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新娘 第二章
十八年后——“恭喜妳,快要当新娘子了。”办公桌后,秘书小姐满脸笑容地祝福这个月底就要结婚的席子悠。
席子悠是她上司方仲祺的未婚妻,有时候会来公司找他吃饭、约会,等他下班,所以她们两人也算有点小熟,见了面都会像朋友一样聊上几句。
“谢谢,到时候要来喝我们的喜酒喔。”席子悠微笑接受祝福,将乌亮的发丝勾至耳后,朱唇粉面的容颜上衬着幸福的粉红,眼中满是温柔。
今天她到婚纱公司拿印懊的喜帖,见时间已近傍晚,便想顺道绕过来未婚夫的公司找他一起回家,也让他趁早看看印制好的成品。
“我一定会去的,不过你们的喜帖可以先借我看一下吗?”秘书小姐指着她手里的提袋,好奇地想先看一下。
“当然可以。”席子悠将袋子搁在桌上的一角,从里头拿出三组分别封夹着不同照片的喜帖给她看。
“哇,每张都拍得好漂亮喔!我从来没看过总经理笑得这么“深情款款”,感觉跟本人差好多哟。”“那是因为拍了一整天的照片,他的脸早就僵了,我的也是。”席子悠向她说出不太浪漫的实情。那天她不断换造型、穿月兑礼服,两人照着摄影师的指令摆了数不清的动作、表情,回到家时,他们俩的脸颊都发麻了,笑起来嘴角还会抖呢!
“没关系,重要的是照片好看就好了。先说,我要这张。”秘书小姐先挑了一张自己最喜欢的。
“好,我会记住的。”席子悠点头答应。
在众人眼里,席子悠是公认的“好好小姐”,不管对待每个人都亲切有礼,随时面带微笑、语气轻柔、举止优雅,全身上下都充满大家闺秀的教养与风范。
这样一位温柔婉约的气质美女,配上那个温文儒雅的方仲祺,真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两人简直可以荣登“好人村”的模范夫妻了。
“谢啦。”秘书小姐先行道谢,又将三张喜帖拿在手里来回欣赏,瞄到总经理室的门口走出来一个男人,她态度恢复专业地问:“傅先生,您要走啦?”席子悠欲回头,手肘却不小心碰到摆在桌边的提袋,撞落了一迭喜帖。她倒抽口气,匆匆向那男人点了下头,蹲子收拾散落的喜帖……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擦得发亮的名牌皮鞋好巧不巧正踩在最后一张喜帖上头。
“呃,抱歉,你的脚……”席子悠抬头,看着那张戴着墨镜的男性脸孔,瞧不出他的眼神,却见得到他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眠,棱角分明的面颊接着方正的下巴,整张脸的线条冷硬,似乎还散发着一股寒气,不怒自威。
男人移开脚,弯下腰,帮她捡起那张喜帖,拿在手中打量几秒,抬头面向她。
“这位是我们总经理的未婚妻,他们月底就要结婚了。”秘书小姐热心地替他介绍。
“是吗?那恭喜妳了。”唇线轻扯,他似笑非笑的,语气也听不出太多起伏,但却主动表示:“这张喜帖给我吧,说不定那天我也会去参加。”“哦,好啊,欢迎你来喝喜酒。”席子悠嫣然一笑,心想这个男人可能是方仲祺认识的人,于是欣然邀约。
他微微地领首,话不多说地掉头走入。
席子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忽然涌现一种很奇怪……异样的熟悉感,不过又模糊得毫无头绪,像是自己发神经的错觉。
她根本不认识任何姓傅的人,而且她的朋友里也没有像他那种——“他很酷对不对?”秘书小姐突然用着迷的口吻说:“不戴墨镜的时候更帅,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像老鹰一样锐利,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威风凛凛的,好有气势喔。”之前她端茶给他时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哩。
“我相信。”席子悠看着秘书小姐依依不舍的神情,不禁失笑。
原来那位傅先生可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呢!
不过,她自己倒觉得那个男人的“酷”,是种严肃而不易亲近的“冷酷”,光是站在他面前,就能教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刚好跟她的未婚夫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不晓得方仲祺是怎么跟他结识的?
