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心戏曲 第五章
“取消婚宴?”
“很抱歉。”龙过翼歉疚地站在程家客厅,说明他突然造访的目的。
“你教我们以后怎么在商界立足?双蕊会成为笑柄。”叶萍无法抑止地尖叫。谁能忍受被抛弃的耻辱!
“对不起。”龙过翼单膝跪地,坚定的神情明明白白地表示这事没有一丝挽回的馀地,“这件事所引起的任何损失,由我全权负责。往后程氏企业如遇资金调度困难,龙家一定无条件支援。”他开出了他的保证和担当。
程双蕊整个人呆住了。他情愿下跪,也不愿娶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过翼,你做事一向沉着,不至于毛躁,把理由说出来给我们听。”程研瑞拉起他,将女儿搂在怀,期望将伤害的感觉减至最低。
“有什么好说的?”叶萍气愤得差点抓狂,“他分明是要让我们难看。”
“小萍,稍安勿躁。”程研瑞不悦地道。过翼是个重然诺的孩子,在商界是出了名的一言九鼎,这次怎么会┅┅
“我发现我对双蕊没半点感情。”他知道实话很伤人,忠言总是逆耳。
龙过翼背着手,健壮的身子蓦地挺了挺,大有豁出去的担待。他不愿意隐瞒他们,与其日后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和盘托出,以免程家人遭受不必要的伤害。
“你移情别恋!”叶萍一口咬定,脑中并迅速浮起程采依的影子。“是那个不要脸的丫头勾引你!”
叶萍歇斯底里了。龙过翼沉着脸,不愿说些什么。是他理亏。
“小萍,镇定点。”程研瑞不知道她一口咬定的人是谁,但他不喜欢她妄下断语。“双蕊,这件事由你决定,我们不干涉。没有感情的男女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爸不是偏袒过翼,而是要你想清楚。”断送女儿一生的幸福,他本来就不乐意。
“爸┅┅”程变蕊伤心欲绝地投进程研瑞怀。
“双蕊,我随你处置,你可以打我或骂我。”龙过翼看了看涕泪交纵的她,不讶异自己无法对她的眼泪起任何感觉,只再次庆幸自己没铸成大错。
“咱!”叶萍被他话所透露的决绝惹恼了,她替女儿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龙过翼不躲亦不闭,坦然地面对她的怨怼。她这一巴掌,打得程研瑞和程双蕊目瞪口呆。
“小萍!”程研瑞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动手打人。对一个男人而言,被打耳光是种极大的羞辱,难得自视甚高的过翼非但下跪,还默默承受这一巴掌。
“过翼,这巴掌抵销了你欠我们的。从今以后,你不再欠我们什么,放开心去爱你所爱的人。”他毅然决然地道,“回去吧!”他挥挥手,见太太又要发作,脸色一沉,极为恼怒地瞪她一眼。
扁是程研瑞的原谅还不够,还有程双蕊。“双蕊,你真的喜欢我吗?”他沉着地凝视犹在惊愕中的程双蕊。
程双蕊垂下眼睑,不敢直视他。她一直是怕他的,畏惧他积蓄的那股隐形的力量。
“她当然喜欢你!”叶萍尖锐地喊道,绝望地想挽回什么。
程研瑞不得不拉走老婆,只要有她在,他们根本别想得到安静。
她很不安。龙过翼拉开两人的距离,为了议程双蕊安心,“你一直很怕我,对不对?”
