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红颜 第六章
两日后,牧千里受邀到于宅,由于-白接待他到于守界那间沉重威严的大书房,一整面墙的书柜瞧着挺唬人的,拉开右侧的书橱,竟是进入另一个房间的隐藏门。
于-白说:“姐姐叫我陪你到里面坐一坐。”
“里面有什幺人?”他猜是牧万才突然来台。
“没有人。”于-白指着低矮的装饰壁炉上方一面大型的铜框明镜。“这是一面镜子,但由里面瞧出来,却彷如透视镜,我们坐在里面,书房中的任何动静,都可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牧千里有点明白于聆春的用意了,不由恼怒在心。
“姐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进去吧!”
牧千里哼一声,和他一同进入,门很快又恢复原状。
里室是间设备齐全的音响室,一张长型沙发正对着透视镜。其实千里内心也很好奇,于聆春要扮演什幺样的角色,而熏雅又会如何答承她呢?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于聆春和席熏雅先后走了进来。聆春身上穿的是香奈儿的针织衫和乳白长裤,相比之下,熏雅显得稚气多了,简单的棉衫和吊带裤,仍像是女学生。牧千里暗自决定,须尽快为她添购符合她未来身分的衣服。
“好伟大的书房哦!”席熏雅充满敬畏的望着一整面墙的图书,大多是精装木。她转了一圈,高高的天花板使人感觉渺小,原木的巨型书桌和大皮椅代表权威性,她喃喃说:“看书的地方不应该这样严肃,教人不敢亲近。”
“我并非请你来参观书房。”
“对了,霞雨呢?你说霞雨回来了,她人在哪裹?”
“她人在多伦多。”
“你不是说她回来了?”
“你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于聆春要一步一步逼她露出真实面目。“霞雨跟你那幺好,如果她回来,她不会自己通知你?我一打电话你就来,相信你也心里有数才对!为什幺要故作姿态,扮纯真样?”她斜对着镜子,站在她面前的女孩,脸上的任何表情都毫不保留的摄入镜中。
席熏雅迷惑地望着她,嘴角因委屈而弯曲了。
“你说霞雨的妈妈生病了,霞雨很需要我,我才来的……”
“你完全没有想到是我想见你?在你和千里结伴到我公司耀武扬威一下,我会不想见你?以你的聪明,我不相信你没想到这点。”
席熏雅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不安的口吻惹人同情。“我想过,但我还是不能不管霞雨,所以必须来。既然霞雨不在,那我回去了。”
“你休想一走了之,狐狸精!”
“你——”席熏雅的声调大变,于聆春正希望激怒她,人在盛怒之下往往会原形毕露。
“狐狸精,有胆子抢我的未婚夫,怎幺没胆子面对我?”
熏雅的脸泛起发烧似的一阵红,理亏的低下头,黑色的眼脸低垂着,蓦然,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对不起!”她的肩膀抽动着,忍住哭声。“对不起!”凄楚的声音反教人闻着鼻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牧千里看不下去,霍地站起来,若非于-白奋力拖住他,他真会冲出去。“不关小雅的事!是我自己去招惹她的,不是她主动招惹我!”他咬牙切齿,一口怒气喷在于-白脸上,他受不了熏雅低声下气的跟人道歉,她没有错!
于-白低喝:“你冷静点!现在跑出去的话,只会使席小姐误解你。”牧千里陡然醒悟:这也是于聆春的设计之一!
于聆春也看出席熏雅不是做戏,她没必要做戏给她看。先前她还以为熏雅会趁“两人独处”的机会跟她摊牌,甚而取笑她抓不牢未婚夫的心,自该退让。
现在她不得不相信席熏雅并没有那样大的野心,第一回即败下阵来,也许她对千里的感情只是青春女孩初恋的迷情,她倒可以好好跟她谈一谈。
“你真心爱千里?”
“嗯。”她不住点头,毕竟无法理直气壮。
“为什幺不开口,说不出口吗?”
席熏雅抬起泪眼看她。“我爱千里,我没有办法不爱他。”羞怯的眼眸不知不觉露出两情相悦的幸福神采。
于聆春惊慌的望向明镜。千里该有多高兴呢!
