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百合 第二章
返家的路途中,崇至方没来由地眼皮直跳。
听到佟振洋将飞抵台湾的消息,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长久以来苦心孤诣,努力攀爬晋升崇氏大家长的愿望,即可能透过曜佟总裁佟振洋和表妹俞韵清的联姻而美梦成真。
忧的是,俞韵清那个野丫头自小失去父母,在崇老爷的宠溺下行为乖张,个性特立独行,对于政商界惯用的以联姻结合利益的手段十分不以为然,甚至可说是嗤之以鼻!
打从崇老爷对他下达这个撮合联姻的指令开始,俞韵清明知自己在家族势力中寡不敌众,却用尽心机搞破坏,千方百计要阻挠这桩婚事。
现在,佟振洋人已经到达台湾,之前看过韵清照片资料的他满意得不得了,很快双方会面的饭局就敲定了。
在这关键节骨眼儿可不能再出啥差错,否则“崇氏”总裁的宝座铁定要拱手让人。
崇至方绝不允许发生这种意外!
他一直是个自负骄傲的企业雄狮,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所以不管俞韵清有多调皮、多难搞,他也绝不容许自己出任何的差错。
就算把她打昏才送得进洞房,他也会这么做。
☆☆☆
“什么?小姐不见了!”
崇至方才踏进家门,管家便一脸哀凄地向他报告俞韵清凭空消失的诡异事件。
“今天……我敲门请小姐出来上西语课的时候,才、才发现,她她昨晚就跑了!”
“我的老天爷!”怪不得一路上眼皮跳个不停,果然其准无比,这匹野马搞出大纰漏了!
崇至方痛苦低嚎,整颗头颅像被炸药炸过似的又痛又麻,瞬间失去思考能力——
“你们?!你们全是死人啊!昨天晚上跑了人,今天下午才发现?难道小姐早上、中午都没吃饭吗?”
“有啊,但是……小姐的早午餐一向都从门底下小洞放进去,我们看到有空盘送出来,没怀疑……”
“真他妈的活见鬼!”
崇至方忍不住爆粗口:“既然小姐早就跑掉,那饭是谁吃的?!”
“是、是假冒小姐的美容师吃掉的。”管家吓得全身发抖,心想这盘炒鱿鱼是非吃不可了。
“她呢?我是说那个美容师呢?你们该不会笨得把她给放走了吧?”崇至方觉得呼吸困难,怒火狂烧,恨不得马上远回韵清那丫头把她卸成八块。
“您……您冷静一点!”
避家急忙送上冷毛巾。“说不定,小姐出去透气,很快就回来了!”
“哼!你想得美!跑都跑了,还会回来,真是猪头!”他大喝:“把那个人给我带上来,给我仔细盘问!”
韵清很清楚和佟振洋的饭局就订在三天后,她既有心想逃,要抓她回来肯定难如登天。燃眉之际,他去哪里生一个俞韵清交差?
万一,专程回台相亲的佟振洋知道崇家如此耍弄他,一气之下停止所有和崇氏的合作计划,届时别说当“崇氏企业”的总裁,怕连现有的总经理都要换人做做看!
崇家的男人多半都风流,崇老爷几个儿子都不只一个老婆,产生的子嗣更是多的不胜枚举,崇至方以庶出身份获得老爷子器重,眼红的宗亲兄弟各个瞪大眼睛找机会扯他下台,这漏子不正好送一个大便宜、让他们铲除异己而不费一兵一卒吗?
唉,枉费他卯足劲儿才从众堂兄弟中月兑颖而出,距离最后胜利只差一小步,竟被俞韵清那妖婆搞砸,眼看功亏一篑!
可恶的臭丫头,有本事就躲一辈子别让我找到!崇至方在心里诅咒。
“说!俞小姐跑到哪里去了?”
崇至方恶狠狠地捏住美容师的下巴,毫不留情面的质问道:“你好大胆子,知不知道惹毛了我,你这辈子别想有好日子过!”
“别、别动粗嘛!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俞小姐她……她只是跟我说,说什么她想做自己,不想当木偶任人摆布,还说,她不稀氨当豪门少女乃女乃。那我就、就说、你不要让给我好了!就这样——
老实纯真的美容师,源源本本将俞韵清教她配合以便遁逃之始末全盘拖出。“先生,你不要骂我啦!我也没恶意啊,是小姐求我、拜托我,又说那个少女乃女乃位子一定要有人坐,不如干脆就让给我,我、我才——”
“哈哈!她说少女乃女乃让你做,你就高兴得什么都忘了?你有没有照过镜子?有没有想过自己够不够格?”
