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终身保固 第十章
费圣禾将苏云雪带回家,暂时安置在客房里,心却牵挂着马薇凯。
电话里她刚哭过的声音一直令他耿耿于怀,认识都一年多了,她一直就是个很真的女人,性子很急、说话很直,脾气像风一样来得快也去得快,什么情绪都藏不住,可是刚刚她那故作没事的口吻像是隐瞒了什么……
费圣禾打过几通电话给她,先是说忙,而后电话就转成语音信箱,想去找她又不放心让苏云雪独自留在家里。
“圣禾……”苏云雪哄完小罢睡觉,步下楼梯。
“身体觉得怎么样?还会不会不舒服?”他离开客厅的落地窗,走向她。
“没事了,现在就剩一点点头痛,昨天喝太多了,宿醉。”她在沙发坐下。
“我榨杯柳橙汁给你。”马薇凯喜欢喝柳橙汁,每天早上起床后他都会先榨一壶,昨天半夜因为苏云雪的事忙到现在,柳橙还完好地冰在冰箱里。
苏云雪望着在厨房里忙着的费圣禾,觉得他似乎变了好多,不过……他一直是个体贴的男人。
彬许是因为昨晚和男友大吵大闹,两人都在言语上互不相让,所以此时待在沈稳的费圣禾身边感慨特别深。
她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情形——
那时费圣禾从美国总部调任到台湾公司担任总工程师,协助开拓亚洲市场;因为外表高大英挺又体贴亲切,公司里的女同事无一不被他迷倒,那时,她刚与前男友分手不久,上一段感情将她折磨得心力交瘁,她急于证明自己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而众人心仪的费圣禾便是她挑战的目标。
他的家人全都在美国,只有他一个人待在台北,所有时间与精神都投注在工作上,工作时的他耀眼夺目,尤其是和其他工程师讨论案子的时候,那股自信卓越的神采渐渐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知道他经常很晚还待在公司加班,便为他送来热呼呼的便当,又运用自己甜美的笑,看来纯真憨直的性格开玩笑地自荐做他的导游,他不忍拒绝她的好意,但对她的感情始终无法胜过他对工作的热情,这使她更想要掳获他的心。
一直到她对费圣禾的积极被公司其他女同事识破、排挤甚至攻击,散播难听的谣言,他站出来为她说话,两人才开始交往,交往两年后结婚,很快便有了小罢。
当婚姻关系确认后,她突然觉得很惶恐,不知道是两人的感情变淡了,还是他们一直缺乏浓厚的感情基础,当他因职务需要加班甚至出差时,她独自一人在家照顾出生不久的小罢,悲伤经常蓦然涌上。
她疑神疑鬼,担心公司里那些女同事勾引他,担心他所谓的出差其实是在外面偷吃,每当她对他产生质疑时,他却从不为自己辩解,只说她想太多了,她开始认为他根本没有在乎过她。
小罢两岁时,她的前男友回头找她,过去的争执与不愉快在时间的淘洗下只剩美好回忆,她禁不住甜言蜜语,禁不住那种被捧在手心上宠爱的感觉,她背叛了费圣禾。
因为世俗的不允许,因为内心的煎熬,这份感情变得格外深刻缠绵,她开始埋怨婚姻的枯燥、丈夫的冷淡,埋怨自己的一生就要葬送在无止尽的尿布女乃瓶中,最后出轨在愈来愈多的埋怨中除罪化了……
“想什么,这么入神?”费圣禾端来刚榨好的新鲜果汁站在苏云雪面前好一会儿了,她一直盯着他看却又仿佛没看见他似的。
“想我们以前的事……”她苦笑了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未来比较重要。”他不晓得该不该和她谈谈她跟男友之间的问题。
“你还爱我吗?”她突然问道。
费圣禾顿了顿,只道:“我很关心你。”
“小罢希望我回来。”
“嗯……”
“那位马小姐也说如果我真的愿意搬回家住,小罢会很开心。”苏云雪说着,注视他的反应。
“小罢的确会很开心,每一次你带他出去玩,回来后他会一整晚都兴奋地说你的事……”费圣禾心想,马薇凯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难道她真的希望苏云雪搬回来?
“那你呢?”