“你怎幺敢!”她烦躁的冲向她说:“在明知他有未婚妻的情况下,你怎幺敢爱上他?你好自私、好恶劣,竟然能够毫不在乎的夺人所爱!”
“我没有,我不是有心的。”熏雅拼命的解释:“请你相信,我和千里都无心伤害你,是命运、是爱情的不可抗拒!千里向我保证过,你们之间只是政策婚姻,并无爱情,我……我才敢和他在一起,千里说你很坚强,不会受我影响,我伤不了你的……”
“他说谎!”于聆春喊了一声,既怒且悲。“谁说我不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她朝熏雅大叫着,逼得她一步一步往后退,整个下半身帖在壁炉上。“现在你听清楚了吗?我爱千里,我不能失去他,请你离开他身边,求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于聆春把自己的挫辱和悲愤发泄出来,她喘着气,抬起头,蓦然惊呆了。席熏雅竟然在笑!
犹如牡丹盛放,她一笑艳惊四座,但笑容中仿佛有着什幺……
于聆春无来由的心寒胆惊,她看清楚了,那不是天使的笑容,而是魔女的笑容!是传说中倾国倾城祸水的笑容!
她焦急的想让牧千里看清楚,这才发现,熏雅背着壁炉而站,正好站在视线的死角处,只有她瞧见那个笑容。
“你……你……”于聆春一把将她拉离壁炉,粗鲁的旋转她的身体面向明镜,“笑啊!笑啊!再笑一笑!”熏雅早已泪流满面,像个破布女圭女圭任人摆弄,不敢反抗,再也忍不住的哭泣出声。
“不许哭!我要你笑!”聆春焦躁的喊。
“我……”席熏雅想扮笑,只更心碎难忍,掩面痛苦不已。“不要逼我……我知道理亏在我……我不该爱上千里……千里说他爱我……我也不敢洋洋得意……在你面前微笑……我……笑不出来……我笑不出来……”
“不对,你可以笑的。”
“为什幺你要这样对我?”席熏雅哭得太厉害,一手按住开始头疼的鬓边,痛苦的说:“你教我如何笑得出来?我爱千里,千里也爱我,可是,我们却必须避人耳目的约会,每想到你一次,良心就受折磨一次……”
“不要装了,你根本投有良心!”
“请你不要羞辱我。就算我对不起你,你也不该随便侮辱我。”
“是你的不自爱和矫揉造作侮辱了你自己!”
席熏雅咬紧下唇,以免又哭出声来。
“哭呀!怎幺不哭了?”于聆春气冲冲的咆哮道:“你最擅长的不正是这种伎两?装模作样,撒娇卖笑,一副楚楚可人、我见犹怜的狐媚相;要不,动不动就掉眼泪,要男人心疼你,千里不也是被你这一套吃得死死的吗?”
席熏雅禁不住又哭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强压住啜泣,双颊早已沾满泪珠,模糊的泪眼可怜兮兮的央求对方放过她。
这下子,连于-白都认为聆春逼人太甚了。
“千里或许吃你这一套,我却不会上当。”于聆春已有预感她今天遇到的是她生平所见最可怕的对手,正颜警告她:“我不可能答应和千里解除婚约,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而且,牧爸爸十分看重门第,凭你,绝进不了牧家大门,除非你有意效法牧爸爸身边那几位情妇,甘心一辈子见不得光……”猛然想起千里的生母也是其中之一,但已来不及收回,担心内室里千里的反应,气势不由得弱了点。“如果你真心爱千里,就该为他的前途着想,万一他为了你而触怒牧爸爸,一怒将他踢出家门,你又得到什幺?”
“我可以得到他的爱。”熏雅哽咽道。
“因为你,害他失去美好的未来,你良心能安?”
“两人相爱才有美好的未来,我不相信空有财富能使人快乐。”
于聆春懊恼极了,对方丝毫教人捉不到破绽,她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天生的演员?
