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郎戏雪 第一章
凹州城云生医庐
深秋,掌灯时分,朴实的石屋内燃着茕茕烛光,空气中飘散着袅袅茶香,一袭白衣、潇洒俊逸的中年男子正怡然自得地捧茶细细品味。
茶几旁,另外坐着一位容貌清妍绝丽的年轻女子,朱唇微微上扬,拉开一弧温雅的淡笑,望着男子一脸满足的陶醉神情。
“义父,这是由江南上等的碧螺春加上清晨朝露冲泡而成的,味道很不错吧!”梅绦雪柔婉地道。
君少欢微笑地点了点头,放下了茶杯赞道:“你的心思还是这么的细腻、灵巧。”
梅绦雪脸蛋微微一红,沉静地又为君少欢斟上一杯茶。
饼了好一会儿,她缓缓抬眼望向君少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义父,您这趟云游,可有打听到关于雁哥哥的下落?”终于,她还是开口了。
君少欢剑眉微蹙,神情忽地凝歛,若有所思地望着梅绦雪好半晌,徐徐问道:“你还是不放弃追寻冷雁的下落?”
梅绦雪垂下眼眸,神色微显黯然,“义父,冷叔生前总念念不忘雁哥哥,我想把他找回来,让他到冷叔坟前上柱香,好让冷叔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君少欢神情复杂地睇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找到了冷雁,对你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梅绦雪怔愣了半晌,不懂义父为什么这么说。
“义父,您想说什么?”
君少欢抬眼凝望着她好一会儿,沉重地道:“据我所知,冷雁是被你冷叔的师兄“阎罗毒君”带走的,此人生性阴邪残暴,只怕冷雁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原来那大恶人是冷叔的师兄!”梅绦雪喃喃低语道,“那为什么冷叔要骗我说是山中盗匪抢劫杀人?”她突地抬起头望向君少欢,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
“义父,冷叔可有跟你提过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恶人要带走雁哥哥?又为什么要杀死柔姨和冷叔?既然是冷叔的师兄,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们之间有仇吗?”
面对她一连串的追问,君少欢剑眉微蹙地沉默了片刻,幽幽地回答:“可以这么说吧!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义父劝你忘了冷雁的事,别再想着找他。”
梅绦雪脸色微白、圆睁的水滢大眼浮上一层泪雾,“不!真是这样的话,我就更应该找到雁哥哥,让他月兑离那人的魔掌。”
停顿了一会儿,她定定地凝视着君少欢,又道:“更何况让雁哥哥到冷叔坟前祭拜是我唯一能为冷叔做的,我不能放弃!”
看着她柔弱却坚定的清丽脸蛋,君少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绦雪的性子是四个女儿中最温柔婉约、却也是最固执的,是个标准外柔内刚的女子,一旦她决定了的事,任谁也没办法阻止!身为她的义父、加上冷云生是他生平唯一的知己,他怎能忍心不帮她?
也罢!懊来的总是逃不过,这既是雪儿的宿命,他又如何能逆逃邙行!
“既然你心意已定,那义父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可听说过“千毒门”?”
梅绦雪点点头,“听过,但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它门下之人皆擅长使毒,做的是杀人的买卖生意……”她忽然停顿下来,圆瞠双眼瞧着君少欢。
“义父,你的意思是……雁哥哥是千毒门的人?”
君少欢脸色沉重地颔首,“千毒门是阎罗毒君创立的门派,而冷雁正是他的传人。”
梅绦雪一张俏脸显得更白了,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明天我就动身前往千毒门。”
“千毒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进去的,世人只知道它位于四川恨情谷,却从没有人进去过。”
“不这么做我怎么能见到雁哥哥?”
君少欢轻啜了一口茶,缓缓地道:“你什么也不必做,他自己会找上你。”
据他所知,冷雁已在一年前手刃自己的师父,成为千毒门新任门主,找上绦雪是迟早的事!
“真的?”梅绦雪十分惊喜,莫非这么多年来,雁哥哥也还惦念着她?
