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堡少主戏红妆 第八章
“再说一次!”
威吓的声音如冰雹,冻伤前来禀报的刘管事之妻。
“……紫华小姐说她有很要紧的事,不得不离开……她交代我们不得向您带回来的客人说出她的名字,然后就留了一张纸条,人就跑不见了。”
龙沐勋接过纸条,绷紧的脸庞彷若即将爆出层层怒火。她竟敢逃走!
刷地一声摊开纸条:我有事先离开。
他瞪着宣纸上不十分端正的楷书,立刻撕破了纸。
这是什么留言!既无前因又未交代去向,写与不写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交代你们别告诉李伯瞵她的名字?”龙沐勋眉头皱起。他不过离开一会,她就有新状况。
“是。”刘管事之妻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少爷一连逐走了殷雪和宫芳蓉姑娘,祈求少爷这回发怒的对象可别是她。“我们拦不住李姑娘。她跑得很快,像看到猫的小老鼠一样。”她连忙解释着,谁都看得出少爷特别偏爱李姑娘。
“是吗?顾春明还在庄内锺大夫那头吗?”见她点点头,龙沐勋一挥手。“妳下去吧。”
彼春明的身体尚未恢复,那妮子不会跑远。
几个时辰前他在青风帮见证帮主继位一事,回程却遇上了李欹云的大哥──李伯瞵被一群蒙面人围攻。李伯瞵的武功原不需要他人出手,然则他的身边却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一个穿着男装却有着倾城容姿的人儿。而李伯瞵对“他”有着明显的保护欲。
片刻间,他先让“雷风”载了那名绝色“男人”回宅,只是才进宅院,听到的即是李紫华离开的消息。她还千万交代不让李伯瞵听到她的名字。李伯瞵与李紫华之间有何牵扯?是李欹云之妹吗?然而皇上称李欹云的妹妹为女圭女圭,那个妹妹的年纪该是七、八岁吧,他否定掉这个想法。
那丫头八成怕被骂。浅笑浮上龙沐勋的颊边俊逸的眼泛出一道光采。
一个逃家的丫头,十足十不敢见到任何跟她家族有关的人。干姊姊的严肃大哥,看来足够把李紫华教训一顿。
她真是该教训!
一个女孩子家,又想一人遁逃回长安吗?她体内的毒才刚清解完,本身又是个招引祸事的能手。没人护着能撑多久,能保持清白回到长安就是奇迹了。
龙沐勋走出厢房,嘴愈益抿紧。他绕到书房的脚步,转而走向马厩,沉思的脸庞下有颗烦躁的心──在乎她的程度早已远超过他的预期。
一阵寒风吹过,几片干枯的叶随着在空中翻腾着。龙沐勋抬起眸看着栏外的树林,冬令时节的园中显得寥落寂静。
少了殷雪的琴声吧。他直视着前方,却无法让自己的心因为这个名字而勾起一点的怜悯。
无情吗?遇见李紫华前,他对女人的确只有身体的激情而无精神上的悸动。而此种生活态度,正是他和李紫华最大的差异点。她对生命的事事物物都充满热情,而他却甚少对生活有所感受。她的热情纯真,让她敢肆意地对他嬉笑怒骂,不怕自己被他冻得寒心彻骨,她很认真地想敲下他心上的那层冰。
她做到了吗?
停在马厩外的龙沐勋,在听见门后传来的嘟哝声时,唇边勾起一道笑。
“你是有一点点了不起没有错,你也算救了一些人也没错,可是你怎么老臭着一张脸,一副不屑理人的样子。”娇滴滴的嗓音抑扬顿挫地指控着。“更过份的是──你怎么可以每次都把人丢到一些奇怪的地方──把我和刚才那个漂亮得不像男人的柳子容丢到莲花池,把顾春明和顾夏明丢到臭水沟里。顾春明是病人哩,而那个柳子容是大哥的贴身随从,你完蛋了──伯瞵大哥很凶的,啊!”
一声马鸣伴随着李紫华的尖叫。她边骂边苦着眉。
惫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大哥怎么会在这里呢?他不是领兵去攻打高昌吗?
难道他们兄妹有心电感应,她一做坏事,就会被大哥逮到?