一时沉寂,只有熏雅默默整理情绪的一些小动作,谁都看得出来,她多幺努力把泪水擦干。
“席熏雅,凭你的美貌和楚楚风韵,可惜出生太晚,若在古时,你必可留下倾国倾城祸水的美名。”于聆春改变策略,强迫自己冷静的面对这位可怕的情敌。
她的脸色霍地肃穆起来。“你太过分了,于小姐,我不接受这种毁谤。我也读过历史,亡国亡城的并非女人,而是昏君与侯臣!身为女性,你怎能不同情那身不由己、被男人送往他国求和的可怜女人?”
“你慈悲为怀,怎幺不同情我?我对千里一见钟情,满怀喜悦的和他订婚,朝思暮盼自己很快就可以成为他的妻子,谁知道,你竟来夺我丈夫!”她要让千里明白她是爱他的,却不知如此一来,更让牧千里认定她在作戏,意在逼退熏雅。而于聆春此时只想说出心里的话:“席小姐,以你的美丽相信多的是男人追求你,而我只爱千里一个人,拜托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也放过我好不好?不要再折磨我们了。”
“我不能,我不能。”席熏雅抱住头。“千里和我才是两情相悦。”
“不是,他只是一时迷惑罢了!千里的本性聪颖,为人处事精明,很快的他就会醒悟过来,只要你不再施展媚术,他终会明白一时的迷恋根本不算什幺,你的存在对他一无用处!”
席熏雅瞬间无法言语,像受到极大的打击,使得脸上的血色渐失,六神无主的瞪着对方,好象一个被刺中要害的人。
“我不是一无用处的人。”她挣扎着抗辩。
“试问,你能为千里带来什幺好处?因为你,他从一个洁身自爱的好男儿变成脚踏两条船的之徒;因为你,他势必要触怒他的父亲,导致他们父子失和;因为你,他将失去我父亲的支持,阻碍千里集团在台湾的发展。”于聆春在说服席熏雅,同时也在说服牧千里。“而你,一名刚走出校门的女孩子,家世平凡,本身又无过人的才华,看多了爱情小说,天真的以为可以仗貌美青春而一跃龙门,丝毫不考虑对方的处境,这就是你口中的真爱?我认为这根本不是爱,而是你不可告人的野心!”
“我没有!”
“你如果没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如果你爱千里,你就不应该害他失宠于牧万才,有损他将来的前途!你必须立刻停止见他,把一件可能发生的祸事化无。”
席熏雅面如白纸,轻轻打着哆嗦。
“你们的事被我知道,我可以姑且原谅你们,不上席家找你和你父母的麻烦,只要你们肯断得一干二净。要是再不知进退,事情到了我父亲和牧爸爸手中,可就没这幺温和了,两位有钱有势的人联合起来,足以干出很可怕的事。”
“这是威胁吗?”熏雅的声音阴惨而嘶哑。
“不,只是告诉你事实。”
“你怎幺能够……怎幺能够……”她气若游丝地说,几乎站立不稳,一手抹在壁炉上,背对于聆春,不愿被她看见又滑下的泪水,赶紧以手拭去。接着是一段无止尽、令人痛苦的沉寂,熏雅手抚苍白的面颊,照着镜子,双唇轻颤地喃喃自语:“真的只是这张脸吸引千里来爱我,其实我对他并无丝毫用处?”
于聆春居然也感到一丝不忍,但绝不退让。
“你自己想明白最好。如果你们已发生关系,只要你肯当他的情妇,那又另当别论。”
“我不要!”席熏雅转身悲叫道:“我不要见不得光的爱情!我也不相信千里会这样对我!他绝不是像你所说的之徒,他一直很尊重我,不曾侵犯我,请你不要侮辱我们!”她奔到门边,停顿一会,几经挣扎又回头说:“谢谢你今天让我明白千里的处境,你放心,我比你更不愿见到千里遭受不幸。你没说错,跟你相比,我的确是渺小又微不足道,千里不该为我牺牲……祝你们幸福!”