彷佛看出她心里所想,君少欢眼里闪过一抹矛盾复杂的神色。关于当年的事情,他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没让她知道,这也是云生临死前的要求。但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一向自认思绪清明澄澈的他,头一次尝到迷惑的滋味。
他曾为绦雪卜了一卦,卦象奇异地同时存在着大凶和大吉,至今他仍在思索这里面蕴藏的深意;或许这表示一切尚有转机,然而,他还是得再次警告她。
神色微显黯凝,略带犹豫地,君少欢以沉重的口吻道:“绦雪,你得有心理准备,你的雁哥哥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从前的冷雁已经死了!记住,当你遇到困难时就回仙霞岭找义父,千万别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秋阳乍现,鸟雀呼晴,和煦的晨光透过窗棂映照入雅致的医庐内,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草香。
梅绦雪心不在焉地将晒干的药草一一分类,伙计小豆子和助手小凤则忙着洒扫医庐内外。
突然间,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混合着嘈杂惊慌的人语声,从前院传了进来。
梅绦雪却似无所觉,依旧蹙眉凝思着,脑里不断回荡着义父昨晚所说的话。雁哥哥不再是从前的雁哥哥了,多么沉重又教人害怕的一句话啊!也许雁哥哥已经把她给忘了。
“雪姑娘?”
如果雁哥哥真忘了她,义父为何又说他会自己找上她?昨晚义父的脸色显得有些沉重、怪异,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并不想让她知道。
“雪姑娘?”
到底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雁哥哥?这些年来,她从没忘记过他。那时候,她虽小,可却对他有着深刻的印象。雁哥哥大她六岁,对她极为照顾、爱护,天天哄她睡觉吃饭,陪她玩耍;虽然他偶尔看着她时会紧皱着眉头,然后没来由地对她生气,可这仍抹煞不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雪姑娘?”
不知道雁哥哥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应该是个同义父一样俊逸潇洒的男子吧!长年处在千毒门那样一个邪恶阴森的组织里,他也许已不是她心中念念不忘的雁哥哥了!
梅绦雪一会儿抿唇淡笑,一会儿蹙眉发怔,直到一道已失去了耐心、如雷响似的叫喊声贴着她耳朵劈了下来——
“雪姑娘,别再发呆了,出人命啦!有人要死啦!”
小凤夸张又惊惶的叫嚷终于震回她的意识。
“啊?”梅绦雪眨了眨眼,忙站起身来,“谁、谁要死了?发生什么事?”
小凤一手揪着她的衣袖,一手抚着心口,推着她走向门口,圆瞪着一双恐惧的眼,抖着嗓音道:“雪姑娘,你自个儿瞧瞧去!”
梅绦雪微蹙着眉走至门口,抬眼一望,只见小小的前院挤进了七、八名威远镖局的人,地上放着三组担架,躺在上头的人皆是一脸青黑浮肿,显然是身中剧毒。
“雪姑娘,这、这些人是怎么了?一张脸青黑得吓人,还肿得跟馒头似的,这是什么病呀?”小凤吓白了脸问道。
此时,一名镖师打扮的魁梧汉子走上前来,朝梅绦雪拱手一揖。
“梅大夫,在下威远镖局史镖师,我这三位弟兄遭人暗算中了毒,城里几位大夫都说没得救,烦请你替他们瞧瞧。”
梅绦雪微蹙黛眉,蹲子握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凝神把脉。
半晌,她抬起头望向史镖师,问道:“他们是怎么中毒的?”在江南行医一年有余,她尚未遇过有人因毒伤而就医,而且这毒还是异常罕见的!
史镖师回道:“我听弟兄们说,昨儿个他们三人走完镖在酒楼里畅饮时,和两名男子起了一点冲突;谁知回镖局过了一夜后,他们三人就成了这副模样!怎么?梅大夫,这毒有得医吗?”
梅绦雪淡笑了下,“这毒虽然罕见,但要医治却也不难,史镖师尽避放心!”
