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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妖 第三章

作者:余宛宛

铁木鹰自议事殿堂离开时,已过申时。

他铸铁般脸庞冷无表情,行步如风地走过长长穿堂,与他擦身而过之人,全都屈身行礼,却无一人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有人眼里有着不满,有人眼里有着不安,却有更多人眼里藏着畏惧。

他不怪他们,毕竟一个连师尊都能下令处斩的城主,连他自己都不能认同了。铁木鹰很快地闭上眼掩去其间的伤痛,再睁开眼又是一副六亲不认的严峻模样。

罢了,为政者需体民所苦,但也需要深谋远见,才能看到民众来不及想到的长治将来。

搬竖爹娘过世之后,他早已经习惯了孤孑一身。况且,他身为将军位高权重,怕给人沾亲带故的机会,早年便刻意不与人太过亲近,久了,便只有李虎敢对他说些心里话;战功愈彪炳之后,也就愈加地高处不胜寒。

幸好,现下有了小埃听他说心事。那家伙的傻憨模样,也总是能在他心情不佳时,逗得他哈哈大笑。

铁木鹰加快脚步,跨入西侧的城主院落。

院落里的大红灯笼及几座大型烛台已燃点燃,映得庭院植栽熠熠发亮。

几名正在等候他回府的小厮一见到他,马上站直身子,戒慎恐惧地唤道:“城主。”

“城里正是急需物资时,庭院里只要燃着两盏灯,小径能瞧得清楚便好。你们替我烧来热水后,便退下早点休息。”铁木鹰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小厮门连忙熄灭灯烛,匆忙便离开。

铁木鹰一见院落无人,一个箭步便穿过庭院,跨到门边。

“小埃?”他推门并唤道。

一个小巧人影朝着他飞扑而来。

有刺客!

铁木鹰飞快地避开那道黑影,反手一个擒拿,便把人制伏在墙上。

“痛痛痛……放开放开啦!”金福来回头哇哇大叫。

铁木鹰看着眼前这个头盘两个圆髻,腮帮子圆润、圆澄澄眼眸像极了小埃的姑娘家,胸口不期然地紧缩了下。

这张脸和金福来的画像如出一彻,分明就是同一人!

“妳妳……妳……”他指着她的脸,后退了一大步。

金福来笑嘻嘻地直接往他身上一扑,铁木鹰不意此举,竟被她抱了个满怀。

泵娘身上的甜香朝他鼻尖扑来,一股热气从他胸口猛冲而上脸面。

“姑娘请自重。”铁木鹰出掌推开她,拉开距离。

金福来不意此举,被推到一旁,脑袋瓜咚地一声撞到墙壁。

她揉着头,眼睛眉毛鼻子全皱成一团。

铁木鹰为何推开她?她平时不都这样抱他吗?莫非人不如狐?狐可以抱,人不可以吗?

金福来不解地皱着眉,小手握成拳,揉揉额头,陷入苦思。

铁木鹰看着她,静种小埃幻化成人的错觉。他有几次瞧见小埃揉额头时,就是这种一脸不解的呆愣眼神。

铁木鹰望着她澄澈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胸口像是被人轻弹了下,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阁下可是金福来姑娘?”他粗声问道,想掩饰心头异样。

“是啊是啊。”金福来咧着嘴笑,笑得眉毛眼睛也弯弯。

金福来天真笑意并未让铁木鹰松懈,因为他脑中只想着一事──

为何没人通报她的到来?莫非整座府内竟没人知情她已入内?若是金福来武艺高强,他如今早就一命呜呼了。

“请问姑娘是如何进到我这院落?”铁木鹰问道。

“就这样进来的啊。”金福来蹦蹦跳跳地走到铁木鹰身边,身子很自然地便朝他捱了过去。“你的脸为什么红红的?”

“说……妳的目地是什么?”铁木鹰神色一沉,利眼一瞪,抓住她的衣领往上一提。

金福来双脚无法点地,颈子被勒住,喘不过气,只好使出平素小埃的习惯姿势。

她小腿一踢,娇小身躯往上一蹬,双腿盘住他的腰,双手往他脖子一抱。

铁木鹰吓到急松手,但她柔软胸脯仍紧贴在他的胸前。

“姑娘请自重!”他掰开她的手,直接拎起她往旁边一甩。

金福来被摔得有经验了,这回脚尖一点,便倾盈地落在地面上,没再撞到墙。

“自重是什么?是说我很重吗?还有,你为什么老要摔我?”金福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不懂他为何对她这么凶。