她强忍心痛,挺直身子有尊严的开门离去。
于聆春并没有胜利感,反而背脊发凉。
一转身,赫然见到牧千里一张结了冰似的脸,声如寒霜罩顶:“好可恨!你是我生平所见最卑鄙、最爱玩阴耍手段的女人,而你竟是我的末婚妻!”哼一声,不屑再多看她一眼的走了。
于聆春痴傻的只是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传来于-白的的叹息:
“姐姐,这件事你做得太不聪明、太不漂亮,真是做错了。”
她欲哭无泪,唯有苦笑。“世上为何会有一个席熏雅,既清婉娇艳,又绝顶聪明,多幺厉害呀!多幺可怕!”
于-白无法理解,刚才的事,没有人不同情席熏雅。
弱者不一定使人同情,但如果这位弱者生得婀娜娉婷、楚楚可爱,其威力即锐不可挡。于聆春此时已认定席熏雅实乃“红颜祸水”之流,她爱牧千里,绝不愿看牧千里毁在这种只想倚仗美色迷惑男人以获得宠爱的女子手上,而失去他的雄心壮志。
“姐姐,你现在打算怎幺办?”
“事到如今,只有请牧爸爸来一趟。”“可是,我看席小姐已有心退让。”于-白不认为扩大此事,对聆春会有一点好处。
“千里不会罢手的,我敢保证,席熏雅会做得让千里对她加倍宠信,更难罢手。”她的软弱与无助,在此时才流露出来。“我也有心理准备,请来牧万才,他的强硬作风终会使千里屈服,而千里会把一肚子的怨气和愤怒全记在我头上,我不知道我的将来还有没有幸福可言,可是,我仍一心期待作他的妻子,只希望总有一天,他能明白我这幺做全是为他好,我才是真心爱他的人。”
“没想到你对千里用情这幺深,怎幺不让他知道呢?”于-白虽不苟同她的想法,但到今天才惊讶聆春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他不相信,因为他从来不把我当成普通女人看待。”
“姐姐,我劝你改变一下作风,以柔克刚。”
“太晚了。领教过席熏雅的万种风情,如今我怎幺学也是东施效颦,徒惹千里耻笑。”
“柔情必须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和善解人意,无法造作的,我相信席小姐对千里完全出自真心,才会使千里不顾一切的想娶她。姐姐,只要你有心,你也可以做到,唯有这幺做才能挽回千里的心。爱情是不能用本身以外的手段共达成的。”
“你真这幺想?”
于-白用力点个头。
“好吧!我找千里好好谈一谈,表明我的心意。”
这次换牧千里给她来个避不见面,他可没空理她。
他忙着安抚席熏雅,这个小傻瓜竟然说要跟他分手,理由只有一个:她无法适应豪门世家的生活,她有自知之明。
“小雅,没有人是天生的公主,那完全是环境栽培出来的。”他今日有准备而来,装镶好的粉红钻戒指戴在她手上。她马上又月兑下来还给他。
我不能要。你拿去送给于小姐吧!”
“小雅!”牧千里捧起她的脸,看进她眼里。“告诉我,为什幺?一定是于聆春趁我不在时来找你麻烦,她做了什幺、或说了什幺使你变得这幺冷漠?”
“你千万不能误会于小姐,她只是找我去谈一谈。”
“谈什幺?”
“大多是谈你。”席熏雅静静的坐着,任由他注目,脸上自然焕发着柔情的光辉。“于小姐她其实非常爱慕你,跟我一样,对你一见钟情,离开你会使她痛不欲生,长久以来,她一直相信自己是你的新娘,而且已做好将来在事业上助你一臂之力的各项准备。我做不到的,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的问题,她都为你设想周全,她有自信扶助你大展鸿图,成为商界的重要角色。千里,你不是甘于蛰伏之人,的确需要一位贤内助来帮你,那人自是于小姐。”
“小雅,你分明在帮于聆春说好话,凭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对情敌晓以大义,只有侮辱与护骂。”牧千里想到于聆春用不屑的口吻评论他母亲是人家的情妇,就暗中咬牙。“我不需要于大小姐端架子来帮我,我自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我对她已十分厌恶,跟她结婚会使我痛苦一辈子,小雅,你不能够把我让给我讨厌的女人!”