说罢,她转过头朝小凤吩咐道:“小凤,你进去取三颗“灵元活血丹”,给这三位镖爷服下。”灵元活血丹是她自炼的解毒丹药,能解百毒。
她一身的医术全承袭自君少欢,再加上冷云生遗留下来的医学着作,凭藉着天资聪颖以及后天孜孜不倦的研究和探索,她在医术上的造诣几乎与君少欢并驾齐驱。
小凤点点头,赶紧跑进屋里,不一会儿便又奔了出来,将三颗黑沉沉的药丹逐一喂进中毒之人口中。
“史镖师,这灵元活血丹乃解毒灵药,三柱香之后,他们便会醒来,您不妨将他们抬回镖局等候。”梅绦雪温言道。
史镖师半信半疑地望着她,心想:这梅绦雪能在短短一年余便赢得杭州城百姓的尊崇,还给她封了个江南神医“妙手玉观音”的称号,其医术应该不差!只不过,见她年纪轻轻的模样,只是个像花一样的小泵娘,心中难免有些怀疑。
唉,罢了!就姑且信这一次吧,是死是活,就看这三名弟兄们自己的造化了!迟疑了半晌,他终究还是听了梅绦雪的话,命令其他弟兄们将人抬回镖局。
接连几天,杭州城像是给人下了诅咒似的,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身中奇毒的人请求梅绦雪医治。
梅绦雪一边救人,一边心里暗自生疑,上门求医的人所中之毒愈来愈奇特、古怪,也愈来愈难医治。虽然她仍是一一找出解毒之法,但一思及这些罕见奇特的毒,她不免怀疑有人暗中搞鬼,好像存心针对她、给她出难题似的。
这日,当她处理好所有的中毒患者后,已是掌灯时刻。她先让小豆子和小凤回家去,自己随后收拾好药箱,关闭了医庐,这才带着一身疲惫往西郊的住所“梅林雪苑”走去。
薄月初升,清冷的月光迤逦出一地银白,为她照亮归途。
凉风拂过林子,传来沙沙沙的声响,月光洒在树林间,如烟似雾,像兜上一层薄纱般缥缈迷离,梅树的淡香让梅绦雪疲惫的身心完全放松下来,一股软绵的睡意登时涌了上来。
蚌地,林中传来细微的声响,惊动了微带困倦的她。
“谁?”她立即睁大眼眸四下张望。冷风拂动树梢,视线之内并无人影,她愣了下,方才明明听见脚步声的,难不成她是累坏了?
微微甩了甩头,她加快脚步走向梅林深处一栋飘着雪白窗幔的雅致竹屋,却始终感觉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紧跟着她。直到进了门,她才哂然一笑,或许她是过度劳累,以至于产生幻觉了。
卸下一身疲惫,任由青丝披散在单薄的白色单衣上,梅绦雪轻推开窗棂,精致清艳的脸庞高高仰起,静静地望着天空的圆月,思绪不禁又回到近来频发的中毒事件中。那些人连自己怎么中毒的都不晓得,其中有些人还只是寻常百姓,不可能与江湖恩怨扯上关系,到底会是谁下的毒呢?
蚌然间,梅绦雪脑里灵光一闪,擅使毒又能不露痕迹的下毒,莫非是千毒门所为?雁哥哥也有份吗?
不,不会的!雁哥哥不会这么狠毒,她随即又推翻自己心中的猜测!
想起雁哥哥,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义父曾说雁哥哥会来找她,却没说是什么时候。她犹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月圆之夜,当她一觉醒来时,雁哥哥已经不见了,柔姨则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只有身受重伤的冷叔陪在她身旁。
棒天,义父便来了,他为冷叔治好了伤口,可冷叔身上的毒已深入经脉,无药可救,义父只能为他延长一年的寿命。
这一年内,每当她问起雁哥哥到哪儿去了,冷叔总是一脸黯然地沉默不语。
她看得出来,冷叔非常想念雁哥哥。她始终不明白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大恶人为什么要带走雁哥哥?义父欲言又止的模样是否隐藏了什么事情不想让她知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句话背后的涵义究竟为何?
梅绦雪反覆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困倦欲眠。这几日为了医治那些毒患,她夜里总睡不安稳,今日总算所有人都月兑离险境,一放松下来便觉格外疲倦,她困盹地半眯着眼,合上窗扉走向白纱垂帐的内室里,几乎是一沾枕,便沉入深深的睡梦中……
冷风蓦然惊醒了她。
梅绦雪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迎风飘扬的白纱幔。
咦?怎么会有风呢?她明明记得自己关上了窗子的呀!
屋内一片黑沉,烛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连续眨了数眼,适应了房里的黑暗之后,她起身坐在床沿,赤果的双足才踏上冰冷的地面时,一股足以让人轻颤的直觉使她停住动作——
屋里有人!她暗叫不妙,却仍镇定心神,右手悄悄地模上床头她藏置的一柄长剑。正当她准备抽出长剑时,屋内突然亮了起来,她抬眼一看,茕茕烛火在白纱垂幔上投下光晕,也照映出屋内一坐一立的两条人影。
梅绦雪心里虽惊,却仍沉稳地冷声问道:“你们是谁?竟敢擅闯民居!”