铁木鹰严峻脸颊一紧,双唇一抿,有种秀才遇到兵的苦恼。

“你干嘛又摆凶脸?是生气还是不开心啊?”她上前一步,圆眸定定地看着他。

铁木鹰感觉有一把火烧上脸面,可她的话却让他头皮发麻。

铁城如今重回铁家军的管辖,戒备较之先前严格两倍不止。听这姑娘的语气,显然是知情他的一举一动,而他居然毫不知情自己被人监看着。

况且,她如入无人之境地在他房内行走,若是他屋内“铁城”城里街道图,及他正在进行的秘密地道图被她拿去交给敌军,铁城里居民焉有命在。

金福来认真地打量着他又青又红的脸庞,猜想他可能是生病了。

“为何我最近发生什么事,妳都知情?”铁木鹰瞪着她一脸无辜,眼神益加凌厉。

“我一天到晚都在屋里走来走去,怎么会不知道?”

“妳可知私闯城主私人院落是重罪!”他逼前一步,却仍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你骗人。”金福来指着他的鼻子,不满地咕哝着:“每逃诩有很多人在你这里走来走去,扫扫这、搬搬那的,哪是什么重罪。”

“府内人自然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而妳是身分不明之人。”铁木鹰瞪着她一派自在模样,即刻横眉竖目了起来。

“我身分很明,我是金福来金福来啊!”她怕他没听清楚,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声。“城里在打仗时,有人说,我要是救了你,要给我一座包子山,所以我才救了你。你记得吗?”

“妳救了我,代表妳可以拥有妳想要的包子山,却不表示妳能在这里任意行走,没人给妳这个权利。”铁木鹰望着她一脸无辜,心中却不敢有任何松懈。

“可我已经在你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请姑娘不要妄造谣言,我们孤男寡女不可能共居一室!”铁木鹰打段她的话,一张石雕般冷脸,如今更是寒凛如冬雪,任谁看了一眼,都要冻僵。

金福来打了个冷颤,却没移开眼,只是嘟起唇看着铁木鹰。

她每天晚上都抱着他睡,他今天早上出门前,也还揉过她的头,怎么如今却一副完全不熟的模样?

她小手握成拳,揉着眉头。

“请姑娘坦白告知潜入铁某房里的来意,否则休怪我不客气。”铁木鹰厉声说道,不许自己被她可怜模样给打动。

铁木鹰干嘛叫她姑娘?他平时不都叫她小埃吗?

啊!金福来看了他半天,突然用力敲了下额头,此时才恍然大悟。

是她见到回来太高兴,什么全忘得一乾二净。

她现在不是狐狸“小埃”,她现在是金福来“姑娘”!所以,铁木鹰才会一副和她非常不熟的样子嘛!

“其实啊,我就是……”金福来笑嘻嘻的脸,突然垮了下来。

呃,金旺来交代过一百次,人妖殊途,绝不能泄漏真正身分,否则便会让人类以残忍咒术杀死、永世不能超生。

“我不要死!”金福来抱着头大叫出声。

她果然另有目的。铁木鹰瞪着她心虚姿态,眸光霎时一凛。

“会不会死,就看妳要不要说出潜入城主府邸的真正目的了。”

铁木鹰声未落地,金在福来还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之前,她的双手已经被擒拿住,并用腰带系于身后,使劲地被扯出了房间。

******

金福来被绑在院里一棵大树下,眼前堆着一座热腾腾的包子山。

她扁着嘴,拼命地咽着口水,圆澄目光幽怨地瞪着铁木鹰。

“铁木鹰,讨厌鬼,放开我啦!”。

“等妳说出真正目的之后,我自然会放开妳。”铁木鹰掰开一个包子,让里头菜肉香飘散在空气间。

站在铁木鹰旁边的李虎深吸了口气,敲边鼓地说道:“好香的包子,皮薄馅多,咬下去满口的香啊,如果有人愿意招,铁定可以吃上三天三夜。”

“我说我说……我是来帮助铁木鹰澄清谣言,好让大家知道他只是面恶心善,其实是个爱护老百姓的城主。”金福来哇哇大叫着。

她竟懂他!铁木鹰瞪着金福来一脸认真,心头激昂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可这一瞧,他的心里又打了个突……她不只眼睛像小埃,就连维护他的心态也是如出一辙啊。

“我说完了,这样可以放开我了吧?我的肚子好饿,我要吃包子!我不喜欢被绑着!”金福来一脸乞求地望着铁木鹰。

铁木鹰心一软,伸手就要替她松绑,可继而一想,她对他的心思竟如此清楚,代表他和李虎说话时,她其实都在旁窃听着,他的心肠便又硬了起来。

“铁某是否面恶心善,何时轮到妳来判定?况且,我与妳并无干系,不需妳多嘴。”铁木鹰后退一步,冷冷说道。

“我路见不平啊!”金福来手腕扭转着,气到腮帮子鼓得像两颗包子。“喂,我都说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吃包子?”