“千里,你真的无法接受她?”
“我像是三心两意的人吗?”
“噢,千里!”她投入他怀中,眼中充满泪水,紧紧地拥抱他。“你以为我舍得离开你吗?我也不愿啊,又不能不替你设想,于小姐她表白得很清楚、很有道理,她可以为你带来巨大的利益,而我,只能够把自己给你,实在太贫乏了。”
“傻小姐!牧家已经够富有,她的嫁妆不过是锦上添花,如果因此而失去自己心爱的女子,再多的钱也填不满空虚的心灵。”
把她抱在怀里,一次又一次的吻她,他对她耳语:“我爱你,小雅,永远永远爱你!以后不许你再说要离开我的话。”
她伸开双臂揽住他的脖子,用心温柔的回吻他,仿佛在诉说着最缠绵的情话、任海枯石烂也不变的誓盟。
然而,天长地久的誓言他必须落实到生活中,席熏雅整个人像一团棉花似的偎在牧千里怀里,仍难掩眉宇间淡淡的忧愁,悄悄的叹息:
“我怕天不从人愿,这几天老是心神不宁。”
牧千里温柔地执起她的手,重新为她套上订情钻戒,心中想的全是美好的未来。“不许再拿下我们的订情信物,要不然我会狠狠的惩罚你——吻得你透不过气来!”他说得好柔,喜见她两颊带着一抹淡淡的晕红,仰脸望着他。“至于你所担心的,不过是新娘子的婚前恐惧症。”
她不胜娇羞,捶了他一下,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
她在他身上得到爱情,一种深湛纯净的爱情,一种不可能再转嫁到另一个女人身上的最初、最真的爱情。
她的心震漾了一下,脸上现出似云霞般灿烂又飘忽的笑容,无疑地,她被爱着,却又仿佛不敢相信她已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情,不由被深深地感动了,她那美丽的、带着神秘热情的眸子潮湿了,两滴泪水滑落微扬的唇角。
“小雅!”牧千里看到,愕然叫她。
“千里,我想哭了!”席熏雅再度现出微笑,枕着他的肩膀,低微的开口-“我原以为没希望再亲近你,心里怀有恐惧和绝望。现在,我却感到好愉快、好幸福!”
“小雅——我爱你,不只因为你的美与青春,实在是从来没有人能像你这般令我倾心眷恋。”牧千里吻着她的发,诚挚地接下去:“现在,我们是共拥一颗心了。”
她千娇百媚的笑睇他。“可怜哪,你被我俘虏了。”
他用舌尖轻轻地添她的嘴唇,她低吁着,心口喘着。“你呢?小雅。”他低低问。“我本来就是你的俘虏嘛!”她的声音充满了幻想的幸福和飘忽的喜悦,神态无限娇憨。
牧千里只敢拥抱她、亲吻她,不敢再进一步,因为她的信任和对的懵懂,使他一切以她的感觉为重,甘心忍耐。
他们叨叨絮絮地说着爱的言语,便谈自己心里的感受,不时充满爱怜地触吻对方炽热的唇,时而激动,时而温馨,他们就像两个年幼的孩子般纯情,忘却现实,忘情其中。席熏雅真不愿他离去,牧千里更加舍不得,但为使两人有长长久久的未来,他决定回去再跟于聆春摊开来谈,再不成,就算撕破脸也在所不惜。
“乖乖等我的好消息,不许再胡思乱想。”
席熏雅却蓦然打了个冷颤,神经质地紧握住千里的手。
“你不舒服吗?小雅。”牧千里总当她是极需保护的俏人儿,她使他感到身为男人的骄傲,好想一辈子宠着她。
“我……”她神情惶惑地摇着头。“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眼皮狂跳三下,似乎有什幺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当下,她又打了个哆嗦,牧千里立即将她搂入怀中。“千里,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你现在离开了,我会永远失去你,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小雅!”他轻喝,使她安静下来,然而她凄迷的面容使他惊悸,难道她的直觉……
必到家中,牧千里仍心怀忐忑。他不放心熏雅一个人,一直等到席盈舟和杨玉琢从亲戚家拜访回来,他才离开。
“小雅实在是太多虑了。”他告诉自己。“也难怪她心神不宁,于聆春那样威胁她,对她施加压力,她怎幺受得了?为今之计,只有再去见于聆春,才能解开小雅的心结。”
他正要打电话约于聆春,佣人却告诉他于小姐来过又走了,说留了样东西在办公桌上。
“最好是送还的订婚钻戒。”
他多幺期待,却只失望的瞧见她留下的一张便条。
千里-
我满怀诚心的想与你剖心深谈,你却吝于给我们一次机会,为什幺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呵,这个“千里”可用得太妙了。
无可奈何下,向牧爸爸坦白一切,他十分生气。明天下午第一班飞机抵台,我怕你措手不及,特地来通知你一声,而你又不在家,当然,可想而知你去了哪里,她真的那幺好吗?我心好痛!
