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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勒的呆妾 第五章

作者:小陶

一大清早,天空还是一片鱼肚白,山东济南城里便热闹了起来,不少摊贩纷纷出来摆卖,饭馆茶铺亦已经开始营业。

“芸儿,去叫后头多准备一些清粥酱菜,再拿一壶热茶来!”

“好!”城东一间客栈的厨房里,传来一个清亮好听的嗓音,应着前头店小二的吩咐。

满面笑容却掩盖不住疲态的芸儿,像清晨的露珠一样清新可爱,穿着整洁朴素的浅蓝色粗糙衣服,头发简单地东在脑后,穿着一条围裙,在厨房里头来回穿梭。

她娇小标致的模样,和北方女子的高大豪爽截然不同,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来自南方。

可是她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小泵娘,工作起来时却异常辛勤,又很能吃苦,个性更是善良淳朴好相处,所以她才来了不足半个月,便已赢得客栈上上下下的喜欢。

趁着客栈的饭堂客满,所有的吃食也都送上了,芸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揉揉有些酸涩的双眼。

她拿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做为盘缠,从苏州一路北上,到了山东,她的盘缠也几乎要用尽。如果再不想办法挣些银两,她就身无分文、得沿街乞讨过活了,所以她只好留在济南城内,找了这份能供吃供住、收入也不太低的客栈工作。

康嗣留给她的金子和玉佩,她一分都没取用。

自从她开始了北上的旅途,她便从不同人的口中得知:男人给女人财物,有可能是因为爱她,也有可能是想跟女人撇清关系,从此互不相欠,又或者根本是把对方当作妓女!

她想知道……他是属于哪一种!

她不希望让康嗣误以为,自己是为了得到这些东西才喜欢他、寻找他;也想告诉他自己不认为他这样走了,是负了她,他不需要给钱作为补偿,因此假如她真的用了,就只是在羞辱自己。

这几天客栈的生意特别好,大家都忙得晚睡早起,她睡觉的时间用一只手来计算都嫌多。但为了赚取盘缠,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努力工作,否则会延误她继续北上的时间。

“芸儿,快进去厨房帮忙,现在客人又多了起来,又有得忙了呢!”林掌柜呼唤在厨房门口发呆的女孩。

林掌柜虽然市侩,但仍是个有良心的人。他知道芸儿是为了北上寻人,路经济南却盘缠用尽,才来他的客栈应征杂工。尽避如此,她仍比谁都努力工作,所以他多少会关照她,多付她一些工钱。

“知道了!”芸儿脸上的倦容霎时一扫而空,打起精神走进厨房。

她被厨子指派帮大婶们清洗碗筷,可是小凳子不够,她便让给年纪大的大婶们坐,自己则蹲下来清洗。

“我说丫头啊!妳去北京究竟是要找谁?”闲话家常间,其中一个大婶问身旁的芸儿道。

“我去找……我的大哥。”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康嗣跟她的关系,只好说出这个一直在她心内的称呼。

“大哥?他去北京做什么?怎么可以留下妳一个小泵娘在家乡?”

“他……在北京当差,临时有急事,所以要回去处理。”这个则是她一直叫自己相信的原因。

“这样啊!那妳许了人没有?”另一个大婶试探性地问。“我有个儿子,今年二十了,想给他讨个媳妇儿作伴,就看妳有没有这个意思。”

她看芸儿年轻漂亮,乖巧勤劳,是人人心目中的好姑娘,便想先下手为强,将她收为媳妇儿。

“不要!”芸儿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众人一跳,她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垂头道:“谢谢刘大婶……芸儿的意思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恐怕没那个福气,不得不辜负您的好意了!”

“别这样说,我也是随口问问而已,妳不必放在心上。”唉,究竟是谁家的公子有这等福气,得到这么善良美好小泵娘的青睐?刘大婶暗暗可惜着。

芸儿感激地笑着说:“谢谢刘大婶!”

卑声刚落,芸儿只觉得胸口突然一紧,所有的血液全都涌上头,一阵眩晕,她脚底虚浮地退后一步,一重重地跌坐地上!

“铿”的一声,她不小心把水盆踢翻,污水溅了一身,盆子里的碗筷瓷器掉到地上所传出的破裂声音,让人胆颤心惊!

“糟糕了!”芸儿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她甩了甩头,顾不得晕眩的感觉,强撑起无力的双眼,急着检视自己摔碎了什么。谁知不动还好,她一甩头,却只是更加天旋地转,她痛苦地捧着脑袋,眼前突然一黑,便昏厥过去。

众人见状都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刘大婶边冲出厨房,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嚷嚷。

“林掌柜,不好了,芸儿她昏倒了!”

躺在床上的芸儿终于徐徐转醒,彷佛已睡了好久好久。

因为她操劳过度,又没有好好休息,才会闹出这场风波,等一下她一定要好好向大家赔不是才行!

