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奏鸣曲 第二章
人声鼎沸的饭桌上,一向是“晴光”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惟一可能全员到齐的所在。从好的一面来说,在热闹的餐桌上,大家互相交换心得,谈天说地,彼此和乐融融。可是抢食的气息也时常可见,屏息宁神等待菜肴上桌,以秋风扫落叶之态,一扫而空。
“我找到工作了。”
向来吃饭慢条斯理、礼让有加的顾春江一反常态,在四周不断的喧哗声中,忽然地丢出一句话,让原本有如沸腾菜市场的饭厅,登时变成连针掉下来都听得到似的寂静。
几十只目光加起来比聚光灯更明亮,全数集中在顾春江的身上。只有当事人不在乎地继续手中的挟菜动作,不顾其他人等会儿回过神来,发现没菜时可能爆发出的哀嚎。开玩笑,百年难得一见,只有她一个人大方地动筷子,喜欢的菜肴没有人抢夺,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春江,你找到工作了?”院长打听的意味浓厚。
“对,我刚才说过了,院长没有听清楚吗?”
彼春江也不多说,“地点在市中心,薪水又好,对急需用钱的我们简直无可挑剔。现在,我们要租房子的钱总算有着落了。”
“很多钱吗?”院长担心地问。
彼春江是个不需要别人操心的女孩,她除了洁身自爱、独善其身之外,行有余力还会劝导教育其他人。外表虽温顺,长相虽娇柔,骨子里却有着不服输的坚毅。当她决心要做而且是可以达成的事情,就算委屈了自己,也誓必尽力而为。
“当然,一个月可以赚到四位数字的高薪,你们说多不多?我们现在缺钱嘛!否则我大可待在院里,每天弄些好东西让小朋友吃了头好壮壮,什么地方都不要去。”顾春江精神奕奕地说。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沈秋池闷闷地开口。她现在也在找工作,但无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心情格外郁卒。
“对呀!所以,我以后只能一个星期回来和大家聚餐一次。为了钱失去我的自由。”顾春江夸张地叹口气,她笑咪咪地对多愁善感的沈秋池说,“小池,别急,你一定很快就会找到工作的。”
“不可以,春江,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沈秋池坚决地说道。
“放心吧,我没事的。”顾春江安慰道。
“你真的确定没问题?”舒冬海冷冷地进出一句话,凡事漠然的她竟开口了,表示事情非同小可。
彼春江努力扮出“大姐姐”的派头,手指轻戳她的脑袋,“当然,亲爱的‘小妹’,坐在你眼前的我今年二十二岁,不但成年也毕业啦!有独立思考与判断的能力,有没有问题,我很清楚的。
倒是你这个号称天资聪颖的资优生,毕业证书该唾手可得,居然还落了个‘暑修’的下场,丢脸啊!研究所可不收没毕业的学生。”
提到这档事,舒冬海也是满月复苦水,在学校中宛如独行侠的她,是师长眼中的最爱。年年领奖学金,而且直接保送研究所的她,居然在最后一个学期落马,必修课被“当掉”,一下子让许多人跌破眼镜。结果不但毕业证书拿不到,连研究所的资格也岌岌可危。
“那个教授既糊涂又唠叨,期末考试居然要以出席率来决定成绩,也不想想自己上课的内容乏味,口才又不好,当然课堂上老是小猫两三只,我气不过,所以才罢考。要不是所长千拜托万拜托,我才不去念,开始工作赚钱才打紧。算了,我连大学文凭也不要,直接工作吧!”舒冬海不在乎地耸耸肩,反正又不缺那张文凭,如果心情不爽,天王老子出面说情,她连理都不理。
“不行。”听到舒冬海惊世骇俗的一席话,四道声音义正辞严地同声拒绝她的说法。
“你乖乖念书就好。”耿夏荷直接下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行行出状元嘛!”舒冬海反驳道,“不然小池念好了。”
“笨!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块念书的料,好不容易熬到毕业,文字个个我都认识,可是它们就是不认识我,我才不想自讨苦吃呢!要是我有念书的细胞,一定会全力以赴!”沈秋池白她一眼,“书呆子,天生我材必有用,你注定要在书堆里埋上一辈子,认命吧!”
