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 第三章
宁若水实在不愿意古连城送她。
两人现在势如水火,若是没有必要,她连见都不想见到这个人,更何况还要同行这一段路。
但古连城做出决定时的那份霸道独断让她竟然忘了争辩,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他拉进了一辆豪华马车中,等她回过神来时,马车已经行驶在路上了。
“我是坐车来的。”她羞愤地说。
“你家马车我已经吩咐车夫独驾回去了。”他淡淡说着。
在这马车中依然有一套精致的茶具,他像是离不开茶,无论身处何处,都要随手能拿到一杯热茶,而奇怪的是,即使是在马车之内,茶炉也是热的。
“你看起来火气不小,要喝一杯吗?”他举起杯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我亲手烹的茶。”
宁若水瞪了他片刻,没有接过那只杯子,只是靠着厢板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迸连城也没有强求,收回手,微笑着将那杯茶饮下。
车平静静地行驶,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路就这样听着咿咿呀呀的车轮声来到了汀兰银楼的门口。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汀兰银楼的大门已关,只是还没有上门闩。
车夫搬出凳子放在车门下端,古连城踩着凳子下了车,回过身笑着看她,一只手伸出,像是要扶她。
她看也不看那只手,迳自跳下车厢,只是车厢比她想的高了些,跳下去的时候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在旁边的他立刻将她扶住,那冰冷的指尖或许是因为拿了一路的热茶,此刻扶着她时,终于有了些许温度。
她有些慌张地站好推开他的手,他见状揶揄,“都不说声谢吗?”
“大少要的不是这一句感谢。”她语毕走去敲店门。
他则侧身靠在店门的门板上凝眸望向她,“那你说我要的是什么?”
“大少要的是什么,大少自己清楚,我怎么会知道?”她烦恼地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他眼中的光芒在夜色下竟比星光还要幽亮,只是这光亮中却有一层让人心悸的诡异。
“自相矛盾的回答。”他还在取笑,店门已经开了。
前来开门的伙计一见是她,便立即说:“大小姐你可回来了,刚才李少爷还来找您呢。”
“李准。”古连城的唇角泛着一丝清冷的光泽,“他跑得还挺勤的,难道现在的未婚夫妻都不知道避嫌吗?”
“以前就未曾避嫌过,现在又何必避嫌?”她坦荡地回答,然后迈步进了店门,吩咐伙计,“关门吧。”
那伙计正要关门,可见古连城还在外头,于是恭恭敬敬地问:“大少爷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宁若水顿时恼怒道:“我叫你关门!”
她从未用这么大的声音吼人,伙计吓得立刻将门板关上,门外,古连城低低的笑声依然清晰地传来。
真是可恶的人!宁若水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那个人不仅用心机害汀兰银楼陷入危机,还用古古怪怪的言词手段引逗她的心……
一瞬间她愣住,她怎么想到“引逗”一词?
是了、是了,古边城对她的态度总是如此暧昧,仿佛在引逗她犯下什么错误,而最可恶的是,他明明知道她与李准的关系,却偏从这一层下手,反覆嘲讽,似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难道他就有把握一定会赢,让她拱手将青花大罐送出吗?
休想!
她烦躁扯下颈上的一条链子,这项链不知道是太紧还是怎么了,让她今日总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正要穿过银楼的后门回宅内休息时,门板上又传来拍门的声音。
“大晚上的,还会有谁来?”伙计嘟嘟嚷嚷的,“难道是李少爷又回来了?”
宁若水心中一动:莫非是古连城还没有走?
思及此,她出声叫道:“问清楚是谁,倘若还是古连城就不开门了……”
她说得太晚了,话音未落伙计已经将侧面的小门打开。
眼前一花,突然有几个黑衣大汉持着刀剑从小门处一跃而入,将开门的伙计逼退到屋子的一角。
“闭嘴!否则老子剁了你!”