崇至方凶神恶煞似睇她,揶揄嘲讽道。
“我觉得自己,其实,长得还……还不错啊!”
美容师秀发一拨,风情万种地对崇至方抛媚眼,十足爆笑的“俗又有力”,全屋子的人都笑翻了!
“哼!真没知识,做豪门的媳妇光美丽是没用的!凭你,我看下辈子吧!”崇至方又好气又好笑,这女人真是没大脑,正是自以为美丽,其实只有鞋子还可以的蠢女。
“可是……俞小姐说我很适合啊,她一再保证说我可以胜任。”
她依然做着美梦?!其他人闻言又笑得东倒西歪!
碰上笨女人,精灵的俞韵清当然逃得从容自在。唉,算她走运。
“罢了!我看是问不出个所以然,让她走吧!”崇至方不耐烦的挥手,交代管家。“我很累,想进去好好休息,任何人、任何电话都不接!清楚没?”
☆☆☆
摔在柔软的大床上,崇至方茫然若失望着天花板——
韵清当真一走了之,这烂摊子该怎么收啊?三天后,拿什么去见佟振洋?
这根本是无解的难题!唉,他叹息又叹息……
闭紧眼,不住揉搓头发,绞尽脑汁要想出立即解决问题的方法;但,不经意扯下的烦恼丝已堆成一小撮,他仍然毫无头绪。
思前想后,似乎唯有硬着头皮向佟振洋供出一切才能解决
不行!佟振洋绝不会善罢干休的,他可是包金镶钻的高价值单身汉啊,怎么丢得起这个脸?不成不成!他一再摇头,就怕露出真相之时大概也是自己前程毁灭之日……
“少女乃女乃的位子一定要有人坐!一定要有人坐……”
灵光一闪,他想起那“SPP”的美容师说过的话——可不是吗?那位子非要“余韵清”来坐不可。至于,坐上去的是否为真的俞韵清似乎不很重要。
咦?无助的黑暗终露出一线曙光,他精神抖擞起来,紧咬下唇,冷静地分析问题,慢慢理出救急的方法。
佟振洋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韵清,长大的她只看过照片,而老爷子早丧失了视力,就算俞韵清失踪不见,他大可找一个外貌身形相似的女孩来假扮啊!
只要扮得像,神不知鬼不觉把“她”嫁过去住家,问题不就解决了!对啊,就这么简单!但是,找谁假扮呢?画虎不成也是死路一条!
那个“SPP”美容师是绝对行不通的,身高不够,长相气质也差太多了。
他翻个身,将头埋人被内,脑子里放幻灯片似,闪过一个个女性身影……
蓦地,一则老旧的回忆闯入脑际——
十年前,祈鸿飞硬拉着他到一家育幼院参加助养院童活动,当时,他挑着相片随意认了一个长相酷似韵清的女孩,祈鸿飞还打趣说:
“算是帮你姑爹消业障吧,搞不好这女孩是他流落在外的孽种,是韵清的妹妹喔!天底下哪有人长得那么像的?”崇至方记得那时自己看到照片时的惊讶!他几乎怀疑照片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跟自己一起生活的亲表妹——俞韵清。
“你也吓到了吧?”
祈鸿飞指着他手里的相片道:“看!斑鼻子、大眼睛、尖下巴、薄唇……哗!恐怖的是,两个人笑起来都有酒窝!我看她不是你姑爹外面偷生的孽种而已,她根本是韵清流落在外的双胞胎姐妹嘛!”
“喂,你不要那么夸张好不好?”
崇至方将照片一再端详。“就算双胞胎,再像的人也会有不同特征可分辨啊!呐,你看,她笑得比较文,不像韵清笑得野,嘴角扯得那么开;还有,眼神也比较沉郁,还有……”
“好啦,你说的都是很细很细的末节,一般人不会分得出来的个性差异,以我看,她们之间最大不同只是肤色而已!韵清爱运动,所以比较黑。”祈鸿飞下了结论。
“那……就助养她吧!”崇至方很快决定。他觉得那女孩很亲切,或许因为她和韵清神似,也可能她的笑靥得他的缘,总之,崇至方下意识地把她当自己人对待,虽然平常忙碌的他不曾亲自寄助养金或礼物给她,但崇至方严格要求历任秘书,务必按节日、按时序寄钱、寄礼物做好照顾助养孤女的任务。
如此用心照拂,十年如一日,没有人敢担误怠慢片刻。他大胆推断:没意外的话,长大后的她,应该还是酷似韵清才对!
