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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泥 第二十章

作者:梁心

入夜后,春松居不再烧窑闷鸡,改由城内面摊人家轮流供住宿客人吃食,这一折腾下来,先别说亏损的部分有多严重,光是折给客人的住宿费,就少不了几百两银子。

搭在桂花林下的土窑,零散的焦黑土块在稀疏的月光下只剩斑驳,春松居的灯火同样映照不到此处,可算几乎全黑的地方,竟然来了近十名男子。

早就埋伏在树上等候的燕行,听见树下石块纷纷碎裂纷飞的声音后,跃身而下。

“是谁指使你们对春松居不利的?说!”燕行长剑往前一推,露出半截剑身,反射几抹月光到来人脸上,但并无助于辨认身分,对方全以黑布覆身。

“废话少说,今日留你不得!”黑友人二话不说,拿起铁锹就往燕行身上招呼。

燕行——缴了他们的械,却意外对方赤手空拳相搏的武功,竟然与他同宗同流。

青玉门!

“想走?留下来把话说清楚!”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来历,拔腿就想离开。燕行踢起地上土石,正击他们膝盖后方,让他们痛跪在地。

燕行掀了他们面巾,略一吃惊,全是夙山亲收的弟子!照理说,他们现在还在青玉门后山思过才是。“是谁放你们离开青玉门?”

“要杀要剐,不用废话!”青玉门弟子个个面容铁青,没想到夙剑也在春松居内。原先以为只要对付凤岐就好,不想又多了个棘手的角色。现在落到对方手中,如何向夙山师父通风报信?

“为什么要下毒?”想起泥娃中毒,那虚弱暗淡的脸色,还有因为毒发不时痛苦的低吟,即便毒解了,还需要花上好几个月才能慢慢调养回原木健康的身子,一股足以燎原的怒火就在他肚月复里张狂地烧灼着。

青玉门弟子闭嘴不答,全像蚌贝一样。

燕行哪里捺得住旺烧的怒火?手起剑扬,瞬间削落所有来人马尾,落了一地惊慌。

“说!为什么要下毒?”燕行以剑抵住其中一人的颈间,再度问道。

倘若这一剑直接削上他们脑袋,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落在他们手边、脚边的凌乱断发是不能儿戏的警告。

“弟子只是听命行事,夙剑师伯要杀,弟子没有第二句话。”他险中求生,就赌夙剑同门情谊。

“你们何时来到铜安城的?”数了人数,当年收监弟子含夙山共二十一名,若全数来到铜安,还有十三名藏在陪处伺机而动。

弟子呐呐回答。“三日前。”

“才三日就下手?”是夙山太过有勇无谋,还是铜安城内早有内应?见他们看到他的表情错愕,似乎不知他己在铜安数月,甚至在春松居领了差事的样子。“夙山呢?还有,是谁放你们出来的?”

“弟子不知,只是领命办事,其他不敢过问。”

“好。”燕行长剑入鞘,以剑鞘尖尾点穴,废了他们的武功。“领命办事却不分黑白好坏,留你们一身武功只会危害武林。我非以德报怨之辈,看你们要自行回师门领罪,还是我修书理召,要他公布天下,追缉师门败类,死活不论?”

“……弟子即刻动身回门。”失去武功,留在这里只会拖累夙山师父的脚步,他们从小在青玉门长大,不回师门,确实也无处可去。

“别让我再在铜安城看到你们。”燕行不再浪费时间,立马奔回春松居。

他在铜安城里的事早晚会传进夙山耳里,若他知道泥娃存在,势必会将她当作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挟在指间要挟他的行动。

他绝对不能让泥娃卷入他们的恩怨之中。

泥娃睡得迷迷糊糊,肚子饿得有些难受,才勉强撑开眼缝,下床着履觅食。

“楼下第一间,不该是武师燕行的房间吗?赢了你这样标致的小泵娘,是想趁乱一亲芳泽不成?”夙山坐在房内唯一的木椅上,本来想趁燕行跟凤歧不在,把绿雪蟆藏入燕行房里的。

真搞不懂,一名普通武师有什么好惧怕的,非得要除掉他不可?只要把凤歧斗垮,树倒猢狲散,其他人有什么好怕的?彭止就是小题大作,不然他们可以一到铜安城,就闹得凤岐寝食难安。

早知道彭止意见这么多,当初就不该栽培他,另外找个听话点的书生还比较方便办事。出钱供他上京赶考,又怕他状态不佳,一路替他打点最好的客栈、最贵的膳食,不料他高中状元后,先是拒绝恩师亲事,又趁他受困思齐洞时,请调铜安城!一名小小县令,离京又远,是能起什么风浪?

