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沉睡时 第八章 爱在蔓延
下班的时候,家俊没有电话来,他一定在忙.这样最好,她可以去贺家探嬷嬷.
其实──深心里她明白,去贺家是想碰到另一个人,家杰会不会在?
家杰不在,一直到吃完晚饭他都没有出现,她虽与嬷嬷、明玉言谈甚欢,心中却一直若有所挂,若有所失.
家杰对昨夜约的事是否仍不释然?
“家俊呢?”祖母问:“他怎么不去接你?”
“他一定有事.”卓依答:“昨夜我们一起吃晚餐,还有他的朋友.”
“他打过电话回来吗?”祖母问明玉.
“没,有我问过工人.”明玉说:“他一定忙,否则不会不接卓依.”
“结婚的事办好了吧?”祖母又转问卓依.
“都办好了.”卓依笑就是没法笑得更自然,“我喜欢简单.”
“不能太简单.”祖母说:“家俊是贺家长子,还有他自己的名气、地住,婚礼绝对不能简单,要愈隆重愈好.”
“放心,嬷嬷.”小家珍笑,“大哥订了君悦,要不隆重也不行.”
“家俊这孩子做事就是有头脑,我对他有信心.”祖母笑逐颜开.
大门响,进门的是家.啊!家杰.
家杰向所有人打招呼,最后视线落在卓依脸上,黑眸中彷佛有些什么.
“家俊要我来接你.”他说:“他等你.”
“他在哪里?为什么自己不回来?”祖母怀疑.
“他有很重要的事在办.”家杰神色不变,“他打电话叫我来的.”
卓依心中怦然,家杰说的是真话或谎言?家俊真要他来接?可能吗?
“那──我现在就去.”卓依站起来,心中的跳动加剧,有着莫名喜悦.若不是家俊要求他来,那么,可是他自动来的?
他来接她去哪里?莫非他的心意与她相同?不不不,不可能,家一直当她是朋友,一直对她斯文有礼.
“你会再回来吗?”明玉的声音追出去.
“不.”家杰已伴着卓走进电梯.
坐上他的车,一声不响就开出去,速度很快,不是他平日驾车的方式.
“他──在哪里?”她问.
“警署.”
她吃了一惊,难道是为家俊来接她?那丝模糊的喜悦消失.
“为什么?”她脸上失去笑容.
“陈警司发出拘捕令.”
“啊──”她大吃一惊.拘捕令?那表亍家俊真的犯法?
“他的拍文件罗渣在美国打电话向警方自动投案,在警方的保护下秘密引渡回来.”家杰完全没有一丝表情,“他说了些与家俊、陆世龙集团有关的事.”
“那──为什么要我去?我什么也不知道.”她倒吸一口凉气.
“是陈警司要我接你,我不明白什么原因,在电话里他说得很急.”
他们烦乱不安地到了警署.灯火通明的大办公室里人头涌涌,很忙的样子.
陈警司接见他们.
“卓小姐必须再一次接受保护,还有贺先生.”他说:“我们担心陆世龙集团的人骚扰你们.”
“我──们?”卓依指自己又指家杰.
“是.现在由便衣警员从后送你们离开,到安排好的秘密住处.至于你们的工作,警方会安排.”
“根本与我们无关.”家杰皱起眉头.
“只怕对方不这么想.”陈警司说:“你们离开后,贺家已完全接受警方保护,他们很安全,你们放心.”
“到底是什么事?家俊呢?”卓依问.
第二次接受警方安排躲藏,她觉得很莫名其妙.
“他不能见你们,正接受问话.”
“他──犯法?”家杰问.
“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有嫌疑.”
男女警员各一人进来报到,陈警司示意卓依和家杰跟他们走.
“我会随时跟你保持联络.”他说.
“要住多久?”卓依问.
“也许很快,三、五天,也许很久,不知道,要看贺家俊跋不合作.”
“陆世龙集团犯什么法?”家杰忍不住.
“毒.”
家杰与卓依对望一眼,脸色都变白.正向外走,陈警司忽然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你认识松田佳吗?”
“谁?松田佳?日本人?”卓依摇头.
