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皇 第五章
笔甫夕的呼吸在重新见到唐可怡的这一刻,陷入窒息。在得到她可能来到宿县的消息之后,他不顾臣子们的阻拦,以查访民情为由,率领十余名亲随,策马疾驰,一路追赶而来。
他迫切地想见到她!四年中的种种复杂心绪都在知道她成了怡妃之后,不可扼抑地决堤泻出。
只是没想到,重逢会是如此狞不及防,而她……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手足无措的女孩,那种看到他时又惊又悲、又喜又忧的复杂表情,就好像是当初那个晚上,她在栀子树下苦苦等他回来的模样。
笔甫夕盯着她,盯得那样全神贯注,以致身边所有人都不得不停留在原地,店里寂静得诡异。
终于,一名侍卫长低声提醒,“主子,要包下这间店吗?”
“嗯。”他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唐可怡,然后用手一指,“除了她,所有人都在一盏茶工夫之内搬出。”
唐可怡忽然回过神来,她月兑口叫道:“不行啊,我娘在这里养病。”
“妳娘?”皇甫夕蹙了蹙眉,再吩咐,“那就连她娘一起留下。”
接着,他笔直地走向她,猛地拉住她的手!那手指冰凉,指月复上还有细茧。他记得这种感觉,四年前他握住她的手时,就有这样的细茧,那是因为她长期劳动形成的。
如花的年纪,却没有如花的娇女敕。
他使劲将她一拉,拖向店堂后院。
唐可怡磕磕绊绊地跟着他走,连声说:“等等,你等一下……”
他根本没有听她的话,只是径自向前走,他要找一处不被人打扰的角落,和她坐下来谈。他有太多的话要和她说,多得……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望着他的背影,唐可怡有瞬间的恍惚。记忆中的他,身材清瘦,就好像棉柳一样,但是现在他后背挺拔结实,个子好像更高了一点。他已经从少年变成了男人,而她曾非常熟悉的那抹笑容却不知消失在了何处,唯一相同的是:他对她,依然有着致命的魅惑力。
“你慢点……我、我不能走开太久。”她喘着气说。
而他终于在走过一道院门之后倏然站住,因为停得突然,让跟在他身后侧的唐可怡一下子撞到他的后背。
轻呼一声之后,她轻轻揉了揉鼻子,这才抬起头,近距离的看清他!
他的面容似乎也有了些许的改变,原本柔和的眉眼不知为何显得凌厉许多,眸中的深邃也更加幽亮,还有一处,是她原本陌生的!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触碰到他脸颊下侧一处细微的伤痕,惊讶地问:“这是何时弄伤的?”
“两年前,在边关挨了一箭。”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楞住,呆呆地看着那道伤痕,好半晌,喃喃道:“原来……你去打仗了。”
唐可怡说出这句话时像是长舒了口气,皇甫夕一怔,忽然明白她是误解了。她以为他失踪了四年是因为去边关打仗的缘故?
但他没有解释,而是凝视着她轻声问道:“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吧?”
她闻言一颤,因急他的问题让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在后宫藏书楼中,倚着栀子花树聊天的少年男女。唐可怡垂着羽睫,声如蚊钠,“还好。”
懊怎样告诉他自己这几年的生活?他应该还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份。
她猛地想起,“你叫什么,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笔甫夕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往旁边一个台阶席地而坐。“我姓皇甫。”
她一惊,像是被什么什么东西刺到,猛地抽出手要跳起来。
他却伸臂将她一把抱住,浅笑道:“怎么了?怕了?”
她的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望着他,像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笔甫……那他是皇室的人?
“你……你到底是谁?”
她张大眼睛,那战战兢兢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原来她还是如此的天真单纯,如果他说出真实身份,她会不会立刻跑掉,跑得远远的,让他再也找不到?
一念之间,他决定说一个谎。
“我是姓皇甫,不过是个小人物。以前是兰陵宫的护宫侍卫,现在是……神捕营的一名捕头。”他说话的表情真诚,眼皮都不眨一下,连在说谎时也一样,所以唐可怡不由得不信。她随即也明白过来,他为何会住在兰陵宫,为何可以自由进出皇宫,为何又带了一群人,出现在这里……
等等!神捕营?他是来抓人的?该不会是来抓她的吧?
见她忽然露出神色慌张,皇甫夕低头问道:“怎么了?”
