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输不起 第一章
币在门把上的风铃声响,正在整理展示架上玩偶,留着可爱妹妹头的女孩转过身来,朝来客微微一笑,“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两名高中女生,顶着一样的发型,穿着一样的制服,不约而同对面带微笑的女店员瞟了一眼,对她的招呼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在温馨精巧的小店里逛了起来。
这家占地不大的“RabbitWarren手作坊”,是手工自创“芮比兔”专卖店。
室内空间约十坪,大门旁的橱窗前做了一个绿意盎然的小小报圃,花圃中央插着一只常被偷走的木制“芮比兔”形状插牌,上面写著“RabbitWarren”。
店的左手边是木作格状玻璃大门,右手边则是展示橱窗。橱窗内展示了大中小三个尺寸的“芮比兔”,最大的那只高约一百二十公分,手拿着水壶貌似对着前方小报圃浇水,中间那只则坐在椅子上,钩织着帽子,微笑温柔,而最小的那只正在追逐着蝴蝶。
充满故事性的橱窗展示,常引得路人驻足观赏,赞赏声不绝。
走进店内,头一个吸引注意的,是顶上那只手钩针织兔子灯,红色的空心兔子内部,晕黄色的灯泡柔柔散发光源,几乎每个进店的客人都要问上一句:“这兔子灯有在卖吗?”
只可惜,因为手钩针织兔子灯耗费时日长,只有愿意等上两个月的客人才有可能拥有。
店内的设计如进了芮比兔家的客厅,红砖质感的墙面漆成白色,而在沙发上安稳坐着的是兔子爸跟兔子妈,中间的茶几上是与芮比兔相关的装饰品,有发饰、项炼、耳环、帽子、发束、手机吊饰、钱包等等。
右边的壁炉上,一对婚礼兔端坐着,下方壁炉前,一对小巧的芮比兔坐在格子花纹坐垫上,伸长了手,像在取暖。
左边的白色格子架展示各种不同材质做成的芮比兔,方便客人订货参考。
除此以外,店内处处可见缤纷花朵,淡淡的花香味在鼻尖萦绕,再不佳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吗?”店员郑亦安走上前,小巧的脸蛋上挂着温煦的微笑,又圆又大的水眸弯成天上的明月。
两名高中女生连瞧都未瞧她一眼,迳自聊着天,随意拿起玩偶观看。
见拿着热狗的女生手上有番茄酱的痕迹,郑亦安心一凛,忙道:“不好意思,这是展示品,不能碰的喔。”戴著白手套的手握上玩偶兔兔的手臂,微笑温婉,手势坚定的将玩偶拿回来。
“为什么不能碰?”那名高中女生不解的问,表情微愠。
“我们这里有写。”郑亦安手指着展示架上的纸标,上头就写著“请勿碰触”四个大字。
“你们卖玩偶却不能碰,谁知道它好不好抱啊。”女生抱怨道。
“如果您想抱抱看,我可以另外拿其他的兔子给您。”
“一样的吗?”
“当然是一样的。”
“好机车。”高中女生撇嘴。
不好意思,我们店的风格就是这么机车。郑亦安默默在心里回道。
谁叫她们的Boss啥不爱,就是很爱订下一堆规则。
譬如,她们的店叫做“Rabbit
Warren手作坊”,所以里头卖的东西全都是独自开发设计的“芮比兔”相关产品,除了玩偶以外,其他产品上头一定都有耳朵长到垂地,长长胖胖像冬瓜一样的身子,手脚纤细像德国香肠,眼睛又圆又大,看起来可爱又无辜的“芮比兔”图样。
譬如,所有店内展示的玩偶都不准碰触,如果客人想要亲手抱抱玩偶,就必须──
“小姐,你这塑胶袋不拿起来吗?”那高中女生瞪着被透明塑胶袋包裹的兔子,瞪大了眼。
“不好意思喔,我们店里规定玩偶必须要用塑胶袋包着,才能让客人触碰。”就是怕你们手上的番茄酱沾到玩偶,洗不掉啊!
“好机车。”那女生忍不住又抱怨。
不好意思,我们店的风格就是这么机车。郑亦安再次默默在心里回道。
“那不看玩偶了。”高中女生将玩偶还给郑亦安,逛到饰品区。
“这发夹好可爱!”她拿起一支长发夹,上头黏着一只小巧可爱的Q版粉红芮比兔。
“真的好可爱,夹夹看……”
“不好意思,小姐。”
“又怎样啦?”高中女生回首怒瞪。
“我们的发夹规定不能试夹的。”
“为什么?”她瞪大眼,“不夹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你可以比画一下啊,像这样。”郑亦安拿过发夹,在距那名女生头顶一公分处停下,“这样就知道好不好看了。”
斑中女生的嘴角在抽搐,“太机车了吧!”