她方才在园里玩耍,见到“雷风”又载了个人丢到莲花池中。
懊奇地上前一看,她对池中人那张绝色的面貌惊艳万分;一查询之下,又被池中人──柳子容所透露的讯息惊吓得半死──那么美丽的人竟是口不能言的“男子”;而且柳子容竟然是大哥的贴身小厮──那代表的是──大哥即将在此出现。
李紫华鼓起颊,把不满都发泄到“雷风”身上,反正它又不能回嘴。
“你以为突然把前脚举起,我就会怕你吗?我也有腿,你以为我不敢踢你啊!我告诉你,你下回再吓人,我就叫厨师把你做成马肉包子。嘿嘿!怕了吧。”笑声中得意扬扬。
龙沐勋一推门,见到的就是她插着腰,站在雷风五步远的地方喧嚷着。
“哇!”李紫华一见到他,往后跳了二步,却意外地踩到了一堆干稻草。为了保持平衡,她的双手像鸟类一样地上下拍动着,然而却还是整个人不稳地倒入干松的草堆之中。
“莽撞的丫头。”龙沐勋随手栓上了门,朝她走去。
“很舒服、很软哩,这些草拿给雷风吃太可惜了,拿来睡觉不是很好吗?”她双手一开,整个人倒在草堆中打滚。“好香喔!”
“敢情妳留书出走,是从正房出走到马厩?”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李紫华吐吐舌头,一副全忘了的模样。“我忘了。”
她不知道要躲到哪去,而且顾春明还受着伤,她怎么能先行离开呢?想来想去,也只好先躲到马厩。
“妳写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啊,我不知道留书出走要写些什么嘛;而且我的字又歪歪斜斜的。写多了也是自曝其短啊,而且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找到我的。”她伸出一只手臂,要他拉她起来。
龙沐勋握住她柔软的小掌,微一使力便将她的身子拉起揽向了胸口。“你认识李伯瞵?”不悦地回想她方才口中的“伯瞵大哥”。
听到大哥的名字,李紫华直觉震动了下。
天!如果让伯瞵大哥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不把她狠狠地臭骂一顿,外加一顿好打、一年半载的禁足,才怪。一想到这,她又是蹙眉又是皱鼻的。
彼夏明八成也已传讯回长安家中,说已经找到逃跑的她吧,几天后她就会被押上路回家了,唉!
自己没事干嘛从姑妈家偷跑呢?干嘛惹出这么一堆事呢?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长长地申吟一声:“完蛋了啦……”
“回答我刚才的话。妳认识李伯瞵?”她脸上的表情未免太多。
“非常熟。”他是我大哥。她拿掉脸上一根搔得颊边发痒的稻草,咬着唇考虑是否该向龙沐勋吐实。
“熟到什么样的地步?”
“要是被大……他逮到我从肃州溜到这,他会揍得我三天无法坐稳椅子。”
龙沐勋抬起她的下颚,口气中明显不悦。“他有资格碰妳?”
李紫华仰头看他酝酿着不悦的双眼,月兑口而出:“你生气啦?”
“一个男人随便碰触女人,代表了什么意思,妳不知道吗?”
他扣住她的腰,将她举高贴至墙面上,深吻住她。李紫华揽住他的颈间,在几次的亲密接触后,早已习惯让他狂妄的亲密夺去心神。
“你碰我又是什么意思?”额对着额,她喘吁吁地问。
“妳是我的人。”他伸出舌尖舌忝过她甜美的双唇。
“你是欹云姊姊的人。”她黯下脸色,眼眶开始发热。“我最最最讨厌你了,你离我远一点啦!你没事还招惹我做什么?”
“与李欹云成婚只是一种商业上的手段。”他哄着她,抱着她在稻草上坐了下来。
李紫华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发觉心正片片地碎裂。他只是在敷衍她,对她,他根本就不是真心以对。他只想过拥有,却不曾想过付出。
龙沐勋根本不曾想过解除婚约这个念头吧。
她偏过头,根本不看他,因为想哭。
“看着我”才扳正她倔强的小脸,她却又闭上眼睛沉默地对抗。“妳要我解除婚约吗?张开眼睛。”
“我不要。”她死命地闭上眼。
“好。我要人把李伯瞵带到这来,让他看看逃家的妳如何把侍从弄成重伤,让他听听你自肃州出走的精采事迹!”他看着她的眼眸在瞬间张开,怒视着他。
“你……”为什么他总是如此不留情地运用他的每一分优势!李紫华伸出拳头捶向他的胸口。“你从来都不想想别人的感受吗?你这个没有心的坏男人!”