她好想好想康嗣……想着他那俊朗刚毅的面孔,想着昔日那段短暂却美好的时光,想着他曾经如何将她牢牢密密地拥抱着、呵护着,为她赶走一切不如意的烦恼。

她伸出了手,彷佛想抓住脑海中的男人,但立刻收回抓空了的手,眼神空洞,嘴角噙着苦笑,笑自己的傻气。

她现在只剩下康嗣一个亲人了,寻找他已经成为她现在生活的支柱。日子虽然过得相当辛苦,但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她真的无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要把他找回来!

可是康嗣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丢下她,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如果他肯给声交代,她一定会更加坚强的!

压抑了很久的泪水,此刻才从她的眼角一涌而出,她捣紧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想独自承受那股埋在心底的痛苦……

北京?八大胡同--

巴往常一样,今夜的欢玉仕房仍旧笙歌鼎沸,灯火通明。门前的熙熙攘攘,大厅的歌舞升平,让只想寻欢买醉的人,留意不到后堂的紧绷气氛。

一个俊美中带着点邪气的男子,不太端正却不失贵气地坐在首位,身旁还伴着一名美妓,整个人流露出不羁戏谵的气息,但却能让心里有鬼的人感到恐惧,浑身动弹不得。

“贝勒爷,这个人真是不识趣,竟敢打扰你饮酒的雅兴,还想伤害你,真是太胆大包天了!”

美妓像是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了,她毫不惧怕地上那些血迹斑斑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向身边的男人娇瞋。

“对,他们真是该死。”康嗣瞄了瞄奄奄一息的刺客,面无表情地喝了一杯烈酒。

彪身是血的杀手无力地趴在地上,从康嗣幽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感觉到一股寒意,瞬间恐惧的感觉布满全身,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真好笑,你们以为我会傻得再让你们得手一次?”康嗣咧开一抹残酷的微笑,像在嘲弄对方的愚蠢。

上回就是这群杀手在苏州城郊攻击他,害他不得不躲藏起来先行疗伤!这笔旧恨他还没空跟他们清算,他们就趁他来欢玉仕房这种青楼妓院,以为他毫无戒备时偷袭他,真是罪不可恕!

“贝勒爷……求贝勒爷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啊!”杀手们齐声哀求。

上回他们仍不觉得这康嗣贝勒有什么厉害之处,而且仗着人多势众,所以才毫不顾忌地攻击他。但现在单单是他所流露出的气势便已经凌驾一切,他们不禁深深后悔接下这份委托!

“饶了你们?你们不是死士吗?”他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语调轻柔地问:“不打算事败之后集体自杀?”

“不,我们不是死士,我们还不想死!”杀手们纷纷挣扎爬向他,一旦面对生死关头,便成了软脚虾。“贝勒爷,我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只求你能大发慈悲,放我们一条生路!”

“红红,他们说不想死呢!”康嗣轻轻地笑出声来,站起身来走到那群刺客的面前,蹲子。“濒临死亡的滋味好玩吗?要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当时可有对我手下留情?!况且,你要说的我可不想知道呢!”

“就是你们刺伤贝勒爷,害我快三个月见不到贝勒爷?”红红生气地拉着康嗣的衣袖。“贝勒爷,咱们赶快处置他们这群浑蛋,然后回我房里去用饭嘛!”

“来人,把这堆废物扔出仕房。”康嗣毫不留情地向外头守候的侍卫们下命令。“还有,我不要再见到他们。”

“喳!”侍卫们急忙应声,等主子离开以后,便进去处理贝勒爷口中的“废物”。

办红偷偷觑了他的侧面一眼,看康嗣贝勒平日漫不经心,轻浮爱玩的模样,原来处理起事情来可以如此严格强悍,精明决断,难怪朝中大臣都那么怕他,甚至还有人处心积虑地要除去他。

“贝勒爷,你好久没回京了,不要被那些坏蛋给气坏啦!”回到房里,红红替他倒了杯酒。“看看丫头摆上了多丰富的菜色?有鱼翅、荷花鱼丝、烤鸭……全都是郡王爷吩咐下来,要厨子准备的宫中菜肴,叫红红帮您洗尘!”

康嗣看着满桌的佳肴,却迟迟没有动静。

“贝勒爷?”红红奇怪地唤他。

“有没有清淡一些的东西?”

“例如呢?”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哪一个客人来到仕房,不都是大鱼大肉、大口喝酒的?

“青菜豆腐之类的。”康嗣喃喃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些色香味俱全的宫中膳食,他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哈哈哈,贝勒爷,咱们仕房又不是庵寺,哪来的斋菜侍候您?”红红笑着望向突然转性想要“斋戒”的男人。

虽然自康嗣从江南回京后没什么大变化,仍旧风流倜傥,但她总觉得他有点不一样。

“说得也是。”他举起筷子,开始品尝这桌好友特地为他准备的洗尘宴。

照理说吃了将近三个月的粗茶淡饭,他应该要感到很烦腻才对,但看见眼前的丰富菜肴,他怎么反而怀念起那些食之无味的粗食?