“里头还有其他客人吗?”她把喜帖全收进袋子里,只留下三张成品。
“没有,妳可以进去了。”“好。”席子悠拿着提袋,走向总经理室。
“子悠!妳怎么会来?”方仲祺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有些惊讶她的出现。
“我一拿到喜帖就想要快点拿来给你看呀!”她挥挥手上的喜帖,灿笑如花的走到他身边坐下。
“没有打扰到你吧?”“没有。”方仲祺笑着摇摇头,接过帖子,一张张浏览。
“对了,刚才那位傅先生是你朋友吗?”她顺口间道。
“妳看到他了?!”方仲祺猛然抬头,斯文的脸上显得有些慌张。
“嗯,在门口和秘书说话时刚好看到他离开。”“那妳……觉得他看起来怎么样?”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很帅、很酷、很有型啊。”她说道,看到未婚夫的脸色马上起了变化。“是你秘书说的啦。”她握住他的手,说明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我觉得他给人一种很强悍的感觉,缺乏了一点亲和力。”她认真地回答。
方仲祺心情趋于和缓,反握住她的手。
“妳会不会觉得他有些眼熟?”容易紧张的个性让他忍不住探问,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我又不认识他,怎么会眼熟?”听他这么问,反而让她觉得奇怪,心想未婚夫平时在感情上有些粗枝大叶,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关心她对其他男人的看法,问她这些。
而且被他这么一问,稍早渗入她心中的那股“错觉”又无端地漫开……她是不是真的在哪儿看过那个男人?
“说得也是。”方仲祺抓抓头,附和地表示。见她的表情有些存疑,又赶紧加以解释:“因为有很多人都说他长得很像某个男明星,所以我想问问妳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喔,我倒是认不出来。”她微微笑道,平常不太常看电视。“那他是像哪个明星啊?下次我也注意一下。”“不用了,其实我也觉得还好,没有很像。”他把目光移到喜帖上。“这样式不错,很漂亮也很高雅。”“嗯,我也这么觉得。”她陪他一起看着手里的喜帖。
最初的问题不了了之,她还是不知道他和那位傅先生是什么关系,不过她想也没有追根究柢的必要,便没再多问。
方仲祺合起帖子,让她收进袋子里。
他喝了口水,动手揉揉后颈。
“最近你好像很累,公司里没问题吧?”她接手替他按摩,觉得他近来常会露出疲倦的神情,偶尔看起来心事重重,让她有些挂心,但又问不出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分忧解劳。
方仲祺拉下她的手,注视着她眉眼盈盈、清丽月兑俗的容颜,心里掺杂着沉重的爱与愁,还有不敢向她承认的害怕与压力……即使公司目前的确面临了重大的危机和雪上加霜的困境,但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力挽狂澜,度过这一关,证明自己有能力守住爱情与事业,也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不愿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表现懦弱无能,他会坚强地守护她……“一点问题也没有,妳不需要多操心,只要专心准备当新娘子,到时候穿上漂亮的礼服,开开心心地跟我结婚就好了。”他将她搂进怀里,心里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不曾向人屈服。
席子悠心头一颤,因为方仲祺的柔情言词,意外记起一段几乎被岁月擦去的记忆——“妳以后当我的新娘好不好?”“……穿很漂亮的衣服,和喜欢的人结婚……”“不能忘记今天说过的话哦。”不,她要全部忘掉!那些抛弃她的,她也要全部舍弃,不管是秋千旁还是凉亭下那些讨厌的回忆,她都不想再记起……为何过了这么多年,她就是无法彻底根除那些干扰人的片段?