“可是我们现在急需要钱,多一份力量,大伙儿就少一点负担。了不起等我们发财之后,再补念回来就行了。”舒冬海还在作临死前的挣扎,其实真的不想再念下去,赚钱才是当务之急,她怎能独自缺席,做个不事生产的害虫,然后眼见大家劳累?她虽看起来冷漠,内心却多情至极。
“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我不是已经找到了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足够了,不差这点钱。”顾春江柔声地回答。
“笨春江,我不要你牺牲自己。”舒冬海跺跺脚。
简单的一句话引起大家的共鸣,顾春江正如同春天的阳光,在“晴光”中舒舒缓缓地散发暖意,有她的地方永远让人心旷神怡。此刻,她却需要为了现实生活牺牲,怎不令人心痛?院长的老脸上泛着泪光,耿夏荷、沈秋池和舒冬海则满脸如丧考妣。
“是呀!春江,你是最乖的小阿,懂事又听话,就别让我这么大把年纪还要操心。别去那儿工作了,要不然找个钱少一点的也成。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众人的话听得顾春江一头雾水,面前难得一见的奇观,让她忍俊不住咯咯地笑出声。
“人家都快急出眼泪了,你还笑得出来?”沈秋池不满地努努嘴,“好心被雷亲。”
“春江,不要去好了。”耿夏荷也忍不住开口道。
彼春江说:“钱多、事少、离家近是我工作的三大准则,可是经济不景气,很难达成啊!我知道工作离家太远,大家舍不得我,可是没办法,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将来一个个结婚嫁人,总归会分离。再说,人家愿意提供这么好的薪水,求都求不来,焉有不接受的道理?”
“谁知道你会不会先把自己嫁出去?”耿夏荷睨了她一眼,转身面对众人,“我想大家把方向搞错了,春江心思缜密,才不会做出让我们担心的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居然愿意出如此高薪?”
彼春江放下筷子,恍然大悟,“你们以为我……唉,拜托一下,谁会用我当‘公主’还是‘公关’呢?谢谢你们的抬爱。说起我的工作,美其名是看护,照顾生病的老人家,可是那个家庭本来就有家庭医生,其实我的工作内容多半是打杂的小妹吧!”
适度的解释化解了大家的怀疑,破涕为笑之后,耿夏荷冲上前去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和一个印在颊上的亲吻。“吓死我们了,也恭喜你找到工作,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担心。”
“又哭又笑,小狈撒尿。你们三个不要让我操心就偷笑了,还要替我担心,啧啧!”顾春江调侃地说。
“可是看护的薪水怎么会这么高?”舒冬海不减冷眼旁观的本性,又提出新的问题。
“你真是个问题宝宝,专会浇人家冷水。”耿夏荷笑笑地对她说,“不过海儿说的对,春江,你……”
望着四双关怀的眼神,她只能闪动无辜的双眼,“唉!当然是因为病人的脾气不好,气走了许多人,只有我初生之犊不畏虎,敢肩承如此重任。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嘛!”
“瞧你说得轻松,没见到院长的老脸都黑了。”沈秋池摇摇头。“春江,我看你还是不要去。”院长担忧地说。
“啧!说一个影,生一个子。你们太杞人忧天了,想想看,一个人年纪大又生了重病,加上家里又有钱,脾气难免大些,又加上儿女不在身边,情绪不稳定,如果我不能接受,谁还有办法?”
“听起来他很像暴君耶!”沈秋池小声地说。
“院长和大家请放心,我一定可以克服困难,骆老爷想把我赶出去,没那么容易。”她悠悠哉哉又有些皮皮地说。
“就怕你这种个性在外头受苦,回来也不肯说,啥事都往心里头搁,迟早让你闷出病来。”耿夏荷说。
“我答应以后每个星期都回来报告近况,大家满意吗?”
“看来你心意已决。”舒冬海为事情作个结论。
“没错,我——定要去试试。相信我吧!‘晴光’当中最皮、最捣蛋的小表,我还不是能克服,骆老爷也一样。”她满自信地说。
卑虽如此,众人的心犹忐忑不安。可是顾春江一旦下定决心,又岂是旁人能左右?只怕十头牛也拉不回她那颗心,所以除了在心底祝福,祈求上天保佑之外,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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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别人的话容易说,真要安慰自己的心哪——难!
第一天到骆家,顾春江一身正式的衣裳——窄裙衬衫,她不知道看护的装扮,只能凭着在校期间听到的信息,希望带给新老板一个好印象。其实她最想穿的是牛仔裤,方便活动。
童妈领着她到老爷的房门前,担忧地看着她,一脸的愁云惨雾。“丫头,我希望你不要来的,没想到……唉,如今,你自求多福吧!遇到挫折也别灰心。老爷就在里面,刚用完餐,希望他今天心情尚佳,你就进去服侍他吃药。”
彼春江点点头,谢过童妈之后,深呼吸,她收敛起担忧的神情,展露出最完美的笑容,敲敲房门。
“什么鬼?有事快说,没事别来。”房间里传来苍老却很有劲的吼声。“我不是鬼,只是来请您吃药的小小看护。”顾春江一边拿药进来,一边说道。
“药?拿出去,我这个病就算是仙丹妙药也医不好,只是拖延时日,惹大家心烦。少拿幌子,我不吃了。”骆顺同皱皱眉,嫌恶地指着大门口,“出去,东西统统带走。”
“那怎么成?生病了就要吃药,否则怎么会好呢?医生交代过,您就好好地遵守,才不会整天躺在床上。“她像哄小阿似地将水及药拿到骆顺同的面前,“乖一点,一口吞下去吧!”
