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 第二章
三天来,他们不停地走。焚雪默默无言地走在前方,尉少臣静静无语地跟在后头。走到一个定点之后,焚雪就会独自去猎捕食物,吃饭时间变成他们唯一会开口说话的时候。
当然多数的话题都一样──尉少臣要求他开始教他武功,而焚雪开始文不对题地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在一阵鸡同鸭讲之后草率结束,最后谁都不理谁,各自找个舒服的地方躺下就睡,接着隔天尉少臣又被焚雪叫醒,继续走路。
尉少臣的耐力教焚雪激赏,而尉少臣坚定的意志力更让他刮目相看。尉少臣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个不能吃苦的小少爷,但焚雪看出来他的耐力已经到达极限。
今晚的落脚处是一片不知名的深谷,浓密的树林包围着这处隐密的幽谷,山壁上涓白的瀑布汇流成一洼清澈的潭水。
焚雪喜欢走到有水的地方休息,他喜欢干净的环境,如他一身洁净的白色。
入了夜的气温褪得很快,藏匿在深山中的瀑布底下更觉得幽冷。阵阵冷风越过苍林拂身而来,足以让人冷得哆嗦不止。
“手给我。”焚雪蹲,朝他伸出手。
尉少臣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可怕,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依然充满了不服输的傲气。三天来,他身上的华服已经破烂,他脚下的华靴也变得脏,他不曾喊过苦,也没叫过累,瞪视着焚雪的眼神更是不变。
焚雪直接拉开他藏在身后的手臂,没给他挣扎的机会,当然,他也没力气挣扎。焚雪撕开他那残破的衣袖,露出雪白细臂上那道红肿溃烂的伤口。
被泠霜刃划过的伤,是不会自动愈合的。
“不用你管!”尉少臣低喊,心脏却跳得很急。
焚雪看了他一眼,冷沉的眼神像深到了底的幽冷潭水,神秘又难以探测。他松开了手劲,转过身去生火,然后又是一语不发地离开。
尉少臣愣了愣,看着那抹白影隐没在密林里,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他转过身去轻轻地捧水洗净手上的伤痕!刺骨的灼痛感狠狠地钻入四肢百骸,他咬紧牙根不敢哼出声来,但盈眶的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他不是哭,是真的很痛!他忍了三天的痛,就是不想被焚雪发现,不能让他看不起,不能让他笑他软弱!
小小的身体抖得厉害,他知道自己正在发烧,也看见伤口开始化脓,但是他不能倒。爹爹说,真正的男子汉不能哭、不能放弃、不能不勇敢!
“爹……”臣儿很勇敢,臣儿都没哭,只是真的好痛,真的好痛哦……
没半点声响,但是却有一阵冰凉的气息袭来。尉少臣已经可以敏锐地察觉到,那是属于焚雪独有的冰冷之气,他立刻抹去眼泪,下意识伸手探入水中抓住一颗冷硬的石头,但焚雪的声音先制止了他──
“放弃偷袭我的念头吧。”
尉少臣背对着他,分不清是烧得头昏眼花,还是气得头昏脑胀。他性子一使,抓起了水中的石子往瀑布底下拋,拗着脾气不说话。
靶觉那股冷冷的气息贴近了自己,他的心脏又开始不平稳的跳动。多少还是会对这样的人物产生恐惧,就算他表现得那么坚强不在乎。
尉少臣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三天的相处并没有让他卸下任何戒心,他没忘记这个人不是寻常人;是女乃娘口中说的妖物、是传说中的杀人狂魔、是取走爹爹性命的刽子手!
焚雪按住他小小的肩膀,不花一丝劲道就扳过他的身子面对自己。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泛红的眼眶掩饰不了他正强忍的啜泣,但是他的眼神依然那么傲气,瞪着自己丝毫不畏惧。
焚雪居然送给他一抹非常动人的微笑,在蒙蒙的夜里显得那样飘渺,尉少臣皱起眉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轻柔地挽起尉少臣微颤的手,焚雪将方才采来的药草送入嘴中咀嚼,然后将嚼碎的草末涂在他的伤口上。
“哇啊!”