陈警司望了她好一阵子,才挥挥手.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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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笼警车后座,两个便装警察伴着他们,谁都没说话,却看得出,他们都在思索陈警司的问话,和他问起的松田佳.
这是个从来都没听过的人名,姓氏分明是日金人,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问他们?而且问得这么突然.
难道这人与案有关?
汽车驶入新界,四十分钟后进入一个有气派的私人别墅,有花园和铁闸的.
屋子里面有看更、有女佣人、有花王,像富豪的度假屋一样.他们被安置在二楼对面的房间.
“楼上除你们之外,还有两个(伙计)住.”其中一个便衣警员说:“我们住楼下,这儿有很好的防卫设备,你们绝对安全.”
“要打仗吗?”家杰半开玩笑.
“没人知道会面临怎样的情形,陆世龙不是善男信女,他的儿子已被请来警署.”
“陆小凤?”卓依吃惊.
警员笑起来,彷佛在说“你们也知道他.”
卓依回到她的卧室,见到居然有为她预备好的衣服鞋袜什么的,警方办事竟然这么细心.
她的卧室是套房,浴室、厕所一应俱全.她很舒服地洗了澡,想休.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来.
“睡了吗?”是对面的家杰.
“还没有.”心中一动,睡意全消,“事情的变化令人措手不及.”
“生命中许多事的发生、变化也令人措手不及.”他说得奇怪.
“你猜──家俊现在怎样?”
“我想不,出因为全不了解他.”家杰沉默一阵才慢慢说:“他是哥哥,从小──他离我很远,或者说我们活在两个世界中.”
“你认为──他会不会犯法?”
“私心里我希望他不会也不曾,但目前的情形──我不知道.”
“如果真犯法,将会如何?”她再问.
“我──不能想象.”过了一阵,他又说:“你想我怎么说?”
她说不出话.
她是在想:如果家俊犯了法,要坐牢,那么他们就不会结婚,那么她的问题、她的矛盾、她的不安不就全解决了?然而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尤其对家杰.
“主要的是你对他有没有信心.”他再说.
“我──很难过.”她吸一口气.
“你认为他犯了法?”
她不想答.的确她“感觉”家俊犯了法.
“你会原谅他?等他?”步步进逼.
“我不知道,事情太突然──”
“其实不突然,我们一早知道,只是不想面对,不肯对自己承认.”家杰说.
“家杰──”卓依难堪,更看不起自己,明知家俊背景有问题,可能犯法,她还一头冲下去,她分明只看上他的条件.
“我只想知道,你会等他吗?”他追问.
“不知道,没想过.”她有透不过气之感,“希望他吉人天相.”
“请勿敷衍我.”他语气坚持,“我想知道你的回答.”
“这不重要,是以后的事.”她颇狼狈,“而且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电话里一阵沉默,只有他的呼吸声.
“是.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我没有资格问.对不起!”
“家杰.”她急叫,不想他在这个时候挂断电话,“那这么说,你是好朋友,一直支持我,关心我,但这问题我实在不知道.”
只听见他在深深吸气,一口又一口,他──为这事激动?为什么?
“刚才在警署,你并不紧张也不难过,他是你未婚夫.”他说.
她吓了一大跳,他发现了什么?
她是不会做戏,不会假装,家俊发生什么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下意识里她还希望他有事,那么就可以不结婚──
老天,原来她根本不希望、不愿意、不想结婚,她深心里,下意识里都是这样,她怎么现在才知道?
她的手和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天!她几乎造成怎样的错误?这错误将是她一生一世改变不回来的,她会永远后悔!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他急起来,“卓依,你回答我.”
“我在想──我为什么不紧张,也不难过,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她努力使自己平静.
“对不起!”他反而不安起来,“我不该迫你,是我错,卓依,对不起──”
“谢谢你提醒了我.”她自嘲般地笑起来,“真的谢谢!”
“卓依──”
“有点累,我要休息.明天见.”她主动挂断电话,不理他再说什么.
躺在床上,人渐渐平静.
这件事拖了这么久,自己糊矛盾了这么久,她终于愿意真正面对.而且发觉,当面对时怠觉很舒服、很平和、很安详.蠢了这么久,几乎造成大错,现在该是她恢复自我的时候.