她吞吞吐吐地问:“你来宿县,是来……”
他是何其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出她的心思。索性骗她到底,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点头,“是啊,宫中丢了一位娘娘,奉圣命出来寻人。”
颤了一下,她脸色都白了。
他故意又拉开话题。“妳出宫之后住在哪里?怎么跑到宿县来?这不是妳的家乡吧?”
唐可怡误以为皇甫夕当她是已经出宫的宫女,想趁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赶快转移话题,于是也顺着他东拉西扯,胡编乱造道:“嗯,我是陪我娘入京探望亲人,路过这里的时候,我娘病了,我们就耽搁住了。”
“成亲了吗?”他突然问。
她又抖了一下,快将头低到膝盖里了。
“嗯?”他等她的回答。
她看不到他唇角诡异暧昧的笑,无奈的咬着唇瓣,小声说:“嫁了。”
“真的?”他声音懒懒散散的,并不吃惊的样子。“怎么妳相公没有陪妳?”
同样的问题,徐家老夫妻也问过,却没有他问她时让她感觉这么心疼,心头滋味说不出是酸甜还是苦辣。
“他死了。”她低喃道。
“这么说,妳现在是寡居一人了?”他的手在不经意时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畔柔柔地说道:“那就做我的女人吧。”
颁的一下,唐可怡脑海中一瞬间陷入了空白……
四年前,他不曾对她有过这样的要求,而她就那样迷迷糊糊地将自己给了他,一晃多年,就是一盆火也会被浇灭,更何况是感情?
她曾问过自己,如果他是那种风流浪荡子,在自己这里占了甜头之后就故意失踪,她该怎么办?
没有答案。世上能有几人,像她这样愚蠢又固执?无论是否受骗,都在心头为他留下一隅不让人触碰的禁地。
她甚至无数次地设想过,若是有生之日再遇到他,他可能会表现得对她漠视,甚至忘了她,变成陌路人。
却没有想过,重逢之后他会直接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是在知道她曾经嫁人的事实之后。
她的沉默惹得皇甫夕笑着探问:“怎么?不愿意再嫁?还是怕我配不上妳?”
“不。”她怎么会认为他配不上她?她现在这个身份,就是嫁个平民百姓、贩夫走卒,都是不可能了,怎么可能嫁给他这种拥有皇室国姓的人?他可能还是皇亲呢……
“今天……先别说这件事了。”她岔开话题,“我要去给我娘洗衣服,晚些时候……再说吧。”
笔甫夕握住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苍白的脸色,好一阵,才幽幽问:“妳恨过我吧?”
“不。”她否认得非常坚决,不假思索。
“真的?”他狐疑的挑起眉,似是不信。
“真的没有恨过你。”她笑了笑,却是苦笑,“起先以为你是有事要忙,后来又怕你身体那么不好,会有个不测。我胡思乱想了好久,不敢去问别人,怕被人知道了你我那夜的事情之后惹出大祸来。”
“即使如此也没有恨过?”
他品味着她这样轻描淡写的描述之后会有多少酸楚,就见她很坚定地点头。
“自己做的事情,有任何后果都要自己承担。我不喜欢怨天尤人,大概也是有点逆来顺受吧?所以从来不知道去恨,只知道顺势而行。”
“可命运待妳……不厚。”他苦笑了一下。先让她遇到他这种登徒子,之后又让她嫁给了那个对她无情意的皇兄。
“命运待我不薄了。”她不好说她好歹也从宫女变成皇妃,虽然是不受宠的。
“后来……我过得还行,调了差事,不用再去收拾藏书楼了。”
他却故作不知。“离开藏书楼,岂不是看不到妳喜欢的书了?”
她笑道:“是没有以前方便,但好在那时候我已经将所有的书都看了三遍,闭着眼睛也可以默背出来。我闲来没事就自己背书玩,背一遍,写一遍,一天到晚也很忙的。”
原来她是用这种方法打发掉宫廷中最寂寞无聊的日子。皇甫夕的手轻轻摩拿着她的手指,想着她曾在灯下,秉烛而书,写了一篇又一篇无人问津的文字,却不能体会她当时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真的如她现在所表现的这么淡然吗?