“呃!”程双蕊忐忑不安的心,因这段距杂稍得平缓。她确实怕他,一直都怕。
“你为什么肯嫁给我?”他拿出烟,踱到窗口抽着。“是因为令堂的关系吧?”叶萍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积极地拉拢两家的关系,怂恿双蕊嫁给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好不容易盼到他点头了,没想到订婚典礼前夕,他居然变卦,难怪她是最不能接受他取消婚宴的人。
“你┅┅你真的像妈妈说的,喜欢上别人吗?”她小声地问。程双蕊想不出除了怕他以外,自己对他还有什么其他感觉,甚至,她居然有些如释重负。
“我们一直都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他尽量委婉,想将伤害减到最轻。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有喜欢过我?”程双蕊悲哀地笑着,沁泪的眼角流泄出一股浓烈的哀伤。她一直奉妈妈的话为圭臬,从没想过自己的感觉;是否真如他所说的,她对他也没有任何情感,只是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抱歉。”这句话他已经说了无数次。
“你走吧!”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声。“我早就发现你对采依姊的特┅┅”喃喃自语着,她猛然住口,不安地瞄了他几眼,希望他没发现到她的大意。
“采依姊?”龙过翼不可思议地熄了烟,快步走到她身边,“你认识程采依?”程?难道┅┅
“我┅┅我什么都没说。”程双蕊惊骇地撇开头,为他无形中又散发出来的粗野心惊肉跳。“回┅┅回去吧!我答应取消婚约,可┅┅可是我不要再看到你。”不管是被拒绝或者怕他,她都明白自己无力再承担他粗率的一举一动了,或者他的选择是对的。
只是,她该如何面对母亲的责难?她一直盼望着与龙家联姻啊!
她的什么都没说,就是说明一切了。龙过翼不再带有负担地冲出程家;他已经竭他所能尽量做到“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再来他要全心全意追求他心中的影子。如今首要之急是调查程采依的身家背景。
★★★
“你得意了?”
“我一向是。”
“别以为你这样就算蠃,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应该为你的恐吓害怕?”程采依事不关己地轻哼着。叶萍一大早打电话给她就为了威胁她?难道昨天龙过翼和双蕊的订婚宴,她嫌不够气派、奢华?
“你别想和龙过翼双宿双栖。”叶萍发狠了。程采依分明是针对她,欺人太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她好过。想一举拿下龙氏和程氏企业?除非她已不存在这个世界了,否则程采依休想如愿以偿。
她和龙过翼双宿双栖?程采依略微缩紧眉头,“什么意思?”
“自己做的好事,还好意思问!”
她一直维持高频率的尖叫声,叶萍是积郁难消、气坏了吗?
“要发牢骚,你找错对象了。”程采依冷冷地哼着。
星期六她就随映黎他们回台中了,她知道星期天是龙过翼和程双蕊的订婚宴,饭店的所有员工全被点名邀请了。她对衣香鬓影、热闹喧哔的宴会一向没兴趣,遑论宴会主人是叶萍,因此她缺席了。听她义愤填膺的语气,好像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你既然破坏双蕊的订婚宴,就别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等着瞧,程采依!我不仅要让你拿不到程氏企业,龙氏你也休想沾到边┅┅”
“随你。”她低沉、阴寒地吐出她的不在意,随即挂上电话,将叶萍的挑衅放诸流水。
从叶萍再明显不过的怨怼听来,龙、程两家似乎没有如期举行婚宴。程采依心不在焉地打开电脑,拿出龙过翼的日程表。她一大早才从台中开车回来,根本不晓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再加上她一向不喜和人寒暄的个性,根本不会有哪个人有那种越挫越男的勇气,好事地告诉她龙家和程家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婚事,从始至终她一直采局外人之姿冷眼旁观,如今龙、程两家因故起争执,叶萍却满不讲理地硬将这件可能已经破裂的婚事,归咎到她头上来。以往她对这种威胁均是不理不睬,可是叶萍似乎被逼上梁山,颇有狗急跳墙、大家同归于尽之势。
她一个人如何冒险是她一个人的事,但不能连累龙家。看样子,她必须对龙威和袒裎一切,以求早日离开,免得连累无辜。她和叶萍积怨甚深,已非一日可解。
“采依┅┅”龙翩翩舞着不肯静止的身子,从电梯快快乐乐地扭进程采依的办公室。
程采依淡淡地瞟她一眼,旋即面无表情地撇开脸,全心全意埋入电脑,做她无聊的输入工作。做一天和尚就得敲一天钟。
“采依,我竭诚地欢迎你加入龙家。就知道过翼会开窍,不是真的死脑筋。”她趴在办公桌上,笑呵呵的,眼有股掩不住的诡异。“告诉你哦!他从没对哪个女孩子动过情,这驴蛋对女孩子向来没耐心,也没有喜欢过哪个女人。他前天居然为了你向程家人下跪耶!”她赞叹不已,一脸的崇拜,“不是我爱批评我们家过翼,他是标准的沙猪,对工作有一份变态的狂热,谁嫁给他谁倒楣。可是他居然为了你向程家人下跪耶!你说我怎能不感动┅┅”
为了她向程家人下跪?龙翩翩在胡说些什么!程采依错愕地按着键盘,直到电脑响起错误的“嘟嘟”声才慢慢拉回她混乱不堪的思绪。
“你看,你也挺感动的,对不对?”龙翩翩欣喜地发现她除了冷漠以外的另一种表情,“为了取消婚约,他还被叶萍打了一巴掌!懊可怜的过翼,从小到大都被我们捧在手心呵护,连蚊子叮他一下我们都会好舍不得,更何况被打┅┅”
叶萍打龙过翼?程采依瞠目结舌。她赏他耳光吗?龙过翼就甘心被打?