她倚靠在方忡祺温暖的怀抱里,逃避那些害人伤心的谎言,寻求一份安全感。
方仲祺对她而言既是恋人也是家人,两人自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性情相近、相处融洽,又在黄淳燕的极力主导下顺理成章的交往,准备结婚,其实连她自己都很难定义这份感情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安于这样和谐、稳定的关系。虽然他们之间没有那种轰轰烈烈的绚烂火花,但婚后一定可以继续维持这样的平静生活,白头偕老。
她相信方仲祺就是她情感上的寄托,是要与她相守一生的男人。
“子悠,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他向她承诺。
“嗯。”她柔声地附和。
停车场里,傅晨隽面色铁青的坐在驾驶座上,一手紧握方向盘,目光阴鸷地凝视着手里那张米白色调的喜帖。
指尖轻轻抚过那张浪漫唯美的结婚照,停留在披戴着白纱的美丽笑靥上流连不去……那芙蓉如面、丹唇皓齿的女子,是他惦念了十八年,朝思暮想的牵挂。
罢才在楼上遇到她时,他差点失控地抱住她,恨不能立刻就将她带走,提醒她当年的约定,她说过她不会忘记……可是她如今却为别的男人披上嫁纱,柔情绰态地倚偎在别人身旁,绽放幸福洋溢的光采,耀眼得灼伤了他的眼,烙痛他的心。
他强忍着满腔愤怒与苦涩,沉沉地呼吸,每口气都像千年霜雪,冻结四周流动的空气。
“我绝不把妳让给任何人。”他口吻冷冽,态度坚决笃定得像在立誓。
不管用什么方法,不计任何代价,就算在她踏进礼堂的前一刻,他也要将她抢回来,不让任何人夺走她!
她是他的,永远都是。如果她忘了小时候的约定,他会让她想起来!
暗晨隽拆开白底红花的封框,取出那张婚纱照,将它撕成两半——恩爱的画面被一分为二,新郎的部分只剩一截白色西装,其余的全被撕得粉碎。
他拿出皮夹,将新娘娇美的倩影收进内层,放入胸前的口袋,发动引擎,驶离原地,呼啸而去。
半个月后,黄淳燕亲自跑到公司里去找儿子——“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趁早告诉我?!”黄淳燕是骂,不是问,因为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但已经失守的她也无力挽回。
自从三年前把方氏企业交给儿子管理后,她就渐渐不再过问公司的事,每季看到呈上的营运报表,她还以为儿子争气,青出于蓝,把所学所能都运用得淋漓尽致,将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获利节节高升,也因此才提出让他和席子悠尽快结婚的计划,好让她早点抱孙子。
岂料,原来这些年里方忡祺亏的比赚的多,只是怕她责怪,才接二连三的挖东墙补西墙,甚至做了漂亮的假帐来掩人耳目,搞到最后整个公司坑坑疤疤,现在想补救都很困难,再加上多了一个存心作对的破坏份子……“妈,对不起,是我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他低下头道歉,在母亲面前他永远是个受管束的孩子,心里除了敬重,其实还多了点畏惧。
在他很小的时候,或许还能从黄淳燕身上感受到“慈母”的形象,但随着年纪增长,他被要求的标准也愈来愈高,愈来愈严格。最后他和母亲的关系逐渐变得制式、疏离,就像主管与部属似的,永远都存在着一层敬畏,他也不敢把遇到的每个问题都拿去和母亲讨论,怕动不动就挨骂,表现得不如她所期待的好。
却没想到,这样的逃避反而像滚雪球一样,引来更多的问题,教他更难开口了。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这么大的烂摊子,你说你打算怎么收拾?”她声色俱厉地质问他,愤怒得差点提不上一口气,一想到公司面临的天大难关,她没昏过去就算很万幸了。
“我最近已经在接洽几家银行谈融资计划,应该很快会有着落,等钱进来,加上几张大单子陆续交货,应该撑得过去。”他已经尽力在弥补先前所累积的失误了,但结果未见分晓,他也不敢再夸口打包票。
“现在公司的状况这么差,能贷到多少钱?”看过那些真实的财务报表后,她了解情况有多糟。更今她气急败坏的是,这些残酷的事实居然还是由那个让她看了就碍眼,还以为早就被她连根拔除的孽子方启翔来告诉她的!
斑,就算那个私生子现在改了个新名字,但还是换不掉他那不名誉的出身和招人厌的冷峻与阴沈,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没想到当年将他送出国给人收养,还断不掉这根毒根与他们方家的孽缘,如今他果然回来找了个大麻烦,让她恨得磨牙!