“我真的该走了。”唐可怡想起大堂中被她丢下的那一盆衣服,不安起来。
要赶快把衣服洗好晾起来,然后她该带着娘亲离开这里。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仅眼前这点失而复得的温暖会消弭于无形,也只怕娘亲的安全都不能保证。
逃妃在东岳是要被治罪的,根据罪责的大小,治罪的刑责也轻重不一。
她连忙起身,他握着她的手顺势站起,她发现自己竟然挣月兑不开他,回头轻声说了句,“放开吧,我……”
说出“我”字时,红唇微微张启,狞不及防地,竟然被他一下子覆住,从他唇中呼出的热度全渡进她心肺里,让她几乎昏厥。这种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肌肤触碰,竟然如此真实地再现,而且,远比梦中的感觉还要强烈。
“小怡……”瘠痉着嗓音,重逢后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在她耳畔柔声低语,“我要妳,来我身边吧。”
唐可怡的心弦颤抖,百感交集地听着这句话,却没有再像四年前一样冲动懵懂地立刻响应。
她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她了。她甚至没有未来可以期许。若不是为了救弟弟,她不会离开皇宫,也就不会再遇到他。
如今正是他春风得意、仕途坦荡的时候,她更不能让自己毁了他的一生幸福。
不管过去曾有怎样的过去,她,从没想过侵占他的日子,改变他的生活。
就像失身给他的那一夜,她一直希望的都是他的平安快乐。
笔甫夕看得出唐可怡的犹豫和纠结,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知道她顾虑的是什么。他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她,就不会再丢掉她,眼前他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怎样堂而皇之的把她带回宫,并重新给她一个身份?
爆中有许多人认得她,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在自己登基之初,就让臣下议论纷纷,皇兄留给他的这片江山并不算很安定,朝中文武势力四分五裂,想要做到真正的一统还需要慢慢努力。如今做一朝之帝,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顾旁人眼光的放纵德王了,他不会给别人任何机会指责自己的德行和推行的朝政有任何的缺陷。
苞他出来的手下办事还算得力,在他和唐可怡说话的这会儿工夫,不但店内其他客人都已离客栈,连她的情况也打听出来。
“陛下,怡妃是和一对徐姓老夫妇一起来宿县的。那对老夫妇说她是到此地寻母,一路上没有和别人接触过。她母亲就在三号客房,身边只有一名丫鬟随行。”
笔甫夕问:“她弟弟的事情,京中来信了吗?”
“陛下出京时已经给刑部留了话,要他们暂时不要动唐可怀,但刑部的王大人送信过来,说唐可怀……已经死在押解的路上。”
“什么?”他一惊,黑眸紧盯着侍卫长,“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王大人说押解唐可怀的两名官差上报说,唐可怀半路上患了疟疾,一病身亡。因为是传染病,所以尸体就地掩埋在距东都一百里的上清县。”
他的眼阴鸶起来,沉声道:“叫王利派人去开棺验尸。这里面只怕有鬼。”
“有鬼?”侍卫长一楞。
笔甫夕冷笑道:“对于那些因私怨而要被整治到死地的犯人,长途押解途中最易发生意外,其中虽然有人的确是因为疾病巴劳累,但押解之人暗下毒手的勾当,历朝历代都不罕见。
“怎么,你以为朕是个笨人,这些官场中的龌龊之事朕会不懂吗?别装出一副好像清白无辜的样子,你们在朝为官的人,有几人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首爬上来的?朕不计较过去,要的是你们现在的忠心,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手脚,朕绝不会轻饶了他!”
侍卫长被说得脸红,急忙低头道:“是,微臣明白,这就回信给王大人,请他彻查。”
“不是“请”他,是朕命他必须彻查!三日内给朕回复。”
微微呼出口气,皇甫夕将目光投向窗外。
他还有一个困惑没有解开。
当年离开藏书楼之后,他深思了一夜,主动向皇兄要求接受出使海外四国的使命。这让皇兄非常的惊喜。而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性情转变,更想不到这转变是因为一个女孩。
唐可怡对他的那份全心信赖,让他汗颜自己过去散漫的行径。他需要换一个环境仔细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
出海那天,他见到来为自己送行的二姊,找了个机会他曾请托她,关于唐可怡的事,他希望二姊能避开别人耳目,将她从宫中带出,留在公主府,等候他回来。
长乐公主很是惊讶,但也满口答应了。
但就在他出海之后一个月,二姊的飞鸽传书送到,说唐可怡婉拒了他的安排,一定要留在宫中。在二姊的信中除了对他的歉意之外,还有对唐可怡人品的质疑,说她可能是想坐地起价,以企图更好的未来。
他不大相信二姊的怀疑,本想等自己回来时亲自问唐可怡,但是出使之路漫长而艰难,整整一年他才回国,之后,恰逢边境战事骤起,他请缨参战,一战,又是两年。
在边关的第二年,算算日子,她已经过了十八,该出宫了吧?也许还嫁了人,有了孩子?她的相公若知道她不是完璧之身,会善待她吗?
