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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天注定 第四章

作者:陶陶

翌日,瞿溟离开了将军府。

凤翎顿觉若有所失,这让她想起父皇在她十五岁那年,将瞿溟调离她身边,担任宫中侍卫亲军的情形,当时,她也是这般落寞的心情,后来还曾在他当班期间,故意行至他面前,与他说上几句话。

想起自己假装遇见他的模样,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微笑,心情顿觉开朗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她仍是一个人过,索仕鞍每逃诩会陪她说说话、解解闷,至于她的丈夫,在知道瞿溟离府后,先是讶异,而后心情似乎也开朗不少,起先是两、三天来看她一次,最后索性天逃诩来。

她不知道他的态度转变所为何来,她也不想追究,对目前在将军府的平静日子,她已经很满意。

这日,她在“醉风亭”看书,不觉过了一个时辰,她放下书本,感到有些累了,一旁的霜儿连忙放下绣布,来到她身后为她轻捶肩背。

月环则倒了杯茶水。“公主,您歇会儿吧!”她将热茶端上。

凤翎望着满园的花开,蝶儿翩翩飞舞,心情舒展许多。

“公主,厨娘做了些糕点,现下应该好了,要不要奴婢去端些来?”月环问道。

“也好。”凤翎抬手示意身后的霜儿可以停手了。

“奴婢这就去。”月环福了一子,转身离去。

“等会儿。”凤翎忽然道:“一起去吧!都来这儿快半旬了,我还不晓得其他地方长什么样子。”她直起身子。

“是。”月环应了一声。“公主想从哪儿看起?”

“就随便看看吧!”凤翎步下石阶,往园子走去。

“这园子整理的还不错,不过,比起宫里的,那又差了一截。”霜儿评论道。

凤翎浅笑。“是吗?差了哪一截?”

“宫里的可比这个大了两倍不只,而且花卉又多,一到春天,那才叫百花齐放呢!”她说道。

“霜儿姐姐说得是。”月环在一旁附和。“不过,将军府的园子也算不错的了,太多花也不见得好,去年奴婢才让御花园里的蜜蜂给螫肿了手,吓得奴婢——”

“哇哇叫个不停。”霜儿接话,想起那情景,忍不住大笑不已。

“霜儿姐姐就会幸灾乐祸。”月环可爱的皱了皱小鼻子。

凤翎微微一笑,听着她们两人一路上瞎说胡扯。

饼了假山,来到一个分岔口,凤翎问道:“这是往哪儿?”

“右边这条是索大人的住所,左边这条通曲桥,湖底有许多鲤鱼,昨儿个奴婢才与月儿来这儿喂鱼。”霜儿说明。“那就去瞧瞧吧!”凤翎往曲桥走去。

“公主,奴婢去同厨娘要些吃的让您逗逗鱼。”月环一脸兴奋,每回瞧见鱼儿争先恐后的吃着东西,她就觉得很高兴。

凤翎明白她的心思,笑道:“去吧!”

“是。”月环急急忙忙地往另一头的厨房而去。

“唉,不过是喂个鱼嘛!斑兴成这样。”霜儿大大地摇头。

凤翎笑着没应声,慢步踏上曲桥,低头望着水里的鱼儿和浮萍。

突然,一声似有若无的琴声传来,凤翎抬起头,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是谁在弹琴?”

霜儿迟疑了一下,嗫嚅的开口,“该……该是从南院传来的……”

朱凤翎不解的扬起秀眉。“南院?”