“你知道他有多可爱吗?那天晚上,他先自作主张地跑到程家解除婚约,被打了一巴掌后回来,才告诉我们这件事。我、爷爷、王妈听了高兴得下巴差点月兑臼,直嚷着要放炮以庆祝┅┅”
★★★
龙过翼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地从电梯出来,接掌龙氏以来他首次迟到。为了厘清紊乱、惴惴惴不宁的心,好勇敢地面对程采依,他刻意拖延上班时间。
不知为何,她的冷然、沉着常会教他像孩子似的手足无措。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从未怕过什么,只凭着一股对事业的热爱拚斗,看透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她的冷漠应是不足为惧。然而,他却怕她,无由来地害怕。
驻足在她大门敞开的办公室前,他犹豫得特别严重,几番举棋不定后,才想进去,便听到她那惯带清冷的嗓音无情地响起
“够了!”程采依低低地喊断龙翩翩热烈、兴奋得就要无法自持的话声,“龙过翼想怎么样是他的事,不要把我扯进去。”
“采依,别这样啦!我弟弟的缺点虽然比优点多,至少他已┅┅”
“他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请你别再说了。”她真的有点烦躁了。情爱对她来说,已在多年前就埋藏了。
“不行啦!他为了你下跪又挨巴掌,你如果这么对他,好像太冷血了。采依,过翼的自尊心相当高,行事周虑,从不会逞一时之勇。他会取消婚宴真的是石破天鹜的绝世创举,也表示他那颗只填得进事业的心,终于慢慢的看得到别的东西了,你不可以这样啦!”龙翩翩绕过桌子,紧张兮兮地拉着她的手,彷佛她的拒绝真如世界末日。
怎么会这样?她从来没想过龙过翼会对自己有感情。她不过是个过客,对他又不甚和善,莫非他有被虐待狂?程采依的脑子突地飞快掠过叶萍气愤难平的来电。难怪叶萍的语气犀利,原来大家都以为龙过翼移情别恋了,而且对象是她。他是怎么办到的,怎么会给大家这种荒谬、错误的观念?
“翩翩!”龙过翼无法忍受她的绝情地冲出门边。他偌大的身躯塞在门口,刚毅的脸庞因过度压抑而涨成紫黑色,两颊的青筋隐隐随着他咬牙切齿的程度而抽动。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被惹毛了,而且正竭力忍着怒气。
他被伤害了,被神无情、冷厉的话狠狠地戳痛了心。原来的期待和忐忑不安,全被愤怒覆盖掩去,他为自己的一厢情愿生气。
背对着门的龙翩翩冷不防地被这声怒吼吓飞了三魂七块。程采依却面不改色地打她的电脑,对这记震天的吼声没多大感觉,仅是直勾勾、不痛不痒地凝望他。
“过┅┅过翼┅┅”龙翩翩呆呆地瞪着他,一时想不出来自己哪惹到他了。“你别过来!采依,别让他打我。”她转身害怕地拉着冷静的程采依。
“他打过你?”她淡漠、有些倔强地直视他,明知道他极力想忍住的骇人怒气是因她而发,她仍然毫无惧色地怀疑起他的人格。
“没有,不过看来就快了。”龙翩翩简单扼要地答,畏畏缩缩地躲在椅子后面,吓飞的魂魄显然一时之间收不回来。
她永远不明白龙翩翩的想法。程采依漫不经心地瞄了龙过翼一眼,从他抽得死紧的下颔,知道她的问题又惹恼了他。
“你当我是哪一种男人?”他沉着脸,逐步走近程采依,眼底那两簇狂炙的怒焰红得惊心动魄。