那段迷惑、矛盾带着犯罪感的日子,该让它过去.是家杰的话唤醒了她.
庇挥手,她下定决心,让它过去.其间不论发生什么事,她要彻底忘掉.
她竟在现今这么现实功利的社会中,几乎成功地做了灰姑娘.
但她不是灰姑娘,也没有妄想成为皇妃,她极了解自己,只是个平凡人.
心中的结一个接一个解开,她又变回以前那个坦荡荡的简单女孩.幸好她的小房子没有退租,工作也没辞掉,对她来说,这一切才是真实的,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生活.过去的那一段,比梦不真实.
再也不必介意贺家和贺家的一切,没有家俊,没有家杰,没有那个纠缠着陆世龙案件,没有那些黑社会,她要恢复自我.
这一刻,她心灵得到全然释放,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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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清早,透过便衣警员的安排,她独自往见陈警司,她把事件从头到尾说了一次,包括她不是家俊真正的未婚妻,只是个目击车祸的旁观者.
陈警司看来并没有意外,也没有惊讶,只用一种彷佛能洞悉一切的了解眼光望着她.
“很高兴你这诉我们.”他笑,“我一直等,看等到何时你才肯说真话.”
“我无意欺骗──”她涨红脸叫.
“你为了贺家祖母,对不对?她有心藏病.”陈警司笑,“那是你与贺家珍的协议.”
“你──什么都知道?”她目瞪口呆.
“警察不是白花纳税人的钱.”他又笑,“贺家所有的房间全藏了偷听器,我们知道你们说的每一句话.”
“啊──”卓依不能置信,立刻思索以住的日子她可曾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很多事──回想也令人面河邡赤.
“我们也听到你每晚对昏迷中贺家俊说的话,故早知你不是其未婚妻.”陈警司认真地说,“我们也将错就错,利用你来引起陆世龙集团的不安和造成贺家俊与陆的矛盾,希望从中捉到他们的痛脚.”
“你们明知真相还利用我?”
“连陆氏集团都以为你是贺家俊最新的女朋友,你替我们制造了机会.”
“现在──我是否可以退”
“做戏做全套.”陈警司笑得十分特别,“而且不到大结局,谁也不知道这出戏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我不想再演戏.”
“只怕不能.”陈警司语意深长,“因为你,松田佳已回港.”
“谁是松田佳?”她再一次问.
“她原名松田佳子,是贺家俊的未婚妻,也是日本山口组一个大头目的情妇.”
卓依惊得说不出话来,事情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什么日本山口组,什么大头目,什么情妇──咦?别人的情妇怎会是家俊的未婚妻?
“松田佳──回港做什么?”
“见你.”陈警司又笑起来,“她要看看抢去她地位的女人.”
“可以不见她吗?”她害起来.电影里黑社会头目的情妇,都是很可的人.
“那么继续躲在我们安排的地方,等案件告一段落,结束时你才露面.”
“但是──”她很为,难该怎样说呢?“我不希望与贺家杰住在一起.”
陈警司中又有那种奇怪的光芒,嘴角还有丝神秘得很特别的笑容.
“在一起我们容易保护.”他说:“再委屈几天,我相信,事情快将结束.”
陈警司奇怪的眼神和笑容令她退缩,好象有什么秘密被他抓着似的.
她又回到那豪华别墅中.
家杰用深思的眼光迎接卓依.
“陈警司──找我谈话.”她十分不自然地说了谎.
他没有反应,沉默地移开视线.
明显地,他变得冷淡.
是不是陈警司在她回来前与他通过电话?她无法不心虚.
午餐后,她避到卧室,无聊地翻看许多警方预备好的杂志.
听见家杰回卧室的声音.
没想到一夜之间家杰也不同了,是她昨夜的某句话得罪了他?或是不高兴她今晨不告而别?也罢,离开这儿后与贺家的关系就此告一段落,从此各行各.家杰这样最好,免得有所牵挂.
逼昏,女警通知她晚餐时她才下楼,与家杰客气地打着招呼,谁都没有说话,互相有意避开对方的视线.