“你终于醒了,小雪儿,想知道我是谁,何不出来自己看个明白。”一道低醇柔魅的男声在静寂的黑夜中幽幽响起,挟带着幽冷的气息自垂帐外穿透而入。
梅绦雪呼吸登时微微一窒,是雁哥哥!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唤着她的小名。
“雁哥哥!”惊喜之余,她不暇多想,飞快地掀开白纱幔,圆睁的晶莹水眸急切地梭巡着声音的主人。
只见一名身着青色衣袍、脸形四方、浓眉大眼、面带微笑的年轻男子正歪着头好奇地瞅着她,微弯的黑眸里漾着惊艳之色。
梅绦雪不自觉地蹙起眉。眼前这个人绝不是雁哥哥,她将视线转移至青衣男子身后、背身立于窗边的另一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身上。
她彷佛可以感受到一股森寒透骨之气,那来自于窗边鹄立的黑色身影。他的身形高大伟岸,光是背影散发出的冷凝气息,便能带给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雁哥哥?”她犹疑地轻唤着,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雁哥哥身上不该有这样冷厉的气息。
“雁哥哥,真的是你吗?”她不确定地又唤了声。
“嗯!”青衣男子假意轻咳了下,“师兄,人家姑娘问你话呢,你就转过来让人瞧一瞧,看是要叙叙旧什么的,可别一声不吭,急坏了姑娘家!”
终于,黑衣男子有了动静,只见他缓缓转过身来——
梅绦雪登时怔愣住!
那是一张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俊美脸孔,剑眉飞扬,双眸却有如两潭冷泉,虽是带着浅笑,但那笑意未曾融入眼底。她敏感地察觉到对方朝她投射出的目光里,隐隐闪着寒漠酷冷的幽芒;瞬间,一股透骨冰凉的寒意冷不防地窜上她的心坎。
霎时,她有些迷惑迟疑了,眼前这人便是雁哥哥吗?他的容颜依稀有着她记忆中的轮廓,可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眼光如此冰冷、疏漠?她方才明明听到他唤她一声小雪儿的呀?
“怎么了?十多年不见,你已经把雁哥哥给忘了?”冷雁幽柔如魅的嗓音再度响起,细长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睇凝着她。
“唉,这也难怪了,那一睌离开你时,你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娃儿,当然什么都记不得了!”他蓦地轻叹了一声,歛下眼睑幽幽地接着道:“我还记得那一天晚上下着雪,你淘气地开了窗伸出手去掬雪,笑着跟我说雪在发亮呢,我怕你着凉,板着脸训了你一句,你马上红了眼眶……”
卑语未竟,一抹纤细的身影突地冲进他怀里,温热的感觉让他微微一愕。“雁哥哥,你真的是雁哥哥!”
梅绦雪忍不住哽咽,心中的犹疑迷惑霎时烟消云散,她想也没想地冲向冷雁,做出生平最大胆的举止——牢牢地抱住冷雁高大的身子,纤细的娇躯因激动而微微地颤抖着。
冷雁怔了下,眼里掠过一抹疼惜,却飞快地一闪而逝,不留任何痕迹,黑眸里只剩下一片清冷及藏在眼底最深处的……深沉的恨意。
“别哭了,擦乾你的眼泪,”他眸光一闪,轻轻推开她,伸出一手抬起她的下颚,柔声道:“今天是我们重逢的日子,应该开开心心才是!”
梅绦雪点点头垂下眼眸,这才惊觉自己的手仍搂着他的腰,羞得赶紧松开手,白皙的脸蛋霎时红云满布。待情绪平定了些许之后,她抬起眼直视着冷雁,闪着泪光的清滢美眸一瞬也不瞬地停驻在他的脸上。
“雁哥哥,你怎么逃出千毒门的?是那大恶人放了你吗?”她忍不住问。
冷雁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徐缓地笑道:“逃?我何须逃走!现在的千毒门由我作主,至于师父他老人家早已驾鹤西归了,又能耐我何?”
“啊?”梅绦雪怔了怔,“那大恶人已经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冷雁冷笑了声,细长的黑眸寒光乍现,莫测高深地看着她,森然道:“是我杀死“他”的,我将他教我的一切全“奉还”给他,他也算死得瞑目了!”