这下尉少臣再也忍不住大声痛喊出来,使劲了力气想抽回手,焚雪却将他握得更紧,他只能任眼泪一串串地掉下来。
“唔……”紧咬着泛白的唇,恨自己懦弱的眼泪落得如此卑微,尉少臣整个人颤抖地呜咽着,几日来的委屈完全溃决。
撕下白衫一角帮尉少臣包扎好伤口后,焚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低垂着脑袋,忍着不哭出声音的模样,心底闪过一丝懊恼。
懊怎么给一个孩子鼓励?安慰?打气?他通通不会。所以他选择默默地别过头去料理晚餐,不去看尉少臣止不住的晶莹泪水。
尉少臣觉得很丢脸,更觉得很无助。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做了一项多么愚蠢的决定!没有告知尉龙府任何一人,径自跟着他走,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走到哪里?这样傻傻地跟着他就想报仇?简直愚蠢到极点。
焚雪递给他一块烤好的腿肉,他闷着气摇头,曲起膝盖,缩着小小的身体。
“吃饱,好得快。”这算是他第一次哄小阿吧,也是这三天来第一次,他终于意识到尉少臣还只是个小阿。
尉少臣没再拒绝,接过烤肉默默地吃,边吃边哭。他对自己说──干脆让眼泪一次流个痛快!以后他再也不会哭,绝对不会哭了!
这顿晚餐,是他们第一次没有任何的对话,周遭静得只听见瀑布的流水声,还有柴火燃烧的哔啪声。
尉少臣始终背对着他,自己吃完东西之后就躲到一旁洗脸,然后缩到湖畔边的树下睡觉。
他的头很昏、眼睛很酸、身体很烫、心里很悲伤。
这三天他一直想着爹的样子,一直想着自己的处境,然后靠着这股力量,逼自己绝不能对这个杀人凶手低头。
但是这三天来,他每一次的偷袭都失败,每一次都会被发现,所以他知道了,只有让自己变得很强,才有能力跟他对抗……
彪浑噩噩、昏昏沉沉,他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明明全身都烫得像火在烧,但是从体内窜起的寒意又让他冷得想发抖。
可是突然之间他又觉得自己好象沉到一个柔软的羽床里,像尉龙府里女乃娘抱着他,在自己的床上睡觉那样的温暖舒服……
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映入惺忪眼里的只有一片柔柔的白色幻影,他困倦地又合上眼。
倏地,他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居然整个人被焚雪抱在怀里睡觉?
他瞠着眼,却动弹不得,又开始发抖了……
“继续睡。”他的声音很轻,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虚幻飘恍。
尉少臣却再也没有睡意,整个人僵在他怀里不知所措。明明应该用力地推开他,但是浑身却使不出力气。
焚雪的体温非常低,在他怀中丝毫感受不到该有的正常体温,但尉少臣却逐渐感受到自己昏沉发烫的脑袋得到散热的纾解,而原本体内的恶寒也渐被驱走变得温暖。
维持这样的动作其实很舒服,尉少臣也没力气抵抗他,干脆就这样舒服地让他抱着。身体很累,意识却很清醒,他开始发问──
“你要带我去哪里?”
“离开江湖。”焚雪闭着眼轻声回答。
“你什么时候要教我武功?”
“等你伤好。”
“我得学多久?”
“不知道。”
“你的剑法你学多久?”
“忘了。”
尉少臣拧起眉来,跟他说话真的很无趣,他永远回答得很简单,但是教人听不明白。
“焚雪是你真正的名字?!”
“不是。”他倒是有问必答。
“那你的名字?”
“忘了。”
他真的很无聊,这是尉少臣这三天来对他的唯一了解。尉少臣跟着闭上眼睛,开始觉得有了睡意,嘴上却还是问着──
“为什么你要杀我爹?”
