛋上停了一阵,才转开,往面包店走。
绑飞云出神了,心又开始乱跳。
“飞云阿姨,大将叔公他们在等妳,快走喔……”虎千风带着大狼圣徒环绕着后飞云,拉拉她、推推她、咬咬她。
她回神,看着小男孩和狼。“这样比较安定吧……”她模模虎千风的脸,说:
“小风离结婚还很久,圣徒跟你最好。”
雹千风歪歪头,不懂她在说什么,随口回应:“圣徒是我的兄弟喔!”说着,他又趴到圣徒背上,要懒,要圣徒背着他离开。
“Uno!”虎大将再次大喊,丢出最后一张牌。“我又赢了!炳哈哈……今天真是我的日子--”
“虎帅果然最适合小阿玩意儿。”皇廉兮讽刺的嗓音传来。
遮阳棚咖啡座的男人们听见“小阿玩意儿”五个字,有志一同地抛开手中的牌。
“廉兮,你来了。”有着摔角选手外型的虎洋站起身,挪个位子,对皇廉兮说:“坐。”
笔廉兮撇嘴淡笑,往漆白的橡木椅落坐。
直径一米半左右的圆桌上,除了散放着Uno牌,还有一篮面包、多种口味果酱、各式三明治……新鲜果汁、上等红茶和咖啡。
“我们吃早餐无聊,边玩牌。”说话的是坐在最靠街边的陶垚农。“我得先走了。”他站起,拿起挂在椅柱头的牛仔帽戴上,指着邻座戴白色贝雷帽的柏多明我,对皇廉兮说:“柏兄和霭然要在海边找房子定居,我介绍他风车塔。你跟他谈谈……”他挥挥手,过街离去。
笔廉兮视线落向柏多明我。他是祭家海岛的新居民,一年多前娶了高原白家的女儿,成了白氏女婿。“我以为你会选择住在高原。”
“霭然在船上多年,习惯了大海。我想还是住在海边,她会比较自在、开心。”柏多明我摘下贝雷帽玩着,脸上笑容洋溢。
一个婚姻生活幸福美满的家伙!笔廉兮敛眸笑了笑。“风车塔--”他开口,顿了顿,感受到隔壁座在蠢动。
雹大将的双眼斜睨皇廉兮。
笔廉兮中断与柏多明我的交谈,偏首看向虎大将,焦点放在包裹他头部的丝巾图饰,说:“今天的头巾很漂亮--“美丽的迎风帆”,很适合你的身分。”
“拜你所赐。”虎大将嗓音干干地,下巴朝桌面的Uno牌一努。“要不要赌一把?”
“不要。”皇廉兮回答得一干二脆,径自倒了杯红茶。
雹大将啐了句:“你没种!”
“我玩大老二--从来都赢。”皇廉兮表情平和,啜饮红茶。
雹大将瞪大的双眼冒火了。“皇廉兮!你什意思?”他拍桌站起,伸手揪皇廉兮。这家伙竟然当众嘲笑他!是啦,赌“大老二”,他永远输,妻子格丽也曾警告他再敢玩,就阉掉他。皇廉兮这烂家伙故意拿他这“痛点”灌盐水,未免太下三流!“你还算不算男人!”他朝皇廉兮的俊颜吼骂。
笔廉兮一脸傲然,撇嘴冷笑。“我是光明正大的男人,和那个偷偷搬走不属于自己的雪茄的小贼不一样。”
“你说我是小贼?!”虎大将怒气冲冲。
“我说了吗?虎帅--”皇廉兮挑眉。“你不要对号入座。”
“你你你--”虎大将气极语塞。
“好了啦,叔叔。”虎洋起身,拉开虎大将和皇廉兮。“还有客人在,别翻了桌。”他说着。虎大将是他父亲的么弟,只比他大五岁,某些方面感觉起来像比他小懊几个五岁似的,简直跟他儿子一样。
雹大将不爽地拉椅子坐下。“待会儿,跟你算帐。”他瞪着皇廉兮说。
“我也是。”皇廉兮回道,优雅地落坐。
“廉兮,好久不见。”皇廉兮对座的黑衣男子开口了。“你还是一样,让人气得内伤的本领完全没退步。”
笔廉兮看向对座。黑衣男子隔壁坐着灰衣男子,这两人是兄弟。皇廉兮同他们颔首。“的确好久不见,后理帆、后尹帆--两位古代沈船打捞专家。”