宁若水的心脏突突直跳,瞪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黑衣大汉,她立刻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沉声说:“你们要钱,可以随便拿,但是不能伤人。”
“这丫头还挺懂规矩的。”其中一个大汉咧着嘴笑,“打开柜门,我就不伤人。”
宁若水朝吓呆了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去,把柜门都打开。”
憋计哆嗦着用钥匙一个一个的开柜门,几个大汉等得不耐烦,推开伙计一人一刀就把上好的紫檀木柜和黄花梨木柜给一一劈开。
宁若水紧紧抓住衣袖,她没有吓得立刻逃跑,现在这个时刻李准安插的侍卫眼线都已全回去向他禀报观察状况,是以汀兰银楼内并无有武功之人可以对抗这些盗匪,又因为后院就是父亲和弟弟的住处,她生怕这些人在前面抢劫不够还会去骚扰她的家人,所以无论她有多害怕,她也都必须留下来应付这一切。
那些人也不是很识得货物的好坏,只要是金银珠宝,就全往带来的袋子中扫,不消片刻,汀兰银楼几乎就被洗劫一空。
待他们已经再无东西可抢之后,一人回头看了宁若水半晌,说道:“这丫头长得真不错,你们谁帮我看一下门?”
“哼,你可要快点,别色迷心窍坏了大事。”旁边一人催促着。
宁若水大惊,刚要逃离,却被人抓住手腕,那人嘻皮笑脸地将她扛在肩头,四下张望,见没有什么地方方便办事,就扛着她上了二楼。
楼下的伙计被人用刀抵着脖子,一声都不敢吭。
宁若水用力蹬踹着那人的胸口,怎奈对方太过高大强壮,大手一抄,就将她的双脚抓住,威胁着喝道:“你要是再敢挣扎,看爷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她不放弃的张口一咬,将那人的肩膀狠狠咬住,那人大怒,踹开一间房门,看准了屋里有张桌子,挥手打掉桌上的东西,就将宁若水摔了上去。
她被摔得后背疼痛难忍,依然还想起身挣扎,黑乎乎的高大身影立即扑了过来,用力撕扯着她衣襟,她又是惊骇又是羞怒,竟然连一声都叫不出,几乎要昏过去。
就在这时,窗口忽然有阵暗风吹来,风中像是掺了某种清贵的花香,在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之际,身上的黑衣大汉已经向后倒去,然后又软软的地瘫在地上。
这无声无息的变故让宁若水一时反应不过来,默然地看着眼前倒下去的贼厮,直到一双冰凉的手悄悄帮她把衣襟重新掩好之后,她才开始浑身轻颤,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
那双手臂将她轻轻拉入一具清瘦的胸膛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的耳边柔声说着什么,她恍惚了好久,才听清那人的声音和言语——
“不必怕了,他伤害不到你,有我在。”
她本能地抱住那个人,抱得死紧不敢松开,仿佛只要一松手自己就会立刻跌倒。
“不要出声,我现在在这里陪你,楼下的人自然有人去收拾。”
那安抚的声音里另有一股令人胆寒的威慑力,让她在完全安定心神之后,终于叫出这声音的主人名字——
“古……大少,你怎么会……”
“我正好要走,看到巷口有几个人鬼鬼崇崇,放心不下,就留下来了。”他露出少见的温柔笑容,因为没有任何的嘲讽鄙夷,温暖得仿佛是春风中最甜、最暖的那一缕,让她竟然看得怔住。
“站得起来吗?”他柔声问。
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跪在地上,双脚软得没了力气。但她点点头,勉强自己重新站起,而他就半拉半拖地将她抱起来,屋子里到处都乱七八糟的,只有桌子还算干净,古连城想让她先在桌上坐一坐,但她一看到那张桌子就直打颤,死也不肯坐上去,于是他就用脚勾来一张躺倒的椅子,扶着她坐下。
“楼下……”
“我的人去通知李准了,他正好在附近巡城。”他侧耳倾听,楼下有了打斗的声音,于是笑道:“他已经来了。”
“准哥……”她想出门去见李准,却被他强硬地按在椅子上。
“现在你哪里都不许去。”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
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此时那手上的凉意与她掌中的汗水交织在一起,竟像是迷人心魂的幽香,让她眼前模模糊糊了起来,除了他的轮廓和眼睛之外,她什么都看不清。
是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吗?
她的胸口又开始怦怦狂跳,跳得比刚才还要剧烈。
迸连城只是握住她的手,顿了一会儿后,他无声无息地托住她的脸,逼着她看向自己,“你在怕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他已经是第二遍问她了,为什么他要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希望她怕什么?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猜出他的心思,但是现在……她好像猜不出了……
“若水!”随着李准急促的呼唤和脚步声,房门被人用力撞开,李准奔了过来急切地追问:“怎么样?你受伤了吗?这些该死的家伙,看我一刀剁了他们!”
“我没事。”她在李准面前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冷静沉稳。“外面那些劫匪都怎么样了?”