费圣禾低下头,没有回答这问题,他不愿伤害苏云雪的情感,也不愿违背自己的情感。
“是不是过去我不懂珍惜你的好,所以今天才会为爱受尽折磨?”此时,她深刻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个多么难得的好男人。
离婚后她曾遇见过去公司里的女同事,同事尚不知他们已经离婚,还颇为吃味地说费圣禾结婚后连跟女同事说话都严守“保持距离”的原则,约他出去一大票人唱个歌、喝个小酒什么的都不肯答应,十分羡慕苏云雪真的挑到了好老公,但那时她只觉得费圣禾缺乏生活情趣,是个呆板无趣的人。
她忘了,婚前他是那样的迷人,虽然热爱工作却也享受生活,他会约她去看画展、看舞台剧,参加公益活动,他是个美食家,而且很有自己的主见与品味。
是她自卑,是她太缺乏自信,由于对婚姻缺乏安全感,经常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于是限制了他的自由,将他牢牢绑在婚姻里,最后又埋怨他的一成不变。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是不是真如马薇凯所说,太糟、太自私?就像现在,她又重新回想起他的好,所以不愿让别人得到他?
“你爱她吗?”她想,马薇凯比她更了解费圣禾的好。
“爱。”他略显腼腆,毕竟当着自己的前妻承认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有些不自在,但他的语气里没有迟疑。
“她疼小罢吗?爱小罢吗?”
“非常……”费圣禾突然间明白了,明白马薇凯的打算。“就是因为爱小罢,所以才会希望你搬回来住,她……那个笨女人。”
费圣禾低声咒骂,好心疼,也好生气,她顾着小罢的感受就不顾他了?不顾自己了?
“云雪,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乖乖待在这里,别胡思乱想,也不准做傻事。”
苏云雪点点头。“你要去……”
问题还没问完,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
费圣禾开车到马薇凯的住处,直接登上四楼,按下门钤后才记起她的门铃是坏的。
“小薇——你在吗?”他拍打铁门。
拍了许久才听见房里的动静,像是她撞倒了什么东西,一阵兵荒马乱。
接着,大门打开了,露出一条缝,门缝里是全身从头到脚裹着大棉被只看得见一双眼睛的马薇凯。
“很晚了……我已经睡了。”她说。
“才九点半,让我进去。”她这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她要退出、要让贤,把两人的感情抛到一边,成全小罢需要的母爱,然后自己躲在棉被里哭。
“我没穿衣服,不方便……”她将棉被拉得更紧。
“我看过。”
“对喔……”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不得已,她退后,让他进门。
他进门后亮起灯,马薇凯背对着他,弯着身,不肯将脸转过来,从背影看去就像一只“站立的蟑螂”。
他从背后抱住她。“你变胖了,才一天不见。”
“噗……”她忍不住笑出声,转过身槌打他。
是啊,才一天不见,严格说起来是连一逃诩不到,她就已经相思难耐,想到以后再也不能撒娇地赖在他怀里,不能吻他、闹他,不能在睡前说故事哄小罢入睡,假日没有人和她一起趴趴走,时间突然多得教人恐慌。
而她以前却老觉得时间不够用。
他把她头上覆着的棉被拉下,果然看见一双红肿的眼眸。
“被蜜蜂叮到。”她知道掩饰不了,故意将眼睛眯得更小。“肿得我都看不到东西,只好早点睡。”
“告诉我……你想怎么做?”他严肃着脸,不容她闪躲。
马薇凯装可爱,他不笑,搔他痒,他忍着,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她再怎么装疯卖傻也没用。
“其实……我也还没想清楚……只是觉得……”她讲到一半又把棉被往头上套,哽咽半天接不下去。
“讲不出来,就不要想了,那肯定是个笨想法。”
“才不是……”她又槌他。“我跟你讲正经的。”
“我也是正经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爱的是你,没办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地和云雪一起生活。”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她破涕为笑。“女人要的不就只是这样,把我放在心里,记得曾经爱过我,这样就够了。”
“即使我们以后各过各的生活,慢慢地变成陌生人?”他叹了气。“你好残忍……你做得到,我做不到……”
“虽然我爸爸过世的时候我十八岁了,但,一个家庭少了谁都是一种遗慽,小罢当然也希望可以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你有没有看到,小罢在医院里知道妈妈要回家住的时候有多开心……为了孩子,你们应该……应该再试试……”
“所以,你已经决定要离开我们?”