“是,就是……就是……”

凤翎转向一脸为难的霜儿。“不必如此吞吞吐吐的,我知道是将军的家妓。”她的表情平淡,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奴婢是不想公主同驸马又起争执,好不容易才和好了……”霜儿愈说愈小声。

“和好?”凤翎对她的用词颇感兴趣。

“是啊!这些日子驸马来看公主时,心情都挺愉快的,奴婢就想,这样甚好。”霜儿解释,她可不想新婚之初那种刀刃相向的日子重演。

凤翎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若有所思的将视线移回水里,看着鲤鱼在池中悠游嬉戏。

“公主,您若真的在意,要不叫驸马将她们全撵出府去吧!”霜儿建议着。

“谁说我在意了?”她淡然地说。

“公主,您不会是说真的吧?”霜儿不觉提高嗓门。“奴婢觉得赶她们出去才好,只要有她们在的一天,将军的心便一日不在您的身上。”

凤翎脸上的笑意扩大。“这事再说吧!”她不以为意。

“这下子奴婢可真的不懂了。”霜儿歪着脑袋皱起眉头,怎么也想不通公主的心思。

“好了,别说这些了,咱们去另一边瞧瞧。”她缓缓步下曲桥。

霜儿虽满月复疑惑,可也只能搁在心里,若是公主不想说的事,那是怎么也套问不出半句的。

凤翎在石子路上行走,一旁整齐排列着的竹子不断往上延伸,凉风吹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公主,再过去便要进南院了。”霜儿在身后提醒道。

凤翎停下脚步。“那就回去吧!”她转过身。

“是。”霜儿应道。“以公主的身份,是不该踏进那儿一步的。”

凤翎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且顺着前进的步伐,伸手轻抚一个又一个的竹节。

“公主,有人来了。”霜儿望着前方一抹苗条的身影。

凤翎抬眼看去,见到一名奴婢手提着红漆盒子,在瞧见她时,不禁愣了一下。

“公……奴婢见过公主。”司栏没想到公主会在这儿出现,心脏不由得惊跳了一下,前些日子她曾远远的瞧见过公主一面,没想到今日却让她面对面的碰上了。

凤翎点个头。“不用多礼。”她闻到漆盒内传来药味。

司栏注意到她的目光,连忙解释道:“这是……是……”

“是什么?”霜儿追问,不知什么事这么神秘,说话吞吞吐吐的。

“没……只是药汤。”司栏马上回答。

“是谁病了吗?”霜儿好奇地又问。

司栏有些紧张,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不……不是。”

“没生病叭药汤做什么?”霜儿一脸的纳闷。“哦!我知道了,该不会是要给她们的补药吧?这像什么样,公主来这儿后,可还没吃过什么补!”她愈说愈气。

“不是……不是补药。”司栏吓了一大跳,深怕公主动怒,连忙道:“是防姑娘们怀孕的药,每个月一次,每个姑娘都得服用。”上回出了萦璇的差错,她险些丢了小命,现在她可是一点也不敢含糊。

“啊?”霜儿大吃一惊,双眼瞪大。

凤翎在心中叹口气,挥挥手。“去吧!”

“是,奴婢告退。”司栏一点也不敢逗留,低头急匆匆地从她身边过去。

凤翎沉默地走回曲桥上,霜儿跟在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公主、公主,能喂鱼儿了……”

月环自另一头兴高采烈地跑来,气喘吁吁地在凤翎面前站定,手上拿着一个小布袋。

霜儿以为公主会失去喂鱼的兴致,可没想到,公主竟微笑着接过月环递来的鱼食,同她们一起观赏鱼儿争食的模样。

只是,偶尔她会发现公主陷入深思,眉心微敛着,不知怎地,霜儿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

这天晚上,霜儿与月环、桑婆才摆好晚膳,就见索冀礼走了进来。

“见过将军。”两人同时欠身。

桑婆则是咕哝了一句,心里仍记恨着上回在南院发生的事,不过碍于礼数,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声,“将军。”

凤翎听见声音自内室走出来,在瞧见他时,微愣了一下。“有事吗?”

索冀礼听到她的话有些不是滋味。“怎么?没事便不能来吗?”

凤翎微牵嘴角。“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将军从不曾在这时候来访。”

“来访?”索冀礼挑起浓眉。“这词倒新鲜.”