“都被抓住了,你放心,一个也跑不了!”李准咬牙切齿的说,回头又满怀感激的看向古连城,“今逃卩亏有古大少。”
迸连城已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看着两人说话,此时他只是一点头,淡然说道:“你我不必客气,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的人……我也应当照顾。”
宁若水抓住李准的手腕不敢松开,但眼角余光依然可以感觉到一双清冷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最奇怪的是,此刻她竟然失去了和对方对视的勇气。
这一次的强盗洗劫让汀兰银楼被迫关门歇业一天,宁启隆抱着病体要重新整顿银楼里的安全问题,却被宁若水阻拦了,她让父亲回去养病,自己一肩担下了所有的事情。
已经破损的柜子是不能再用了,但是本就经济拮据的汀兰银楼哪里还有闲钱再去买和先前同样价格昂贵的新柜子?
走投无路之时,她灵机一动,想起家中有很多衣橱柜子都是同样上好的木料雕成,就赶快命伙计们将两种柜子做了调换,竟然十分合适,不知道的人从外面看是看不出多大区别的。
瘪子只是小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汀兰银楼经历了这场洗劫之后,本就已很稀少的客人更不会上门买东西了。
她沮丧不已,咒骂这些可恶的劫匪,但是伙计却兴匆匆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大小姐,那间和我们打对台的银楼今天居然关门了,说是盘点三日。”
宁若水不由得愣住,她立刻明白这是古连城故意放她一马。但是这盘点三日又意味着什么呢?盘点之后还要不要再打对台?
那一夜古连城的及时援手和适时的温柔,让她忘了自己和他其实还站在对立的两端。
那一夜之后,到底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是他的执着,还是她的坚守?
抑或是两人的敌意……可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吗?
没有——三日之后,宁若水知道自己是真的想太多了,古连城就是古连城,他什么都没有变。
打对台的银楼重新开张,虽然价钱提高了两成,与他们相同,但对台戏依然照唱不误。
迸连城似乎在暗示她——他已经做了让步,而他能做的让步只限于此。
宁若水想了一天,她命人取来两大张白纸,挥笔写下一副对联,贴在店铺门口——鬓头斜插春山色,兰襟漫洒丽人香。
搬批:国色天香
她又命人去京城内最好的胭脂水粉店采蝶轩采买一批上好的胭脂水粉,在门口招贴告示:凡走来店内买全银百两者,便送采蝶轩的胭脂一盒。
当日,汀兰银楼的门槛几乎又被蜂拥而来的街坊妇女们给踩烂了。
一日内又足足卖了一万两的首饰,伙计们收钱收到手指都要抽筋,陪笑陪得脸颊都要僵硬了。
宁若水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略感宽慰。虽然买胭脂水粉是稍微赔了一些,但是她叫人暗中提了首饰三分的价钱,两相抵销,还是保本。
这一次她抓住了女人的两个心理:一是爱美,喜欢听恭维话;二是贪图小便宜,有东西赠送就什么都买。
反观对台银楼,倒显得异常安静,没有再继续跟进追击。
就这样过了几日,汀兰银楼的生意渐趋稳定,到了让利销售的最后一日,银楼中几乎已经无货可卖了,收入白银近七万两之多。
宁启隆看着帐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不禁感慨道:“若水,爹以前是小瞧你了,若是日后你弟弟当不好这个家,你这个做姐姐的,就多教教他吧。”
她应着,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她心中想的是——为什么古连城没有继续为难他们呢?
李准奉皇命在汀兰银楼中安插几个侍卫,化装成伙计的样子分别在楼门口和二楼的窗户旁监视对面仪和饭庄的情形。
平日里,宁若水也不和他们说话,他们也不会来打扰她,而李准则会借着巡察情况的机会,时常来汀兰银楼看她。
她对李准的感情,自小到大都敬如兄长,虽然现在两人订了亲,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妻,她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变化,倒是李准每次见到她,都显得有些局促,像是想要亲近,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这一日,她正在研究进货,李准又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和李准同来的居然是古连城。
“若水,你不是说银楼里的首饰都没有什么存货和新品了吗?我叫古大少来帮你看看,他在这方面可是行家。”
李准喳喳呼呼的,表现一番好意,但听在宁若水的耳里却不自在极了。
“准哥,你又到处和人说东说西……”她轻声埋怨,未将心中感到可笑之处说出。找和她家银楼打对台的人来帮她看……哼!