同桌的警方人员有说有笑,更显出他们的沉默寡言.
“不要担心.”女警对他们说:“听消息,贺家俊败合作,你们不用困得太久.”
“还有什么消息?”卓依和家杰同时问.
两人交换一眼,都尴尬地笑了.
“不知道,我们还未够资格知道详情,问陈警司吧.”女警摇头.
“家俊承认有罪?”家杰皱起眉头.
警方人员有的摊开双手,有的耸耸肩.
“所有情况全保密,我们听的也不过小道消息,不能作准.”他们说.
“你们不负责这件案子?”卓依问.
“这是警方与廉政公署合作的事,只有上头的人才明白真相,我们只奉命办事.”
“与廉署有什么关系?”卓依吃惊.
“谁知道?”
晚餐后,大家都聚在大厅中看电视,那些节目并不适合卓依和家杰,但他们都留在那儿.这么早回卧室,一定闷坏.
“我──可以去花园走走吗?”卓依问.
“最好别去,否则要我们陪.”女警说.
“情形不是那么可怕吧?”卓依失笑.
“事情可大可小,不得不防万一.”
家杰坐在一角的落地灯下,不知他从哪儿找出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灯光下,他脸上的肌肉还是绷得紧紧的,不能松弛.他的眼睛十分专注地盯著书,本看得一本正经,认真得令人奇怪.
卓依偷偷地注视着他,好久好久──起码十多分钟他都不曾翻页,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定点.他睛不痛吗?
再过十分钟──卓依忍不住想,他在看书?或是想心事?或是故意扮成那样?虽然他拿著书,神思却已飞离千万里.
女警也发现了这情形,她对卓依笑一笑,悄悄起身往他那边走,想出奇不意地抢掉他的书.才走两步,他却已惊觉,抬起头,握紧了手中书,望着女警.
女警知玩笑开不成,只好摊开双手笑,回到座位.
家杰的视线又回到书上,翻一页,夸张地移动珠一行又一行.
卓依心中流过一抹柔情,无法解释地,她得他那模样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为么要做给她看?却又猜不.
十时,她再无耐心坐在那儿,说一声晚安,径自上楼.
为什么要把气氛弄得这么僵呢?似乎是她和家杰联手做成这样的,她──她也不明白自己,想接近他,又怕接近,好象在他旁边就会有危险似的.危险?!是这两个吗?
忍王住笑.家杰怎么会变成危险人物呢?
靠在床上看杂志,精神完全不能集中,心中总挂着某一件事──十一时,她听见家杰上楼开关门的声音,松一口气,他回房了.心中的牵挂移开.
她牵挂他?
卓依牵挂家杰──彷佛是好久的事,又像只是才开始.他是兄弟,他是好朋友,他们在思想行为、生活上都合得来,他们在一起时很舒服,很安详,很自然,他们互相很支持.
他们同处时甚至没有性别的分别,牵挂?她仔细地,从头到尾感觉一次.是,牵挂,是这两个字.她心里挂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吸吊着她的视线.敲动着她的心钟,他──他──他──
电话铃响起来,吓了她一大跳,抓起电话时仍在喘息,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谁?是我──喂.”简真口不成言,语不成声,乱七八糟,一塌糊,“我是卓依.”
“家杰.”他的声音.
啊,是他,家杰.
心脏莫名地剧跳起来,彷佛要跳出心口.
“家杰,你好──哎,你好.”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事吗?”
“能够聊聊天吗?”他平和安静.
“当然.”深深吸一口气,“刚才你一直在看书,不敢打扰.”
卑才出口,恨不得打自己一拳.说得这糟,哪壶不开提那壶.
“看书?”他自嘲般地笑起来,“今天我不知道在做什么,很紧张,好象无数对眼睛望着我,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心中有莫名喜悦.手足无措,为什?为谁?她吗?“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问.
“我──不知道是否昨夜说错话──”
“你没错,你的一切都对.”他急打断她的话,“也许──是我失言.”
“没,有你很好,你一直支持我.”她抢着说:“你帮了我很多,很多.”