铁木鹰看着她和小埃如出一辙的耍赖模样,发誓若非他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他会认为她们两个是同一人。

“她和小埃怎么这么像?咦,今天怎么没看到小埃?”李虎往屋内走,边走边叫。“小埃,妳在屋内吗?”

“她不在啦!”金福来咕哝地说道。

“妳怎么知道小埃不在?妳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妳真正目的是什么?”铁木鹰粗声说道,倏地抽出腰间长剑,直指她的咽喉。

金福来挣扎着,利剑在她颈项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顿时蜿蜒成一条血蛇,沾湿了她的前襟。

“手好痛手好痛!我说了我就是来帮你的,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你骗人你骗人……”金福来急得哭了起来。

“怕痛就说实话,否则接下来还有更痛的招数要对付妳。”铁木鹰沉声说道,强迫自己对她的泪眼婆娑不为所动。

就算她可怜模样像透了小埃,就算这对眼睛偶尔会出现他的梦中也一样!

“城主,小埃真的不见了。关这金姑娘十天半个月,饿她个几顿,就不信她不说。”李虎遍寻不到小埃,现在只想找她算账。

“那样包子会坏掉,坏掉我就不想吃,不想吃我就不会说。”她赌气别开脸,气得跺了两下脚。

“我每天命人送来新出炉的包子……虾鱼包儿、细馅大包子、枣泥甜包……”铁木鹰把小埃爱吃的包子全拿出来利诱。

“我说了,我说了!我就是小埃……”本人。

“妳是小埃的何人?”铁木鹰逼问道。

“我是小埃的主人!”她急中生智,大声地说道。

“就算妳是小埃的主人,就算妳急于寻找牠,妳仍然没道理能潜伏于城内。”铁木鹰说道。

“我爱吃包子、小埃也爱吃,我闻到包子味道,知道牠一定也在这里,所以我跳过几个屋顶,一路走啊走地就走到这里了。”她叽哩呱啦胡乱说道。

反正她说真的,他也不信。

“人不可能有那么灵的鼻子。”铁木鹰不以为然地说道。

“就有就有!”金福来皱皱鼻子,东闻闻西嗅嗅,指着东比烟大叫。“那边煮了红烧香菇、爆炒着鸡丁,还有我喜欢的肉燥包子。”

“城主,厨娘今天真的就煮这几味。”李虎瞪大眼睛,忍不住竖大拇指。

铁木鹰瞇起眼,只一径盯着金福来皱鼻子闻东西的模样。

“城主,金姑娘不但有神力,而且又有异能,必定能为我军所用。”李虎把铁木鹰拉到一旁,用耳语音量说道:“她救过你的命,又是小埃的主人,怎么样都不是坏人。”

“对啊对啊,我不是坏人。”金福来说。

“妳听得到我说什么!”李虎大惊失色地说道。

“你说得很大声,为什么听不到?”金福来奇怪地看着李虎。

“既然耳鼻如此灵敏,那么小埃在哪?”铁木鹰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小埃说牠的兄弟有难,回灵山去帮忙了。”金福来眼珠一转,乱乱说。

“妳能和小埃说话?”铁木鹰冷冷瞥着她,面露厌恶神色。

“当然。”因为我就是牠啊!

“我最恨妳这种满嘴谎言、满口诡怪灵异之人。”铁木鹰浓眉一皱,低喝一声,所有对金福来的好感全数尽失。

金福来看着铁木鹰厌恶神色,心头拧痛了一下。她不喜欢他这样对她说话,她喜欢他对着她笑嘻嘻的模样。

“搞不好她说的是真的,灵山奇人异事原本就多。金姑娘鼻子灵敏,听觉又厉害。不如请金姑娘跟我们说说,妳如今听到了些什么?好证明妳没有骗我们城主。”向来热爱奇闻的李虎,满脸兴奋地说道。

金福来又看了铁木鹰一眼,嘟起唇咕哝道:“有很多人朝这里走来。他们说“快点快点,听说金福来在将军……不……在城主那里呢!””