像着了魔似的骆顺同在顾春江的温情攻势下,差点全依了她的话,当药送到嘴边的同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竟受她摆布?怒火在一瞬间点燃,“拿开这些鬼东西,我不需要它。”
“老爷,请您爱惜自己的身体。世界上还有许多人生病了却缺少别人的关怀与照顾,您今天虽然身体不好,至少还能享受这些待遇,请您务必珍惜自己,别糟蹋了。”
“你不过是个小小看护,居然敢违逆我的命令,胆敢教训我?滚!在我的视野里不许你出现。”骆顺同吼道。
他眯起双眼仔细打量这个说话柔柔细细却胆敢违抗命令的女子,叱咤风云半个多世纪,骆顺同生平最讨厌不听话的人,尤其命令出自他的金口,现在他的行动不便,但可不表示连脑子也不灵活了。不过是个小小的看护,居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怎不龇牙咧嘴以对。
梆声震天,顾春江一颗心也跟着噗通噗通地跳,拔腿而逃的念头不是没有,但她凭着骨气却硬是强撑了下来。开玩笑,第一天就玩完了,在大伙面前夸下海口的她,还能在‘晴光”混下去吗?想把她赶走,门都没有。
彼春江老神在在,依然屹立不摇,“不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既然担任您的看护,就有责任完成分内的工作。老爷,您别生气,更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来,把药吃下去。”
面对骆顺同的凶恶,说不怕是骗人的,那超大的嗓门与低沸点的脾气,平常人总要顾及自尊,早早拍拍走人。再不然就依了他说的话,让自己在骆家的日子好过些。
可是她不同,尽避苍白着一张脸,顾春江依然执着于自己的本分,必须亲眼见着骆顺同吞下药丸,才算任务完成。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即使她现在急需这笔钱,也不能昧着良心。“你不过是个小丫头,没有资格命令我。”骆顺同不悦地道。
“我……”没等她把话说完,药已经被骆顺同打翻在地。
她求饶,连话也不吭半句。嘿嘿!以他的社会阅历来说,现代的年轻人哪!吃得了苦的没几个,讲求自尊自信的倒有一大堆,就不信她还能熬得下去。
“得快找块抹布弄干净,否则坏了一张看起来挺昂贵的地毯,多可惜啊!老爷,您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马上冲出去找了块抹布,细心地将地面上的水分吸干,再度展露绝美的笑颜,颇有一份成就感。还好,紧急救援还算有效,没有坏了人家的财物,也算将功赎罪!
“您看,没事啦!”
突然吹来一阵风,顾春江忍不住打个喷嚏,她感到身上有些凉意,这才发现身上原来也渗了水,大大的一片湿濡。“哎呀!我的衣裳也湿透了。”
排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后,骆顺同开始有了好心情,看好戏的神情明显地出现在他眼底,没想到她最先顾及的不是她身上看起来挺廉价却可以感觉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裳,而是那张微不足道的地毯,他倒要好好地看看小丫头这下子还玩不玩得下去。
自言自语半天,骆老爷仍没有响应,顾春江顾不了这许多,恼怒地皱皱眉,看看自己身上湿了一大片的衣裳,又望望骆老爷,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之后,她终于开口,“老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去换件衣裳。”
“啊?”骆顺同等着看大多数看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情景没出现,不知道该称赞她还是该笑话她,没料到在她小小的身子底下,居然蕴藏了如此多的勇气,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对了。”她像是又想起什么,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
“什么事?”
“如果不穿这么麻烦的衣裳,不知道你反不反对?这样好难做事喔!”说完她走了出去。
说反对有用吗?骆顺同苦笑,这不知名的小丫头片子,根本不将他的怒火放在眼底,一心一意只想他把药吃下,如果她不是个女子,如果他们不是在今天这等场跋见面,他会赞许她的勇气可嘉!