他又笑起来.见不到面,隔着电话线,两人都能更自然相处,很特别的情形.
“我们在说什么?”他像在自问又像问她,“今天──你很沉默.”
他何尝不是?她没说出来.
“很多事我必须思想,脑子里很乱.”
“我也是──我大概是自寻烦恼那一类的人.”他说.
“我不自寻烦恼.有烦恼时,我大吃一餐或癫它一天,然后把烦恼扔开.”她笑起来.
卓依寻回了以往开朗也乐的个性.“天塌下来有比我高的人顶住.”
家杰被她惹笑了,这样乐观的话令人开怀.
“真有那天我一定不站在你身边.”他的声音也开朗起来,“免得被天压死.”
“真没义气.”她说.心怀一开,家俊的事已被扔到九霄云外.
“明天──我们不能令自己这么无聊.”他说:“从早到晚就等着吃饭睡觉.”
“有什么好提议?”
“不如我们做饭给他们吃?”他兴致勃勃,“工人煮的菜太油腻,我吃不惯.”
“一言为定,我们做些沙律.”她也兴奋起来,“让他们陪我们去花园,我看见屋后有网球场,可以运动.”
“太好,总比不是站就是睡好得多.”他说:“白天太间,晚上我睡不着.”
心中一阵向往,几乎冲口而出“可以秉烛夜谈”,立刻被自己制止.
不能忘了离开此地之后就和贺家的一切断绝关系.只是家杰──难道这么好、这么合得来的朋友就此失去?不不,不理这么多,困在这里的日子暂时不想这些,以后的以后才打算.
“或者我们可以玩扑克牌?”她说.不知道为什么“秉烛夜谈”四个字说不出口,彷佛──太亲密了.
“你喜欢吗?愿意吗?”他惊喜.
“为什么不?”她鼓励着自己,要做自己喜欢的事,该令自己开心,“睡不着是世界上最最痛苦的滋味.”
“那么──”他思索着──犹豫不决着,“我们在走廊尽头的小客厅见.”
他很有分寸,还是顾忌着身分有别.
“现在?”她已从床上跳起来.
“现在.”他挂断电话.
两人同时拉开房门,饱相凝视着,忍不住笑.僵持一天的冷漠气氛烟消云散.
他门一直玩到深夜二时多才各自回房.这夜,他们都睡得很好、很沉,因为他们觉得心中踏实了很多.
什么踏实?或为什么踏实?他们都不去想,只要这刻快乐就足够了,思想太多,顾虑必多,快乐会从后门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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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警司来了,他脸上带着很愉快、很放松的笑容.
“很快你们可以离开.”他朗声说:“只要我们做好提控陆世龙的工作就行.”
“家俊怎样?”家杰问.手足情总在.
“他月兑不了关系,但未触及犯毒的事.”陈警司很谨慎地说:“我们现在严密保护他,因为他现在愿意转做警方证人.”
“那表示什么?”卓依问.
“他不会被控告、被判刑.”陈警司笑,“不能否认,贺家俊是个太聪明、反应极快、也极精明的人.他很合作,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自己有利的.”
“这是他的个性.”家杰冲口而出,立刻歉然对着卓依,“对不起!我不该说.”
卓依笑一笑,她怎能置可否呢?
“至于你们,目前仍危险.”陈警司又说:“陆世龙手下正到处找你们,贺家全家也被我们移往极安全的地方.陆世龙若被起诉,你们就自由了.”
“我父母怎样?他们知道了家俊的事?”
“没法避免,事总要见报,他们迟早知道.”陈警司摇摇头,“贺先生夫妇还沉得住气,祖母比承受不了.”
“嬷嬷怎样?”家杰焦急.
“还好.我们有医生二十四小时照顾她.”
“她心脏病发?”卓依十分担心.
“不严重.”陈警司淡淡地说:“你们不必担心,刚探过他们,一切很好.”
“我能和他们通话吗?”家杰问.
“暂时不能.”陈警司拍拍他的肩,“忍耐一下,很快就雨过天青.”
陈警司离开,他们的心情再不能像刚才那么好,他们担心祖母.