她到底是怎么看他、怎么想他的?他想知道自己头一次动情的女人,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感觉。她太冷也太沉着了,让人模不透。越想了解她,他就越接近不了她;越是接近不了她,他的心就越容易牵挂她。这是难以忍受的折磨,没有期限的等待。
程采依冷冷地撇撇嘴,不想回答。
“采依,快回答,只要把他打发走就好了。”龙翩翩急了,就怕被怒火焚身的弟弟痛宰。
“翩翩,没你的事,回家去。”龙过翼一把揪过姊姊,恼怒地将她揪出办公室。“上班时间不要到这来打扰别人办公。”
“可是今天以前,你从没禁止过我呀!”龙翩翩扁着嘴,委屈地频跳脚。“而且采依就快不是别人了,只要你加点油┅┅”
程采依不想理会他们,侧过身迳自打她的电脑,将眼前的嘈杂声排除于脑外。
龙过翼着实被她淡漠的态度惹得怒火狂炽。
他转身将兀自喋喋不休的姊姊推出门外,大力甩上门,并落了锁。瞪着狂乱欲杀人的眼眸,紧紧瞅着她,他一步步、似狂狮瞄准猎物似地走向她,无意掩饰眼中掠夺的光彩,希望她会因而害怕。
可是程采依不,她不当他的怒气是一回事。他能对她怎么样,杀了她吗?
龙过翼伸出大掌,愤恨地掐住她纤细、雪白的脖子,从未有过的暴戾和烦闷从体内迅速窜起。
“你不怕?”他又爱又恨,咬着牙嘶吼。
“怕?”程采依动也不动,轻蔑地哼着。
她真美!龙过翼俯视她的容颜,不小心又沉沦了。他总是没办法抗拒她的美丽和不在乎一切的绝情。他无法不注视她,无法不被她的美艳吸引,可悲地无法气她。
“我喜┅┅喜欢你。”粗暴、率性,猛地不给人任何思考空间,他就这么惊逃诏地地吼了出来。
说┅┅说出来了,他说出来了。吼完后,龙过翼不敢置信地愣住了,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这一嚷出后,他才突然发现悬宕多时的心,已徐徐飞落地面,整个人忽而踏实多了。有了这层体认,他放软了紧扣住她葱白玉颈的钢指,缓慢而温柔地移动双手,悄悄探索她绝美的容颜,像个多情的男人。
龙过翼不曾试过这么温柔、怜爱地模着女孩子。以前一直以为没必要为女人花费任何时间,遇到她以后,他突然发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为她调整自己的心情,变成他最为痛恨的多情男子,成天只想守在她身边。
程采依没有被他龇牙咧嘴的食人模样骇着,却为他莽撞、不经修饰的表白吓了一大跳。那颗岑寂多年的芳心,不经意地为那双游移在她脸上的大手怦然了。
她也会错愕,太好了。龙过翼激动、快活地紧搂住她,将她整个人包在怀,戾气缓缓化去,像个傻大个般憨憨地笑着。
“我┅┅我真的喜欢你。”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回事,希望她快乐,盼能当看见她。不管她有多冷若冰霜,对他的感觉如何,她的喜怒哀乐都已主宰了他,他的自我也在她的冷漠中逝去。
程采依震惊得无言以对。他自作主张地决定他喜欢她,然后独断专行地取消婚宴,又自以为是地表白。她不可能接受这种毫无理由的感情。
“放开我。”不为所动地僵直身子,她淡漠地说。
“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龙过翼为她冰冷的语气愤怒了。不敢相信她会无动于衷,她难道看不出他从不曾为谁动过心,不习惯追求女孩子?他笨拙的举止和表白不是表达得非常清楚吗?