不好意思,我们店的风格就是这么机车。郑亦安第三次默默在心里回道。
Boss规定客人不能将发夹夹上头发,就是怕你们这种三天没洗头的油腻沾上发夹啊。
别说客人,就算是身为店员的她想拿起店内任何一样物品,可都得戴上白手套才准,完全是国际品牌专柜的高规格呢。
“那,”高中女生拿起镶有水晶芮比兔的戒指,“这可以试戴了吧?”
“当然可以。”郑亦安微笑,“不过请稍等我一下。”
“又要干嘛了?”她快崩溃了。
只见郑亦安拿来抗菌湿纸巾,将那女生的手指细细清洁过。
“请。”
这是将她们当成病菌吗?怒火在高中女生心头熊熊燃烧起。
她大翻白眼,“不看啦!”
两人怒气腾腾的拉开大门,差点撞上正要进门来的高身兆女郎。
绑着马尾,头戴水晶芮比兔发箍的高身兆女郎俐落的侧闪身,其中一名高中女生“好心”的提醒,“这家店很机车,你最好别进去逛!”
女郎眨了下眼,“才机车等级啊?”
那名高中女生匪夷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踏出店时,嘴上还在碎碎念:“实在有够机车,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碰,谁会买她们家的东西啊……”
“又不是要卖给你们的。”清楚听见批评的“RabbitWarren手作坊”老板许又蓁不以为意的走进店内。
店内所有产品使用的布料、材料都是顶级,光是一支发夹就要好几百块,一般高中生哪下得了手。
她们的主要客源是二十五岁以上,有独立经济能力,肯将钱花在自己身上,宠爱自己的都会单身女郎。
别以为女人的年纪大了,步向轻熟女或熟女阶段,就会排斥可爱的物品,其实女人年纪再大,心中都有个白雪公主存在,年纪越大越爱使用粉女敕色彩的可爱玩意儿,尤其是单身女郎更有这方面的倾向,她们因为经济能力许可,对于一副几十元,不小心摔在地上就会碎裂的劣质品敬谢不敏,容易在路上“撞衫”、“撞饰品”、“撞包包”更是大忌,越是限量,越容易获得芳心。
而“Rabbit
Warren手作坊”的产品全都手工制造,以玩偶来说,大尺寸的一天可能产不到一个,加上全手工制作的关系,绝对找不到完全一模一样的玩偶,客人所拥有的绝对独一无二,因此极受粉领族欢迎。
“Boss。”郑亦安看到老板许又蓁回来,点头打了个招呼。
“今天业绩如何?”许又蓁问。
“今天卖掉了一个玩偶,两对发夹,三个吊饰,两件衣服,另外有五位客人预订。”郑亦安将预约单交给她。
“听起来还可以。”许又蓁接过预约单,“我去后面看看。”
“好的。”
店的左后方,也就是柜台的后面,是通往后方工作室的门。
约三十坪大的空间被分隔了两处,前方十坪大是店面,后方则是工作室、仓库、卫浴以及厨房。
堡作室内摆放了两张工作台,前方工作台是给负责玩偶设计、制造的冯小杏所使用,后方则是负责各类饰品、包包的魏之茵使用。
除了占地最广的两张工作台外,在两边靠墙上摆放了传真机、影印柄,还有图样资料柜等物件。
许又蓁一踏入工作室,脸就凝了。
颤抖的纤指指着坐在第一张工作台前,正手拿闭锁钳,将缝好的玩偶耳朵从反面翻到正面的冯小杏。
“你那颗头是怎么回事?”一根竹签插贡丸?