他该不会是想念那个原不应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吧?如果真是这样,他必须早点忘了她才行,因为她只是个“意外”。

办红抬起手来,用手指轻轻抚摩他的手背,妩媚地暗示道:“贝勒爷那么英武威猛,实在无须“斋戒”,枉费了府上姬妾和红红的心意……”

康嗣顿了一下,眼神逐渐回复为以往的玩世不恭。

“我才不会“斋戒”,我很了解该如何调剂自己……”他搂着女人的手放肆地回应她的挑衅,惹得红红娇笑连连。

此时此地,他拒绝想起芸儿,因为她太纯洁、太不懂得取悦男人,和放荡的他一点都不对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彻底忘了她?

一抹小小的身影手里提着一只大篮子,匆匆忙忙地穿梭在北京城的东直门南大街上,接着直直转入胡同巷弄中。

她就是花了两个月,辛辛苦苦从江南来到当今最繁华热闹城市--北京的芸儿。

“林大叔,我回来了!”一踏进客栈厨房的后门,芸儿便朝正切着面条的中年男人喊道。

“芸儿?怎么这样快?!妳不是到城西去买东西吗?”大厨林二放下刀子走到她的跟前问道。

林二是济南客栈林掌柜的弟弟,他受林掌柜所托,在自己工作的客栈替芸儿找份差事。芸儿乖巧老实,身世可怜,又只身北上寻兄,所以他们兄弟俩都打从心里疼她。

“我在城西那儿跟药店老板多聊了几句,怕担搁时间,便用跑的回来。”她把篮子收好后,舀水洗洗手。

“跟妳说过多少次,晚点回来也没关系,用不着急成这样!妳老是这样折腾自己,一个柔柔弱弱姑娘家怎么受得了?”

“不碍事的,我这么年轻,还撑得下去。而且能在京城找到落脚处,又能够赚钱养活自己,已经很难得了,我更不能偷懒拖累大家。”芸儿白皙的鹅蛋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妳啊,挺固执的,林大叔也说不动妳了。”他拿了个热腾腾的馒头递给她,让她先填一下肚子。“妳一直在打听妳大哥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芸儿失落地摇摇头。“没有。”

她常趁着外出买东西时四处询问,希望知道他住在何处,但就是没人听过一个住在皇宫附近、叫“康嗣”的男人。

“都找了那么久,妳还不死心?”林二轻叹,忍不住替芸儿打抱不平。“哪个当人大哥的会这样没心没肺,让自家妹妹受这么多苦?说不定他早就不想要妳这个妹妹,巴不得离妳远远的!妳又何必这样劳禄奔波?”

在京城生活久了,他就是看过很多年轻人一旦飞黄腾达,便抵死不认故乡贫贱亲人的例子,说不定芸儿的大哥就是这种人!这年头,还有谁能够依靠?恐怕就只有自己了……

“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下意识地开口否认,但慢慢地也低下头,沮丧地道:“就算是,我也想再见他一面,问清楚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甘心放弃,不会再纠缠他了!”

“那就好了,人就是要想开一些才行!”此时林二瞧见一名少年走了进来,便朝他喊道:“小狈子,一个早上都没看见你的人影,你躲到哪儿偷懒去了?”

“林大叔,先别骂我嘛!”小狈子走近两人,将手上的药包塞进芸儿手中,无辜地解释道:“这是怡红楼的大姐们给我的,说是喝苦茶可以让妳补补身子,所以,我就拿了一包回来。”

“怡红楼?你这家伙,才多大年纪就跑去花街柳巷!”林大叔用力拍了小狈子的脑袋瓜子一掌。

“这是要给我的?可是……我不认识她们啊!”芸儿疑惑地看着手中的药包,没料到那些花娘们会这样慷慨。

“我在后门和她们闲聊时,提到芸儿姊的事,她们听说妳身子不太好,就送我这个!”小狈子有点兴奋地拉着她,神秘兮兮地道:“还有啊!芸儿姊,我终于替妳打探到妳大哥的下落了!”

芸儿如遭雷击,突然不知如何反应!小狈子说……找到康嗣了?

“真的?”过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问。她多怕那是假的,或者是弄错了!

“当然是真的,我小狈子没什么好夸口的,就是打听消息最行!”小狈子神气地笑了笑。“妳那个当差的大哥,听说常在九门提督衙门出入,妳到那边看看吧,说不定真的可以遇见他呢!”

“九门提督衙门……”芸儿将这听来很了不起的地方默念数遍,一颗心彷佛已飞到那儿去了!

“那小子竟然在九门提督衙门当差?看来还真有两把刷子呢!”林二听见后惊讶地叹道。“芸儿,既然知道他在哪里,妳就不用担心了,趁午市前还空闲着,妳就先去看看吧!”

“我真的可以去吗?”她犹疑着。

“当然,小狈子都能混出去那么久,为什么妳不行?不过无论最后妳有没有找到他,记得回来告诉咱们一声。”

“是呀!芸儿姊,我会帮妳做完妳的工作,妳就放心去看看吧!”小狈子拍了拍干瘪瘪的胸膛,要她安心。

“谢谢你们!”她绽出一抹浅笑,心里满是感激,感动着自己竟能得到这些好人的帮助。

庇别他们后,芸儿像是背后生出羽翼一般,朝紫禁城附近的九门提督衙门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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