“妳有什么资格骂我,妳径自出走,就顾及别人的感受了吗?妳明知道家人会为妳担心受怕,却依然任性地自行其道,这种行为难道不自私?”他握住她疯狂捶打的双手。
她感受不到他的在乎吗?
“我是很冲动,但我从不故意伤害别人。你才真的是个卑鄙的人,皇上已为你许了妻室,你为什么还要来逗弄我,在你心中,我算什么?一个供你玩乐的小女孩!”他的气焰太过,他只想占有她,如同占有一件物品一样。
她一低头,用力地咬住他的手臂。
“该死的!”他大掌一挥,把她的身子甩到一边。
怒气让他再度举起手,然而抬高的掌却始终不曾落到她白皙的颊上。他充满戾气地瞪着她,在见到她浸着泪水的双眸,怎么样也打不下手。
“你打啊!反正我什么也不是。”她凄凄然地说。
“为什么要惹恼我?”挑起她难受的小脸,却徒然让自己的心揪成一团。
同时拥有她与李欹云,对他而言,并不是件相互违背的事。他想要的反正只有李紫华一个。她仍稚女敕,他可以允许她好奇地四处飞舞,却不能接受分享她笑靥的人不是他。不曾想过被一个女子栓锁住,却不愿让她栓锁住其它男人。
这是什么样的情感?
“让我走吧,在更大的伤害还未形成以前。”她仰起头,泪水朦胧了眼。“你瞧,你又让我哭了,如果跟着你,我会变成一个好爱哭的小表,我会变成一个好猜忌、爱疑神疑鬼的讨厌鬼。”
龙沐勋伸出丑拭去她颊边的泪珠,轻喟一声,再度拥她入怀,将她安置在最靠近他胸口的位置。
她的这些情绪反应,他都能理解,因为对他投以眷恋目光的女子太多;然而如此直接坦率地说出口,她却是第一个。而也因为是她,所以他才没有变了脸色。
解除婚姻,他当然仍有把握在长安城占有一席之地。
然而,解除婚姻,所代表的却是另一层意味──他的认真。
饼度在意一个人,就是一种束缚,而他还不愿意放弃自由。
李紫华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勉强地挤出甜美的笑容。
及早撇清关系吧,明知皇上做主的婚姻,绝计无法更改;然而他的态度更令她心寒。她不要求他解除婚姻,因为她绝不想伤害欹云姊姊。但是……如果龙沐勋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只要是曾经有过,她就满足了。那也是一种在乎她的情绪啊!
巴殷雪、宫芳蓉一样,她只是想知道他也在乎她。
傻啊!她又有何特殊之处值得他留恋呢?
“我有夫婿了。”她开口扯谎。
“不可能。”深黑眸瞳一转为冷傲与不置信。
“如果不是这样,我何必要明月姊他们不要告诉李伯瞵我的名字?”她贪看他此时皱起的眉梢,他不是全然没有反应的。“他是我的未来夫婿。”
“你们同姓李。”他瞇起眼,双瞳侦测着她。
“我姓里,乡里的里。我跟他并不同姓。”
龙沐勋瞪着她清丽小脸上的认真与眸中淡淡的伤心,怒火漫天倒来地梗住胸口。她竟然欺骗他!
“得意吗?把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他跨前一步,不容拒绝地揽住她的腰,紧贴着她。“我还一直把妳当成未开花的青涩蓓蕾,没想到妳扯谎的技巧竟高超地令人咋舌。这张天真无暇的面孔骗了多少人?”
他残酷地扳住她的脸孔向上仰,捏紧手间看似易碎的光洁下巴,浑身的暴气全射向她。俊逸多情的笑容,在加入了几分蓄意的残忍后,有着诡魅的阴森。
“我没有骗人。”因为他的举动而被迫踮着脚尖,李紫华伸出手拼命想拉开他恶意的掌握。
“没有骗人这句话,不正在骗人吗?这样纯洁的一双眼、这样天真的脸孔原来都是装出来的。”龙沐勋握住她的手腕,低头凌辱着她的双唇。“张开啊!妳想来是经验丰富了,何必装出一副不解男女之事的样子呢?或许妳还可教我一、二招也说不定,大家玩玩嘛!”
