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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王戏冬 第一章

作者:钟瑷

一切都起于那场由辽国主办的数理大赛,壬冬墨从来没想过,只不过是一场平常得再不能平常的数理大赛,怎么会演变成必须把答不出题来的小姐,送到辽国跟那个番王和亲呢?

既可笑又可悲的是,宋朝皇帝非但没有严词拒绝这桩荒谬有如儿戏的婚事,反而还因为畏惧辽国的强盛国势而欣然接受他们所提出的条件,下诏命令小姐奉旨成亲。

若不是因为小姐的好奇心重,非要排除众人的反对前去一探关外风景,同时也要见识见识那个出题打败她的汉士,否则她相信以八王爷跟其他几位小姐们的脾气,肯定是宁愿得罪朝廷,避走俗世之外,也绝不会像皇上一样的“卖女求和”。

壬冬墨微侧着脸,望向一旁兴奋得有如出笼小鸟般的八王爷小千金赵络,一抹怜爱的微笑轻轻挂上唇边。

打小她就将赵络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照顾,虽然说她的确是感激八王爷的收容养育之恩,不过对于这个清纯可爱、毫无心机的小女娃儿,她可是打心底喜欢着。

彬许是因为自己没有手足相伴的缘故吧,这个虽迷糊可却善良率直的小女孩,便成了她心中真正的妹妹,即使是要她?她牺牲性命,她也是甘之如饴,更何况只是陪她出关一趟呢?

“冬儿,你快帮我瞧瞧,那边那个小白点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看都看不清楚?。”一直凝视着窗外的赵络突然转过头,急切的指着外面要她看去,双手不住的将凤冠前的珠帘往后拨,以免让原本就眼花的视线更模糊。

“小姐别急,你的眼睛瞧不清楚,千万不要再用力瞪,小心伤到眼睛。”壬冬墨轻柔的笑笑,将身子移到车窗前瞧了眼。

“是只小白狐耶,毛发白得似雪一样,在雪地中奔跑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连我瞧了都有点吃力了,何况你这个大花眼呢?”

“咦,是白狐吗?我好想看喔,冬儿,可不可以要他们将车队暂时停下歇歇,好让我可以去把白狐瞧个仔细呢?”这白狐在关内可是从来就看不到的,现在有这个大好机会,当然要把握住。

壬冬墨想都没想就摇头否决赵络的“提议”。“不行!如果这车队一停,依照小姐的个性,怕不追逐白狐追到遗忘了回来的时间跟路径才怪呢!我可不想冒这个险放行,免得届时搞丢了你,无法向王爷交代。”

“可是……”赵络无奈的撇撇唇,放弃争取,继续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她知道一旦冬儿决定的事,就算自己再怎么争取,也是白费工夫,还不如等待下一个机会,届时再说还比较可行。

赵络的不再继续要求,让壬冬墨松了口气,其实虽然她外表总是冷静、傲然的模样,可面对赵络的要求时,总是需要花费很大的自制力才能够坚持地拒绝她,做出对她最好的决定。

像刚刚,看她那副深切渴望的模样,她就差点儿答应她,暂时停下这长长的和亲车队,让她去追逐白狐了。

唉!壬冬墨美丽的脸庞悄悄的爬上一抹愁绪,凝视着赵络的瞳眸轻漾着怜惜的黯光。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娃儿罢了,就算穿戴着凤冠霞帔,也还只是一副小女娃的模样,怎么无端的就要被送到蛮邦之境去嫁给番王呢?

说起来都要怪自己不好,若不是她当初看小姐始终埋首在书堆之中,想引开她对书册的注意力的话,现在也不会惹出这么多的事端了。

想起王爷目送和亲队伍离开汴京城时,那双泛红的眼眶及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一股浓浓的罪恶感盘踞在壬冬墨的心头。虽然小姐说她只是想乘机出关溜-溜-,一待看到自己想见到的人事物之后,就会找机会毁婚溜回汴京。

可是,若是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以番王野蛮低俗的个性,肯定会将小姐狠狠地折磨-虐的。

一思及此,壬冬墨的心便陡地一惊,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不行,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护着小姐不可,或许……灵光乍现,黯淡的双眸倏地明亮起来。或许她可以在半途偷偷放走小姐,然后自己假扮成八王爷的小女儿,让自己被当成和亲的新娘送进皇城,这样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她也不用再为小姐的安危而忧心忡忡了。