“放开。”她低沉地命令道,故意漠视他痴醉的眼神,和其中堆积的火花,更忽略心中那隐约的悸动。
“该死的你!”从不曾受挫的龙过翼紧紧地绷着唇,让怨恨从齿间蹦出。该死的她!她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连一点转圜馀地也不留,她对他根本没有丝毫感觉。
“随你怎么说,放开我。”
龙过翼脸红脖子粗,为自己的单恋老羞成怒,为她的绝情愤慨。他倏地放开她,转身朝外面冲去,沿途撞得桌椅乒乒乓乓,显示其怒焰狂漫。
懊死的她!天杀的她┅┅她为什么不接受他?她知不知道她的无情、冷血,严重地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他从未失败过,不知何为挫折,程采依是上天派来克他的吗?
程采依怔忡地瞪着他消失的地方。他像火烧般逃开,跌跌撞撞,不知如何调适他受创的心。双手不知不觉地抚上脖子,她允许自己按住那留有馀温的地方,一颗心跳动得厉害并隐隐作痛着。
她很残忍。程采依放柔了冷脸,清亮的美眸淡不可见地闪现一抹浅浅的自责。
从没想到龙过翼竟对她有感情,他们的相处不算融洽,为什么他会突然发现他喜欢她?她不懂,真的很困惑。
★★★
龙威和从孙女提前销假上班的理由得知了大概,只是万万想不到过翼也会有跷班的一天。
“过翼,今天饭店公休吗?”明知道采依给他气受了,他仍佯装一无所知,殷勤地问
这孩子一个小时前气冲冲地冲回家后,就郁郁不乐地坐在电视机前,呆坐到现在。这不像是爱惜光阴的他,他一向把一分钟当五分钟在用,从不浪费时间的,不是吗?想来,是采依那孩子给他排头吃了。也好,反正饭店已上轨道,他能将旺盛的事业心消弭一点,分一些出来总是好事。
龙过翼对老人家闲来无事的调侃充耳不闻,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老太爷,咱们家少爷准是吃了闭门羹。”王妈见状,笑呵呵地坐在龙威和身边,顺势落井下石。这孩子一向粗枝大叶,本来她还有些担心他和细致的程双蕊会不会合不来。这下可好啦,采依那冷傲的孩子一出现就解开了他惊钝的神经,他总算了解女人是需要追求的,并非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以前他还以为自己有一双大手,随便一抓就可以抓到一箩筐呢!没神经的笨孩子。
“王妈,我想静一静,别吵了好不好?”龙过翼抑郁难平,不想听还是听见了。
“你敢叫我闭嘴?”王妈存心找碴似的,叉起腰,一副打算讨回公道的狠相。
龙威和看得差点仰首大笑。
“王妈,过翼心情不好,你就少说两句淋。”他盈满笑意的老眼,朝王妈眨了眨。两个人就趁龙过翼失魂落魄之际,四眼对眨,波光流转于意会间,似在密谋着什么。
“不说他,我可以讨论采依吧!老太爷,你好像说过采依是程家的大小姐,对吗?”王妈凉凉地开口。
她话声才落,无精打采地躺在沙发上的龙过翼马上一跃而起,激动莫名。
“王妈,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徵信杜还没把调查结果传来。他早就怀疑这个可能性。
“本人心情不好,不想说可以吧!”王妈仰高了脸,摆出高姿态,让他尝尝唱独脚戏的滋味。由眼光馀光中她瞄见他抿着嘴,愤恨又无奈地狠瞪着自己,严峻、刚强的脸庞青一阵、白一阵地替换着,差点破功笑了出来。多可爱啊!她已经二十多年没看到他这副倍受挫折的蠢相了。
“爷爷,你说。”龙过翼不受威胁地转向龙威和,虽是怒火沸腾却不敢拿她怎么样,一双反映情绪的浓眉大眼恨恨地瞪得老大。早晚被王妈活活给气死。
“老太爷,别理他。禁不起一点挫败就灰心丧志的人,不值得我们多宝唇舌。”王妈懒懒地起身往厨房挪去,一边还嘲讽地丢下话,非激得他暴跳如雷不可。
“王妈!”龙过翼果真怒火中烧地大吼。
“干嘛!说实话犯法了呀!”不睬他亦不曾停下脚步的王妈,窃窃地笑着。她已达成目的,接下来就要看老太爷的表现了。祝福你,我的傻少爷。
“别和她斗,你绝对奈何不了她的。”龙威和满含笑意,温和地规劝。
翩翩那张嘴常奴奴不休,根本是有样学样,从王妈身上看来的。龙过翼怒瞪着王妈可观的身子,痛恨自己拿她没辙。
“过翼,冷静点,你又不是第一次接触到王妈,别沉不住气。”龙威和哈哈笑着,“以往都是王妈气呼呼,今天怎么角色对换了?”