“是他要杀我。”
“女乃娘说你是个杀人魔……爹要杀你……是为民除害……”他的声音开始含糊。
焚雪缓缓睁开眼,看着怀中那张酣睡时纯真的脸,多么无邪干净的一张脸。
尉少臣,就这样维持你的纯真吧!你还大小,太多事不会了解,世人愚昧的想法、天下庸人的自大、乱世红尘的丑陋,太丑陋了……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要看见,就这样活下去……
相拥而眠的第一个夜,尉少臣睡了个好觉,焚雪却狠狠地失眠了。三天的试探,精神与的试炼,尉少臣已经通过了最初步的考验。
他将带着他远离这纷扰的俗世,专心一志地栽培他、传授他。怀中的小人儿,他绝对不会放手!
◆◇◇
十年后,离枫谷
微风轻轻,掠过枝头,抖落了秋红枯叶。午后和煦的暖阳下,宁静的山林间,突如其来一道凛冽的剑气划空而上,直逼苍林古树上那抹飘逸白影。
“当”!一声脆响,剑芒激起火花点点,瞬间只余清烟。
悠暇躺卧在树上休憩的人影丝毫不为所动,方才的偷袭彷佛只是一阵清风拂过,完全不构成任何威胁。
“不要装睡!下来!”树下的少年仰高着脑袋怒吼。少年清瘦高挑的身形,却有着健硕的宽肩,一身麦色的肌肤闪耀着傲人的青春神采,狂野长发扎在脑后,让那张俊逸的脸庞更显出色。
十九岁的尉少臣,已经是个绝色少年,尽避他依然有着孩子气的骄纵霸气,却掩不住他长大成人之后的耀眼风采。
十年寒暑交替,尉少臣不再是个九岁孩童,但焚雪的模样却丝毫没变。他依然飘逸若雪、依然面若冠玉、依然冷淡神秘,可谓十年如一日。
“气劲过重,不但轻易让我发觉你的突袭,也让我瞬间得知你的方位,忌讳。”焚雪慵懒地启口。
尉少臣蹙眉退开,朗目一瞪,眼底尽是不服气。他就是学不来像焚雪那样无声无息,静悄悄的像个鬼影子一样,有时候真的会让他错以为焚雪只是一道影子,根本没有实体。
“谁说我要突袭你?我是看见你头顶上有虫!”每次偷袭失败,他总是有借口为自己辩驳。
这时焚雪就会露出淡淡的微笑,像一缕轻烟舞过澄净的湖面那样虚邈。有时候尉少臣不禁要怀疑起,这样柔美的笑容会是一个杀人魔所拥有?
白影翩然落地,面对着已经与他齐高的少年。
十年来,尉少臣几乎是照着他的期许在成长,不论是他优秀的习武资质,还是他直率的单纯性格,抑或是他俊挺的出色外貌……
十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却足以让许多情绪变得很模糊,但两人心里都很煎熬,一个急于学成复仇,一个急于授之验收,而真正的煎熬绝对不只如此,只是谁都不想说……
“我需要一把真正的剑!”他从来没拿过剑,焚雪用树枝、用细竹、甚至用叶片来训练他,但就是不给他一把真正的剑,更别说会让他碰那把稀世罕有的泠霜刃。
“还不是时候。”焚雪绕过他,淡淡地丢下这句他再熟悉不过的回答。
尉少臣只能干瞪着眼,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彼此有绝对程度的了解,但是他依然模不透焚雪复杂的思绪。他看似悠哉散漫,却深沉难懂;他总是冷淡傲慢,却又狡猾古怪。
就是古怪!反正他就是怪人一个!而且十年了,居然完全没老?!
问他缘故,他总是回以一记高深莫测的微笑,笑得尉少臣一阵头皮发麻之后,一派逍遥地转身离开,像是根本什么都没听见。
然后尉少臣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刚那抹浅笑藏着多么轻蔑的寓意。好似嫌他问得多蠢,所以懒得回答。
焚雪不只是怪人,根本就是妖怪!