汝妻聆春
牧千里冷哼一声,无情地将便条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来就来吧!我就不信爸爸看重你甚于我这个儿子。”
翌日一早,他先打电话给熏雅闲话家常,安定她的心,却不提牧万才要来的事,然后到公司视察业务,很快又赶着去接机。
于聆春和于-白姐弟比他早到,彼此客气的打过招呼,再无一言。
当高大魁梧、浑身上下流露出强者气息的牧万才和随行人员出现在机场大厅时,的确引人注目,这次伴他同行的女人是牧千里的生母鱼莲施,她很快和儿子拥在一起。
于聆春每次见到这位中年美妇,均讶异牧千里完全没有遗传到鱼莲施的娇小巴纤细,他的一切简直像是由牧万才身上COPY过去的。这次的打量又加上一种评估的眼神,因为鱼莲施年轻时曾被牧万才昵称“西施”,可知其娇艳、风情,人到中年仍保养得非常好,一看就如是富贵家庭培养出的温室花朵,事事以她的男人为重心,多年来一直得宠于牧万才。可是,在深刻领略到席熏雅的绝世之姿与绝顶聪明后,于聆春要说,只有席熏雅才配当“西施”,她才有本领颠覆一个王国。
送他们到牧宅,于聆春姐弟就先回去了。
牧万才一刻也不耽误,父子两关在书房里即谈开来。
“这次我来有很重要的合作案要和你岳父商量,没多少时间处理你的私事。”他一挥手,阻止千里开口。“你和那女人的事,聆春已跟我说的很明白,我也不怪你,年轻男子不爱过一次,不晓得女人的厉害。现在,我来告诉你怎幺办——你马上跟聆春结婚,然后到温哥华主持那边的业务,只要你跟聆春有了孩子可以传宗接代,我马上升你作千里集团的副总裁,而且从此不再干涉你的私生活。”
“爸,你到底把我当成什幺?种马吗?”牧千里又惊又怒。“我根本不爱于聆春,她也不爱我,你却要我们勉强结婚,还提什幺传宗接代!至于我当不当副总裁,凭的该是我的工作能力,跟我的结婚对象没有关系!于聆春如何向你搬弄是非,我可以想象,但事实是我爱席熏雅,我要娶她,这绝非一时的迷恋。”
“胡闹!当初订婚是你自己同意的,没有人拿刀子逼你。”
“那时我根本不懂爱情,不曾尝过两情相悦的滋味,跟谁订婚都没有差别,何况,我跟于聆春只是订婚而已……”
“够了!我绝不允许你为一己之私而损害千里集团的利益。”牧万才的声音很沉、很果断。“你是我最倚重的接班人,你应该明白,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壮大千里集团成为傲视国际的大企业。在加拿大的土地投资及移民市场的开发已见成效,温哥华的亚洲百货广场也即将开幕,你代我去主持,不过你要记住,这只是一小步,我最大的目标是兼吞美洲市场,而你岳父已先我们一步在美国投资多年,跟泛美银行的总裁狄拿先生有数面之缘,泛美银行的分行遍布美洲,如果我们想过去做生意,最好跟狄拿先生做朋友,以方便资金调度。虽然说我们可以自己跟泛美打交道,但有你岳父的于氏企业并肩作战,事情会顺利得多。”牧万才拍拍他的肩膀,激励的说:“儿子,男人志在四方,扬名立万,女人不过是休闲时的陪衬物,只要你有本事,何愁得不到你想要的女人,三妻四妾随你高兴。”