迸连城听到了,在一旁施施然道:“李准是一番好意,若是宁大小姐辜负了他这番好意,他可就要伤心了。还是大小姐不相信连城的眼光?”
宁若水低垂着眼,手指紧紧捏着袖口。
李准握了下她的肩膀道:“我先上楼去看看情况,你们俩慢谈,一会儿咱们去对面吃饭,我在饭庄里订了个厢房。”
她一惊,连忙劝道:“那里不是你监视的地方吗?人家都认得你……”
“所以才更要去一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准笑着快步上了楼。
结果堂内又只剩下她和古连城。
静默之后,古连城先开了口,“近日可好?”
懊简洁的问候,却让有千头万绪的她不知从哪里说起,想了一阵,她才慎重地点头,“还好,多谢大少放我们一马。”
“不必客气。”他撩起衣摆,很自在地寻了一处坐下,就像是在自己家中。
她微抬眼脸,他的回答无疑是默认了她之前的猜测。
“我不懂,大少这番变化是为了什么?”她索性问出心底的疑问。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然是为了你,你怎么会不懂?”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为她?这句话太过暧昧,让她无法应对。又思忖了片刻,她才缓缓说道:“多谢大少体恤小女子为人子女的辛苦,我代银楼上下、家父及幼弟,谢过大少了。”
“这是我见过最没诚意的道谢。”他笑看着她,“我要他们的感谢做什么?我想知道你要怎样谢我?”
她又忍不住咬着唇瓣,结果他一伸手,清冷的手指安在她的唇上,“不要没事总咬嘴唇,嘴唇这么漂亮,要是咬出了印佰,或是把牙齿咬坏,岂不让人心疼?”
她惊慌地急忙避开他的手,但是嘴唇仿佛已经沾染了他手指的温度,霎时都冰凉了许多。
此时又传来李准喜孜孜的声音,“我的肚子好饿,咱们现在就去吃饭吧!”
宁若水盯着古连城那笑意盎然的眼,低声说:“大少,请自重。”
迸连城起身,定过她身边时,故意擦过她的肩低语,“你若觉得受辱,可以和李准说。”
他的呼吸吹到她的脖颈,又是那种不知名的清贵香气拂过面颊,让她浑身一下子变得纠结。
李准已下了楼,未看出两人有何古怪,笑眯眯地去拉宁若水的手。“若水,我们走吧,今日我叫了你最爱吃的……”
宁若水一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李准有点尴尬地看着她,古连城在旁边淡笑着打圆场,“女孩子总是矜持些,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她早晚都是你的人,还怕握不到手吗?”
李准开怀一笑,“是啊,你不要太嫉妒,其实若水是因为有你在这里才不好意思。”
他依然暧昧地笑着,“是,我相信,有我在,总会有点不一样。”
宁若水完全转过身去,明明手指嘴唇都是冷的,偏偏心底狂跳得竟然让脸颊开始发热。
懊个奸猾的古连城,竟让她开不了口,她很想豁出去的拉住李准说:“你这个朋友调戏我!”但是一抬眼看见古连城那张清俊的笑脸,让她已到嘴边的话,竟然吐不出一字半句。
她是……被什么人镇住了吗?
仪和饭庄的二楼厢房内,只有古连城、宁若水和李准三人。李准虽然是公务在身,但是对于满桌的美食也兴趣颇浓。他很热情地和宁若水说:“要请古大少出来吃饭可不容易,他家的厨子可与皇宫御膳房媲美,外面厨子做的饭,他是看不上眼的。”
“那今日又何必来吃?”宁若水有点没好气的说。
“在家吃久了总会腻。”古连城接过话题,“就像是看一种花看久了也会倦怠,总希望能换一种品鉴,说不定别有味道。”
他话中有话,李准听不出来,宁若水则故意装作没听见。
正要动筷子时,楼下忽然有人咚咚咚的疾步跑上来,李准的一名扈从在外面急匆匆地说道:“大人,城南失火。”
李准惊得放下筷子,“怎么这样不巧?都是陛下丢给我这么一个巡城差事,一天到晚都不得安宁。”
宁若水也讶异地问:“准哥,你要去救火吗?”
“总要去查看一下情形,你们先吃……唉,算了,不必等我,还不知这一去要去多久。古大少,若水就麻烦你了。”
李准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忙忙地跑出厢房。
怎么又是这样?只留下他们两人单独相处?