铁木鹰一听,知道应该是府内仆役送包子时,看到了金福来长相,而众人听说金福来人在城主院落消息,纷纷聚众前来。

““那个小泵娘可是城主和铁城的救命恩人呢!现下又来到铁城,一定是老天爷要降福给铁城了。””金福来又说了几句城民的话后,得意羊羊地看着铁木鹰。

铁木鹰铁面不动声色,只是一瞬不瞬地回望着她。

懊吧,就算她当真耳聪目明鼻子好,但她还是不该躲匿于他的屋内。

金福来用苦瓜脸回望着铁木鹰,觉得这人真的好奇怪,明明对小埃很好,怎么对其他人通通差到不行。

“大家都对我很好,只有你绑着我。”金福来扁着嘴,觉得胸口又开始闷闷痛,淡眉也皱了起来。

“城主,居民们如此推崇,我看不宜关她啊。”李虎说道。

铁木鹰看着一脸难受的金福来,心里早有了盘算。

他今早才治了洪纲的罪,若是此时再将救命恩人入罪,城民只会将他视为暴君。毕竟,城民们不会明白她这般闯入私人院落,是多危难之事。

只好先让城民们满足想与她亲近的念头,等到他将城内战事重新部署一遍后,再作势派铁家军送她离开,实则是将她押入密牢内,逼问她进城途径。

“替她松绑,不许她离城。”铁木鹰对李虎说道。

“松绑,吃包子,这才对嘛……”金福来开心了起来,笑出一口亮灿灿白牙。

李虎也跟着傻笑了起来,往她走近一步。“我帮妳松绑……”

“铁木鹰,有蛇在你身后,你你你千万不要动!”金福来突然指着铁木鹰身后,声音颤抖地说道。

铁木鹰望着她一脸焦急,他静下心来专注聆听,果真隐约听到毒蛇吐信嘶嘶嘶的声音。

他从坏里取出小刀,头也不回地朝着吐信声音射去。

咻!

金福来看着那条蛇被封喉,吓到嘴巴没法子合拢。

“城主好刀法!”李虎大喝一声。

铁木鹰回头看着金福来,知道她又救了他一次,可这个“谢”字就硬是梗在喉咙里,怎么样都说不出口,因为他分不清她如今是敌是友……

“好厉害好厉害,幸好没事。”金福来跳到铁木鹰身边,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铁木鹰瞪着金福来的手,面颊一紧。

“妳是何时松绑的?”他很想把她的出现想得很单纯,但总觉得实情不是这么简单。

金福来看着手,左转两圈、右转两圈。

“对喔,我是怎么松绑的?我想一下。”金福来小手握成拳,揉揉额头用力想了起来。

啊,好像她刚才一心急,法力就自动驱使了起来。

可是,总不能要她说自己是只道行三百年……呃,为了救铁木鹰一命,用掉百年修行,所以只剩下两百年功力的狐狸。

铁木鹰看着金福来犹豫神色,石凿面容闪过一阵烦躁。

这便是他没法子真正相信她的原因,她若是真如表面看来这么单纯,又何必事事吞吞吐吐。

是故,他不得不猜想她必然是受训有素之奸细。只是,哪有敌军会派出这么傻愣的奸细?

铁木鹰看她一脸脑筋打结模样,还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府里的居民已经一窝蜂地挤到了院落门口。

“金福来姑娘,妳总算出来了!我们城主准备了好一阵子的包子山啊!”群众大喊出声。

“啊啊啊……我竟然忘了包子山!”金福来马上冲向包子山,嘴巴先塞一个、双手再各拿一个。

一时之间,她的圆脸、圆发髻、嘴里、手里的圆包子,形成了一副圆圆奇观,众人看得哈哈大笑。

铁木鹰则是向李虎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着金福来一举一动,之后,他走向管事,交代了如何安顿她,便转身走回屋内。

她高兴吃包子吃多久是她的事,他可没时间和她在这里瞎搅和,他还有其他要紧事要做。

铁木鹰推门走入房内,压低声音,开始在屋内寻找着小埃的踪影。

“小埃……”

他才不信金福来那套什么“小埃说牠的兄弟有难,回灵山去帮忙”的鬼话连篇。

毕竟人狐不同调,更遑论是沟通了!

******

当晚,金福来便在铁木鹰旁边一座小院落里住了下来,管事告诉她说那里原来是前城主妻妾居住的地方。

金福来瞧着屋内处处都是精雕细琢的小玩意,加上抢眼的丝缎长榻、高椅,还有一屋子的花香胭脂味,心里倒也挺欢喜,自然也就兴高采烈地住了下来。

居民们说要为她设个接风晚宴,可因为她刚啃掉半座包子山,根本没肚子再塞东西,只好择日再庆功。

金福来以人类形体初宿人间,在屋里和几名婢女玩着棋戏,又叫又跳地闹了一晚。

等到两名婢女帮她换上单衣,回到侧边小房安睡之后,金福来倘在暖炕上,左翻翻右滚滚,一下子趴在被子上,一下子又钻进被窝里,自顾自地玩耍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什么睡意。