“我昨天去烫的,烫了我六个小时。”冯小杏用掌心托了托她的阿福罗爆炸头。“坐得快痛死了。”
许又蓁昂起下巴,自窗户晒入的阳光在挺直鼻梁上的镜片闪过一道凌厉光芒。
“难看死了。”批评毫不留情。
“怎么会难看?设计师说我烫这颗头很可爱耶!”冯小杏脸色大变。
“你五官长得那么平,一点也不适合。”许又蓁狠狠在她胸口刺了一剑。
冯小杏的五官纤细秀气,带着些许的东方古典味,杏眼不算大,鼻子小巧,子邬若樱桃,脸儿更只有巴掌大,而她新烫的发型完全吃掉了她的五官,细致的长相变得一片模糊。
“好过分!”冯小杏眼泪快掉出来了。
“小杏。”放下手上的热熔胶,魏之茵以她惯有的娇嗲嗓音细声细气道:“我在想,你那颗头如果有蟑螂进去筑巢,应该也看不出来喔?”
“不要讲那么恐怖的话!”最怕蟑螂的冯小杏快尖叫了。
“说不定抖一抖就掉下一堆虫来。”许又蓁加入恐怖话题,存心将胆小的冯小杏吓得半死。
“我不会因为你们这么说,就去把它烫直的!”冯小杏坚决道。
“我们也知道你不会。”许又蓁翻了个白眼。
冯小杏是向往叛逆,却又不敢叛逆的伪乖乖牌,所以她将所有的叛逆因子都发泄在自个儿头上──上回剪了一个跟阿兵哥无异的三分头,留长之后又改去烫爆炸头,全都是不适合秀气五官的发型,真不晓得她干嘛这么爱跟自己外表作对。
“有五个客人预约。”许又蓁来到右手边的白板,在长长的预约名单下再补上五笔。
一看五个新补上的名单就有三只玩偶,冯小杏趴在桌上大叫:“做不完啦!”
“做不完也得做!”许又蓁语调十分无情。
“还好我的速度坑卩了。”魏之茵一甩她的公主大波浪长发,埋首继续将菱形状水晶黏在粉红芮比兔旁边。
“我现在没事,帮你吧。”许又蓁拿走冯小杏手上的闭锁钳跟已经缝好反面的兔子四肢,“这些我来翻面,你去塞棉花。”
“谢谢又蓁。”冯小杏亲热的抓住许又蓁的手,阿福罗头在她的手臂上蹭了蹭。
“恶不恶心啊!”许又蓁将手甩开,就怕活像一团黑色棉花的头发里头,真藏了不知名的小虫。
“哼,嫌我恶心。”冯小杏一脸哀怨的拉起地上的大袋专业级填充棉,手执T字型充棉棒,用力的将扁扁的芮比兔塞得圆鼓鼓。
员工加老板一共四人的“RabbitWarren手作坊”,一开始只有许又蓁跟冯小杏两人而已。
三年前,高中读同所学校的许又蓁与冯小杏拿出积蓄,开了一家小店,冯小杏负责设计与制作,许又蓁负责其他所有事务,后来又加入了以饰品为主的魏之茵,至于店员郑亦安是三个月前才来就职的。
“Boss,”郑亦安探进头来,“乘云布行的费老板来了。”
一听到那个人来,许又蓁胸口不自觉地一紧,表面则装出不耐烦样。
“真烦人。”她翻了个白眼,放下手上的闭锁钳与兔子耳朵,走到前方的店面。
正在壁炉前弯腰细睨芮比兔玩偶身上衣服的费比邑曾当过五年的田径国手,经过充足训练,肌肉发达、身材精实的他是穿西装的衣架子,宽肩、窄臀、长腿,再加上俊朗的五官,就算他只是像发呆似的站着,也吸引一旁的客人不住的朝他丢来欣赏的目光。
“我要的布送来了?”许又蓁开门见山,绝不废话。
“嗨,Honey!”留着清爽小平头,可是讲话一点也不清爽,黏黏腻腻的每次都让许又蓁翻白眼。
“Hon个头。”许又蓁最讨厌他不管是老的小的、正的丑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喊“Honey”的习惯。“东西咧?”
“缺货。”回答得俐落爽快,不拖泥带水,跟他的小平头一样。
“缺货你还来干嘛?”
