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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爱整人 第四章

作者:夏洛蔓

转眼间,寒假到来。

只剩半年就要毕业,下学期的毕业展是服装设计系大四生最重要的演出,辛苦了四年,为的就是这一场展演,大部分的学生从寒假便开始规划主题,因为关系着未来的工作,大家莫不绞尽脑汁,力求表现。

许树茵没有辞掉工作,留在台北,只趁过年时回家一趟。

爱假期间,她仍按平常的工作时间,晚上六点到九点半,假日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其余时间大多留在宿舍与同学讨论毕业展的设计。

她和左桀便这样形同陌路了,突然之间的,毫无预警的。

他们每天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一个月过去,居然能够连一次面也碰不着,很明显的,左桀不想见她。

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让许树茵心如刀割。

她无法忘情,她的感情从一开始便投入得很深、很深了,在无法见面的日子里,只是愈来愈浓稠、愈来愈无法自拔。

但是,她没有勇气要一个答案,因为,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阿达会来店里买饮料,现在他一早要去菜市场买菜,卤晚上要用的食材,晚上要顾面摊,日子过得很充实,虽然他也问为什么不跟阿桀去吃面,但是,许树茵不知道如何告诉他,不是她不想去……

“树茵,我去接小尧了,今天气象预报会有豪雨,晚上你看情形,早点打烊,以免回去路上危险。”温怡芬月兑下围裙,叮咛许树茵。

“看不出来会下雨。”许树茵看看天色,云层并不很厚。

“还是小心点。”

“我知道了,你也路上小心。”

温怡芬走后,许树茵走出店门外,抬头看向二楼的房间,灯是暗的,左桀不在家。

可能因为天气预报,不少附近的住抱及学生个个手上提了超市的袋子,装满火锅料;有的买了一大包盐酥鸡,有的租了一堆漫画小说,全都来买饮料,许树茵意外地手忙脚乱。

待稍喘一口气,竟已过了打烊的时间,十点了。

“咻──咻──”屋外突然刮起一阵强风,把店门前的塑胶桌子给吹跑了,椅子也翻倒在地,接着,雨落了下来,一下便是豆大的豪雨。

“惨了……”许树茵赶紧冲出门外追桌子,她往东追,桌子便滚向西,好不容易将桌子追回来,她的衣服也全淋湿了。

“啊──”回头一看,已经卖光的绿茶桶居然也从餐台上滚下来,满街跑。

“怎么会突然风那么大……”她拨开不断淌着雨水的发丝,先将桌椅全收进店内,又急忙去追饮料桶。

“雨这么大,你在干么?”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抱着圆滚滚的塑胶桶,回过身来,赫然发现竟是左桀。

她有多久没见到他,没听到他的声音了?瞬间,她的眼泪混着雨水,冒了出来。

“桶子……跑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抱着。”左桀从T恤底下抱出一只小狈递给许树茵,将她的塑胶桶接过来。“进屋去!”

许树茵手中抱着的是体温温暖的小狈,眼中冒着的是烫人的泪水,胸中沸腾着无法言语的情感。

“还愣在这里干么?”左桀手一揽,将她带进屋里。

他很快将遮雨篷收进来,把铁门的支架架起来,拉下铁门,只留下半人高可以出入的高度。

敝风和豪雨被隔绝在外了。

许树茵抱着小狈,从头发到裙子全都在滴水,呆呆地看左桀拉下铁门、清洗桶于、擦拭喷进屋里的雨水,雨水将他的衣服黏贴在紧实隆起的背肌上。

他的动作很俐落,像训练有素,比在这里打工的她还熟练。

望着他的背影,她眼睛里积满了来下及排出的泪水。

“有没有牛女乃?”左桀忙完了,回头问她。

“喔、有……”她避开脸,不让他看见泪,打开冰箱,拿出牛女乃。

“倒一些在杯子里,我要喂小狈。”他从她手上接过小狈,指尖微微碰触到她的。

她全身的细胞同时颤栗起来。

“好……”她将牛女乃倒入小杯子。

“到二楼洗个澡,换件干的衣服。”他接过牛女乃,将小狈又塞回衣服里,说完便钻出铁门。

许树茵将灯关掉,锁上铁门,冒着雨,冲上二楼。

这是她第二次进到左桀的房间。

她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往前踏一步,她的心跳很快,快到像要贫血昏倒。

这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他的躲避、他的再次出现……和他那明明关心却表现冷漠的表情。