穿灰衣的哥哥--后理帆笑了笑,喝了口咖啡。“听说舍妹飞云撞毁了你的酒馆。”
“真抱歉。”后尹帆接着说道。
“无所谓了,”皇廉兮意态悠然。“飞云已经决定要对我负责……”说起暧昧话。
“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另一个男人嗓音插进他们的谈话声中。
笔廉兮望向虎洋与后家兄弟之间的男子。男子长发过肩,没绑,脸上戴了副一体成型的手工眼镜。
“达遣,”后尹帆转向男子。“我来帮你介绍一下。”手朝向皇廉兮,说:
“这位是--”
“皇廉兮--深海摄影名人。我清楚他。”男子先说道,然后对着皇廉兮采出右手。“久仰了,我是达遣。”
笔廉兮神情深沈,双手环胸,点一下头。“久仰。”态度不热不冷,却令人尴尬。
达遣僵硬一笑,收回采在半空的右手。
一阵无声无语,男人们拿起各自的饮料喝。
绑飞云和虎千风、圣徒走到面包店。虎千风指着临街的遮阳棚咖啡座。“在那里。飞云阿姨,妳自己过去,我要回家换衣服,去浮潜……”说着,他跑进面包店隔壁的民宅,溜个无影无踪。他的“兄弟”圣徒则闻香窜向面包店,在男人围坐的圆桌下找到舒服的位子。
就在圣徒窝的地方,后飞云看到皇廉兮高大的背影。她快步走过去。“大哥、二哥!”惊讶地发现遮阳棚下、逆光处藏了好几个人。“达遣?你怎么也来了……”这语气似乎不是欢迎。
“坐下吧,飞云。”虎大将往旁边挪,空出自己的位子给她。
绑飞云道了谢,坐在皇廉兮身边。
“还没吃早餐吧,飞云?”达遣温柔看着她。
绑飞云微微颦眉,随手拿了杯子,很快地喝下一口茶。
“飞云,那是廉兮的。”后理帆皱眉。
绑飞云眸光闪了一下,依旧拿着杯子,转头看皇廉兮。想道歉,结果说:“很好喝的茶--”嗓音乍停。天啊,她在说什么……
“喜欢就好。”皇廉兮态度自然地执起白瓷茶壶,往她手中的杯子倒茶,瞧见杯缘那淡淡唇印,似乎与他刚刚衔的地方重迭?“飞云,杯子放低。”他想确定……
绑飞云对上他的眼,赶紧摆低茶杯,静静盯着他倒茶的神情。
绑理帆开口说:“妳打算把帆船赔给廉兮,是吗--”
“我已经赔给他了。”后飞云答得飞快,美眸望向兄长。
绑理帆皱眉。“妳这回麻烦大了,飞云……”
“我知道--”
“我想妳不知道。”后尹帆发出嗓音。“那艘帆船并不完全是妳自己的……”突然,觉得自己的妹妹心飞了。
绑飞云表情一诧。“那当然是我的--”
“有一半是我的。”达遣嗓音徐缓地传开。“那是妳父亲给我们的订婚礼物--”
什么?!隐约一阵瓷器碰撞声。
“这可精采了,”虎大将扬笑,看着达遣。“原来你是飞云的未婚夫啊!怎么不早说呢--我是飞云的帆船老师啦,我们一家亲、一家亲……”他站了起来,热络地抓住达遣的手,拉着、握着。“以后你们生小阿,一定要找我当教父。哈哈哈……”
“Tiger老师……”后飞云伸手扯拉虎大将的衣袖。“你别这样,我没--”
啪地一声,皇廉兮猛然站起。所有眼睛看向他。“你们慢聊,我还有事。”平稳无起伏地说完,他移开椅子,走出遮阳棚。
“廉兮……”后飞云唤他。
笔廉兮回头了,却是叫:“圣徒。”
那大狼叼了块面包,跑向皇廉兮。
绑飞云看着他们远离珍珠街。风吹过她眉心深锁的美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