起先是担心她的日子不能一帆风顺,按照她想的那种平静慢慢度过。然后,就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她真的成了别人的女人,她会像对他那样温柔体贴地照顾着另一个男人……每想到这里,就像针扎般痛,恨不得立时找人发一场别。多可笑,曾经女人们匍匐在他面前,求他爱她们,他不屑一顾,如今,为了一个渺小如草芥的女孩,他却心神不宁。
于是,他写了一出傀儡戏,就是那出“抱柱之信”
为何故心神不宁?落月满荷塘,碎了魂神。终知这一场如梦如幻,却难拾,幻影痴心。痴了心,动了情,只怕伊人不见,天地冥冥,形销骨立,一人伶仃。
这是戏词,也是他的心声。
戏文每唱一次,他就劝自己:忘了她,断了这份情。
但是每每想忘掉,却记得更深,思念更重。
初回皇宫继承皇位的时候,他无端地恨起那片栀子花树,因为一切的缘起都与栀子花树有关。
若不是那日走到树下,贪恋那片花香而懒散地睡倒在那里,就不会和她相遇。
若不是因为那日喝了玉楼春,被栀子花香熏昏了头,他也不会在她意识迷离之时占有了她。若没有栀子花,便没有了这一切,也就不会有日后他的独自神伤。所以这栀子花,乃是罪魁。他下令砍掉所有宫内的栀子花,心情却没有得到半点排解,直到知道她原来还在他身边的消息之后,他恍然大悟,原来他心底一直都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没有消失过―要她!要她留在他身边!这就是他当年占她清白的根本原因。
只是游戏红尘,向来玩惯了的他,却一直以为这次只是不小心玩过了头而已。四年了!原来他也有真情,可以深埋四年,埋而不死,断而不绝……
唐可怡一晚上都在想着如何能救弟弟,又不打扰到皇甫夕?原本她很需要遇到一个像皇甫夕这样有点权势的人,帮忙自己的人,而神捕营应该和刑部有点关系的。但偏偏她现在是个逃妃,而皇甫夕说过,他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追捕她这个逃妃的。
原本就不能被他知道她的身份,更何况,她不能拉他下水。
终于给母亲洗完衣服,返回客栈的时候,她看到两名年轻书生正和店老板央告着,“让我们住下吧,赶了一天的路,我们都累得抬不起腿了,那两家客栈又都住得满满的,说是连只耗子都住不下了。”
老板为难的摊摊手,“没办法,来了个大主顾,一定要包下小店。”
唐可怡听了一下就明白了,因为皇甫夕包下了这里,其它客人只好去另外两间。客栈住宿,导致那两间客栈也爆满。可是皇甫夕做事怎么这样霸道,他一个人住几间上房还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连人家整间店都包下?
她低着头往里走,掌柜的立刻笑脸相迎,“姑娘回来啦?以后洗衣服这件事就交给店里的小二做吧,何必劳烦姑娘亲自动手?”
“不必了,我能行。”店家过份亲热的态度让她很不适应。她知道这是因为对方看到了皇甫夕对自己那样亲近之后的关系。
那两名书生看到她,又听到掌柜的话,立刻眼睛大亮,对她急急说道:“姑娘您就是住在这店里的客人吗?麻烦通融一下,让给我们一个小的单间就好。我们这一路赶得真的很辛苦,明日一早还要往东都赶。”
“你们要去东都啊?”她低着头,顺口答话。
其中一名书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今科科举就要开始了,我们要赶着去赴考。”
“科举?”这才让她恍然想起,因为今年是新帝登基之年,按照东岳的规矩,是应该召开一次大考,为朝廷选拔贤能新秀。
“姑娘,帮个忙吧。”
两人拦在唐可怡身前,让她非常为难,她不能答应他们什么,因为这客栈不是她包下的,但她又很同情他们的处境。逃诩黑了,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他们的确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就在这时,客栈楼上传来皇甫夕冷厉严峻的声音,“谁再挡在她面前,我要他明日就入刑部问话!”