“还有,子悠的事我已经帮你做了决定,代你答应他了,你快找个时间跟子悠说清楚,别拖拖拉拉的,对大家都没好处。”黄淳燕当机立断,再次掌控了儿子的人生大事和公司的命运,在两者中作出抉择。
暗晨隽以收购方氏企业作为威胁,要求方仲祺取消与席子悠的婚事。
方仲祺可能是当局者迷,因为觉得受辱又放不下对席子悠的感情,而赌气地不肯接受。但黄淳燕却是旁观者清,所以当傅晨隽直接找上她时,她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可能为了要娶一个令她满意的儿媳妇进门,而失去了整家公司。毕竟那不只是方家的家业,也是她付出三十几年岁月辛苦守成的心血。
“妈!这是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会处理。”他不想窝囊到出卖自己的爱情,至少想保有这点自主权。
“你会处理就不用拖到今天这种局面了。”她神情严厉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气他的不成材,温和斯文的个性里老带着点优柔寡断,到长大了都改不掉。
“妈——”“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担心,别将心思都浪费在一个女人身上,眼前保住鲍司最要紧。”她的处事、考虑向来以利益为先,当初收养席子悠是为了亲手打造一个能够讨她欢心的儿媳妇,如今她的最大用处却是防止公司立刻面临易主的危机。
现在没有比解决方氏企业的财务问题更重要的事,没时间让他在那里儿女情长。
“立刻陪我去一趟会计部。”她丢下这句话,便率先离去。
方仲祺一脸沉重,百般无奈。
他痛恨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竟然如此趁人之危,夺人所爱,也埋怨母亲的独断专制、毫不留情。
包恨自己从小到大,从来都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拒绝母亲的每个决定、每个安排……婚礼前一个星期,席子悠和方忡祺约好了在婚纱公司见面,说好了他今天要请半天假陪她试穿修改过的礼服。
“席小姐,妳要试穿衣服了吗?”服务人员再次询问她,因为也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让过好几对新人了。
“好,那我先到二楼去试衣服好了,如果待会儿我男朋友来了,麻烦请妳带他去找我,我想他应该快到了。”席子悠很客气地说。
方仲祺迟到了一个多小时,打他的手机也没人接,她想可能是被公事耽搁了,一时抽不开身,她只好自己先去试礼服了。
“没问题,我先陪妳上去。”服务人员领着席子悠上楼,为她取来修改好的礼服。
席子悠进入更衣室里,先换上一套粉橘色的长礼服看了看,再换上一袭雪白色婚纱,让小姐为她拉上拉链,稍作调整,然后留下她一人,慢慢审视每个部分……“席小姐,妳的男朋友来喽!”才过不久,帘幕外就传来服务人员的声音。
“喔,我马上出来。”她拢拢长发,对着镜中迅速整理仪容,想在未婚夫面前表现出最美好的一面。
之前挑选礼服的时候方仲祺没有空陪她,所以今天这套礼服他还没看过呢!
“仲祺。”她提着裙摆走向前,笑着拉开布帘——看见站在帘外的男人,她的笑容凝在颊边,转为一阵错愕。
“傅先生?”她喃喃地问,心想自己应该没有看错人。
他今天还是一身灰暗色调,不过脸上少了副墨镜……就像秘书小姐说的,他有一双精锐炯然如炬的眼睛,配上一张峻漠的脸孔,看起来英气威武,却也十分冰冷。
“这套礼服也合身吗?”服务人员笑咪咪地问道。
“嗯,刚刚好。”她点点头,有些迟疑地看着傅晨隽。“请问,你是跟仲祺一起来的吗?”“不,就我一个人。”这下,她更是弄不懂了。他来这里做什么?方仲祺又为何还没到?
“小姐,请你让我们独处一下。”他跟一旁的服务人员说道,语气中有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好,那我先下楼,有什么需要再叫我一声。”小姐很配合地离开,不敢惹毛这位浑身冷飕飕的男人。
席子悠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晓得他支开旁人的用意为何。
暗晨隽走近几步,静静地打量她——象征新娘纯净和圣洁的白纱礼服上头缀着精致的珠片与蕾丝,飘逸的纱裙由秾纤合宜的腰部散开,在缕空的背下拖曳出如波浪般的长摆,将她柳弱花娇的体态衬托得更为婀娜多姿,气质更显高贵典雅。
“真是个漂亮的新娘子。”他声音低沈,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模不清他此时的情绪是阴是晴。
然而,他那脸像是睥睨一切的冷傲气息,却又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谢谢。”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是礼貌性地微笑,笑得有点僵。在来意不明的情况下面对这个男人,她很难泰然自若。
暗晨隽轻瞇了下眼,抬高下巴——“不过,婚礼已经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