她甚至试图变身为狐狸,偏偏还是睡不着。

敝了。她这些日子在铁木鹰那里,每晚倒头就睡,每一觉都睡得唏哩呼噜,怎么才换炕,明明也有睡意,可就是没法子睡着。

一定是这个暖炕太香了,她不习惯。

金福来从榻上一跃起身,下了床就走出房门,才踏进院落,便瞧见两名士兵正在门口站着。

“你们为什么不睡觉?”金福来问道。

“城主要我们保护姑娘的安全。”士兵谨慎地答道,只敢看着金姑娘的脸,不敢看她仅着单衣的身子。

“我很安全,不用保护。”金福来蹦蹦跳跳地走出院落,士兵连忙尾随其后。

“夜深了,姑娘要去哪里?”士兵问道。

“我要去城主那里睡觉。”金福来说道。

两名士兵傻了眼,面面相觑之余,却没人敢再出声阻止。

金福来踏着夜色走着,一边在心里咕哝着人真不好当,少了一层狐狸皮毛,害她冷得直颤抖,只好加快脚步冲进铁木鹰院落里。

铁木鹰的主屋仍是灯火通明,金福来上前敲敲门。

“开门开门。”她朗声唤道。

屋内的铁木鹰手里朱笔一顿,官员们呈上的折子晕开一大丸鲜红。

方才外头敲过更声,代表夜已深沉,这金福来来做什么?

“铁木鹰开门!”

“很晚了,金姑娘早点回去休息。”他起身走向门口,粗声说道。

“我就是要休息才来的啊。”

铁木鹰倒抽一口气,怕外头士兵误会两人关系匪浅,只好打开了门。

门口金福来穿着素色交襟单衣,露出蜜色颈子及一方前胸肌肤,正对他露齿而笑。

他瞪向两名士兵,他们全都低着头,不敢多瞧。

“妳……妳穿这样成何体统!”铁木鹰马上转身回屋内抓过他的斗蓬,将她密密裹住。

“又不是我要穿的,是她们帮我穿的啊。”金福来搂抱着斗蓬,觉得一下子温暖了起来。

“有你的味道。”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笑容。

铁木鹰这回没脸红,已经被她吓到脸色惨青。

“送金姑娘回房。”他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我不要回房,我就是来找你睡觉的啊。”金福来不死心地继续敲着门。

铁木鹰瞪着门外隐约的人影,气到双肩都紧蹦了起来,月兑口对她大吼出声:“妳说话要是再这么不知廉耻,休怪我将妳逐出城外,免得败坏城里风气。”

“廉耻是什么?可以吃吗?”金福来问道。

“妳给我滚开!以后身边若没有婢女,不许与其他人单独见面。”铁木鹰揉着额角太阳穴,觉得整个头都暴痛了起来。

明明长了一张无邪脸孔,怎么言行举止老是如此惊世骇俗,就算他心里原先对她“似乎”有着几分不寻常的褂意,如今也被她吓得无影无踪了。

“为何不能跟其他人单独见面?为何我不能跟你一起睡?”她问。

“因为非亲非故,孤男寡女就是会引人非议。”铁木鹰忍不住又吼回去。

“什么男女?非什么议?”

铁木鹰嘴角抽搐,决定不再跟她多废话,否则他铁定会气到喷火。

“总之,除非是已成亲的男女,否则不得同处一室。妳再不回房,明天的包子晚宴便取消。”他粗声命令道。

门外金福来听到这一句,什么念头都被打消,只好垮着脸一边往回走,一边捶着胸口──

懊奇怪,每回铁木鹰一吼她,她就闹胸口疼,一定是他吼得太大声了。

吧嘛对她那么凶,她才进城几日,有很多话听不懂也不能怪她哪。

亏她还好心变成人形想替铁木鹰向城民们解释他的好,没想到现在连觉都睡不好,那她明天怎么有气力说话啊!

金福来蹲,当真觉得人不如狐。

啊,她想到一个可以睡场懊觉的妙主意了,铁木鹰只说喔男一女不能同处一室,对吧!可是,她要怎么溜走呢?金福来转过身,由下往前地看着士兵。

金福来再次灵机一动。

她跳到士兵面前,定定看着他们的眼,嘴里兀自念着咒语。

就在他们双眼发直的时候,她蓦弹了下手指,士兵们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嘿嘿,我这回记得我会施术了。真是聪明,活了三百年还真不是白活的。”金福来夸奖自己好一会儿之后,找了个隐蔽角落躲了进去。

角落随之亮出一道道金黄光晕,却又很快地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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