罢消失在门口的顾春江转眼又出现在门口,探出大半个脑袋瓜子,手中是一杯重新倒好的温开水,看样子她还不死心。
彼春江没有费神看他,一径地叮咛,“老爷,如果不麻烦的话,还是请您先把桌上的药丸吃了,我很快就回来。等会儿,还要推您出门晒晒太阳,老待在屋子里,人是很容易闷慌也不容易顺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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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顺同臭着一张脸,和顾春江满脸的笑容形成极度的反比。
任她将他推向阳光灿烂的庭院中,不顾他的反对与怒骂,在眼前展开的鸟语花香根本一文不值,他此刻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她扔出去,他就不用见鬼地在这里晒太阳。
就知道刚才不该心软,竟把药吃完了,让她的诡计得逞,否则现在哪需要受她的摆布。不知道小丫头片子用什么魔法,或者是他生病太久,连心都被磨平了。他不想见太阳、不想听鸟鸣、不想闻花香。事实上,除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什么都不想做。
彼春江没有忽略他眼中的憎怨,但却刻意选择忽略,反正对他病情有帮助的事,说什么也要做到。老小阿、老小阿,就是说人年纪一大就跟小阿子一样,口是心非。就算心里喜欢,一旦被人猜中之后,总要装装样子耍赖,免得自己没有台阶可下,失了自尊。
阳光正耀眼,躲在凉凉的树荫下,炽热的艳阳茶毒不到她,微风徐徐吹来,迎风扑面,无比畅快,平添了几分的悠哉。她满意地深呼吸,汲取都市中不易享受到的芬多精,有益健康嘛!
“真好,有个大大的庭院在市中心,还真不是普通的享受,如果‘晴光’也能有这片院子,小朋友们就不用担心没去处。”顾春江低声说给自己听,有些喟叹也有些无奈。算了,人比人,气死人,还不如往好处想,今天只要她努力地工作,明天”晴光”就不用担心房子的问题。思及此,她又精神百倍了。
“老爷,您应该好好地利用这一片绿油油的庭院,偶尔也让您自己舒松筋骨,享受大自然,别整日将自己积郁在深不见日的房中。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高山好水,聊胜于无嘛!您看,丛丛的树木阻绝了外面熙攘的人车,你说这里像不像人间净土?”
“我就喜欢阴暗的房子,谁准你把我拖到外面的?就会惹我生气。”
懊天气会带给人好心情,眼看阳光灿烂,绿草如茵,自然神清气爽。但是当着顾春江的面,骆顺同就是不愿直接地承认,这个小女子想让他屈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口是心非的老爷,没关系,不承认就作罢。”早从他脸上看出喜悦的端倪,她才不听那一套言不由衷的说词。只要老爷觉得好,也算有代价,她很容易满足。
谤据骆顺同敏锐的观察,短短的三分钟就得到结论。打从一开始到现在,他没给过这丫头好脸色,大吼大叫不绝,就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能怡然自得。他开始对她感到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彼春江笑道:“啊!瞧我粗心的,居然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顾春江,今年刚毕业。”
“刚毕业?没有工作经验喽?”
凭着多年从商的经验,骆顺同对没经验的人总是特别的感冒,觉得他们做不好事情又容易冲动,定性不足,难成大事,所以他的企业里几乎从不聘用没有经验的新人。
她读出他眼中的不赞同,从容地响应,“是的,我没有工作经验,也承认自己不懂事,就因为这样,才更需要虚心学习。我的热忱可是比别人多出好多倍。刚踏人社会,懂的事情不多,凭着傻呼呼的热心肠,不会向雇主要东求西的,您说是不是?”
“你很会讲话。”
“不,基本上我是个嘴巴很笨的人,只会将认知的事情说出,不懂得逢迎,也不会说好话,该是一就不会说成二。”
“你觉得自己很老实?”
“可惜这种特质在现今的社会上似乎不太受用。”她坦白地自承,不觉得骄傲,也没有自怜。
“你倒挺懂的。”他从鼻子哼出一口气,“顾春江,这名字不俗,你家在哪里?父母做什么?”
“只是个小家碧玉,父母是个普通人,除了养小阿之外,没有太大的成就,老爷不会有兴趣的。”家——当然是“晴光”,父母——就请老院长权充吧!她不想博取别人的同情,更不需要他人的怜悯。
“你不愿意谈你的家庭?”渐渐的,眼前的小女子激起他的兴趣,想好好认识她一番。
“老爷该在乎的不是我的背景,而是我的工作能力吧!我保证会努力工作,尽力配合。”
懊一个舒适的工作环境,换上一身轻便装之后,顾春江满意地在偌大的庭院中来回走动。真是幸福,不用将自己裹在呆板的制服中,也毋需在乎别人眼中不合时宜的穿着,可以省下许多开销,在这里一切都好,除了骆老爷的脾气大了一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唉、唉、唉!真是不应该,才第一天工作就有怨言。她调皮地吐吐舌尖,为自己的评论讪笑。
站在一株盛开的含笑前方,她深呼吸,吸人特有的清新与芳香,却没有将它摘下,据为已有。
“花园里的花很多,喜欢的话,可以放些在你房里。”骆顺同突兀地出声,将她由冥想中拉回现实。
“不了。”她摇摇头。
“女人都爱花,你也不例外,何必矫情?”