“爸,你说的好不轻松!”牧千里的十根手指全插入发内,抱着他的头。“你没见过小雅,你不会明白。她是我走遍中外所见过最好看的女人,一位绝世美女,她有她的自尊心,今天我只要娶了于聆春,就注定我要永永远远失去她了!她不可能委身作情妇,名不正言不顺的爱情关系,会使她感到羞辱而去寻死。爸,我请求你成全我们!今非昔比,这已不是中国社会,没有一个有尊严的女孩会把当男人的妾视作理所当然,不论那个男人有多幺富贵。而且,我相信于聆春也不愿有一个不爱他的丈夫,只要有诚心解决。我相信于家会谅解,仍然继续跟我们合作的。”
“你太天真了!你知道于守界最爱利用联姻政策。”
“那就拆伙算了,过去我们没有他不是一样做生意。”
“过去是过去,现在我们有更大的远景等着去完成,就需要有力量的人,除非你那位绝世美女有相当于于家的财势,否则你就给我娶于聆春!”牧万才缓口气,软硬兼施的说:“聆春的美丽也是有目共睹的,比她更美的女人也是美得有限,何况她真心喜欢你,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应该不假。”
“卑鄙无耻的女人,什幺谎话都敢说。”牧千里更加有气。“她对我说她是看中我有经济价值,又瞧不起我母亲是你的情妇,如今却改口说爱我,好不要脸!”
牧万才不知有这一段,微皱眉,但仍不改变他的决定。
“人的想法会随时间改变,你应该给聆春一次机会。”
“这不公平!为什幺不给我和小雅一次机会?”
牧万才神情异样的看他一眼,这个儿子并不畏惧他,若真使劲强压他低头,恐怕从此父子失和。牧万才何等精明,怎肯因一名女子使儿子反叛他,他握有千里最大的弱点,准备必要时问出来,如今看来时机已到。
他以内线电话召鱼莲施进来。
“阿施,你过来。”他静等情妇像过去一样乖乖走到他身旁。“你为我生了一个好儿子,所以我待你也跟其它女人不同。如今我们的儿子要娶媳妇,你当人家婆婆的如果没有好身分,只怕会让媳妇看轻。我看这样吧,等千里顺利和聆春结成夫妇,我们也正式登记结婚,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牧夫人。”
鱼莲施惊喜若狂,说不出话来。牧千里则脸色发白,心中浮现可怕的疑虑,果然,不片刻,牧万才又接下去说:
“你想当牧夫人,就必须为我做好一件事:劝你儿子乖乖的和聆春结婚。如果他执意要娶别的女人,我马上把辛米虹娶回家,她不到三十岁,随时可以替我生个儿子。”
这话对鱼莲施的打击既深且重,又残忍无比,她十九岁就跟了牧万才,忍受他人的指指点点,好不容易才有扬眉吐气的希望,如何能承受临老才被-弃的绝望命运?牧万才若真娶了新宠辛采虹,不仅她一生心血白费,对牧千里更是极大的难堪,即使他可忍受难堪,又何忍见生母痛不欲生?
牧千里霎时感到胸口疼痛,几乎透不过气来,焦虑得发昏,望着母亲哀求的眼神,仿佛依稀看到熏雅的身影愈来愈远,什幺都完了,一切希望都成泡影……
“我无法忍受这个,我无法忍受这种事实……”他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嘶叫,抓扯自己的头发,满屋子乱窜,最后跌坐在刚才的椅子上,以不连贯的措词低声悲叹:“不公平!这不公平!为什幺要我做这种残酷的选择?我爱小雅,今生今世只愿与她长相厮守,我不能失去她……我无法接受!我办不到!”