凤翎没回答他的话,只是道:“霜儿,为将军沏壶茶。”

“是。”

“顺道添副碗筷。”索冀礼加了一句。

“是。”霜儿在心里头微笑,将军从不曾与公主用膳过,这倒是个好现象。

索冀礼看了月环与桑婆一眼,才转向凤翎说道:“我有话同公主说。”

凤翎了解的示意她们两人也退下。

桑婆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些什么,一脸不甘愿地走了出去。

索冀礼在椅子上坐下。“听说你今天见过司栏了?”他漫不经心地问,双眼却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在烛光下,橘红的光线为她更增添几分动人美意。

这几天少了瞿溟的搅和,两人相处时已不再针锋相对、动火动怒,能平和的说些话,聊上几句,使他对她已不如先前那样反感,甚至生出了些许好感。

他发现,凤翎除了美貌之外,谈话也非常有见地,有时甚至会说些玩笑话。

她点点头,在他的对面坐下。“我正好也想同将军说这事。”

“是吗?”他扬起浓眉。

“南院里的姑娘你若喜欢,便纳了为妾吧!”

索冀礼瞪大眼,无法相信他所听到的。

“你不用顾忌我,我并不在意。”她一脸认真,没有说笑的意思。

一把无名火缓缓在他的心底窜起。“我倒不知公主这么大方。”

她的嘴角上扬。“将军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吗?”

她的话一时之间让索冀礼不知该如何反应。

“别再让她们吃那些药了,对身体有害无益,再说,索府也该有香火传续。”她拿起筷子。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怒火逐渐加剧。

“将军是索府惟一的子嗣——”

“这我当然知道。”他怒气冲冲地打断她的话。“难道公主不该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凤翎微扬黛眉。“我恐怕要让将军失望了。”

“什么意思?”索冀礼皱起眉。

“根据御医所言,我恐怕不适宜生儿育女。”她言之凿凿地说:“我性子寒、身子骨弱,怕无法担此重任,将军也不想我涉险吧?”

索冀礼微张开嘴,一脸的愕然,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将军若是不满意南院的姑娘,改日我会替将军挑个好——”

“够了。”索冀礼怒声打断她的话。

“将军会生气那是自然的,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拦着将军纳妾的。”她将话说完。

索冀礼又气又怒,可一肚子的火却让她的话堵得死死的,无从发泄,知道她不能生育让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可她“识大体”的要他纳妾的行为,又让他无话可说、无气可发。

毕竟娶妻的主要目的就是生育,传续香火,既然她无法怀有他的子嗣,他理当纳妾,可她不在乎、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就是让他心里极不舒坦。

他已习惯女人为他争风吃醋,虽然有时他也满受不了女人的嫉妒心,可当一个做妻子的完全都不在乎时,他根本无法觉得庆幸,只有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

“我会再请大夫为公主看诊。”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不用了。”她礼貌性的拒绝。“这事若传开,恐怕对你对我都不好。”

“没亲耳听到大夫的话,我是不会死心的。”他坚持着。什么性子寒、身子骨弱,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他不接受,再者,他也不觉得公主有多虚弱。

突然,一个念头窜进他的脑海里,这话该不会是公主编来骗他的吧?

可这又说不通,公主为何要说这些对她没有益处的谎话呢?

难不成……

蚌地,一个荒谬的想法跃出,难不成公主是想避开两人可能的肌肤之亲……

“将军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凤翎瞄了他一眼,他的神色有些不对。

洞房花烛夜他被她赶出新房,心里上火,发誓绝不再踏进一步,后来因为瞿溟的缘故,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他自然也不会有想亲近她的念头,所以,两人虽成亲半个月有余,可至今仍未行周公之礼。

近日,父亲直问他这事儿,要他别再冷落公主,说夫妻之间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他也认真的想过,可这会儿她竟然说出不能生育的事……

“公主是不是在逃避?”索冀礼问道,黑眸直勾勾的望着她。

“逃避什么?”他的话让她觉得一头雾水。

“逃避行房。”

他直言无讳的话让她立刻涨红了脸。“将军想太多了。”她故作镇定地说。

她脸上的红晕让索冀礼分不清她是害羞,还是气愤。“我还担心想得不够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觉得他话中有话。

“公主若真的不能生育,那便是我多想了,可若公主撒谎,这就有趣了。”他直盯着她,食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敲。“公主为什么要撒谎?我惟一想到的个可能就是逃避夫妻之事,逃避的原因我则想到两个。”

“哪两个?”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其实,说穿了就是‘害怕’这两个字,可背后的原因则天差地别,第一个害怕,是未出嫁闺女单纯的害怕,这是人之常情。”他说得慢条斯理。“也情有可原。”

凤翎微扬嘴角。“那第二个害怕呢?”