“让它们长在土里,我喜欢时可以过来看看,我忽略时它也不受影响。装在瓶子里,再美丽也只是暂时的,凋零后只有送到垃圾桶一途,凋谢在土壤中,却会成为其他植物的肥料。”
“听起来你还挺有悲天悯人的胸怀。”他冷哼道。
银铃似的笑声逸出她菱形的红唇,“老爷真爱说笑,我只是心仪于蓬勃绽放的生机,倒不是真有什么好心肠。”
骆顺同若有所思地望着顾春江的笑靥如花,她像春天的暖风,点点滴滴地吹人他的心扉。
“丫头,你不怕我?”
“你希望我怕你?”
骆顺同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怕我的人太多,不需要加你一个。”于低迷的状态,至少让老头子好过些,总算有所收获。看来,前一阵子虽然遭到童妈不少的白眼与唠叨,但毕竟还是值得的。
抛开无聊的课题,骆清尧允许自己偷偷地、远远地、静静地享受属于他自己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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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的相处下来,老爷的脾气虽坏,却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撇开商场上辉煌的功绩不谈,褪下光环的他,只是个孤独的老人,缺少亲情的抚慰,才会如此的暴躁。他常常在两个人不语的时刻,流露出渴望的眼神,目光愣忡地望着楼上的房间,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顾春江来说,那种渴望亲情温暖的眼神并不陌生,常常在“晴光”中,遇见某些初进来的小朋友们,望着高高的围墙,低头在墙角踱步,既融不进既有的族群中,也回不到旧日,同样的情形对老人来说委实不妥,成日将自己锁在愁绪中,难展欢颜,怎么会对身体有帮助?
虽然几次都与老爷的主治医生错过了见面的机会,不甚了解病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再继续下去想要老爷康复难如登天。
不行,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与其困坐愁缄,不如想点法子让老爷脸上展现笑颜才是良策。
兀自思量许久,惟一的方法只有从只见过一面的骆少爷身上着手,毕竟他是老爷惟一的亲人,就算工作再多再繁,也该尽人子的心意,说什么也不该置身事外。
虽然在身分上算是逾越,她更是个无可置喙的外人,可是为了老爷设想,就算要人虎穴,也只有搏命一途。
午夜十二点,她边打哈欠边蜷缩在客厅中的沙发椅上等待骆清尧的归来,只留下一盏小灯,将瘦弱的身影映照在孤寂的墙上。大大的房子充满了空荡荡的寂寥,徒有奢华却暖和不了疲惫的心。想不到有钱人家的生活竟是如此乏味,难怪喜欢比赛花钱,填补生活上的空虚。比较之下,也许贫穷人家为三餐的温饱而努力是辛苦了点,但精神生活上却绝对绰绰有余。
唏嘘一阵之后,顾春江庆幸自己在成长的过程中有慈蔼的老院长以及耿夏荷、沈秋池和舒冬海等亲如姐妹的陪伴,当然还有其他可爱的院童们,即使生活条件稍差,和乐融融的气氛胜过其它。才短短几天不见,心中充满了思念,看来真要快点找个时间回“晴光”一趟,想死大家了。
等着等着,她终于耐不住睡神的呼唤,沉入睡梦中。
子夜时分,骆清尧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海棠春睡的模样。
倒不是说她身材真的娇小,若他没记错,站起身来的她,在女生中算是个子颇高的,只是睡梦中孤单的模样,和紧闭的双眼中散发出楚楚可怜的气质,让人见了总忍不住想拥她人怀中好好疼惜。
他原本疲累的心为之一愣,虽然只见过她一面,那娇弱中却有着无比勇气的坚强模样,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然而对她的观点却不止于此,她的工作尽责,第一天就与父亲起冲突的事迹早巳如雷贯耳,最后竟让号称冷血的父亲屈服,想起来还真是好笑。种种发生的事情都是透过其他人传人他的耳中,此刻再见到她,模糊的影像再度清晰,秀气的脸颊虽称不上国色天香,倒也别有一番风情,比起乎日见惯了的女子,更增添几分的我见犹怜。骆清尧难以想象,那小小的肩膀居然承受得起父亲的咆哮。他伸出手,眼看就要抚上她的脸,却顿时停顿在半空中。
不知今夜她等在客厅中所为何事?骆清尧当然不会笨得以为她专程等他的赞美,这些话语她平日早已经从童妈等人口中得到够多。还是她自恃劳苦功高,进一步想要求他加薪?记忆中她会来此,全是为了个”钱”字,面对骆顺同的倔强,就算她真的开口,倒也无可厚非。
彼春江在睡梦中隐隐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前,眼睛一睁开,就见到大大的影像站立在她面前,五官端正又带着不羁的狂傲,俊美的模样教人打从心底难以忘怀。顾春江可以确定绝不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是方才梦中的偶像,就像童话故事中常出现的长腿叔叔,在她童年的幻想中,也曾日夜祷告有这号人物的出现,然后当她长大之后与他相恋,让已然受创的前半生得到抚慰,让可期的后半辈子幸福快乐。
“你是天使还是我梦中的白马王子?当我睡醒了之后,你会不会从我眼前消失?”还沉浸在梦中的她开口问。
爽朗的笑声自他口中逸出,“还没醒吗?”“哎呀!我睡着了。”
受到笑声刺激之后,原本眷恋不去的瞌睡虫纷纷弃械投降,一下子她就惊醒了。集中心神,这才发现梦中的白马王子原来是见过一面的骆少爷,怪不得印象深刻。
那次的见面简直是侮辱人,要是她熬不下去,也许背着她,又让骆少爷有话可说,她小家子气地想,随即又笑自己的荒诞。忙碌的骆少爷也许早忘了她是谁,又怎会嘲弄呢?