他话语里的森冷肃杀之气令梅绦雪微怔了下,但她没让自己多想,只是扬开一弧浅笑,真心地道:“雁哥哥杀了那大恶人,真是太好了,冷叔和柔姨黄泉之下有知一定甚感欣慰!”
“哦?是吗?”冷雁忽地挑起眉梢,眼里闪过一抹鸷冷,“你真的很高兴我报了仇?也觉得那人是死有余辜?”他斜睨着她,扬着一抹邪冷的笑意,别有深意地问。
“当然!”梅绦雪皱着眉望着他回道,心里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那大恶人专门使毒害人,又杀了柔姨和冷叔,他是死有余辜!”
冷雁笑了,笑得轻柔而诡异,“其实我对他已经非常宽宏大量了,不仅给他留了个全尸,还为他立碑,好让他的女儿将来可以到他坟前上柱香。”
“女儿?原来那大恶人也有亲人!”梅绦雪感慨地轻喟。
“是呀,师父有一个失散已久的女儿,只可惜他们父女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冷雁别有深意地道,幽邃的黑瞳紧紧锁住梅绦雪清滢的眼眸。
梅绦雪被他瞧得心里莫名地慌了起来,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的笑容、他看她的眼神皆透着一丝怪异,那双黑眸深沉得教人看不透;忽地,她的脑海中突然浮起义父说过的话——
绦雪,你的雁哥哥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从前的冷雁已经死了……
不,不会的!梅绦雪甩掉脑海里的声音,在心里告诉自己:雁哥哥没有变,他只是无法忘怀那一睌的梦魇。
“雁哥哥,你这次到江南是为了找我吗?”她带着一丝企盼问。
冷雁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传闻江南出了个人称妙手玉观音的女神医,大大勾起了我的兴趣,所以便专程前来见识见识,没想到这人人称颂的女神医竟是我的小雪儿!”
梅绦雪听他这么一说,脸蛋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她垂下眸轻声道:“那只是世人谬赞,雪儿不敢自称神医,只是想继承冷叔行医济世的遗志!雪儿所习得的医术全是来自于冷叔的遗着及义父的教导,他们才是真正的神医。”
“你也不必太过谦虚了。”冷雁扬眉冷笑,黑眸迅速掠过一束似怒似恨的寒芒。“从来没有人解得了我所下的毒,这几天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确实有本事!我爹爹要是地下有知,一定甚感欣慰!”说到末了,他的眼眸倏然一眯,语气绷紧而寒冽。
梅绦雪怔了下,愣愣地望着他,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她何时解了他下的毒?莫非……
她蓦地睁大了眼,“雁哥哥,你的意思是这几日来,那些中毒的人全是你下的毒?”
冷雁薄唇缓缓扬起笑弧,黑瞳掠过一抹邪魅,低柔地道:“没错,那些人全是我下的毒。”
梅绦雪讶然地注视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人只是一群寻常百姓罢了!”
“因为我要试试你的能耐。”冷雁微眯起眼,冷冷地道:“我要看看爹和娘付出生命所保护的你,能有什么作为!”
梅绦雪闻言微一怔愣,无法置信地眨了眨眼,她没看错也没听错吧?为什么雁哥哥的话听起来像是带着很深的仇恨似的,看她的眼光从方才到现在一劲儿忽冷忽热,让她一颗心揪得难受。
“雁哥哥,我不懂你的意思,冷叔和柔姨是为了保护我?那大恶人不是冷叔的仇人吗?”
冷雁的双眸眯得更紧了,“我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低沉的嗓音冷硬中透出一股阴鸷。
梅绦雪摇摇头,“冷叔说是强盗抢劫杀人,可我后来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义父告诉我那人不是什么强盗,而是冷叔的师兄!”
“哈哈哈!”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冷雁陡地一阵狂笑,笑声凄厉且愤恨,
“好、很好!他到死都还要保护你、瞒着你!”
见他如此张狂、悲愤的神情,梅绦雪心口一揪,她不懂他的愤怒从何而来,满腔疑惑逼得她急急开口:“雁哥哥,你想说什么?冷叔他瞒着我什么了?”
冷雁收摄狂笑,回过眸狠睇她一眼,“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梅绦雪圆睁双眸,脸色苍白地摇头,“雁哥哥,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不能明白的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