对了!就是她!算起来那女孩可能比韵清小了几岁,但化妆打扮后应该看不出来,再说,他以金钱资助她生活费、学费,十年来从未缺漏,堪称是养育她的大恩人,按理她不会拒绝帮这个忙,更不会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啊!好心有好报。当初无意的助养,现在正好应急解决致命的危机,老天爷有眼!真是天助我也!他兴奋弹指,惊跳起身,冲到书房按了秘书的电话。
“冯秘书吗?麻烦你取消明天早上的所有会议,然后通知司机,明天一早接我到博济育幼院——”
“呃?博济?”秘书有一肚子疑惑,但她只能乖乖听从指示,不敢随便发问。“好,我去安排。”
“对了!我在博济助养的那个女院童,一直都是你帮我处理的吧?”
“是,是啊!您有什么吩咐?”怪事!十年来他从不主动提起这件事,怎么突然间问得这么急,秘书更怀疑了……“把你手边现有关于她的资料立刻传来给我!”他命令道。
“您是说,现在?”下了班回到家的秘书,上哪儿给他找资料?
“废话!当然是现在,我急着要看,快传过来!”
不容女秘书多问一句,他挂断电话,眼睛盯着传真机,确定自己训练出来的能干秘书半小时之内一定会将资料传过来。
于是,他绷紧的神经线暂时获得纡解,心情从谷底提升,甚至可以斟杯顶级的红酒平心静气品尝。
不到半小时,传真机开始唧唧吐出纸,他扯下来一看
黎晶儿。二十二岁。父母车祸身亡。家有姐妹四人。目前在程高电子厂任职……
程高电子厂?二十二岁女作业员?崇至方念念有词,想起今天无意间撞上的那对受惊小鹿才有的惊惶眼眸,沾着油污却不失秀丽的小脸……
竟是她?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崇至方不可置信地下移视线,邮票一般大小的照片经过传真更加模糊,他凑近眼睛,仔细端详——
别的不敢肯定,那对骨碌圆睁的大眼,还有她十分独特的,不笑而媚的神情,应该就是她没错!
吁口长气,他颓然放下纸张,胸臆充斥难以解释的沮丧,潜意识里,他似乎极盼望顶替韵清出嫁的女孩不是她!
为什么?就算养了她十年,也才见过她一面,而且是那么仓皇的惊鸿一瞥——
到底什么原因,让他许久不曾起伏的心莫名抑郁?经过狠狠那一创,不是早就对世间情爱免疫?
几年来,心甘情愿栽进他怀里,什么倾城美女、绝色佳丽,要真成打成打捆起来,怕可以囤满几个大货仓,偏就没哪个可以动摇他死绝的心。
拔况,那黎晶儿只是个脏兮兮、苦哈哈,衣着破蔽的小甭儿——
“想太多了,不过惋惜她这么年轻就要嫁做人妇,觉得自己残忍罢了。”
随便找了个借口,崇至方为自己无端的愁绪开月兑,仰头饮尽杯中艳红酒汁。
满口酸味……
☆☆☆
博济育幼院
“哇!懊漂亮的坠子!晶儿,这是他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
“是啊!败特别吧?他送的东西虽然都不很贵,但都很有味道喔!我想他一定是很有品味的男人!”
晶儿得意地将卡通造型的金坠子举在眼前,珍爱地把玩,好像她拥有的是一件世间稀有的瑰宝,其实不过就是一钱多的金坠子,值不了多少新台币。
从工厂里偶然一瞥,惊心动魄的近距离接触后,蕴积埋藏心底十年,那份对崇至方的爱慕便仿如爆发的火山,在晶儿纯情脑海里不断喷发爱意的岩浆,滔滔滚滚奔腾不止……
蠢动的热情无计可消,借物思人便是最好的替代管道,她不时把历年来他送的卡片礼物逐一玩赏,细细温习他的凝眸,他的抚触。
被他拍过的肩膀,依稀仿佛,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呢!
单纯的晶儿以为收到的卡片礼物都来自崇至方亲手,实际上都只是秘书代劳而已,然而,不知情反而更幸福——
晶儿高兴地拿起最新的生日卡片献宝道:“你听,有音乐的喔!我最喜欢的情歌……”
“好棒喔!好羡慕你有这么爱护你,又这么有钱的‘叔叔’,我都没有!”
窝在简陋行军床上,与晶儿脸贴脸,一起做着“少女幻梦”的是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秦淮湘。
贝湘一直没有固定的助养人,却很幸运找到失散多年的亲生父母。
“唉!有什么好羡慕?比起亲生父母,你的命好多了!”