宁若水实在没办法再故作冷静的坐着,只好也站起身说:“既然准哥不在,我不便单独留席,大少请慢用……”
迸连城连眼皮都未抬起,只淡然的说了两个字,“坐下。”
她僵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如青山白雪一般皎洁,波澜不兴,却怎么会有如此强的气势,压得她总是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被他逼得不得不重新坐了回去,但是她只是僵硬地坐着,连筷子都没有拿起。
迸连城用一双新筷夹起一块女敕藕,递到她的盘中,“这菜名为荷塘月色,女敕藕选用最是讲究。我家中的厨子若是做这道菜,定要用茶水洗三遍手才可以沾案。这里的厨子没有这些规矩,我怕吃不惯,你替我尝尝。”
她压抑着声音,“大少,过去不肯做的事情,现在何必勉强自己做?勉强而来的事情不会快乐。”
“未必。”他又舀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你名为若水,这汤的颜色也像白水一样。知道怎么做的吗?”
她不语,只听他说。
“这汤名为无色,是用清晨最干净的露水调配蜂蜜、蛇胆,再用新鲜的玫瑰花办酿泡而成,甜中有苦,苦中有甜,味道很特别。不过我只是听说过,也没有尝试过。”
他娓娓道来,眼中没有看到她尴尬的表情,倒像是个谆谆教导学生的夫子。
她终于按捺不住,月兑口问道:“是不是我把罐子让给大少,大少就不再来烦扰我了?”
他正在给自己倒酒,蓦然听到她的话,手腕停了停,抬眼问:“你肯割爱了?”
她的嘴唇轻颤,虽然问出了那句话,但自己心里却没有答案。
于是他又笑道:“我是要那只罐子,但是现在我要的不仅仅是那罐子。”他的瞳眸微缩,露出逼人的锐利,“连那罐子的主人,我都要。”
她失态地再度站起,因为起身太快,那碗他盛好放在她眼前的汤都被碰洒了出来。
他轻叹着摇头,“真是暴殄天物。”然后掏出一条雪白手帕,帮她揩拭桌上的汤汁。
她想夺门而出,但厢房内空间狭小,出路被他用身体挡住。
她无可奈何地说:“大少,请给我一条出路。”他弯下的身子缓缓直起,不知不觉中,竟然已逼到她的眼前,他语气平板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倏然间,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按在厢房的墙板上,两人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一起。她不知是羞愤还是惶恐,脸上滚烫得仿佛可以冒火。
“大少,别忘了我是准哥的妻子!你这样做,有悖天理人情!”她迫不得已的呐喊,想阻挡他的下一步企图,但喊出口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微弱。
而面对她的抗议,他只是微微笑着,用那惯用的轻蔑语气道:“我向来只喜欢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原来你不知道?”
怎样的事情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未及问,也不想问,却在这一瞬间被人侵犯了朱唇。
如她所想——他整个人都是冷的,手指是冷的,语调是冷的,笑容是冷的……
但只有一点她猜错了,他的唇是热的。
热得仿佛可以燎燃一片天、一片地,更何况是全无抵抗能力的她?
她全身轻颤着,从未和人如此亲昵过,就连李准,最多也只是牵过她的手,不敢对她有任何稍越雷池之事,但是古城连显然全然不顾及她的身份,更不在乎自己和李准的朋友之谊,他只是狂妄、我行我素的在这间厢房中肆意占有她的唇瓣,并借机挤占了她全部的心神。
宁若水连着两天没有去汀兰银楼的柜台看帐了。她说她的身子不大舒服,宁启隆也不勉强她,只是语重心长地对儿子宁若林说:“若林,你要多学学你姐姐,你看她为这个家如此操劳,若不是有她,也许今日我们连这片院子都保不住了。”
案亲说得很认真、很诚恳,但是宁若水却听得心惊肉跳。
若不是有她,宁家现在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宁家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迸连城自那日在仪和饭庄轻薄了她以后,并没有说明他下一步的计划。他明知她三个月后就要嫁给李准,还这么对她,她是想破坏他们的婚事吗?
也许……他说连人都要的原因就在于他要他要那只青花大罐,如果她真的把青花大罐交出去,她这个人,他完全可以不要。
现在她到底该怎么办?
交了罐子?人保住,宁家和李家的安宁也保住。
不交罐子,人和家,都未必能保住。
他是在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