“嬷嬷一定很伤心,她最痛惜家俊.”家杰不安地摇头.
“陈警司说他不会被判罪.”卓依说.
“不判罪并不代表无罪.”他说.
她呆怔一下,下意识点头.家杰说得对,他们都看得出家俊必参与陆世龙集团其中一些事,也许不是他们一分子,却绝对月兑不了关系.不判罪并不代表无罪.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他涨红了脸,“他是哥哥,你是嫂嫂.”
她无言.
前夜的决定虽没动摇,离开此地之后她会从贺家人面前消失,但不必先让家杰知道.她心意已决,不想节外生枝.
“但是──我痛恨所有不法勾当.”他的呼吸不平稳,“即使是自己人.”
“我──明白你的心情.”她吸一口.离开之后,她将永远不见他了,这真是很──遗憾的事,无论如何,她喜欢他,她一定得承认,她是喜欢他的,“我真的明白.”
他深深地凝望她,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终于,摇摇头,转身离开.
“家杰──”她叫住他,想安忍慰他,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我希望大家都好,都平安无事.”
他眼中流过一抹感激.
“我想安静一下,午餐见.”他上楼.
卓依坐在窗边,望着美丽的花园.事快将告一段落,她已决定回到自己有的轨迹上,重新上路.这一段梦般的日子又精采,又迷乱,还可以说荒谬,算做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意外假期,就像“罗马假期”那出戏里的公主,与英俊的记者发生一段美丽的罗曼史后再回到公主宝座上.她不是公主,只是个差点变成公主的灰姑娘.
逼昏时,女警很紧张地通知们要立刻撤离,转换地方.
“不知道原因,上级通知.”她说.
卓依和家杰都紧张起来,难道陆世龙集团的人不顾一切地开始反攻?他将面临怎样的情形?像电影里亡命的追杀/
“去什么地方?”家杰问.
“不知道.十分钟后有车来接.”女警说:“有同事接班,我们不陪你们了.”
“你是否弄清楚,确实是上级的通知,而不是对方的诡计?”卓依天真问.
“是我们的秘密通讯,外人不可能知道.”女警笑,“这并非做戏,没有那么戏剧化.”
一部美国林肯二排长礼车静悄悄驶进花园,所有玻璃都是深色,没人能看见车内的一切.卓依和家杰上车,车上已有前后四位便装警员.
“陈警司呢?”家杰问.
“在那儿等你们.”两批警员互相认识,打招呼离开.
“发生了什么事?”卓依问.
“不知道.”警员没有表情.
一路上他们也看不清经过了什么地方,辗转迂回地,他们到了半山,那是去贺家的路.经过贺家那大厦,他们进入不远处另一幢独立的豪华大厦,被带到顶楼.
正在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看到陈警司,看到贺氏夫妇,看到家珍.
“家杰,卓依──”明玉张惶地迎上来,“你们终于来了,嬷嬷她───她──”
泪水不听指挥地簌簌而下.
“嬷嬷怎样了?告诉我,她怎样?”家杰脸色苍白,用力摇着母亲的手臂.
“医生在里面,她没事.”父亲志坚比较镇定,但神色忧虑,“暂时没事.”
“我们进去看.”卓依冲进睡房.
医生刚替祖母打完针,私家看护在一边服侍着,祖母眉心紧蹙地躺在那儿,彷佛有说不完的心事.
“她刚睡着,不要吵醒她.”医生说.
“我们──”卓依才说两个字,床上的祖母立刻睁开眼睛,勉力叫:
“你终于来了,卓依.担心死我了.他们告诉我家俊犯了事,被警方捉去,我不信,怎么可能?他是最好的孩子!”祖母激动.
“不,不,不是他犯事,他只是帮警方做证人,指证犯罪的坏人.”卓依不得不这么说,不能再剌激她.
“啊!”祖母透口长气,整个人纾缓了,“原来这样,吓死我.”
“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祖母握住卓依的手紧紧地不放,“他们把我们全家送到这儿来,又不准打电话,又不能见人,急死我了.你见到家俊吗?”
“我──”卓依为难.