还好这王八小子在调令下达前还记得通报他一声,才发现青玉门易主,赶紧运用朝中这两年打下、还利用得动的人脉,命理召放人。

本想靠彭止在朝中打下通道基础,巴结皇亲国戚,好让他包办后宫珠宝饰品,成为皇商,毕竟把圣山蕴藏的原矿交由别人开采磨石出售,不如由他自己独占这份事业,结果他布局多年的好棋全数被打乱了,还落得没钱没权的下场。他不好过,凤歧跟夙剑也休想夜夜好眠!等凤岐身败名裂,下一个到地府报到的就是夙剑!

“你是谁?”泥娃抑住恐慌,处变不惊地发问,并仔细地打量他,可惜窗外透入的光线实在有限,唯一清楚的是由他脚边传来的蛙鸣声,她一怔。“毒是你下的?”

“脑子挺灵光的,可惜有些时候,女人还是笨一点得好。”夙山剑指一扬,点了泥娃的穴道,扛上肩后越窗而逃。

把他心爱的女人带走,就算那名武师有通天本领,也要束手伏脚。

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迎面而来的冷气瞬间冻住了燕行的思绪。床上哪里还有泥娃的踪迹?他抚上床铺,棉被间还有余温,可他一路行来,未在回廊上与谁擦肩而过。他望向窗外,湖面上一艘摇曳小船正驶往对面,泥娃一定在那艘船上!

“燕大哥,凤管事从县衙回来没有……咦?这里怎么会有两只青蛙?”早上赶到春拨楼通风报信的跑堂来到了燕行的房门口,未等回复就直接进入,提起地上用束口竹笼装着的墨绿色青蛙。“这两只青蛙真特别,背上两条墨线,头顶上一块圆形白斑……燕大哥,这、这两只……该不会就是绿、绿雪蟆吧?”

燕行闻言静默回眸,看着惊慌失措却紧握竹笼的跑堂。“我记得你叫阿原。”

“是……是的……”

“是夙山指使你,在饭菜里下毒的?”阿原比他早在春松居领差,多半是受重金利诱而犯下恶行。“你该知道泥娃有试菜的习惯,也该知道客人误食染毒的菜着会有什么后果,你居然敢在饭菜里下毒?难道春松居待你不好吗?”燕行语气如飞霜。

“你别含血喷人,绿雪蟆是从你房间搜出来的,你怎么能说是我下毒呢?下毒的人明明是你——”阿原抖着手,不敢指向燕行。他双眼迸射出来的厉光远远的就让他招架不住。他转身想逃,想借着还在春拨楼不敢回去的跑堂舆论来指责燕行。

燕行以掌重击桌面,厚实的桃花心木桌立刻裂成两半,倒地巨响。

“你、你想杀人灭口吗?”阿原抱着竹笼,顺着木门滑坐至地。

“我房里没点灯,你怎么看出它背上有墨线,头顶有白斑?就算你眼力再好,竹笼底部,可算全黑。”燕行难掩所有怒气,单手将阿原离地提起。“我从没说过泥娃所中何毒,你岂会知道是绿雪蟆?又岂能一眼辨识出绿雪蟆的外貌、长相?”

“我……我……”

“你在春松居当差多久了,不知道跑堂入夜后不得进入秋收台吗?”燕行探了他衣囊,模出了一把钥匙。“连秋收台的钥匙都有。你们想把我赶出春松居后,再对谁不利?你们究竟把泥娃带到哪儿了?说!”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了我,我……我要没气了……”

燕行眯起眼,松了些力道,与其花时间逼问,不如上县衙与凤歧会合,一道与彭止对质。

倘若彭止与此事无关,泥娃失踪,他势必会倾力协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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