打定主意,壬冬墨眉头的折痕也就缓缓褪去,被笃定的淡适神色所取代,悄悄的瞥了眼正努力眯着眼想瞧清楚外头世界的赵络,她尝试的也跟着眯起眼,不过与赵络相反的,她的眯眼反倒使视线更模糊。

嗯,看来从现在开始,她得好好的观察小姐的脸部表情与动作,才可以尽职的扮演好一位冒牌千金。

在白雪茫茫中,一长串远赴关外的和亲车队马不停蹄的往辽国奔去,喜气洋洋的红色布帘随着马车的飞驰而轻快的扬起,与车内人儿的心绪形成强烈的反比,仿佛预告着之后的风暴,将有如日正当中的那抹红一样,烧得又炽又烈,几乎像要焚毁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似的……

寂静无声的大殿上,辽国之主耶律齐正闲适的坐在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龙椅上,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幅汉女图。

这图是以绢本墨笔绘画而成,仔细的描绘出小女孩的娇憨神态,晶莹美目活灵活现,仿佛正回视着他似的笑着,虽称不上倾城倾国之姿,可也另有一番风情,跟他那些后宫粉黛比起来,多了份纤细的娇柔姿态。

这图中的人儿,的的确确是位汉族的美人,想必在宋朝也有不少亟欲与之缔结良缘的王宫贵族吧?

可惜呀……他细长的俊眸微微眯起,唇畔漾起一抹邪佞的笑意,俊美的脸上自然的呈现一股尊贵的王者之气,毋需造作。无庸置疑的,他是个天生的帝王之尊。

就算他登基时仅仅只有十岁,正值与宋朝频频开战,形势险恶,他依然稳稳当当的带领着族人守住了先皇打下的江山,甚至犹有过之的让宋朝签下备受耻辱的和约。

在辽国人的眼中,他是无可替代的神,是可以为他们阻挡一切的完美化身,没有失败的机会,也没有退缩的空间。

嗤,似乎没人记得他也只是个血肉之躯,也会有七情六欲,会惊恐慌张,甚至会害怕……不过无所谓,他一向不畏挑战,更享受这种寻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因为他是龙,一条足以统筹天地的真龙。

而为了压抑住窝居在关内的那条假龙,他肆意的要求宋国进贡,便是证明自己武力强盛、国势壮大的方法之一。

可委屈了图中这个美女了……如果不是他阴错阳差的自一个辞官游走四方的画学正手中得到这幅画,更从中得知这画中的女子竟是宋朝最有权势的八王爷之女,他也不会狠心拿这个女子来当作宋朝依然“臣服”于大辽的证明工具了。

耶律齐随手将手中的绢本往地上一扔,显示他对画中女子并无特殊的情感,即使她届时抵达辽国之后,也只会成为被冷落在深宫后院的嫔妃一员,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乡度过漫长的一生。

彬许吧,如果宋朝谨守着每年奉送岁币的本分,他会考虑答应让她回汴京探亲,顺便宣示大辽王国的富足安乐。

耶律齐斜睨了地上扭曲的汉女图一眼,墨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犀利光芒,心中那股征服一切的正蠢蠢欲动。依宋帝丝毫不敢违背他的要求来看,宋朝已经不足以为惧了。

便阔的大殿上倏地响起耶律齐充满霸气的豪爽笑声,声声响彻云霄,是带着胜利的龙啸。

真是急死人了,小姐明明就说只是要下车去方便方便,怎么去了老半天,却依然不见有人影自林中走出来,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壬冬墨的心也越揪越紧。

懊死,她真不应该答应让小姐一个人走进树林之中解手的,以她迷糊的个性,这么久都没回来,肯定又把自己搞丢了。

不行!她得下车去找小姐回来不可,否则让王爷知道小姐竟然在这蛮邦之地失去踪影,肯定会心急如焚。

壬冬墨连忙拨开马车的布帘,正想跨下车往林中寻人之际,却被几个高大的人影硬生生的截住去路。

“你想去哪里?”带头的男子警戒的盯着壬冬墨,沉声问道。

“你们快让开,否则误了我的事,后果自行负责。”壬冬墨冷冷的?起下巴,没有半丝畏惧的神情。

男子非但没有让开身子,反而还张开手臂,表示阻挡的坚定意志,“郡主请回车内,我们马上就要起程了。”

壬冬墨轻轻的拧起眉,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怎么她冒牌戏还没开演,这几个番仔就自动自发的替她上演起来了?

