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磨爱情 第十二章
第六章
科隆国际展览中心里,李盛妍蹲在展诚所在的摊位里,将事前寄过来会场的样品拆箱后,一个一个地摆上挂架。手才离开挂架,鼻子一阵痒,她打了个喷嚏。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早醒来后的第几个喷嚏了。她揉揉秀鼻,却随即感到一阵水流滑下,止都止不住。糟糕啊,流鼻水了……她脸微仰,单手摀住口鼻,另一手探入短版西装外套口袋。
这个季节的台湾是寒冷的,而德国白日的气温与台湾差不多,十几度左右。
虽然这里白日气温与台湾差异不大,可天色愈晚是愈冷。像是昨天白天去教堂走了一趟,气温虽低,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空气也比潮湿的台湾来得干爽;可回程时天色已暗,气温就如溜滑梯般直往下滑。今早一醒来,气温也是低得让她觉得难适应,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面纸呢?她放到哪去了?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没模着面纸包,她伸出手来,打算翻另一边的口袋时,手心忽然被握住了,她一怔,对上了那微弯身子、正俯视她的清俊面庞。
“给你。”叶是祯低低说了句。
她眼眸微瞠,下一秒感觉自个儿被握住的手心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她一看,竟是面纸包。她感激地看了男人一眼,立即抽了张面纸,摀住鼻子。她又是吸鼻水,又是擦鼻水,两侧鼻翼被她揉得红红的,可感觉鼻管里的水还持续往下流,她索性擤了擤。
一早醒来打了喷嚏开始,她就隐约明白自己恐怕逃不了又要病一场的命运。平日身体健康,可一出国就会水土不服,不是咳嗽流鼻水,就是上吐下泻,所以她并不是非常喜欢出国。可若是公事,哪还能让她选择喜欢不喜欢。
面前突地出现一个冒着热气的不锈钢杯,打断了她游走的心绪,她看着那拿着杯子的男人。
“先喝点热水。”叶是祯把杯子往她再挪近,神态有几分柔软。
“……谢谢。”她微红着脸接过,两手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不知道他去哪弄来的热开水,她看着那已拉来两张椅子的男子,又喝了一口。
“坐这里。”叶是祯拉起她,推了张椅子过去给她后,自己也坐了下来。“你今天打了好几个喷嚏。”
“嗯。就是觉得痒,然后鼻水就流出来了。”她揉揉鼻。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看着她,又问:“要不要吃个药?我有带成药,我回饭店拿?”
李盛妍摇摇头。“不用了。没关系,我不要紧,现在要赶快把摊位布置好。”
他盯着她红红的鼻子,问:“会冷?”
“不会。里面还满温暖的。”他那样专注的目光看得她很不好意思,低下眼,一口一口喝着水。
“那就好。”他淡淡颔首,随后起身,两手扶在腰间,看着还有三分之二都还空着的挂架,半晌,才回首看她。“是不该让你来的,这些工作粗重了点。”
他月兑下外套,随手搁在一旁的纸箱上,挽起衬衫长袖,拿出样品。“样品我来就好,你休息一下。”
“可是我没事啊。”像要证明似的,李盛妍放下杯子,也学他月兑起外套,可才月兑下一只袖子,哈啾一声,又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两管鼻水滑下。
“没事?”他挽袖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眼底烁动趣味。
那深眸底处的碎光教她看了微怔,脸腮浮上暖意。“不过就是……就一个喷嚏而已嘛。”拿面纸摀住鼻子,也摀住微红的脸蛋。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流鼻水,还真是……
叶是祯轻扯唇角,似是在笑,那弧度偏又短暂得像是她的错觉。“你把目录整理一下,然后试一下电脑的网路连线和视讯。”说罢,修长的身影矮在挂架前,开始整理样品。
她对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随即将外套穿好,弯身从纸箱里拿出一叠又一叠的纸本目录,之后又拿出他带来的笔记型电脑,搁在桌面上。等待开机时,她本想看看样品摆得怎么样,目光一挪过去,看见那站在挂架前、她家大老板的背影时,竟是移不开了。
在贸易界,管你是验货员还是业务员或是老板,通常是以菸酒槟榔在搏感情的。不认识的同行,先来根菸或是来个槟榔,马上就相识;熟一点了就喝点酒,聊聊业界八卦或是生意经。
贸易商面对工厂老板时,菸酒槟榔更是交流感情的圣品。货交不出来,到工厂和老板拼酒搏一下感情,货品马上赶给你;想压低成本,行!酒店一招待,奇檬子一好,价格马上便宜给你。
虽然在这行业她还有得学,不过关于业界男人们的形象,她早已是看透彻了;可是她家大老板很不一样,他没有菸瘾,偶有贸易商老板或是工厂老板到公司拜访,才见他意思意思地抽个两口;酒是难免,但他会斟酌酒量,不至于让自己醉糊涂;槟榔没见他嚼过,倒是看过他买来请工厂老板。
而关于男人的天堂——酒店,据她观察,展诚三位老板在酒店应酬的支出并不多,客户要求时,才会去消费。比起她之前待过的那两家公司,在酒店开销上来说,展诚的确是异类。
撇开那对情侣老板对女人没兴趣不说,她发现他当真如他对她说过的,他不喜欢那种场所。几次有工厂老板到公司坐坐,她听见那些老板邀他上酒店喝酒玩乐,甚至还对他说:“平时工作那么忙,晚上就一起去那里消消火嘛,看那些小姐为了钱月兑光光在地上滚钱,就是一个字——爽!”