“你好,我叫顾春江,是老爷新来的看护。”
她首先表白自己的身分。
“我知道,是我应允让你来试试这份工作的,当然不至于没有印象。只是你半夜三更守在客厅中,该不是为我等门吧?”他讥诮地说,收起笑容之后,又恢复冷漠的态度,一如当初两人初见面时。
“骆少爷!”她叫得有些拗口,什么年头了,还有这种称呼?可是,也想不出更好的称呼,就当入境随俗,姑且用之吧!“关于老爷,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谈谈。”
“与我父亲有关?”他挑挑眉,“听说你手腕极高,让一向坏脾气的他,也不得不为之屈服,不知道你还有啥不满足?”
“骆少爷过奖了,我没有什么手段,接受这份工作自然必须将它做好,老爷生病了,睥气暴躁早在意料中,早在工作之前,就全然明白,所以我无可埋怨。”
“有此心态就好,否则你早就辞职不干了。”
她偷瞄了他一眼,后者脸色平静,她大胆地开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打个商量,是关于老爷的事。”
“洗耳恭听。”不知她葫芦里卖些什么膏药,骆清尧找个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下,一副打算长谈的模样。
如果说他态度当真恶劣,顾春江还可以大义凛然地教诲一顿,可是现在他好好地站在面前,虽说感觉起来还是冷冷冰冰,说话起枪带棒的,可他也算是有礼的反应,伤脑筋呀!
“怎么不说话?有事快说,明天早上我还得早起到公司哩!”等了半晌,她依然欲言又止,所以他站起身来,一副打算想走的样子。
“我很抱歉耽误你的休息时间。”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骆清尧皱皱眉头,显然不太有耐心,“如果你没事,或等你想说了,再通知我吧!怕我的话,请童妈转达也成,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骆家不会亏待你的。”
“骆少爷,请等一等,我真的有事与你商量。”顾春江拉住他衣裳的一小角,阻止他的离去。
“如果你对骆家目前提供的薪水有问题,不用客气尽避开口。老头子的脾气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长久以来也只有你最合他的胃口。现在你要求我多加点钱,无所谓,只要你能和现在一样罩得住他,就算比市价多出许多,我也不会吝啬的。”骆清尧将她的欲言又止当成是初出社会新鲜人的不好意思,所以直接将话挑明。
彼春江张口结舌,他……他以为她是什么人?居然会为了自己该尽的职责当作加薪的要求,实在太侮辱人了。“我不是……”
她想辩解,却被骆清尧打断,“用不着不好意思,这是骆家该给你的。事实上你能待到今天,已经很令我讶异,老头子向来没有同情心,不管对初出茅庐的小女孩还是不经意间做错事情的员工都不假词色,顾小姐,你觉得多五百元够不够?”