“反正我还年轻,又漂亮,肯定有人愿意娶我,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小阿……我们都会过快乐幸福的日子。”她说得好虚,其实根本无法想像没有费圣禾、没有小罢的家庭是什么样子,胸口像压了颗重石,一呼吸就感到疼痛,但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你不行吗?只因为小罢不是你亲生的,所以不能爱他像爱自己的孩子?不能像个母亲那样保护他、照顾他,给他完整的爱?”
“当然可以,我爱小罢——”她气他这样扭曲自己的感情。
“这就够了。”他笑,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好了,你那个笨决定就别再想了。”
“喂——”她闷着脸抗议,这不是她的原意。
“重点是……”他敲她脑袋。“云雪爱的是她男朋友,你不能硬把两个不相爱的男女挤进一个家庭,没有爱的环境怎么教育出懂爱的孩子?”
“咦……是这样吗?”
“你真的很无厘头,莫名其妙做这么不符现实的决定,还躲起来哭成这副丑样子,结果只是一场乌龙。”
“可是她说……要搬回家……”
“每次她跟男朋友吵架就会说要搬回家,可是只要她男朋友一通电话她就回心转意了,你说我们怎么复合?而且我从没阻止她跟小罢见面,他们的母子关系一直都很好,现在更棒,多了个阿姨疼他,这样有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可是……”
“没有可是,只有就是,就这么决定了。”他也有蛮横不讲理的时候。“你晚餐有没有吃?中餐呢?”
“咕噜咕噜……”她的肚子替她回答了。
“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去吃东西。”他拉下她身上的棉被,将她推往衣柜前。
“可是现在很丑……”她从穿衣镜里看见自己可怕的模样。
“我知道……我不会嫌弃你的,快换。”他坐在床沿等她。
马薇凯茫然地望着镜子,心想,真的是一场乌龙?苏云雪真的不爱费圣禾、真的不想复合吗?
她脑中一团乱,觉得自己如此轻易被他说服,改弦易辙,实在很没志气,可是如果事实真的如他所说,她这媒婆当得也太乌龙了。
她边整理思绪边褪下衣物,半晌才注意到床边那个一直盯着她看,连忙遮住胸前。“喂……人家换衣服,你要转过去。”
“那我把眼睛闭上。”
他果真紧闭起眼,只不过很贼,没多久就松开眼皮,慢慢地将眼睛开启一条缝时,结果,马薇凯早已快速换好衣服,就站在面前,弯身等他原形毕露。
“想跟我比鬼灵精怪,再回去修练十年。”她笑着用棉被蒙住他,两人纷纷滚到床上去。
费圣禾挣扎着逃出天罗地网,反身压住她。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凝视着她。
“什么……”在他深情的注视下,她脸红了。
“认识你之后,我每逃诩过得好快乐。”
“嗯……我也是……”这是她认为情人间最甜蜜的一句话了。
“还有……”
“嗯?”
“你身材真的超好……”他作势捣住鼻子,头晕目眩。“我以前不是这么的。”
“一点是没关系啦……”她才是经常想扑倒他的大呢!
“那我们快点出门,吃点东西再火速赶回来?”他垂涎地说:“我前妻在家帮我照顾小阿,可以晚一点回家。”
“噗……这是什么情形。”她格格直笑。“我们在偷情?”