所有被禁锢在心底,压抑着不能溢出的情感在此时汹涌暴涨,淹没了她。

“进来啊!”他拿了一叠衣服给她。“浴室在那边。”

她悬空捧着衣裤,怕沾湿了,缓缓地走向他指的方向。

浴室镜台前,有左桀的牙刷、牙膏,还有一支刮胡刀、洗衣服的水晶肥皂。

他用男仕专用的洗面乳和沐浴乳,墙边的横杆上挂着毛巾和浴巾。

一条晒衣炼条从上空横过两侧墙面,挂着他的……彩色内裤。

许树茵脸一红,不敢再乱看,赶紧月兑下湿淋淋的衣服,旋开热水,踏进浴白里,开始冲澡。

她用他的沐浴乳,身上有着和他相同的气味,她洗得很慢,希望留住这一刻,她和左桀最亲近、最亲近的这一刻。

饼了今晚,他们又将形同陌路。

洗完澡后,她用清水将衣物冲洗一遍,衣服、裙子就挂在他的内裤旁边,手上还拎着自己的贴身衣裤,不知道该摆哪里……

最后,她烧红着脸,挂在最墙边,用自己的衣服挡着,希望不会被他看见那纯白,太幼稚的内衣。

略微压掉发尾的水珠,身上穿着左桀拿给她的衣服和短裤,里面什么也没有,她拉了又拉就怕曝光。

踏出浴室,结果,他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微微的光线。

她温吞地走到他待的那个房间,不知所措。

屋外,强风呼呼作响,雨水使劲地拍打着玻璃窗,屋里,除了小狈舌忝着牛女乃的啧啧声,一片寂静。

“够了、够了,别一下喝太多。”左桀对小狈说,接着将它抱进怀里,用干净的衣服擦干它的短毛。

许树茵悄悄在墙角坐下,就着很暗很暗的光线,望着他隐约可见的身影。

小狈狗好幸福……她羡慕地想。

左桀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许树茵,一副被虐待,不敢吭声的模样,想笑。

“饿不饿?”他突然问她。

“不、不饿。”

“头发有没有擦干?”

“有、有稍微、稍微擦一下……”她以前不口吃的。

头发未干的水分顺着发尾滴到她的手臂上,凉凉的。

“嗯……”左桀应了声。

又沉默了。

许树茵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她太紧张,太在意左桀讨厌她、躲她这件事,以至于脑袋全部打结,呆呆地等待,等待他再开口。

摆暗中,左桀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很轻,但是她听见了,整颗心又揪成一团,她想,她是不是该告辞了。

“过来。”

“啊?”她听见“过来”,不是“出去”?

“过来。”他重复一遍。

“喔……”她很快起身,走过去,站在床边。

他一把将她拉下,拿起干毛巾,盖上她的发。“自己擦干。”

她机械般地听从指令,擦干头发。

他用衣服包着小狈,放到另一间房间,走回来,将窗户推开一小缝,点了根烟。

“雨太大,今晚就先在这里睡。”

“好……”左桀就近在眼前,她完全没法思考,只记得出声。

抽完烟,他进浴室洗澡,这时,许树茵才感觉能够顺畅呼吸。

但是,很快她又开始紧张。

她今晚要睡这里?跟他睡在同一个房间?!

#s%@……哇,这会不会太刺激了?她的脑袋纠成一团。

在一切都还没想清楚前,左桀洗完澡了。

“你睡里面。”他高大的身影伫在床边,罩得她又开始呼吸困难。

她挪动位置,移往墙边,左桀坐了下来。

“阿桀……”她小声地唤他。

“嗯?”他背对着她。

“我很紧张。”

“呵……紧张什么?”好久没听到她这种无厘头的说话方式,一听就想笑。

“不知道……”她咽咽口水,鼓起勇气问:“你之前……不理我?”

“嗯。”他承认。

“你讨厌我了?”