“过来看看你呀。”费比邑的手伸了过来。
“少来。”许又蓁挥开欲碰上她肩的咸猪手,刻意的避开体温接触的掌。
决定开店时,为了找寻玩偶的衣服布料,许又蓁走遍了大街小巷,最后终于在费家开的乘云布行找到她心目中的理想材质,然而乘云布行专营进口布料,每块布的价格都高到令人咋舌,也让她不得不忍痛做下打退堂鼓的决定,另寻他法。
然而,台湾的布料行原本就不多,找来找去,还是乘云布行的质料与花样最符合她的期待,尤其乘云所进口的蕾丝每一块都精细的让人爱不释手,实在令她难以忘怀。
于是她又回到乘云布行,抱着一线希望,跟店长讨价还价。
她要的数量不多,想压下价格很难,店长毫不考虑的拒绝了她的要求,就算她殷殷切切的每天出现来拜托请求,表现出十足十诚意,店长仍是不愿有任何妥协,她因此心情沉闷不已。
不赶快做下决定,光溜溜的芮比兔没衣服穿,店就无法开了……
找其他替代的布是当务之急,虽然心中深刻明白,但许又蓁还是只要一有机会就上门去看布料,蹲在中意的布料花色旁,小手轻抚着花布,满脸尽是望着情人的爱恋之色,脑中想像着它们在冯小杏手中成型的模样。
啊!这布……好想……好想要啊!
心中的强烈渴望就好像陷入单恋中,却无法得到对方回应,只好每天找机会出现在对方出现之处,默默在远方观望,以解相思之苦的悲情女孩。
她实在好想将这布用在她们的产品上,可是基于成本考量,这样昂贵的布料拿来做玩偶的衣服,价格至少要提高两倍以上,她很害怕会卖不出去。
她们还是正准备成立的手作小店,若价码太高,恐怕不好经营。
开店,是两个同学自高中以来的愿望,即使经过社会职场的严苛洗礼,心中那块小小的梦田仍不曾退色。
但是,开店不是做慈善事业,她们又不是家中钱财躺一辈子都不会坐吃山空的有钱人家子弟,没有收入,就等着倒闭,梦想愿望也会因此破灭。
她实在很不想屈就一般普通花布,但是眼前的华布,实在是买不起也用不起啊……
这妍丽的花色,这柔软舒服的材质,磨蹭着掌心的触感温柔,也只有这样的高品质布料,配得上她与冯小杏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可爱长耳兔啊。
不像一般兔子玩偶身上都光溜溜的没穿衣服,她们可是打一开始就决定让她们设计的布偶都穿着漂亮的服饰,到时还会推出一套套各式各样衣服、饰品,让买主可以尽情享受替玩偶换装的乐趣。
这布……实在太美了啊……
许又蓁怔怔凝视着布料,小手抚过一次又一次,眼眶隐隐闪着遗憾的泪光。
店长冷眼看着几乎每逃诩会出现的女郎,眼中尽写不耐。
买不起还天天来看布干嘛?店长不屑的冷瞥。
要不是店内宗旨──“以客为尊”,早就赶人出去了。
那个时候,费比邑刚从田径国手退役,回来经营家业,每个礼拜固定巡逻分店时,常见到的一抹丽影很难不吸引他的注意。
他看得出来这名长发女郎对于他们家的布料情有独钟,只是不知何故,她并未出手买下,而是天天过来“探望”。
其实无法下手的原因很好猜,自家的布料昂贵有谁比他更清楚,九成九是因为预算的关系,可就算是一个买不起的客人他也不想轻忽,毕竟世事难料,谁晓得哪天这客人会不会突然发达了。
而最让他不想跟店长一样无视她存在的主因,是她看着布的眼神──那样充满爱恋、写尽了喜爱的眼神,他实在无法忽视。
她是真心的喜爱他们家的布料。
“Honey,无法决定要买哪块布吗?要不要我给你建议?”
许又蓁转头,一个嘴上蓄胡的男人两手扶着膝盖,弯着腰,一脸轻浮的笑看着她。
水眸上抬,直视那写满笑意的眼,满满的友善几乎要从眼眶满出来了,这让他俊朗的五官增添了不少亲和力,杀伤力十足。
微蹙双眉的她再注意到的是他唇上的胡。
她一向对留胡的男人很有好感,那让男人看起来沉稳,而她就喜欢那样的气质;但偏偏,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人,明明留了胡,却仍难掩轻浮。
她想是他嘴角那玩世不恭的微弯,十分的吊儿郎当,更别说他一开口的“Honey”,不了解的人说不定会误解两人交情匪浅。
事实上,根本是陌生人罢了。
她收回视线,不想甩他。
“要做衣服的吗?”费比邑对她轻易散发出来的抗拒之意视若无睹,直接在她身边蹲下,指尖轻捏她手上的布料。
“你是新来的店员吗?”许又蓁依稀记得好像有看过这个人,但次数并不多,加上她的注意力都在布料上,没将这人给搁进心里。
他穿得一身西装笔挺,宽阔的肩帅气的将西装的线条完整的撑起,袖子口的大手骨节较为突出,掌大指长,看起来强而有力。
费比邑嘴角的角度更为上扬了,“我是乘云布行的老板。”
“真的吗?”许又蓁的眼亮了,收起对陌生人的排拒,兴奋的问:“那可以给折扣吗?”