“刚才王妈说的都是真的?”愤恨阴郁了龙过翼的眼睛,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强自镇定地问。
“采依的确是老程的大孙女,公祭那天,你已经看过她了。”
他看过她?龙过翼凝眉沉思,心头蓦然掠过一道亮红色、不太友善的身影,莫非┅┅
“她就是那位红衣女郎?”他一直以为她是程氏的仇家。
“也难怪你会惊讶,那天采依的确不太友善。”龙威和苦笑地陷入回忆中,“她不得不如此。”她大剌剌地穿着红衣服出现在祭场,恐怕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让老程知道她的坚强,让他知道她不再柔弱得不堪一击。
难怪他觉得她的身影很熟悉,原来她就是那个触动他心灵的女郎。被同一个女人两次触动心灵,他和程采依的相遇是注定的。信心慢慢地飘回心中,龙过翼沮丧的情绪渐渐淡去,既然是逃讪的,他没有退缩之理。
“她不会莫名其妙地到饭店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精明的脑子再次灵活运作,他需要知道她的一切,进一步了解她。
“八年前,采依被老程送到“云天盟”。”龙威和定定地看着孙子。
““云天盟”?黑帮?”龙过翼这一吃惊非同小可。在台湾这颗弹丸之岛,没有人会不知道“云天盟”所代表的意义。
“没有哪个企业家愿意自己的子孙和黑道扯上关系的,老程却是例外。”
“为什么?”很少听过程家还有位大小姐,也许是因为他对女人一向不热中吧!龙过翼撇撇嘴。
“老程觉得她太柔弱,而且那时她有生命危险,他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只得忍痛送走她。”
“为什么选摆道寄身?”对于程采依奇异的遭遇,他有一大堆问不完的问题。
“因为“云天盟”的现任帮主白浩庭的爷爷,是老程义结金兰的拜把兄弟,当时他也只能信任他。”老程情愿被孙女误会,也不肯接回她,他真是固执。“他将采依送到那儿的主要因素在于他认为采依太容易相信别人,个性太软弱,需要好好磨练。”
“她┅┅她一个千金小姐,怎么爬到今天这个呼风唤雨的地位?”莫怪乎她全身上下充满冰冷,有股与众不同的沉静,她是怎么走过来的?突然间,他有些心疼了。
“老程相当宠溺采依。采依从小便是由老程夫妇扶养成人,她一直很听他们的话,直到八年前她恋爱为止。”
“恋爱?”龙过翼傻眼了。意思是说她曾经爱过人!