那两个书生吓了一跳,侧开身让出一条路来,同时抬头看着楼上负手而立、面色铁青的男人。虽然只是粗略一瞥,他们便知道这名年纪很轻却气势逼人的男人,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
“小怡,上来。”皇甫夕再丢下一个命令。
唐可怡想拒绝,“太晚了,我要去陪我娘……”
“要我下去拉妳吗?”他露出一个微笑。
这微笑莫名的看得她暗暗害怕,总觉得笑容背后是一种难以捉模的诡异力量。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楼,觉得身后掌柜的和那两名文人都用刺目的眼光盯着她。但皇甫夕的眼中好像除了她,谁也没有看见,将她径自拉入房中。
必上门,夺过她手中的木桶,他将她揽入怀中,贪婪地夺取她的呼吸和醇香的气息。
她嘤咛出声,却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当他的手指紧扣住她的腰肢时,她不安地挣扎着,“别……”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于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强要了妳,只是想抱一抱妳而已。”
又是抱她。
他似乎喜欢用“抱她”这个要求做为掩饰真实目的的幌子,他真正想从她这里得到的,却远远不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可她没有抗拒了,忐忑不安地接受他的拥抱,暗自思忖着若是他还有更进一步的亲热行为,她一定要推开他。四年前的那一夜没有人知道,也算是过去了,而现在,她是逃妃,他是捕快,若是他们再做下这样的事情,就是大逆不道,他必然会有杀身之祸。
懊在他真的只是抱她而已。拥着她倒在床上,皇甫夕从后面抱住她,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将他的脸颊贴在自己的后背上。这样紧紧地被拥抱着,几乎毫无缝隙地紧贴着,就像是自己被强烈地爱着,需求着。
而这种姿势、这种温度、这动人心魄的感觉,真的从梦中变成现实了?
“小怡,妳长大了。”他在她身后喟叹着,很是感慨。“以前抱妳的时候,妳瘦瘦小小的,现在我却要用全力才能将妳抱住。”
他的声音透过她的后背传来,似是穿过她的心扉。
“人总要长大的嘛。”她苦笑了一下。
“但是我依然可以抓住妳,抱住妳。所以无论妳怎么变,妳都还是我怀中的小怡。”他的声音里有笑意。
她蜷缩着身子,不敢再说一句话。久久的,他也没了声音。
他睡着了吗?她不敢动,怕惊醒他,但又想赶快抽身离开,她怕娘在等她。
饼了好久,她试着动了一下,结果他的双臂圈得更紧,一声低喃响起!“别动,我这里已经空了四年了。”
骤然像是被一股热水浇注心头,她的双眸瞬间盈满了暖流。多美的梦啊,哪怕只拥有这一瞬,明日就要她去死,她也心甘情愿。但是她不能死,她还有父母,还有那个身陷圄圄、命在旦夕的弟弟需要她去救。
懊怎么办?怎样才能救下弟弟,又不牵连他踏进这淌浑水里?
蚌然间,她想起了刚才那两名书生―虽然赶了一天的路,神情疲惫,但是他们的眼中却焕发着热烈的神采,那是一种热情渴望。
他们必然是期盼着能进京高中,然后改变自己的一生,一步登天,光耀门楣。
陡然间,一个大胆到连她自己都为之咋舌窒息的念头在眼前闪过―或许,这是她唯一可选的道路……虽然危险至极,却也最为有效。如果……她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呢?
只是几日的工夫而已。刑部要是审问弟弟,也不可能在几日之内就定案杀人,总要等到秋后问斩,如果她科举高中,那么她就有机会进入官场仕途,然后从中斡旋,救助弟弟。这样既不会拖累皇甫夕,也能达到目的。
当然,这其中的危险显而易见。
第一,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一旦被发现,她必死无疑。再来,她是宫中逃妃,已有死罪在身,再暴露身份,就是罪上加罪,可以千刀万剐了。但是,换个角度想,最危险的事情也许反而是最安全的,认得她的人都是宫里的后妃们,这些人是不会有什么机会见到朝中大员的。而且,既然她已先有死罪在身,再多加一条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最重要的是……倘若她不能及时救出弟弟,母亲必然活不下去,父亲也生不如死,全家人等于都走入绝境。
既然左躲右闪都是一死,那么,何不拚一拚,为自己拚出一条活路?
暗中撑紧了拳头,她的心头坪坪狂跳,那种激动和不安,让她很想立刻跳起来去安排一切。只是身后的这个男人……失而复得之后,又让她怎么能放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