不过偏偏时机不对,她现在得先找回小姐才行,“你搞错了,我不是郡主,真正的郡主因为有事暂时离开马车,我现在就是要去带她回来。”

男子的神情冷硬,没有一丝笑意,只是重复的道:“请郡主回去车内,我们必须即刻起程了。”

壬冬墨不敢置信的瞠大美目,扬高声音道:“我说了,我不是郡主,我只是郡主身边的丫环,你们睁大眼睛瞧清楚些,我怎么会像郡主呢?”这些人的眼睛难道也跟小姐一样瞧不清楚吗?

几名辽人互相望了眼,旋即坚定的往前逼近几步,“我们知道你的丫环在一个时辰之前离开车中,不过,很抱歉,时间急迫,我们不能再继续等下去。”站在前头的男子瞥了眼她头上的凤冠与身上的霞帔,冷声道。

天?,他们还真的硬是要把她当成郡主,把小姐当成丫环了?壬冬墨本想继续解释,却霍地意识到自己头上戴的凤冠与身上的霞帔……她都忘记小姐在下车之前已经将这些累赘卸到她的身上了,难怪他们死也不相信她不是“护国郡主”。

她懊恼的轻咬着下唇,思索着该不该继续解释,可一来,这些个辽王派来迎亲的部属,个个顽固得吓人,要让他们相信她不是宋朝送上的“护国郡主”,想必不容易;二来,既然他们分辨不出谁是真郡主,谁是假郡主,何不将错就错,趁这个机会实行她的计谋?

“别拖延时间了,快给我进去,别以为你在宋朝是个郡主就可以在辽国作威作福,我呸!”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突然从后面窜上前,粗暴的将沉思中的壬冬墨推进布帘之中,强大的力道令她的凤冠摔落。

“喂,不能对她这么无礼。”

“这样就叫做无礼?那皇上以后要对她做的事不是更‘无礼’吗?”

“咦,也对喔,你动作‘无礼’,说话倒是挺‘有理’的嘛。”

霎时,阵阵的婬声秽语自布帘之外清清楚楚的传进跌坐在马车内的壬冬墨耳中,她又恼又羞的坐正身子,怒气腾腾的欲拨开布帘与他们理论之际,伸在半空的手却又在触上布帘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僵住。

蛮邦之人果然既野蛮又粗俗,若真让小姐被送到那里的话,肯定会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她那不解人间疾苦的单纯小姐,就这样被推入野蛮人的世界中,若真要有人入地狱的话,就由她来替代吧。

壬冬墨坚毅的咬咬下唇,深吸了口气,徐缓的掀开布帘,冷眼凝视着眼前的辽人道:“没错,我就是即将跟你们皇上和亲的‘护国郡主’,起程吧。”

几名原本一脸婬笑的男子霎时充满了敌意,不屑的撇撇唇,不吭一声的四散分开,不一会儿,原本停顿的和亲车队又开始慢慢的加速移动。

凝视着窗外逐渐往后飞逝的景致,壬冬墨虽然挂念着小姐的下落与安危,可比起出关嫁给一个野蛮的番邦头头,她倒宁愿小姐流落民间,或许还可以找到回去汴京的法子。

有了这样通盘的考量之后,她也不再将整个心思放在担心赵络的安危上,开始细细的计划着如何扮演好这场瞒天过海的骗局。

幸好陪小姐出关的丫环只有她一人,其他都只是运送嫁妆的脚夫,而他们在进城之后,就会马上回汴京。

这么说,她惟一要应付的最大考验,就是那个满身是毛、肮脏粗鲁的异族之王喽……壬冬墨想着想着,一个符合她心中“形象”的辽王霎时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不禁紧拧起眉,清丽的脸庞上漾起一抹嫌恶的神情。

带着丰厚嫁妆的和亲车队,在经过几天几夜的长途奔波之后,终于平平稳稳的到达辽国的皇城所在。打进入城门之后,壬冬墨便可以从马车的窗口看到沿街高挂的红色彩球,虽偶有飘雪遮盖在彩球之上,可马上又会有人自动自发的将雪花拍落,维持彩球的喜气艳红。

冰冷的雪国气候并没有冻结辽国百姓的好奇心,满满的人头自城门处开始朝街道巷弄延伸着,到处都可以看到万头钻动拥挤的人潮。

天!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得面对这样一个吓人的阵仗!壬冬墨轻倚着窗口,放眼望去尽是一个个高头大马的身影,比起汉族人民纤细苗条的身材来说,辽国的男男女女的确都要粗壮魁梧些,或许这也是他们骁勇善战的因素之一吧。

想起一向自诩?天地间惟一仅有的泱泱大国宋朝,屡败屡战却从不检讨的宋朝皇族,壬冬墨的脸庞不禁浮上一层淡淡的黯然,明明处处不如人,却又瞧不起这些蛮邦异族的血统,难怪注定要被欺侮了。

她平时并非一个忧国忧民的谋士,可真面对到两者之间的差异时,却又忍不住暗自感叹一番,如果用犯上的说法来解释她现在的心情的话,就是若非宋朝皇帝的懦弱无能,也不至于有这场摆明求饶讨好的和亲之行。

“来了来了,和亲的汉人女子就坐在那个马车里呢!”