他听了却是道:“那些女人都是为了生活,何必去蹧蹋人。”
她不知道那几个老板听他那样回应后,心里有什么想法;但她知道,他的成长经历教会他不去看轻那些可能因为家计而不得不那样讨生活的女人。若有一个安定的家,哪个女人愿意抛弃尊严?
他没菸瘾,不嚼槟榔,不赌博,也不热中酒店玩乐,她也在日常相处中知道他脾气不若他阴柔外表那样纤柔,踩到了他的痛处,他会发很大的脾气,甚至是像上回在婶婶店里一样,挥拳打人。
但奇诡的是,她竟不害怕他发脾气的样子,似乎知道他不管再怎么气,都不会牵连他身边的哪个人……像这样的一个男子,也许生活上较没什么情趣可言,但她、她……她就是莫名地被吸引了啊。
只是她不知道,他对她究竟是何想法,因为他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偏偏他的言行却又让大家觉得他对她很有意思。像婶婶还有叔叔都问过她——她家的大老板是不是在追她;二老板每次遇上她和大老板一起离开办公室,总要多看她几眼;至于三老板就更不用说了,自从上回巴西的DCL客户来台,招待他们上酒店后,三老板便记得他对DCL的Anderson说她是他未婚妻一事,时不时就对着她笑喊小妍老板娘,她被喊得很尴尬,但见他却也不曾反驳过三老板的话;还有昨天他们一起去教堂,他很关注她的举动,她一个叹息或是一个停留,他都会注意到。
当站在塔顶时,她才后觉地发现自己离地面那么远,面前的莱茵河风光是那样动人,她却看得胆颤心惊,尤其冷风一来,她两条腿便频频发颤,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高;而他像是发现了她的情况,伸手覆住她的手心,紧紧牵握住。
成为他的员工以来,她发现他性子冷淡,不大与人亲近,可对她偏偏又很不一样。然而,他却也没有对她表示过什么,就连昨天两人一整天都在一起,他也没提过他对她的看法或是他对她是否有那样的意思。
就是这样,对她,他自己什么都不说,可当别人说起时,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样才教她模不清他究竟有心或无意。
“嘿,这不是……盛妍吗?”
似乎有什么人喊了她的名,李盛妍困惑地转过脸容,一愣,错愕得忘了反应。世界真小,那一行人当中,为首的不就是鑫连的黄董和得辉的叶董?
“盛妍,还真的是你啊,我刚刚还想说是我认错还眼花啊,怎么会在科隆遇见你……”鑫连的黄董事长惊喜地看着她。
“黄董。”李盛妍淡淡颔首,微笑着问:“鑫连今年也参展了?”她还在鑫连时,没遇过鑫连参与这样的活动。
黄董摆摆手,笑呵呵的。“没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卖文具的,跟五金没啥关连,我是跟着几位有参展的老朋友过来看看的啦,见一下世面嘛。”他拍了拍身侧男人的肩。“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得辉企业的叶董事长,就是得意家饰百货的幕后老板啦,我们以前都还只是验货员时,是同一家公司的。”
李盛妍看了眼黄董身侧的男人。身材中等,长脸高额,一身西装笔挺,衣冠楚楚的,私底下却是一个喜新厌旧、抛妻弃子的薄情男人,而这男人还曾暗示要包养她……她怎么没想过有可能在这里遇上叶得胜?
抿抿嘴,她硬着头皮打招呼:“叶董。”
“好久不见。过得怎么样?”叶得胜看似很热络地拍了拍她秀肩。
“托福,还不错。”她笑得有些勉强,身躯却蓦地一颤,颈背窜起凉意,她感觉身后那原在整理样品的男人似在看着她的背影……糟糕了。
“原来你们认识啊?”黄董看看两人,轻讶地问。
“李小姐以前是我们得辉的船务。”说话的是后方那行人之中,得辉企业的林经理。
“是啊,小妍之前是我们得辉的船务,优秀得很!”叶得胜掌心又拍了拍人家小姐的秀肩,还轻轻揉了揉,看似热络,她却觉得很不舒服,脚步一移。
“是哦?盛妍一毕业就到我们鑫连来,帮我处理一些信件和订单,我就不认识英文咩,都她在帮我处理的,她要离职时我还很难过咧,想不到她跑到你们得辉去了。”
“来我们得辉好啊,学的才多嘛,想当初她在我们这边也学了不少东西,我想好好『栽培』她,她可能是觉得我能给她的不够,所以后来也离职了。”叶得胜意有所指地笑道。
李盛妍并不是听不出叶得胜是在暗讽她不识好歹,可她能怎么办?鑫连黄董人是不错,就是说话有时太直接,但她知道他无恶意,他那番话反倒是有几分像在埋怨得辉抢了他的助手似的,可叶得胜却真是在嘲讽她。
叶得胜看着她,笑问:“小妍,怎么都不说话?你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来参展的吧?现在在哪家公司高就?”边问边抬头看了眼摊位上方的灯箱。
JANCHENG?似是在哪听过。他往她身后的摊位走去,当他的手将要触及桌面上那目录之际,被一肤色白皙的掌心挥了开。他微恼地抬眼,见着男人美丽的面庞时,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