他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第二个害怕是因为已不是黄花闺女,怕被做丈夫的发现。”

“你的论点很有趣。”她扬起眉,仍是一副分不出喜怒的神色。

他无法从她的话语或表情得知她心里真正的想法。“不知公主怕的是哪一个?”

“你认为呢?”她反问。

他皱起眉。

“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将军怀疑的是什么。”她微勾嘴角。“将军想的是第二个,对吗?”

“我要的是实话,而不是公主的臆测。”他的语调出现了一抹严厉意味。“如果真是这样,我要知道他的名字。”他气愤地站起身,妻子失节的念头让他几要失去理智。

她只是冷冷地瞄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是瞿溟对吗?”他咆哮一声。

“若将军再胡闹下去,就请出去。”她的话冷冽冻人。

“到底有还是没有?”他走向她,一脸怒意,她始终不肯正面回答的态度让他更加怀疑。

“我不需要回答你这个问题。”她的态度也很强硬。

“你——”他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没关系,我自己会证实。”他迅速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硬是将她自椅子上拉起。

“你做什么。”凤翎大怒,死命的挣扎着。“你若敢放肆,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颜面。”

站在外头密切注意屋里动静的桑婆一听见声音,立即冲进来。

“哎哟!这是在干什么?”她大声嚷嚷。

“滚开。”索冀礼斥喝道。

桑婆让他一斥责,心头更气了。“将军不能对公主无礼。”她上前想阻止,却被索冀礼一把推开。

凤翎立刻对桑婆道:“去叫郭韦进来。”

她话才说完,索冀礼便以蛮力将她扛上肩。

这时,霜儿与月环拿了碗筷跟茶水入内,一瞧见这情景,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东西“锵!”的一声落了地,碎的碎、摔烂的摔烂。

霜儿心急的月兑口而出,“将军你做什么?快放公主下来。”

两人急忙奔到索冀礼的身旁想要阻止他。

“退下。”索冀礼喝道。

两人陡地愣住。

“霜儿,叫郭韦。”凤翎冷怒地下令。“就说有刺客。”

“啊?”霜儿又是一愣。

“快去。”凤翎厉声催促。

“是。”霜儿急匆匆地就要跑出去。

“公主想闹得人尽皆知是吗?”索冀礼将她扛往内室。“没关系,我奉陪到底。”

霜儿才跑出门,就见郭韦正往这儿来,她如释重负地喊道:“郭护卫快来。”她急得猛挥手。

冰韦一听,立刻以飞快的速度冲进来,右手拔刀,以为公主有生命危险。

这时,在内室的索冀礼将凤翎放到床上,一转头,便见郭韦杀气腾腾地冲进来。

冰韦在见到他时愣了一下,怎么是将军?

“看来,公主的随从每个都想置我于死地。”索冀礼嘲讽地看着他手上的大刀。

凤翎冷声道:“将军为何每次都要把场面弄得如此难以收拾?”

他怒气腾腾的转向她。“是公主自己将场面弄得如此难堪。”

“既然每回都这么难堪,将军为何还要来?”她扬起下颚,眼神中布满傲气。“没人有这个能耐逼着将军来吧!”

她的话让他为之气结,他的自尊简直让她踩在地上践踏。“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他一咬牙,额上青筋暴出。“那就别怪我绝情,这地方我永远不会再踏进一步。”他怒声地说完话后,便甩袖而去。

屋里立刻陷入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说话,连桑婆都被将军最后的话语吓住。

“永远”不再踏进一步,这会不会太过头了?

这不是摆明了要公主守一辈子的活寡吗?