实在不想告诉他这件事,尤其过翼才刚碰采依的钉子回来,若不是所有事都起因于这场恋爱,他想他会省去这个部分,免得孙子心不好受。他太专一、太绝对了。
“为了这场恋爱,她不惜和老程夫妻反目。”龙威和轻叹了口气,无法轻描淡写地带过。“采依原本是百依百顺、个性十分甜美的女孩。她疯狂地爱上一个男人,但老程不喜欢那个男人,总觉得他是怀有企图接近采依。采依夹在中间,十分痛苦,可是她无法离开或抛却其中一人,直到老程察觉那名男子真是另有所图,强制采依离开他为止。”
“她曾经很爱┅┅很爱一个男人?”龙过翼缩紧喉头,刚复苏的神经被不断袭来的嫉妒冲乱,双手明显地痉挛着,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过翼,沉着点,一切都过去了。”龙威和试着平抚他的不安。
“没有过去。”他感觉得出来她在逃避。“算了,别理我的感受。”他暂且压下心的不舒服,只想忽略这个事实。
龙威和满意地端看着他铁青的脸庞,才又娓娓道出:“采依不信那个男人是别有企图,因而和老程闹脾气。老程一怒之下,拿程的继承权威胁她离开那个男人,却没想到采依对这份产业根本不热中,那个男人又表现得深情款款,像是只爱采依而非程家产业。就这样,在老程极力反对下,她决定和那个男人私奔。”
“私奔?”她一定爱惨了那个男人。龙过翼黝黑的脸色,倏地刷白,再也无法抑止那股狂奔而来的愤怒和妒意。“难怪她不肯接受我。”他心灰地埋首于掌中,了无生气地低喃。
“傻孩子,别放弃,如果采依没有遇见那个男人,你们就不会相逢了。”龙威和颇不以为然。
“是吗?”他不肯抬头,有些绝望,满脑子都是“私奔”。
“采依的心在私奔那天就死了。”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怎么可能独自承受这些?老程当时一定悲伤过度,才会下这种草率的决定。“私奔当天,不知是冥冥之中有定数,或是程家老夫人的阳寿已尽。那晚她突然上楼想和孙女说说话,盼能一解这对爷孙的心结,哪知刚好发现拎着行李准备离家的采依,她急着想阻止孙女,慌乱之中失足滚落楼梯。老人家是禁不起摔的,这一摔不仅摔掉了程老夫人的命,更摔出了老程对孙女的怨恨。”
龙过翼错愕地抬起头,“只因为这样,程爷爷就不顾爷孙情分将她送走?”他难道不知通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会是采依吗?
“老程气孙女不听它的话,还想败坏门风私奔。他对采依寄予厚望,怎知她回馈的却是惟心刺骨的伤心,他不能原谅她也是情有可原。”谁都无法忍受被亲人背叛,何况那人是自己的骨肉至亲。“最糟的是,那个男人发现采依失宠以后就失踪了。你可以想像采依脆弱、无助的心被伤得有多彻底了。老程怨她,最爱的你你间接死在她手中,她一心想追随的男人又抛弃她,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从此变了个人,不会笑了。遭逢巨变,她不言不语,拒绝和任何人说话达半年之久,老程后来心软了,他到底是爱她的。为了怕她忍受不了内心的诃责,再加上他发现采依有被暗算的迹象,因而藉由这次事件将她送到“云天盟”,明为疏离,实则想保护她,让她重新振作。”
“有人想害采依?”龙过翼敛紧浓眉。
“是的,事实上那个让采依着迷的男人就是一桩刻意安排的阴谋。”
“叶萍?”她的嫌疑最大。
“老程没告诉我,这件事是采依加入“五色组”后无意中查出来的,我想应该是她。当采依得知她的无知害死了程老夫人后,痛不欲生,赎罪般地跪在她你你墓前哭了三天三夜。当时据说是“五色组”的成员轮流陪伴她,怕她轻生。那时正好是天寒地冻的严冬时节,这个可怜的孩子。”龙威和掬了一把老泪。
他心痛极了。龙过翼再次埋首于手中,热泪盈眶,就快无法忍受这些了。难怪她拒绝别人接近,她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人。
龙威和轻轻地搭着孙子的阔肩,安慰道:“现在你了解她为何不容易打入人群,总是特别突出了吧!因为她不敢再随便相信别人了。”
“她为什么到这儿来?”他闷闷地问。惨了,听完她的遭遇后,他对程采依原就浓烈的感情这下子更无法自拨了。他没法子像她一样漠视心的感觉,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她爱意有多深。
“老程诱她来的,至于目的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很抱歉地对孙子说。“也许他是想让我代替他多爱她一点。”现在还不是揭晓谜题的好时机。
“这么说她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罗?”他硬生生地吐出口,就要绝望了。
“当然可能。目前她需要的只是耐心和一个不畏艰难的男人。”这正是过翼最缺乏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融化寒冰,你得有十足的热情和勇往直前的毅力。把你对事业的执着和热诚,转用在采依身上,还怕得不到她的青睐吗?”龙威和替他打气。
是啊!他那股锲而不舍的精神哪去了?龙过翼斗志昂扬地抬起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看向龙威和。
“爷爷,把采依交给我,我会守候她一辈子。”他胸有成竹地发誓道,厉眼闪烁着坚定、信心与不妥协。
“好。”龙威和连同老朋友的份一起回答,眼角漾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