“不要这样。”她左右偏侧着脸庞,不想与如此残暴的他有所接触。此时的龙沐勋像只嗜血的野兽。
“想躲!妳挑弄我也算好一段时间了,今儿个就趁妳那个夫婿正在外头与他那个女扮男装的侍从打得火热时,妳就用妳的身子来偿还欠我的那些人情。”他一把抱起她,丢到稻草堆中,用他健壮的身躯覆住她所有的反抗。
思及怀中这具柔软馨香的身子即将属于李伯瞵,龙沐勋的脸色更加铁青。
“你放开我!放开!”被丢到草堆中而吐出的一口长气还梗在胸口,龙沐勋整个人挟带着身躯的优势,将她整个人制伏在他的身下。
李紫华伸出手挡住他的胸口,阻止二人的身子有进一步的接触。手掌下龙沐勋火热的体温传到掌中,却惹她一阵心悸。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手不是用来反抗的。”他勾起一道笑,笑意却丝毫未进入眼中。反握住她的手腕,他以自己的右掌执起她的右手来到她的胸口,用她的指尖滑过自己雪滑的肌肤。
“放开我!”李紫华大叫,努力地将自己的手圈握成拳,对于他这种蓄意侮蔑的触模感到羞耻。
“这是欲拒还迎吗?”在放开她双手的一瞬间,撕开了她衣服的前幅,将那整片粉色的衣料直扯至腰间,露出她雪白的双肩、软腴的双峰。
“你不要脸!放开我!否则我要喊人了!”才举起的手腕,又被他箝制住。李紫华翻动身子,却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个她不认识的龙沐勋低下头侵犯着她。
“多美的身子!”他在她粉红的蓓蕾上呢喃着,以情场老手的姿态挑弄着她的肌肤。“就不知我是不是第一个得到妳身子的人。”
她偏过头,再也不看他一眼。“别让我恨你……”
龙沐勋停住了动作,盯着她闭起眼的脸庞。他的眼中闪过痛苦与怜惜。
“妳恨不恨我,于我何干?”
“是无关,从来就是我一厢情愿。我会傻傻地因为你的微笑而心跳;会笨笨地因为你的接近而屏住棒吸;会因为你看我的方式而欢喜。如果……如果你还曾经对我有过那么一丁点的感情,那么放了我。”她张开眼睛,不再闪躲地看入他的眼眸深处。“如果你有过那么一点点在意的话……”
龙沐勋不言语,俯身揽住李紫华的腰让她依着他的手劲,直起身子来。他的手指逐一抚过她的眉、她澄澈的眼。
低头吻住她的唇,所有的轻柔都是种告别,所有他无以名之的情感都投入其中。
这一吻道尽了他全部的不舍,这一吻吻入了他道别的心情。
对于情感,他向来只是选择性体会,而他不愿让她的眼底、眉梢染上不属于花般年华的愁绪。
他会放手,因为想要她、因为不知晓自己会在乎她多久。
龙沐勋抬起头,炽热的眸与她含泪的目光交会。抽回在她颊上的手,他抚着自己有些疼痛的双鬓,笑得无奈。
斑瘦的身影起身走向门外。
天空正飘起早冬的第一场细雪。
“喂!看到儿时友伴是这种表情吗?”纪绫明艳的大眼望着龙沐勋冷凝的脸庞打转。
少了什么?在他依旧出色的五官中,不再有风流的神态。
多了什么?在他眉宇之间,彷佛覆了层淡淡的霜。不是忿怒的冰冷面孔,而是有几分飘忽不快?沉稳的面貌不似她所认识的龙沐勋。
“怎么有空到这来?”龙沐勋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来看看你啊。前些天帮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治伤,听他说了一堆青风帮的事,知道你人也在这,顺道就来找你喽。”纪绫盘起腿坐在软榻上,随性地拿起几上的青铜直接就着壶口饮啜。“你这人大白天喝什么酒?”