闪闪发光的眼眸像难掩璀璨的钻石,费比邑有些怔怔的看着,差点儿就忘了自个的身分。
“你要多少布?”他问。
许又蓁说出了一个数字。
费比邑拒绝得比店长还要斩钉截铁,“不行。”
扁彩尽退,镜片后的丽眸充满不悦。
“不行还废话那么多。”干脆跟那个与冰山无异的店长一起站在柜台后方去,对她不理不睬,让她尽情看个过瘾就好,不要给予希望又狠狠敲碎!
“你要做衣服?”费比邑快速打量横了他一眼后,又专注在布料上的许又蓁。
约是齐肩的半长发在后脑勺绑了一个马尾,头发全数扎起,露出光洁的漂亮额头,加上黑框眼镜与铁灰色长裤套装,让这女孩看起来有种不太好亲近的疏离感。
她看起来像是在专业领域上有点成就的专业人员,而她手上模的那块布花样纤雅细致,感觉实在违和。
她该不会在外头表现得一板一眼,其实在家里摆满蕾丝服饰吧?
因此,他更有兴趣探究。
“对啊。”许又蓁的语气完全提不起劲,带点应付的意味。
“做什么样的衣服?”
这位老板是吃饱太闲吗?她一看就是买不起他们家的布,为什么他还要花心思跟时间来跟她闲扯淡呢?柜台前不是有个大户?看店长招呼得多殷勤啊,他不是也应该加入谄媚的行列,而不是来跟个只能用眼睛看,过干瘾,掏不出钱包来的穷鬼浪费时间吧?
可或许也是因为他竟然不像店长一样,一发现她买不起就势利的拉下脸,用可令五月天的气候结冰的冷眼看待,所以她心中虽有排斥,还是硬着嗓回答他的问题。
“兔子的衣服。”
“兔子?”费比邑那双深邃黑眸略略瞠大,“现在连兔子也要穿衣服了?我还以为只有猫狗有这样的市场。”
的确有豪门贵妇特地来买布为心爱的狗啊猫啊等宠物量身订做服饰,虽说某些国际名牌亦有出宠物服饰,但唯有量身订做才是独一无二,比牌子名气已经过时,比独特才是时尚,所以乘云布行在这方面的客户还不少。
“玩偶啦。”她不养宠物的。
“兔子玩偶的衣服?”这会儿他完全不掩饰惊讶了,“你喜欢这味的?”
“啊?这味的?”啥东西啊?
“你有搜集玩偶还帮玩偶做衣服的兴趣?”果然在外是个女强人,内在是个穿蕾丝花边的小女孩啊。
“不是,我是要卖的。”与其将喜欢的东西放在家里沾灰尘,倒不如将它成为贩售的商品。
“你是设计玩偶,或是玩偶衣服的?”手抱着兔子玩偶,穿蕾丝花边衣服的女强人呢,真是强烈的视觉冲突,呵呵。
“不,我是负责卖的,设计跟制作的另有其人。”他语气中的兴味盎然,让许又蓁忍不住对他解释了一番,“我跟我同学要合开一间店,专做手工兔子玩偶,兔子也是我们自己设计的,每只兔子都有衣服穿,而且衣服还会另外贩售,我最近就是在找衣服的布料,看来看去,就你们的布最让我满意。”
她眸中神采奕奕,就算是镜片也无法遮掩。
他猜测,这女人应该是那种会对喜爱的事物全心全意、费尽心思的那种。
“那你买多少块布了?”他越来越有兴趣了,不只对她即将开始的事业,还有她。
“我没买,太贵了,不合成本。”她懊丧轻叹,“若是用你们家的布,势必要提高两倍价格,说不定两倍还不够。”
她低头望着手上的布,毫不掩饰的失落模样像是刚失恋的人。
他莫名觉得不忍,有种想揽上纤肩,轻声安慰的冲动。
说来好笑,她是买不起布,又不是真的失恋,他心上的那份疼惜与不舍是怎么回事?