他沉默,无法说出违心之论。

他想看她,却不能转过身去,怕自己自制力不够,怕自己冲动。

“睡觉吧!”他将棉被塞给她,躺下。

许树茵盯着他冷漠的背影,心好痛,眼泪又开始奔流。原来,她左眼下方的那颗痣,真的是爱哭痣。

她躺下来,却怎么也闭不上眼,多希望他能转过身来,不要这样背对她。

听见她带着水气的呼吸声,他要自己硬着心肠,不要回头。

“桀……”她怯怯地伸手拉拉他的衣角,带着哭音说:“不要讨厌我……”

左桀捣住自己的眼,揉着太阳穴,手背因压抑出力而浮现青筋。

“我……我喜欢你……”她说了,因为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机会。

“我没什么好的,别浪费你的感情。”

“可是……已经……”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她被拒绝了。

“你没看到我怎么过生活的吗?整天打牌、撞球、游手好闲,这样的人你也喜欢?自找麻烦啊!”他自嘲,也是事实。

“我知道,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她挪向前去,抱住他,脸颊,紧紧地贴着他的颈边。

那禁锢许久的情感,一旦道出,如洪水奔腾,收势不住。

当那柔软的胸脯贴上他的背,当下,他倒抽一口气。他不敢动,也不能动,感觉她环住他月复部的手正在发抖。

“我……真的不行吗?”她又哭了,今晚,她好爱哭。

在爱情之前,她只看见他刻意隐藏的温柔,只感觉自己一颗为他颤动的心,看不见其他。只能是他,无论他贫穷富有,无论他健康与否,爱了就是爱了。

她的声音很绝望,让人听得心酸,她为什么这么笨?是他不好,不是她啊──

面对他依旧沉默的背影,她的勇气用尽。“我知道了……不为难你……”她收回手,想说的已经都说了,所有的尊严已经一滴不剩了,她不后悔,她不要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与他告别。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爱情不能勉强,她能爱他却不能强迫他接受她的感情。

“我回去了,不会再见你了……”她坐起身,说完告别的话,一寸一寸地往床边移,疼痛由心窝渐渐蔓延至四肢、全身。

突然间,床的另一侧凹陷下去,接着一双手臂由后环住了她的肩。

“阿桀……”她颤抖着、期待着、又害怕再一次失望。

左桀只是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要的结果,可是……他却有如千万只蚂蚁在心窝里啮咬,他不想让她走,一点也不。

“阿桀?”她抚上他的手臂,唤他。

他的脸埋在她的后颈发间,时间在此时静止,他贪心地想,再一下,再一下下就好……

许树茵缓缓转过身,她想看他。

“别动……”他按住她的肩头,声音泄漏了他的挣扎与痛苦。

她这次没听话,扳开他的手,转身向他。

他微抬起头,四目相交,微光中,看见他深黯的黑瞳里埋着太多太多无法说出的感情,她心融了,走不了了……

她爱他,无法自拔地爱他。

她打定主意了,只要他不赶她走,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离开他。

“我是一个烂人。”

“没关系。”微笑自泪光中绽放。

“还有一堆关系暧昧不清的女人。”

“我知道。”她的微笑中透着坚定。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求上进,没有未来……”

“我不在乎。”

他静静地凝视她明亮纯净的眼,最后,扯了扯笑。“你是个笨蛋。”

“咯……不是现在才笨。”她把笨当夸奖。

他将她揽进怀里,揉着她的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拿她没办法,也拿自己的心没办法。

如果不是喜欢她,他不必刻意避开她。

如果不是在乎她,他不会在意自己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他一点也不想爱上她,一点也不想眷恋她的笑容,一点也不想依赖她给的温暖,只是,一回神,已经来不及了。

幸福,无预警地降临,降临这个空荡、简陋的房间,抵挡了窗外的寒冷。

他的世界乍然变得明亮,只因为她在。

她这娇小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被拥在怀里的许树茵,因为爱变得更坚强,她不管自己是不是冲动,是不是盲目,一旦她决定了,便会坚定地守护他们的爱。

她告诉自己,幸福会这么一直延续下去的。

“睡吧。”他放开她。

“你……没吻我……”她害羞地说。

左桀笑了,低头覆上她的唇,吻,停在她的唇上,轻轻柔柔地,不带任何色彩,如春风拂上含苞待放的花蕊。

他又将她抱紧,一种缺乏真实的车福,填满了他的心。

“就这样?”虽然甜蜜,却稍嫌不足。

他捏捏她小巧的鼻头,将她按向枕边。“我可是正常男人。”