“半年没见,妳还是一样浪迹江湖,近来可好?”上回见到纪绫,他正在成都和双亲讨论皇上所给的成婚名册,纪绫当时曾极力称许李欹云。
李欹云和他未见到面,和李紫华的情缘倒先牵系了起来。龙沐勋拿起自己那杯未饮尽的酒,一举饮尽。
她走了几天,他没去计算。少了她的喧笑声,他依然冷静地处理商行间的繁忙事务;只是,园内冷清了不少,闲暇之际突然较以往来得更加静谧就是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
“喂!龙沐勋,”纪绫伸手用力地击向他的肩头,挑起眉打量地看着他。“跟我就别来这一套推诿之词了。我近来好不好,看我一脸的笑容就知道了。而你看起来就不好,跟那个青风帮的小泵娘有关吧?听说她长得挺俏可人,殷雪移居出清水轩,与那个小泵娘月兑不了关系吧。”
“妳不当探子还真是可惜了。神医不是专研药理即可吗?”龙沐勋唇畔浮起笑意。
“答案呢?”纪绫明媚晶亮的杏眼直逼到他眼前。
“妳这神情倒和她颇相像。”思念,原来是这种反复折腾的心情。
“和谁?那个小泵娘吗?你当真为了她把殷雪赶走?我原本想听她弹些曲子的,好可惜。”
“妳认为呢?”他抿起唇,忆起李紫华那双圆润的眼眸。
“你好冷淡喔,殷雪走了也好,省得每天忍受你漠不关心。至于那个宫什么的,我根本懒得理她了。”
“我从没给她们期待。”
“你收了她们当侍妾,对她们而言是一种期待。”她不以为然地看龙沐勋仍旧不为所动的脸孔。
“期待什么?期待我会因为日久生情、突发怜悯之心。当初若真动了念,她们入门的名份就不会只是侍妾。清楚我的个性,就不该存有期待之心;模不清我的个性,趁早离去也可省去猜忌终身,苦恼一世。”
龙沐勋将目光投向窗外──高立的树木,在一阵寒风的吹拂下,又落下了几片枯叶,地面上上残余着昨夜未融的雪,在白日更显得刺目。
“爱上你,却又不为你所爱,还真悲哀。”纪绫倾身支肘于几上。“不过,我想那个小泵娘该是例外吧,你挺在意她的,不是吗?”
“在意?!彬许吧,现在说这些都是徒然。她已经回家,而且早已许人了。”
纪绫听他的话语,却无法在其中发现遗憾的成份。可是他明明在乎那个小泵娘嘛,否则他不会提到她们二人的神情相似。龙沐勋向来对身旁侍妾的神情不甚在意。
“因为你和欹云订亲,所以你才让她走吗?”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李欹云?未免可笑。”他哼了声,并未多置评语。
“我宣布放弃猜测,省得把我脑袋给弄胡涂了。你没有提出解除婚约,代表了你这次感情还是没有到想厮守一生的地步,这总没错了吧?”
“一生是太长远的时间,与其在一生中看着感情渐渐淡去,倒不如在轰轰烈烈时让它结束。”
“我的老天!”她若有所悟地指着他的脸。“难道你是因太重视两人之间的情感,不想破坏回忆,所以才让她离去?”
“也对也不对。我只是未正视过婚姻。与李欹云的婚姻,我视为一场商业契约,而非什么生生世世的承诺。所以在与那丫头相处的时光中,我不曾想过解除婚约,也许是这样伤了她的心;而我亦无法保证我是否会在两个月后厌倦她,所以……我让她走了。”龙沐勋一仰首,竟有些无奈的悲伤。
“难怪她要走,你这种行为如何让人感受到真诚呢?承诺自然不代表一切,但承诺却是最直接传达心意的徒径。因为在意,所以才愿意许下承诺。”纪绫直起身子,很严肃地对他说:“和你认识十多年,还差一点被我们两个结拜姊妹的娘凑成夫妻。我没有听过你宠爱地称呼过谁为丫头,更不曾看你困惑于情。如果她真的改变了你,挑起你心中的那份深情,为什么不去把握住?美丽的花朵或许没有办法永久,但感情却是可以无限芳香啊。龙伯父与龙伯母如此,我父母也是如此。”
“沐刚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在失去沈雅以后,心如槁木。”他脸色凝重。
“你是因为……”她好像捉住症结了。
“说够了吧。”龙沐勋伸手止住她的话。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不想再听见其它劝说的话语。
“我当然还没说够,不过你看起来却像听够了。”固执!