“啧啧,真是庞大的队伍,就不知道里头坐的是个怎样的女人。”

“不管是怎样的女人,还不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耳朵,难道还会不一样吗?”

“这你就不知道喽,你没听说汉人的女子个个婀娜多姿,手如柔荑,柳腰娉婷,云鬓乌发,再加上那有若凝脂的白皙肌肤,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难怪皇上要找个来尝尝鲜了。”

“呻,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咱们辽国的女人,能动能静,豪迈直爽,身强体健,能生能养来得好吧。”

“也对,那种柔柔弱弱,仿佛一摇就碎的女人根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带回家里,说不定只是多张嘴吃饭,啥事都不会做哩!”

“没错,真搞不懂皇上在想什么,跟宋朝那个狗皇帝要个汉女干嘛,还不如要他们增加进贡给咱们的钱财丝绢比较实在。”

“有理有理,反正只是个即将被玩弄的女人,没啥好看的啦!”

随着马车行驶过街头,一句句直接现实的评论慢慢的飘进窗内,壬冬墨不是没想过可能会遭受到排挤,可也没想到宋人瞧不起辽人,认为他们是低俗野蛮的民族,而辽人也毫不逊色的看轻宋人,认为宋人软弱无用,是个窝囊的手下败将。

唉,初入城时的短暂新奇霎时又被深深的感慨所取代,自古至今,多少被牺牲在政治权势下的和亲新娘,是否都得夹在故国与异国的民族仇恨之中,痛苦无奈的挣扎生存呢?

壬冬墨轻叹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并非真正背负着和亲使命的“护国郡主”,反正她早已打算只要应付这位番王一阵子,一逮到机会,她就要伺机落跑,才不会傻傻的被困在这充满敌意的异邦之中,重蹈以前和亲新娘的孤寂与痛苦之覆辙。

马车在壬冬墨思绪纷扰之际戛然停止,转眼间这冗长的和亲车队已经进入深宫之中,隔绝了所有的窥探与耳语,而载着壬冬墨的主车被单独引进内院,月兑离原本的和亲车队。

“出来吧。”不友善的声音生布帘外传来,让壬冬墨轻蹙黛眉,迟疑的定住身子,直直的注视着布帘。

沉默的空气隔着一块薄薄的布帘在车内与车外弥漫开来,强烈的窒郁气氛让壬冬墨忍不住屏住棒吸,胸口陡地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怎么?我记得你只是个瞎子,倒不记得你是个聋子,看来是选错人了。”男子的声音沉沉的扬起,带着浓浓的嘲讽,“如果你不愿意出来也没关系,那就原车送回宋国,再让宋国那个窝囊皇上换个新娘到辽国吧!”

懊个狂妄无礼的粗鲁男子!即使冷静有如壬冬墨这样的人,也难掩怒气。

她气呼呼的掀开布帘跳下车,还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就先回嘴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如果你要将我送回宋国,那我倒要先焚香谢佛一番,让我可以离开这种落后野蛮之境,而且不用面对辽国那个无知低俗的皇上。”

男子讶异的挑起眉,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促狭,“原来你就是这张小嘴最厉害!就算又瞎又聋也不算缺点了。”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不领情,还有,如果你执意要认为我又瞎又聋,那么,你的脑袋或许有问题,该去看看大夫了。”开什么玩笑?他分明是在暗示比起她的利嘴,她其他的缺点都不算大缺点。

“脾气这么大的汉族女人,我倒是第一次瞧见。”他的手忽地扬起,掀开覆盖在她脸上的珠帘。

霎时,两双眼睛直接的对上,一双是轻漾着瞠怒的似水瞳眸,一双则是充满着轻佻却又难解的黯黑深潭。

一股强大的冲击从彼此胶着的视线中分别传入两人体内,似乎有某种情怀悄悄的在怒意与嘲讽之间骚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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