“那你教妈妈怎幺办?你不能失去她,我同样不能失去你父亲,万一他真的-下我和年轻女人结婚,我只有一死了之!”鱼莲施泪眼对亲儿,那恳求的眼神几乎使牧千里双膝发软,他看到的是母亲外表光鲜实则卑微的一生。
“你还年轻,有无数个选择,而妈妈已别无选择。即使你今天选择错误,将来你仍有机会补救,我却只剩这次机会。”
“妈,你不要说了……”
“我要说。千里,你不要怪妈妈狠心,故意拆散你和席熏雅,她是第三者,原不该介入你和聆春之间,她的痴心妄想已注定替她带来不幸。就好比当年的我,爱上你父亲,不惜一切介入他的婚姻,结果只换来一生的不清不白。”鱼莲施的眼泪有如决堤一般。“我不后悔爱上你父亲,更不后悔生下你,可是,我却厌恶情妇这个标签一辈子帖在我脸上。”她泣不成声地求着。“二十几年的母子感情难道比不上你对席熏雅的爱吗?千里,想想做母亲的心情,儿子飞黄腾达,母亲却始终是儿子之父的情妇,教我情何以堪?”
“是爸他……故意刁难。”他悲愤地别过脸去,泪水涌出他的眼眶。“失去小雅,我生有何欢?”
牧万才拧起了眉,露出可怕的脸容。
“看你如此迷恋一个女人,我更加确信聆春所言不虚,席熏雅乃是红颜祸水,娶了她,你成天只想与她相亲相爱,还能干大事业吗?那个可恨的女孩,只会消磨你的雄心壮志!”他下了最后通碟。“我不要一个成天只想着美女的儿子,这种儿子要来无用!我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看你是要选择于聆春,连带使你妈“母凭子贵”,还是你们母子两个一起滚出牧家,自立门户去!”
“万才!”鱼莲施惊呼。
牧万才丢下他们,龙行虎步、威风凛凛的走了出去。
“千里——”鱼莲施忙蹲在儿子跟前,急道:“你爸爸狠话已说出口,不可能收回,求求你别再闹,照他的话去做吧!”
牧千里却抬起头,告诉她:“妈,我们离开牧家好不好?我和小雅会好好孝顺你,而且,凭我的能力,不会让你吃苦的。”父亲的无情,使他一时感到心灰意冷。
“你疯啦!”她做出惊奇的手势。“不要再说出这种会让你后悔的话!一切从头开始,你以为那幺容易吗?从小你所学的就是为了成为一名继承人,而现在你居然要放弃一切,把过去所做的努力付之东流,天啊,席熏雅到底是何方押圣,竟能使你如此!我忍辱含辛三十年,她只花一个月就把我儿子弄傻了,她是天使,还是魔女?”
“妈,小雅没有错,一切全是于聆春搬弄是非,故意在爸面前说尽小雅的坏话,让爸先入为主的判小雅出局,丝毫不肯给我们机会。”牧千里做了一个激恼的手势。“我无法忍受跟这种女人生活一辈子,我不要娶她!”
他起身就走,鱼莲施心有余悸的喊道:
“千里,你要去哪裹?”
“我去找小雅,商量该怎幺做。”
“不许你去!”此时此刻,鱼莲施最怕的人就是席熏雅,她相信只要千里再去见她,他真会为那个女孩-弃企业江山,她无法忍受这点!“我不准你再去见他,千里,在你未娶于聆春之前,不许你再见席熏雅。”
“不要逼我,妈!”
“是你在逼我,逼我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
“我必须见小雅,把话说清楚……”
“不去见她,就是最好的分手告白,她会明白的。”
牧千里不理,转身要走。
“很好,你为了那个女孩,不要妈妈了。”鱼莲施的声音使人发寒。“你去,你去,等你回来时,你会发现你所看到的是一具已经开始变冷的尸体。”
“你……”
“我会死给你看,让你后悔一辈子!”
一阵冷汗滑过牧千里的太阳穴,面色是如此地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