“那就提高价钱啊。”他柔声提议。
“你说得简单。”她转头怒目瞪他,“提高两倍,若是卖不出去怎么办?”旁观者总可以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我跟我朋友工作所存的积蓄全都用在这上头了,每一步都要很谨慎,不是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
“那照你的论调,我家的布不就也卖不出去,因为它很贵啊,可偏它就卖得好哪!”费比邑嘴角一撇,尽写骄傲。
许又蓁闻言一愣,用力咬住下唇。
“哪有……那么简单。你们是几十年的老店了,我们才正要开始耶……”初生儿跟资源充足的青壮年怎能相提并论。
“几十年的老店也曾经差点倒闭。”而且很不幸就发生在他老爸那一代。“后来也是改卖你觉得很贵的进口布才起死回生的喔。”那一段艰苦的过程就可以省略不谈了。
真的吗?水眸写满难以置信。
“便宜有便宜的卖法,贵有贵的卖法。”费比邑媚眼一抛,“Honey──”黏腻的语调,像画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爱心,将她包围。
许又蓁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什么时候会补货?”停止回忆的许又蓁将费比邑弄歪的兔子玩偶摆正。
“原料厂商缺货,最快也要等两个月。”
“这么久?”
“没办法啊。”他耸肩,一脸人不是他杀的无辜样,“我总不能拿着刀子要人家把东西生出来吧?”
“这样的话,得把新款延期,先推另一款。”许又蓁拳头抵在唇上沉思。
“Honey,”费比邑长指在她的马尾上勾弄,“帮我做一对穿新郎新娘服的芮比兔。”
许又蓁闪过令人烦躁的手指。“谁要结婚了?”
“我。”
她一怔,脑袋在刹那间空白。
“的妹妹。”
她闭了闭眼,有种想将费比邑踹出大门的冲动。
“怎么,你刚以为是我要结婚,是不是心很痛啊?”他轻佻的问。
“我完全不认为是你要结婚。”推开假意作势揉上她胸口的手,许又蓁冷酷的说,“任何脑袋有长智慧的女人,都不会想跟你扯上关系。”
望着她别过头去,俨然将他视为毒蛇猛兽,不想理睬的模样,费比邑心头泛起阵阵苦涩。
她真的很有能耐一次次的打击他,而他也真的像打不死的小强,总爱自个儿送上门任她糟蹋,却还要装做漠不在乎。
那一年,他在分店门口看到对着喜欢的布料溢满爱慕之色的,该不会其实是倒映在玻璃门上的自己吧?
“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他把下巴枕上她的肩,“你辱骂了很多女人。”
她用力推开卡在她肩上的头。
“那些喜欢你的女人中,”她回身假笑,“我没看到半个有长脑袋的呢。”
“啊炳哈……你讲话真毒啊。”
“喔呵呵……刚好而已。”
一旁的郑亦安假装要上厕所,快步离开战场。
“干脆啦,”费比邑弯起手肘架在纤肩上,“你就嫁给我,说不定我就会收心,不再当花心大少。”
“你知道的,菜花这东西可是无法根治的。”她很同情的一笑。
“我去年健康检查,别说菜花,连菜头都没有长呢。”
“搞不好是潜伏期,我劝你明天再重新去检查一次。”
“如果明天检查无异状,你就要嫁了吗?”
“这个嘛……”许又蓁假装垂头思考,不忘把肩上的手推开。“你年轻时使用过度,说不定结婚后就报废了,我真不想拿自己的‘性’福开玩笑。”
“放心,尚可保用五十年。”他一拍裤裆。
“我也不想走到哪都可能被你的女朋友丢石头。”台湾从北到南、从东到西都有他的女朋友,随时可能擦肩而过呢。
“我去美国买变形金钢铁皮衣给你穿不就行了。”他单膝跪下,“嫁给我吧,Honey!”
“去死吧!”她一脚将他踹倒,“没事快滚。”
“你还没帮我写婚礼兔的订单。”掰不下去了,费比邑只好提正事。
许又蓁一脸不耐烦的走到柜台后,拿出订单本子。
“我要指定礼服花色。”
“你直接把布料送过来不就得了?”还指定?布料都是跟他家买的,指定个鬼!
“Honey真聪明,多适合当我的贤内助。”
“我不是家庭主妇的料。”她低头书写。
“我是说协助男人一起成功的那种贤内助。”没人要委屈她窝在家中处理不擅长的家务。
“我只想当老板,不想当老板娘。”她撕下订单,将客户收执联交给他,“半个月后取滨,谢谢惠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