再多,就会超出她能承受的。

“睡觉。”他抚着她的脸庞,哄着她。

许树茵霎时脸红,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我可以……”

“笨蛋!别乱想,快睡。”他也躺下,将她勾进臂弯里,闭上眼。

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因为太珍惜她纯然的情感,他不愿这个时候要她。

“喔……”她嘟囔一声,调了调位置,环着他的腰,钻进他的颈窝。

因为累了一个晚上,很快,她便睡着了。

一直闭着眼的左桀,搂着她温热柔软的身体,眼眶突然发热。

幸福,会让人变得软弱,一旦拥有了,便开始害怕失去。

天亮了,外头阳光普照,一扫昨日的阴霾。

睡梦中,左桀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肚子上滚来滚去,压着他的月复部又压上他的胸膛。

他睁开眼,看见一截不停左右摇蔽的尾巴和两只短小的“狗腿”,想起昨晚离开戴光荣的维修工作室,在路上捡到一只缩在墙角直发抖的小狈。

这整个月他都躲在那里,找零件,拼装电脑,藉由那堆散乱需要耐心测试的零件消去精力,不去想许树茵的事。

巴戴光荣送了九台老旧电脑到偏远的山区,居然还被迫接受一张村长给的感谢状。

这感谢状很令他别扭,那热烈隆重且个个带着真诚的孩童笑脸让他想起了许树茵,想起她说过的话,他有让人得到幸福的魔力。

结果,他还是没法忘记她。

那只狗踩在左桀的肩膀上,不雅地用对着他,粉红的小舌直舌忝许树茵的脸颊。

“你这个土匪,居然跟我抢女人……”他圈起食指,往它上轻轻一弹。

许树茵也被小狈狗叫醒了。

转头发现左桀和小狈都在看她睡觉的模样,一时胀红了脸。

“早、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左桀身旁的事实,对她而言是太惊心动魄了。昨晚之前,她还在为他不理她而沮丧呢!

“早。”左桀扬起笑,要命地迷人。

“好可爱的狗……”她心脏扑扑狂跳,只好抱起小狈挡住发烫的脸颊。“它叫什么名字?”

“土匪。”

“啊?”她移开小狈,望向左桀。“这是名字……”

“是啊。”

她又看看小狈。它的毛色是上黄色的,左眼下方刚好有一撮黑色,弯月形的毛,看起来真的很像“土匪”。

她噗哧一笑。“小土匪,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小狈拚命地摇起它那截短尾巴。

左桀一直看着许树茵,眼神好温柔,好宠爱。

她原本是很大方、很自然的女孩,却被他瞧得心神不宁,一张脸不知道该往哪搁,索性塞进他的颈问。“别一直看我,我会害羞。”

“呵……”他亲吻她的额。“不能看,那能干么?”

“什么都不行。”她的脸更烫了。

这个人,调戏都不用打草稿的,随便一句话、一个笑就像麻药一样,让人全身无力。

他太坏、太邪恶,她这只小白兔算误入丛林了。

不过,她好爱他。

“啊──现在几点?”她惊问,急忙看向自己手表。“十点半了?!”

“不是下午两点才上班,急什么?”

“我约室友十一点要去挑布,我得走了──”她坐起,又俯身在左桀脸颊亲了一下,然后跟狗狗说:“小土匪,拜拜!”

左桀仍躺在床上,看着她冲进浴室,换上还没干透的衣服,抓起包包就要离开。

“等等──”他唤住她,起身从衣杆上扯下一件外套,递给她。“穿上。”

“嗯……”她甜甜地笑,将他宽大的外套穿上,又万般难舍。“走喽……”

“嗯。”

“下午见。”

“嗯。”

“你会下来吗?”

“会。”

“一定喔!”

“再不走,我就把你压回床上。”他将她锁进臂弯里,恐吓她。

“好啦、好啦!”她赶紧挥挥手。“真的走了。”

“拜。”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松开手。

她已开门离去,左桀还一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是甜蜜,也是一种沉重的责任。

他的未来,他和她的未来,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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