“我们见过他.”家杰迎上来握着祖母另一只手,“家俊败好,他帮警方做完事之后就会回家,你放心,嬷嬷.”
“他这孩子就是热心,帮警方对付坏人,不怕怀人找麻烦吗?”祖母说.
“警方严密保护他,他绝对安全.”家杰抢着说,他怕祖母担心又病发.
“要拖多久呢?我怕误了婚期.”祖母望着卓依,“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别这么说,嬷嬷.”家杰吓一大跳,他看卓依一眼,她脸色古怪,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绝对不会耽误,是不是,卓依?”
“警方说家俊败快会回来.”卓依只这么说.
“卓依,别让这件意外影响你的心情.”祖母捉得她更紧,“家俊可是对你一心一意的,你一定要做我孙媳妇,答应我.”
“是──嬷嬷.”卓依的回答很勉强,再一次骗老人家,她人中难过又不安.
“这样我就放心了.”祖母叹一口气,闭上眼睛,“这阵我都没睡好觉,我要休息.”
家杰和卓依退出卧室,明玉和志坚都迎上来,家俊的事件在贺家翻起惊涛骇浪,他们这种家庭,哪儿遇过这种事呢?
“陈警司说你们也被保护.”志坚疑惑,“你告诉我,到底家俊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详情.”家杰避重就轻,“只知警方要起诉陆世龙集团的老板,家俊正好是他们的律师.”
“家俊贬与他们同流合污?”志坚不像祖母那么天真,那么一厢情愿.
“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他的事.”家杰说的是真话.
“卓依,你知道吗?”
“我──”
“卓依姐更不会知道,而且我相信大哥是清白的,没犯法,真的.”家珍抢着说.
志坚看一阵神色不安的卓依,摇摇头,不再追问下去.
“陆世龙集团犯是什么罪?”他问.
远远坐在角落听电话的陈警司转过身来.
“他们贩毒、洗黑钱、与日本黑道勾结.”他慎重地说:“我们已经得到资料,正式拘捕和提控他们.”
“家俊──参与其中?”明玉面青唇白.
“我们不追究他是否参与,因为他答应做警方证人,帮我们指证陆世龙.另一个是他的律师楼伙伴罗渣.”
“罗渣也做控方证人?”家杰问.
“他被我们秘密引渡回香港,他带回一牛皮纸袋的重要证物,那就是陆世龙集团一直在找寻的对象,一直掌握在贺家俊手上的.”
“并不在家俊的保险箱内.”家杰本能地说.
“在我们搜查前,罗渣已取出并带走.他在美国一直惊慌不安,怕有人追杀,于是向我们投案.”
“那么家俊的车祸也是人为的?”志坚说.
“那是另一个故事.”陈警司看卓依一眼,颇有深意,“日本黑道山口组的人做的.”
“为什么?家俊不会惹日本黑社会,他没有么胆大,也没那么笨.”明玉叫.
“事前他并不知道,知道后已太迟.”陈警司淡淡地说.
“我们可以知道详情吗?”家杰问.
陈警司又看木无表情的卓依一眼.摇头.
“这是保密资料,我无权泄露.”
卓依深深吸一口气,在一边坐下.
“我们还要离开吗?”家杰问.
“不必.让你们住在一起会安心也安全些.”陈警司说:“只是委屈各位暂时不能出门.”
“我──”卓依欲言又止.
“你留下来陪嬷嬷.”明玉已当卓依是媳妇,“她最挂念你.”
“我回警署.”陈警司离开,“随时与你们保持联络,很快便雨过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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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在报上看见头条新闻,斗大的字印着惊心动魄的消息:“亿万富豪陆世龙遭起诉,名律师贺家俊转做警方证人.”
“转做”这“转”用得敏感又暧昧,做证人就证人,为什么“转”?莫非原本有罪?谈好条件之后“转”为证人?大家心里都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解释,贺家上下却都没说出来,志坚和明玉看来都不高兴,毕竟这不是光采的事.
报纸上的报道对家俊的事也写得很隐晦,消息是警方发出的,他们主导一切.
他们把事情瞒着祖母,每逃诩说些不着边际的好消息给她听,也一天拖一天说“明天家俊就会回来.”