“我说过我不是嫌薪水太低……”再一次,顾春江尝试着将话说出,但还是没有及时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骆清尧露出谈生意般的精明与干练。一本正经的态度,在重要的当口打断对手的言词,不容许讨价还价。“我知道原本就是因为缺钱才让你屈就这样的工作,也幸亏你才做得下来,让我们减少麻烦,希望五百元能对你有所帮助。我会通知童妈一声,算薪水时不会少给你的。”
“我说过不是钱的问题,你这个人到底给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老打岔,我还要不要说呢?”此时,就算再温和不过的顾春江也忍不住了,她用了生平第一次最大的声音反驳回去。
骆清尧愣了愣,随即露出莞尔的笑容,看似温顺小猫的看护,原来也是挺有性格的,但就不知她生哪门子气。“好吧!我道歉,太自以为是。
如果你不是为了钱,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为自己方才的大声吓坏了,顾春江在心头反省,不行不行,才来多久居然懂得生气?而且对象居然是付钱雇用她的大爷,这下可以惨了。可是懊恼归懊恼,该说的话到底不能闷在心底。
她降低音量,小声到像耳语,“对不起,我方才太急了,说话不够尊敬,希望别因此吵醒老爷。骆少爷,事实上我急着找你也是为老爷的身体着想,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内心总是孤单寂寞,此时家人的陪伴对他来说相当重要。”
骆清尧挑挑眉,“所以你专程劝我多注意他一点。”
点头如捣蒜,顾春江对他的举一反三大大地赞许,聪明人就不需要别人多话,轻轻一点,马上融会贯通。“你说得对极了,尤其老爷重病在身,更是需要你的注意。虽然你的生意繁忙,可是老爷毕竟是你的父亲,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在百忙之中,多抽点时间陪陪他。”
“你以为我会答应?”
“当然,你是他惟一关心的人,也是我所知道他惟一的亲生儿子,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有更合适的人。”她点头承认,对骆家她虽然好奇,却鲜少有机会听其他人的小道消息,应付骆老爷已花光了她所有的精力,而且她也不觉得骆家的一切与她有关,所以她根本不明白骆家的家庭状况。
“真是有趣,他从未对我说过今生会以我为荣。万一老头子看到我,只怕血压马上剧烈升到三百以上。”
“你真爱开玩笑,没有人的血压会上升到三百的。”她拿出专业的素养驳斥他的笑话。
“那只是个比喻,证明我在他的心中还不如不存在。横地看、直地看、正地看或是倒着看,我都不会是他的骄傲,对于你的要求,我只能说恕难从命。”骆清尧一口气粉碎她的希望
“监视我的原因只是怕我将骆家所有的家产败光,百年之后没有脸到地下会见列祖列宗。顾小姐,我相信你有高度的爱心,但不要将正常人家的理论套用在这个原本荒谬的家庭中,也许有一天你会感谢我在你还没出丑之前救你一命。”
自以为是的傻子,当真听不下别人的劝。顾春江气红了脸,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又自以为是的人?宁可相信被扭曲的真相,将自己深深的埋在沙堆中,有如鸵鸟般的不愿面对。“老爷也是个平凡人,不管他以前的作为如何,现在也只是个疾病缠身的老人,需要亲情的滋润,让生命力得到延伸,也作为活下来的力量,你到底懂不懂?”
“不像!”他大咧咧地摇头,顺手托起顾春江那小巧的下巴,“你就别多事了,老头子的生命力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他还期望东山再起,你不需要让你的小脑袋瓜子里充斥着废物。”
不客气地拍掉他孟浪的举止,顾春江知道今天再多说也没有用,干脆打消念头,再想新的方法吧!她不会就此死心,反正,只要在骆家一天,她就有责任与义务让老爷快乐点。“撇开其他的不说,没有子女陪侍在旁的老人,你不觉得可怜吗?”她尽最大的努力,试图说服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他今天的一切只能算是自找的。”骆清尧不带感情地说。
“有谬论的人是你,骆少爷,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希望有一天你不会后悔现在做的决定。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代替你好好地侍奉老人家,可惜,他要的不是外人,而是你这个亲儿子。就算虚伪也成,没料到你居然如此吝啬!”顾春江吲,道。
骆清尧为她的话语所震撼,原来她是个孤儿,难怪如此缺钱。可是对一席关于骆顺同的评论,则干脆不予理会。这个社会中有着形形色色的人,老头子就是那种不需要别人的人。
“我很抱歉提及你的过往,可是在这个冰冷的家庭中生活,也许还不如出生就是个孤儿。也许当你在骆家待久了,就不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我期待那天早日来临。生活对人是种考验,每个人面临的问题不同、考验不同,当然想法和做法也有所差异。我甚至可以跟你打赌,老头子一旦知道今晚的事情,铁定会大发雷霆。”