“今天不练剑。”焚雪径自走向湖边。
尉少臣迈步跟了过去,没好气地说:“那要干么?我可不要下棋!”他喜欢练剑,喜欢活动筋骨,喜欢享受汗水淋漓宣泄的痛快,他天生是个武者,而且拥有过人的天分,至于焚雪另外教的那些诗棋书画,他样样没兴趣!
“不下棋。”焚雪伫立在湖边,白发轻扬、衣衫翻飞,湖面上水波潋滟,教人望之,恍若置身虚幻之境。
“我教过你游泳吗?”
“没有。”尉少臣紧紧盯着焚雪看。这张脸他看了十年,依然找不到让他可以挑剔的缺点,他不否认自己很喜欢看着这张白净的脸。
焚雪的容貌很俊美,焚雪的笑容很优雅,当他坦荡直接地看这张脸的时候,彷佛就可以说服自己,这不是属于一个杀人凶手的容颜。
因为太无瑕、因为太完美,所以可以暂时欺骗自己,这张脸其实很无邪。
但焚雪的美总是带着遥远的距离,即使他就站在眼前,却总像雾里看花,朦胧得像是出自于幻觉。
也还好焚雪的长相很顺眼,不然他可无法想象,十年来每天要面对一张面目可憎的脸孔,那是多么倒胃口的事!恐怕……他也不会傻呼呼的跟着他一走了之了。
“教我!”尉少臣从来不抗拒学任何东西,当然除了要他读书之外!他一心一意就是要超越焚雪,不仅是剑术而已。
焚雪漾开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顿时拂去了秋凉的寒意。尉少臣看着那抹绝美的笑颜,好似有种针扎似的刺痛疼入了心头……每次见到焚雪的笑,他就会莫名地感到心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会。”
“什么?”尉少臣瞠眼大叫,惊愕地看着焚雪。他以为这世上没有焚雪不会的事,现在他居然说他不会游泳?骗人!
“这是一种本能,我不知道该怎么教你。”笑容收敛了些,他的目光停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
焚雪很少盯着他看,很少像尉少臣那样……坦率直接的看着自己。
尉少臣的眼睛太清澈、太过明亮,所以更显火热。
焚雪总是尽量避免那样灼热的注视,因为一碰就会灼伤了眼,就会模糊了视线,就会看不见那道界线……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人之间亦敌亦友,两人的界线始终模糊不清!尉少臣从来不把他当师父,永远当他是父仇人,而这个仇人却又同时是养育恩人。
“你的意思是你会,但是不会教我?”跟焚雪说话,实在是很费脑筋。
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教尉少臣,而是不想跟他有身体上的碰触。焚雪脸上的笑容褪去了,面无表情的他看起来真的非常冷。关于自己在顾虑些什么,焚雪并不敢想得太明白。
“钓鱼。”转移话题,答非所问,向来就是焚雪敷衍他的绝招。
尉少臣瞪起眼来,又是这样!焚雪越不教他,那么他就一定要学会!
一刻之后,双双坐于扁舟之上垂钓。焚雪望着水面上静止不动的浮标启口:
“置身浮水之上,有何感想?”
“小心不让自己掉下去。”就这么简单!平常焚雪都是在湖边钓鱼,现在却带他坐上扁舟垂钓,他只觉得新奇有趣。
胆大无惧,从来就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真是他最大的优点。
焚雪微微笑道:“如果我现在给你机会杀我,你做得到吗?”无时不刻的教导,也无时不刻的试探;随时随地都在指点,也随时随地都在验收。
“试试便知!”而尉少臣也不曾错过任何可以取他性命的机会,只是从来没成功过。
当尉少臣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心只想杀焚雪报仇,后来他长大了,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实力定要超越焚雪的颠峰,才可能与之抗衡。
焚雪的武艺堪称绝顶,也十分守信地将自身武学倾囊相授,但至今尉少臣却依然无法理解,他为何执意要自己学成他的精湛剑术之后杀了他?对尉少臣面言,杀焚雪当然是为报父仇,但是焚雪为什么愿意这么做?他怎么都想不通!