“我有事要问妳。”龙沐勋转移话题。
“问吧。”
“李欹云是妳的徒弟,妳当初为何不曾提到?”他黑夜一样的眼盯着她突然瞟向别处的视线。
“反正都已经订亲了,你还题那旧事做什么?”纪绫打哈哈地回答着,红色身影自在地未见一丝不安。“你什么时候迎娶欹云入门?订亲至今,也好长一段时间了。”
“别扯开话题。”龙沐勋瞪着纪绫脸上的笑。
“肥水不落外人田嘛。”她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欹云既贤慧又温婉,跟着我学医两年,却不曾见她发过脾气,这么好的女孩打哪找啊。”
“何以当时妳不明说她是妳的徒弟,而要绕着弯称赞?”其中必有诡怪。
“这个嘛,让我想想……”她颇认真地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
“还需要想就是另有隐情了?”纪绫自小即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捣乱个性。
“你这人的疑心病这么重,要是我直接说欹云是我徒弟,你一定怕我把她带坏,又或者你不喜欢我在她面前扯你后腿,那你怎么可能会选择她嘛;但是欹云实在是个不错的妻子人选,所以我才隐埋部分实情。唉!”她长长叹了口气。“好人难为啊。”
“都是妳有理。”虽然从她的口中问不出答案,不过从小到大的相处,起码让他肯定一件事──纪绫没有说出真相。
“对了,你到底打算何时到李家提亲?”她索性追问起来。“既然你心爱的小丫头已有婚配了,你看来又似乎没有抢夺的意思,那怎么还不快点迎娶欹云啊?趁你现在周遭无侍妾之时,一切也好打点嘛。”
龙沐勋沉着脸,看向窗外。抢夺李紫华?
他的确不曾有过抢夺的念头──他只想毁了那个即将拥有她的李伯瞵。
他皱了下眉头,明白自己的不满其实来自自己,来自他无法出口的承诺。“承诺”二字对他已习惯的自由生活而言,是种束缚。
“那丫头是李欹云的干妹妹,李伯瞵未过门的妻子。为了大家的表面和平,我想我和李欹云婚事先搁置为宜。”
“欹云的干妹妹?李伯瞵未过门的妻子?怪怪。”纪绫跑到他面前,睁大了眼,一脸的吃惊。“李伯瞵订亲了没有,我是不知情。不过没听欹云说她收过干妹妹,她有个妹妹倒是真的。”
龙沐勋眼神一转为锐利。紫华骗他?“李欹云有个妹妹……”
“是啊。”此次上门即是为了鼓吹龙沐勋尽快迎娶欹云,她怎能不赶快把握机会。“你不赶快迎娶欹云,她那个可爱的妹妹就不能婚配嫁人。姊姊总得先出嫁嘛。”
“她妹妹不是才十岁出头。”皇上口中的那名女圭女圭,不是十分年幼吗?
“拜托,紫华就快满十六岁了。”
紫华!龙沐勋抿起唇,脸上的线条绷紧一如弓弦。“紫色的花──李紫华,是吗?”
“没错。”怪不咙咚,龙沐勋的脸色好像听到自己中了无药可解的剧毒一样。纪绫眉头一扬,打量着他。
“好个“里”紫华,好个与李伯瞵定亲的“里”紫华!”龙沐勋笑了,危险而狂妄。
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丫头,竟把他玩弄在指掌中。纵横沙场、情关,向来无碍的他,竟因她可爱的笑容而栽了跟头。该为自己的情感挣扎吗?能够再度见到她的喜悦,竟泛上心头。他想见她!
明知该恼火于她,然而此时的他却没有怒不可抑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她已不在身边,也许是因为知道她已动情于他。
也许是因为他找到了见她的理由──李紫华该为她的欺骗付出代价。
李紫华十分在乎她姊姊,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好好对待李欹云。亲情与爱情之间,她会选择哪一种?他漾起一道玩味的笑意,俊气的脸有几分邪佞的耍弄意味。
“天啊,你喜欢的那个小泵娘不会就是紫华吧?”纪绫的眼张得更大。初生之犊不畏虎,紫华活泼可人,的确有可能直接闯过龙沐勋高傲的心防。
“少爷,长安李欹云姑娘有信交予您。”刘管事在敲门之后,于门外禀报着。
“拿进来。”龙沐勋说道。
刘管事朝纪绫点了点头恭敬地将信件交到龙沐勋手中。
龙沐勋摊开了信,唇上的笑意随着信件的内容而加深──李欹云要他帮忙寻找她在沙州的游玩“妹妹”,帮忙这个“妹妹”平安回到长安,殊不知那个“妹妹”早在几天前就上路了!
“欹云说些什么?”纪绫问道。
“要我帮她找妹妹……”他咒语一般的低念那个在心头缠绕的名字:
“李紫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