“人性绝不如你想象中恶劣,孟子说人性本善,这句话常在我的心中。我不在乎老爷明天不高兴,我只是想他已经生病了,起码可以让他少受点心灵上的折磨。今天算我输了,不过我绝不会就此罢休。”
“比较相信荀子提的人性本恶说,每个人都有劣根性,而老头子就是将它发挥到极致的典型。”
“不打扰你的休息,但却希望你把我的话好好想想。晚安。”说完,她带着极其困顿的身躯,一步一步走上楼,她没注意到骆清尧眼光灼灼地盯在她身后,满脸若有所思。
wwwnetwwwnetwwwnet一夜无眠,顾春江不断地思考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让原本父慈子孝的影像演变成今日反目成仇的境地?她也许社会经验不足,却绝不能相信人性恶劣到此等境界。
昨夜的情况让她难过,早该从老爷的身上找到骆清尧固执又冷酷的特性,毕竟同一家人,遗传因子当然相似。但说要收手,却怎么也不能,什么事都不能让她退却。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是让她遇上了,撒手不管绝不是她该有的行径。
翻来覆去的夜晚,想的都是骆清尧嘲讽中带着浓浓哀伤的神态,虽然不易察觉,却的的确确地存在。也许他本人还不知道,但孺慕之情人皆有之,就算是骆清尧也一样。
叛逆的表现常常是小阿子用来吸引大人注意力的手段,只是在年长之后,自以为感情早巳淡薄,才会感觉如此无情。她不相信骆清尧当真如此无情,只要能再度引燃心底深处的热情,也许……也许老爷和骆少爷之间并不是真的无药可救。对,就是这样,她就不信自己刁;能为垂垂老矣的老爷尽点心力。
想通了之后,一阵心情放松后,困顿霎时消失,留下来的只是沉沉的睡意,在晨曦中悄悄的进人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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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清尧整夜辗转,顾春江认真的表情造成了震撼。虽然从未亲自去探望过老头子,也陆陆续续从童妈及医生的口中得知他的情况。老头子来日不多,医生也曾如此地警告,近日虽因顾春江的尽责而略有进展,可是终究也只是拖延时日,不可能痊愈。倘若再受到刺激,只怕……
唉!想表达亲情却无从着手的无力感,倒也不是现在才开始,老头子以前就只重视工作,对妻儿绝无耐性,更谈不上情爱。印象中在家里就鲜少见到他的踪影,在外头也不曾听说过骆顺同的绯闻,他只是将全心全力搁置在工作上,其他一概不管。
政治婚姻下的牺牲品是他那温静娴雅的母亲,痴痴地等着丈夫的爱,却一无所获。最后就在这种情况下抑郁而终,临终前却依然为这个无情的男人说话,要骆清尧好好地照顾父亲。也从那时起,骆清尧放弃了讨父亲欢心的念头,开始一连串的反叛。
时间太长了,长远到他已然忘怀当年捧着奖状只求父亲一笑的心情。现在见到面之后通常都以争吵收场,为了老头子的健康设想,才让骆清尧下定决心不再踏人老头子房间一步,现在顾春江却信誓旦旦地说老头子感到寂寞,需要亲人的陪伴。
想起来还真令人啼笑皆非,他也不是真的无情的人,只是长期生活在严父的阴影下,加上父子间的心结颇深,既不易化解,亦难以将心头之痛抹灭,真的该见父亲一面吗?
无数的问号在心头缠绕,骆清尧的脑海中翻转着顾春江昨夜义正辞严的表情,好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不孝子,早该送到十八层地狱。想到她,原本紧绷的心顿感好笑。堂堂迈人二十一世纪,爱管闲事的人早该绝迹,她该是硕果仅存的“恐龙”吧!外表柔柔顺顺,说话轻轻巧巧,待人也客客气气的,可是第一次找他谈的话题却是前所未见的大胆。
他以为她在骆家待不下一个星期,面对全滨海都感兴趣的家庭,该看得到也听得多。关于骆家林林总总的恶行,难道她还不明白,这里是个可怕的地方,善良的人性在此行不通吗?真是单纯的可以。骆清尧兀自在心中为她下个批注。
那个女子,说来还真带着特殊的气质,能驯服人于不自觉中。同样的话,若出自其他人口中,早被轰出门,只有她依然屹立不摇,胆敢面对面与老头子抗衡,还对着他说教。
那时她应该是生气的,细小的双肩不住地抖动就是最佳的证据。最有趣的一点是她一点都不怕他,即使面对一张冷得足以让人冻死的面容,依然侃侃而谈,还真该佩服她的勇气可嘉。
不知为何,特别在意她的感觉,不过是个身分卑下的女子,却有着比富家千金更令人心折的霸气,仿佛她说出口的话就该实现,不然罪无可赦,虽然她说话时是一径的柔雅。
总而言之,是该找个时间去看看老头子了。骆清尧在心中承诺,但又随即推翻,自己“也许”会找个“空闲”的时间去探望他。只是“也许”
贬,绝不是受到顾春江的影响。
否认归否认,蒙蒙胧胧睡去之后,梦中还是出现顾春江的身影,和她咯咯轻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