“唰!”地一声,细长的钓竿自湖中划开一道透明水线。尉少臣先发制人以竿抢攻,钓线飞快地一掠,水花四溅,眼看就要缠上那雪白细致的颈项。
焚雪依然稳坐不动,长指轻挑,手中钓竿一翻,直接削断直逼颈间的细线,随即扑通细响,浮标沉入另一边湖面,他整个人也不着痕迹地半转过身。
焙缓地抚去滴落在脸颊上的一珠水滴,轻柔地以指弹向湖面。虽然仅是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就足以让尉少臣了解到他的用意──
焚雪根本就是在讽刺他的动作过分粗鲁!
尉少臣见钓线失利,便将钓竿断成一剑之长,指挑气昂,直逼面前不动如山的雪影。
焚雪左手轻握钓竿,右手拾起被尉少臣折断的半截钓竿,从容地挡下对方的猛烈攻击。
尉少臣一跃而起,稳踩船尾。焚雪轻松应对,悠坐船身,语气里带着笑意。“注意你的立足点。”
“我很注意。”
“你想用哪一招杀我?”
“漂零之羽!”
“不够轻。”焚雪一笑。
尉少臣哼了声,放软了握剑的手劲,运起内力推送于掌,剑气倏然横扫四周,溅起水花点点,每一颗跳跃而起的水珠都凝含成尖锐伤人的利器。
焚雪扬起一抹魅人淡笑,手中断竹轻划,无形气场蓦然挡下扑至的水珠,猛然推掌将手中断竹疾射而出,当下破解他漂零之招,竹制的钓竿也在瞬间断成无数。
这一对招震得扁舟剧烈晃动,尉少臣还未从这败仗中回神过来,扑通一声,他整个人失衡地落水了。
如果他因此而溺死,那他绝对会恨死自己!
落水的那一刹,这样的念头随着冰冷的湖水灌入他的意识里。尉少臣开始挣扎,使劲地挥动四肢,整个人在水中载浮载沉,但他越是抗拒越是无法挣月兑那往下沉沦的力量。
他开始恐慌,汹涌的潮水压迫着他的胸腔,让他无法顺利呼吸。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的双手急欲寻找可以攀附的东西,意识逐渐模糊中,他仰头看见那叶晃动的扁舟就在他顶上漂浮,他急急地伸手去抓,却无法如愿。
懊死!他不能这样就死!如果他是因为自己失足落水而死,那他连做鬼都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意识也开始涣散,身体逐渐变得沉重,没想到溺水居然这样可怕,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
蓦地他感受到周遭水波的流动,费力地睁眼一瞧,看见一抹白影,和一双急切担忧的眸子。尉少臣下意识地伸出了手,随着波涛晃动间与他十指交握。
这个时候的他没有任何思考,只想紧紧地抓住这一线生机,所以他紧扣的指头缠握得那样急迫。尉少臣甚至在紧紧抓住焚雪之后,整个身体直接朝他贴了过去,像是急于在濒死边缘寻求安心的依靠。
身体在向他呼救,眼神却显得迷蒙。
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他们没有靠得这样近……这也是尉少臣第一次看见焚雪如此灼烈的眼神。
明明朝夕相处、明明形影不离,但是焚雪的孤僻永远让他觉得近在面前却似远在天涯。焚雪从来不会让他靠得这么近,甚至在湖边盖了两间竹屋,分隔彼此的距离。
尉少臣一直以为是焚雪有严重的洁癖,所以不喜与人靠近,但为何此时当他们十指交缠的时候,却又可以如此强烈的感受到从焚雪冰冷眼神中传递而来的火烫热情?
那种眼神,和平时看着自己时的眼神,绝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