霜儿与月环也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安。

冰韦则是尴尬地立在原地。

凤翎蹙着眉心,一会儿才道:“用膳吧!”她心里明白,这次是真的把话说绝了。

众人这才开始有了动作,霜儿与月环想起地上的碎碗盘和杯子,低呼了一声。

冰韦如梦初醒般地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公主。”

凤翎望向他。

“晋王病逝了。”

***

二哥死了?

凤翎仍是无法相信三皇兄会……她叹口气,虽然她与三皇兄晋王甚少接触,可听到这消息,难免感到震惊。

而真正令她忧心的是父皇,他年岁已高,近日身子又不好,这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残酷的打击,她担心他的身子会承受不住。

知道这消息后,她的心一直不安宁,于是,便打定主意要回京一趟。四哥原本要同她一起回南京,可因他镇守边界,不能擅离职守,最后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他却授意索冀礼陪同她一块儿回去探望皇上。

索仕鞍自是没有意见,甚至深表赞同,可凤翎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但又没有拒绝的理由,而索冀礼自始至终都没表示意见,只是遵行了燕王与父亲的命令,陪同她一块儿回京。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说话,她坐在马车上,他则骑马,他甚至带了浅微与姗璃两名家妓随行,霜儿为这事表现出忿忿不平,凤翎却仍是心如止水。

途中,他们先至晋王的藩地太原吊丧,而后才继续往南京前行。

一行人加上随从、护卫不过十二人,因她心系父皇,所以一切皆以轻便、快速为主,跟在她身边的只有霜儿、郭韦与另外两名随从,索冀礼则带了两名家妓与四名轻装侍卫。

途中两边人马甚少交谈,就连用膳也分开。凤翎觉得这样挺好的,但霜儿却是叨念个不停。

这天,他们由水路行走,到了夜晚却飘起细雨,凤翎站在船缘,望着雾蒙蒙的水面,行船与行船间仿佛隔了一层纱,四周景物顿时显得有些不真切,只瞧得出灯火点点。

“公主,雨愈下愈大了,是不是要回船舱?”霜儿撑着伞站在她的身边。

“我想再待会儿。”凤翎轻声着说,似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奴婢担心公主会受寒。”霜儿忧心地道,这凉风冻得人直打哆嗦。

凤翎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眼神专注地凝视着一艘离他们不远的船只。

这时,由船舱内传来抚琴声,霜儿立即皱起眉头。“哼!整天弹琴,烦死人了。”

凤翎让她的话逗笑了。“好好一个琴声让你说成这样,连欣赏的雅致都被你给破坏了。”由琴声听来,应该是浅微所奏。

她站在这儿依稀能听见琴声与姗璃的歌声,她们两人都是色艺冠绝的倡优,两年前让索冀礼买进府中。

“公主,奴婢真是不懂您。”霜儿皱着眉心,语气带着不平。“驸马这么过分的对您,您吭也不吭一声,倒让那些娼妓爬到您头上了,这成什么体统?”

凤翎转向她,浅笑道:“依你说,该怎么做才好?”

“自然是叫驸马将她们全都丢进湖里喂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那才大快人心。”霜儿一脸的气愤。

凤翎笑出声,“怎么,在后宫待了这些年,好的没学,净学这些狠毒的招数。”

“奴婢是在为您打抱不平,您倒刮起奴婢的脸来了。”霜儿咕哝着。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将身上的披风拉紧,好挡去寒风。“可这些年我在后宫看得多了、疲了,也倦了,不想为一个男人费尽心思、争风吃醋,这十八年来,我一个人过得也挺好的,何必为了锁个丈夫在身边,做起丧尽天良的事。”

“可这不一样啊!您是正主儿,又不是外面那些狐狸精。”她的语气有着不以为然。

凤翎微微一笑。“我同将军现在无风也无雨,倒也平静,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为何要去弄得腥风血雨呢?”