最后,祖母生气了.
“如果明天家俊不回家,我要拒绝吃药、打针、看医生.”她郑重宣布,“他做警方证人,证人又不是犯人,行动怎会不自由?”
“警方在保护他,怕对方对他有伤害.”大家苦口婆心相劝.
“对方是什为人?有三头六臂?”祖母有自己固执的想法,“总之明天我要见到他,还有一星期就是婚期.”
惫有一星期就作新娘的卓依脸上全无喜色,彷佛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我相信警方会让家俊在结婚那天自由.”家杰曾这么安慰过卓依.
但卓依想却是另一件事,她渴望尽早离开这儿,与贺家人相处,她愈来愈不安乐,愈来愈内疚,她──唉.
“家珍,我必须告诉你,离开这儿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她暗地里对家珍说.
“你──不结婚?”家珍大吃一惊.
“我不能骗自己,我与家俊全无感情.”卓依叹息,“不能瞒着良心为条件而嫁,我会一辈子不原谅自己.”
“但是大哥看来很爱你.”
“他爱的是他的未婚妻,不是我,我只是个冒充的.”
“有什么关系?我们全家都喜欢你,尤其嬷嬷,你不肯结婚,我怕她又发病.”家珍忧形于色.
家珍说:“嬷嬷听见大哥的事时立刻病发,吓得我们半死.我们都以为她救不回来,卓依姐──”
“要理智些,当她知道家俊的未婚妻另有其人时,她会喜欢真的那一个.”卓依说:“嬷嬷爱屋及乌,她爱家俊,于是也爱他的女人.”
“不不不,嬷嬷喜欢的是你,不是另外任何女人,任何未婚妻.”
“家珍,我实在假装不下去.”卓依痛苦挣扎,“这些日子我并没有爱上家俊,愈来愈觉得与他格格不入,结婚会害人害己.”
家珍凝视她半晌.
“你是否嫌大哥曾犯过错?”
“家珍,我只是个平凡普通人,像街上很多路过的女孩一样.在家俊面前甚至自卑,我不属于你们的阶层,我高攀不上.”
“不不不,不会这样,没有高攀,连二哥都说你有好气质,他从不赞人的.”
说到家杰,卓依心中流过一抹温暖,家杰不同于家俊,他们合得来──可是那又怎样?她的未婚夫是家俊,他和家杰也没有互相上对方.
“没有用,家珍.”卓依握着家珍的手“我离开后由你负责向他们说明一,切他们怪我也好,原谅我也好,总之我会永远消失.”
“你会离开工作的公司?”
“是.”
“你完全不顾嬷嬷的身体和生命?”
“嬷嬷吉人天相,不会有问题.”她说:“希望她能原谅我.”
“没有任何理由、原因、人或事可以留下你?”家珍仍然不死心.
“没有任何理由、原因、人或事可以留下我.再不远远离开,我们大家都会后悔,会痛苦一世.”
家珍难过地喃喃自语.
“但愿我有枝神仙棒,把事情变得完美,每个人都如愿以偿,每个人都能快乐.”
卓依红着眼眶望着善良可爱的小家珍.
“我会一辈子记得你和你们全家,会记得你们对我的好,相信我.”忽然想起家杰,莫名其妙地心中一抹剌痛.
家杰是卓依心中的一抹剌痛?她是喜欢这个人的,若干年后重遇,他会变成怎样?还是那么平和自然?那么英俊真挚?还是那么像一阵风般吹拂在校园绿茵上的人物?
那种剌痛扩大并真实的存在,她下意识地抹抹胸部的痛处,那处似真似幻地有一枚针尖剌得她手指几乎滴血.
她的脸变了,尽全身力量把家杰和家杰的一切-到天边.这是个与她无关的人,以后不要再记起他.
“你终究不能成为贺家媳妇.”家珍遗憾地说:“不知道嬷嬷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嬷嬷拥有你们已足够,你们那么爱她.我,微不足道.”
“你低估了自己.”家珍真诚地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得到我们全家人的喜爱,我们都很挑剔,真的.”
与家珍一谈话之后,卓依舒服多了,少有人明白她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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