想起自己的父母已经往生,亲生姐妹们又天各一方,走到哪儿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晶儿心头酸涩一阵……
“别这样!”淮湘安慰地拥住她瘦薄肩膀。“任何人都不会永这倒霉的,你这样好心、又善良,愿意把助养人给你的钱拿出来给大家公用,还牺牲自己学业上班赚钱帮助弟妹,老天一定会看见的!”
“是吗?”
晶儿怀疑地喟叹:“淮湘,我真怕自己撑不下去,院里经济愈来愈差了,捐款人愈来愈少,我做苦工也挣不了什么钱,昨天才加了一通宵的班,累得我骨头都快散了……那点钱不够几天伙食费,接下来要过年,然后是注册……唉!”“怎么会这样?以前不是固定有几家公司捐赠大笔款项吗?”
“谁晓得?反正有钱人心情好就赏你一些闲钱,转个身把你忘了也很平常。”
“别想那么多啦!你刚加完通宵夜班一定累惨了,我不吵你,好好睡一觉吧!”淮湘体贴地帮她铺好床褥。“盖暖些,天气凉了,小心别病了才好。”
“病?那也得有钱有闲才能病啊,放心啦,我没那个闲空!”
“嘻,我特别带了一个东西给你,保证你揣在怀里百毒不侵。”
“什么宝贝这么神奇?”
贝湘神秘兮兮拿出一则财经杂志报导,外加一幅崇至方的照片,英气逼人。
报导的标题是:纵横天下,新世纪接班人,崇氏新星,光芒毕露。
“哇!懊棒喔,淮湘你真好……”
“怎么样?这还是我掏腰包花钞票买的,够意思吧?”
“太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抱着他睡觉!”晶儿手舞足蹈,连夜加班的疲劳忘了大半。
“黎晶儿!黎晶儿!院长有事情找你,请你整理好仪容,马上到办公室去!”
门外有人叫唤,晶儿很狐疑的问淮湘:“奇怪?院长有事不都亲自到房里来说吗?为什么这次要我到办公室去?还要整理仪容,我这身破衣有什么好整理的?”
“嗯,的确有点怪,我猜是不寻常的事。”
贝湘眉心微蹙,推测道:“你快去,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
“来,来!晶儿,快来见你朝思暮想,做梦都想见的人!”
背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院长室,才进门,院长笑着拉起她的手,往接待贵宾的小客厅走去。
朝思暮想,做梦都想见的人?
“谁啊?”
“看了不就知道了吗?”院长卖着关子。
晶儿被拉着走进客厅,一堵高大的男性身影背着她站立,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浅灰色衬衣长裤,很朴素、单调,却散发着贵族才有的雍容高雅。
他正在看院里举办募款园游会所拍下的活动照片,有几幅她在煮面、卖面的特写,他看得津津有味……
不出所料,长大后的晶儿确实非常酷像俞韵清,无论五官、神韵、笑时的酒窝无一不似,猛然一眼看去,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崇至方盯着照片吐口长气临危救命的绝招全靠她了!
“崇先生,崇先生,黎晶儿来了……”院长唤着对照片沉思的背影。
良久,他慢慢地转过身微笑道:“看你煮的东西,好像好香、好好吃的样子……”
天!她、快、快晕了,双脚发抖打颤……这是梦吗?
是他!鳖生生的崇至方站在自己面前微笑!
崇至方带笑的眼角,不停地打量她,他脸上明显有惊讶的神色。
晶儿后悔至极,她应该换套衣服,起码换套“比较不破”的衣服,这身“睡衣”已经补到不能补了……
他一定怀疑今年少女服饰是否流行“多色补钉”?不过,她的补钉硬要么说是时尚趋势也太扯了,那明明是退色的二手旧衣啊!
“喔、我,我很喜欢吃、不、是煮,自己——喔!不是煮自己,是自己煮菜来吃!”她想说些话转移他停留在身上的视线,无奈她的舌头像打了十八个结,一句简单的话也说得乱七八糟。
“是啊!”院长也笑容可掬的帮腔道:“晶儿是我们这里最乖、最能干的女孩喔!您找她帮忙,真是太有眼光了,我相信晶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你们好好谈,我先出去忙了。”
这下晶儿又一头雾水,院长不曾用如此谦卑的态度对赞助的善心人士说话,并且,他也一直不赞成她和助养人见面啊?突然间这么大的转变,难不成他捐了几栋房子?
“帮什么忙啊?”她茫茫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