霜儿皱起眉。“公主这话说得太严重了,奴婢只晓得您现就像后宫里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一样。”她的话愈说愈小声。

凤翎没再说话,只是望着雨水打在江上的波纹,脑中忽然浮现母亲一身湿的让人自湖中捞起……

“公主——”

凤翎回过神来,幽幽的说:“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儿,你先进去船舱吧!”

“公主——”

“进去吧!”她打断霜儿的话。

霜儿只得叹口气。“是,可您得撑着这个。”霜儿贴心的递上伞。

凤翎接过伞,眼神有些疏离。

霜儿无奈地往后走,却瞧见郭韦拿着伞立在船舱旁。

冰韦指了一下公主,眉头紧皱;霜儿走向他,摇了摇头。“公主想一个人静静。”她细声地传话。

冰韦抓了一下头,一脸的急切。“万一着了凉……”

霜儿将食指轻放在唇间。“嘘!别吵了公主,咱们就站这儿伺候着。”

冰韦点个头,也只能这样了,这一路上,将军对公主的不闻不问真要气炸他了,若不是怕公主为难,他真想当面质问将军是何居心?而且,他竟还带着两名家妓随行,这不是存心要给公主难堪吗?

雨愈下愈大,霜儿直打着哆嗦,交叉双臂环抱着自己,希望能多添些暖意。

冰韦小声地道:“你还是先进舱里去吧!这儿有我。”

“那怎么行!”霜儿不依。“伺候公主是我的责任。”她怎能一个人躲在舱里舒服,却让主子在外面风吹雨打的。“你若病了,谁来伺候公主?”郭韦反问道。

霜儿瞄他一眼,平时见他是大老粗一个,这会儿倒长了些脑袋,说话还不无道理。

“要不,你去穿得暖些再出来。”郭韦又道。

霜儿一听,这倒是合情合理,于是点点头说:“那我先去系个披风。对了,你去交代厨子煮些热汤备用,一会儿让公主喝了祛祛寒气。”

冰韦立即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全。”

“那当然。”霜儿得意的露齿而笑。

冰韦见她娇俏地笑着,脸庞不由得泛起一片红,急忙咳几声道:“快进去吧!”

霜儿没瞧见他异样,弯身便进了船舱。

冰韦则踱到另一头,下了舱底,而后交代厨子备些热汤。

当他走上甲板时,正巧碰见了索冀礼,他虽心里不舒服,不过仍是恭敬地说了声,“将军。”

“嗯!”索冀礼低沉地应了一声。

这时,两人忽然听见霜儿的呼唤声朝这儿而来。“公主、公主——”

冰韦的心猛地一跳,急忙朝霜儿奔过去。

霜儿一瞧见他,立即问道:“公主呢?”

“公主不是站在船边吗?”他说话的同时,边快速奔向船首,却发现没有半个人影。

“没有,公主不在这儿。”霜儿急了。“我出来时没瞧见公主,所以想,公主是不是走到别处去了?”

冰韦立即觉得不对头,他立刻大喊,“公主——公主——”

索冀礼这时也觉得苗头不对,立刻喝问道:“怎么回事?”

霜儿慌张地道:“刚刚……刚刚公主还在这儿的,怎么……怎么一转眼……”她忽地哭了起来,声音哽咽。“公主、公主,您在哪儿?您别吓奴婢啊!”她大叫着。

冰韦的心脏狂跳,冷汗几乎要冒出。他抛下伞,双手圈在嘴边跟着大喊,“公主——”随即就在甲板上跑了起来。索冀礼此时的脸色也不对了,他斥道:“哭什么?把话说清楚,公主没在船舱里吗?”他不等霜儿回答,便已拔腿跑进公主的船舱里。

霜儿跟在后头,哭道:“奴婢才从舱里出来,公主……公主没在里头……”

索冀礼又冲出来,朝四周大叫着,“公主——”他开始急切地跑了起来。

“公主——”霜儿嘶声力竭地大喊,脸上的泪混在雨水里。“公主……您……您别吓奴婢啊!您知道奴婢胆子小,别吓奴婢啊……”

这夜,雨没停,滂沱的下着,淹没了一句又一句的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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