“这也是一种生活情趣。”
“喔?原来你喜欢这种情趣啊,”她眯起眼。“早知道这样,我那些手铐跟皮鞭就不必藏得那么辛苦了。”
费圣禾大笑,搂着她出门用餐。
马薇凯紧紧地偎在他怀里,暂时将几个小时闷在棉被里哭得唏哩哗啦的原因摆到一边,不过,对于太幸福的将来,她并不敢过于乐观的去想像。
*********
半年后,马薇凯买了房子,接母亲和弟弟到台北来,就跟费圣禾住在同一条街上。
费圣禾答应接下工程部经理的职务,马薇凯还是喜欢做业务,趴趴走,认识很多人,了解各行各业的生态,虽然工作依旧忙碌,但已不再像当初扛着负债时那么拚命,尽量将时间留给家人。
小罢从幼稚园放学坐女圭女圭车回来就直接往婆婆家跑,马妈妈准备小点心给他吃,等小叔叔回家后教他做功课,陪他玩电脑游戏,生活快乐又充实。
比较可怜的是费圣禾,下了班得到马家串门子,不是带儿子回家吃饭,而是问问马妈妈有没有多准备他一双筷子,有没有饭吃。
马妈妈年轻时为了招待丈夫生意上往来的朋友,特地请了上海师傅到家中教她做菜,每天摆在饭桌上的菜肴都精致得教人口水直流,自从马薇凯和他变成街坊邻居后,费圣禾就放弃自己做饭,极尽巴结马妈妈之能事,就为挤上那张大大的圆形饭桌,享受一顿丰盛热闹的晚餐。
马薇凯很久没见到母亲这么快乐的笑容了;小罢嘴甜,费圣禾是突然间像个饿死鬼投胎,弟弟自从有了份稳定的工作后整个人也自信开朗起来,胃口大开,饭桌上三个男人为了盘子里的“无锡排骨”、“白斩油鸡”、“虾子大乌参”各种美味佳肴而上演抢夺戏码屡见不鲜,逗得马妈妈眉开眼笑,过去的阴霾一扫而空。
老人家成天想着晚上准备什么菜色,有空帮小罢打件毛衣、哪天帮费圣禾挑件亮眼衬托他气质的衬衫、帮儿子洗洗车,好让他假日跟朋友出去玩,再有余暇就跟邻居妈妈打打小牌,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种闲适无忧的生活。
女儿有个这么体贴的男朋友,连孙子都能先抱来玩,什么时候结婚也不催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老人家自己活得开心点,别给孩子添麻烦也就够了。
一天下班,马薇凯见母亲饭菜都准备好了,费圣禾却还没过来,步行到斜对面他家找他,远远的就见到他站在大门口,背景衬着晚霞,尽避认识也一、两年了,怎么看还是觉得十分迷人。
费圣禾见到她来,将手中一张粉红色缀着耀眼亮片的喜帖递给她。
“恭喜你,要结婚啦?”她打趣地问。
“这话真伤人……”费圣禾像被箭射伤,捣住胸口倒退了两步。“没人肯嫁我,我跟谁结婚去?”
他向马薇凯求过两次婚,都被无情拒绝,他明白她仍有顾虑,也就没有勉强,只是很想每晚搂着她睡,想听她软软地叫他一声“老公”。
她到现在还叫他“费圣禾”,像仇家一样的开场白。
“不是你的是谁的?”她看见喜帖封套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怪的是怎么会由费圣禾转交给她?拆开来后,她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云雪的喜帖?”
“是啊,小罢还是她的花童,她特别叮咛,要我们两个分开包红包,而且要够大包才能进去吃酒席,她说她跟你有仇。”
“呵……”马薇凯大笑。“这女人记性也太好了吧,一年前在医院念她几句,到现在还记仇。”
她打开喜帖,里头夹着一封信。
信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看得马薇凯热泪盈眶;苏云雪其实一点都不记恨马薇凯,反而谢谢马薇凯狠狠地把她骂醒,现在,她不再担心男友变心、不够爱她,反而是愈来愈美、愈来愈有魅力,男朋友得时时盯着她不被追走,最后决定用婚戒套住她,一劳永逸。
“写什么?”费圣禾见她眼眶红红的,担心地问。
“女人的秘密。”她轻哼一声,神神秘秘地将信收起来。
“说我坏话?”
“是啊,她特别提醒我,叫我千万不要轻易答应你的求婚,她说你结了婚后就会变得毫无情趣,像大爷一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一定会被你闷死。”
“怎么可以自己开开心心结婚去,然后害我一辈子打光棍?”费圣禾抗议。“你们女人喔……”
马薇凯掩嘴窃笑,不理会他的抗议,迳自走往回家方向,还风凉地说:“不走快点,那些菜很快就要见底喽!”
“喂,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云雪说的话吧?”费圣禾紧张地跟上她的脚步。
“我再观察一阵子,保持开放的胸襟,持中立态度。”
“你都观察一、两年了,还不够吗?”
“你没听过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吗?当然要慎重考虑。”
“我真的没听过这句话,谁说的?我找他理论去。”
她大笑,进家门后抱起小罢进化妆室洗手,还是纳闷着,为什么小罢这么聪明,他老爸却这么笨呢?
其实,苏云雪在信的最后P。S。了一句话——
我不介意小罢叫你妈咪啦,快点嫁给那个痴心的男人吧,光我一个人得到幸福,会内疚的。
不过,这个答案就等到下一次他向她求婚的时候,再告诉他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