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大丈夫 第二章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医疗仪器运作的声音响着,阳光透过窗棂洒入病房,却没有为病床上昏迷的人儿带来一丝希望。
偌大的头等病房里,官泽韬右手缠着绷带,额角的纱布遮掩住缝了五针的伤口,满脸胡渣,模样憔悴,坐在病床旁,彷佛被下了定身咒,左掌握着床上人儿柔若无骨的手,动也不动的静静凝视。
乔景谊双眼紧闭,面容苍白,头上裹着一圈纱布,平躺在病床上,若不是胸口还有因为呼吸而起伏,了无生气的模样,真的很像已经魂归西天。
前晚的车祸,造成一死三伤,酒驾的对方送医后不治,司机和官泽韬伤势都未危及生命,可乔景谊却陷入昏迷,至今已是第三天的下午,仍旧没有醒来,等得官泽韬心急如焚又束手无策,内心备受煎熬。
“官先生,你自己也有伤在身,要多多休息啊!”
特聘的专属护士Miss林见官泽韬像尊雕像似的一直守候在妻子床边,感受到他的情深意重,不禁既同情又感动。
辟泽韬置若罔闻,忧虑的眸光未曾移动一分一毫。
这样的状况,他怎么可能有办法休息!
医生明明说她没有立即的危险,可为什么她还不醒来?
大掌轻抚那犹如沈睡般详宁的容颜,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景谊是如此的纤细脆弱,要怎么与病痛抵抗?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躺在床上的是他,而不是她!他比她强壮,比她勇敢,比她更放不下心爱的对方,即便是倒下了,也绝对会努力醒来,舍不得让她担心难过。
“你要把自己照顾好,等她醒来,才能好好照顾她呀!”Miss林好心给予安慰和鼓励。
这年头,英俊多金又这么爱老婆的男人简直比北极熊还珍贵,病床上被他所爱的女人可真幸福,希望她也能幸运度过这一劫才好。
“妳去把医生叫来,叫他们再仔细检查,到底为什么醒不过来?”官泽韬久未开口的嗓音低沈沙哑。
“晚点医生就会来巡房……”Miss林看了看手表说道。
“现在!”他不耐的低吼,霸道的坚持。
Miss林噤若寒蝉,赶紧依言照办。
辟泽韬眉心紧拧,烦躁的吐气。
他没办法这样枯等,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如果这间医院的医生医术不够高明,他不排除转院的可能。
他把额头抵上两人交握的手,诚挚祈祷。“景谊,妳快醒来吧!”
濒地,掌中的柔荑有了几不可察的动静,他心口一震,陡然抬眸,紧张的来回审视她的脸以及最先有反应的柔荑。
纤指又轻轻动了动,静止的眼睫也微微轻颤,官泽韬一颗心高高悬挂,目不转睛的屏息等待。
未几,她紧闭的眼帘缓缓掀起,目光先是没有焦距的望向天花板,凝聚焦距后随即看了看四周。
“景谊?!”他小心翼翼的轻呼,生怕吓着了她,压抑着内心的欣喜若狂。
听闻叫唤,乔景谊把目光挪向他,对上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忽然被他抱住。
“老天!妳终于醒了!”确认她会响应他的叫唤,视线可以和他交会,官泽韬的心情相当激动,忍不住一会儿紧抱住她,一会儿捧着她的脸瞧,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走……”乔景谊一醒来就受到这么激烈的对待,想要起身却没有力气。
“妳受伤了,先别起来,我去叫医生。”察觉她想起身,他轻按她肩膀,低声哄慰,习惯性的欲在她眉心印上一吻,这才赫然发现胸膛被她的小手抵住,还有瑟缩的反应。
他困惑的顿住动作,柔荑的抵制虽然力道很轻,阻隔的距离也只有一臂之遥,他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彷佛这一推,被她推得好远……
欣喜的感觉冻住,他纳闷地问:“景谊,妳怎么了?”
“先生,请问你是谁?”乔景谊比他还纳闷。
轻声疑问却恍如雷殛,劈向官泽韬。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是谁?!
心中霍然一阵恐慌,他赶紧镇定心神,僵硬的牵起嘴角。
“景谊,别开这种玩笑了……”他安慰自己,是她顽皮的恶作剧。乔景谊定定看他,眸底有着防备。
这男人好奇怪,为什么他对她又亲又抱?又怎么知道她的名字,还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还有,她为什么这么虚弱?
辟泽韬心悸,血液在她陌生却没有任何虚假的目光下缓缓冻结,空气突然间变得稀薄。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不认识你!”乔景谊再度开口,坦白直述,浑然不知这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却像抽打在他心中的鞭子,划开一道伤口,痛楚的流出血来。
他僵住,脸色顿时刷白。
他最深爱的妻子,竟然不认得他?!
病房里,官泽韬忐忑不安的站在一隅,看着主治医生和护士为妻子做检查,并询问她的感觉和状况。
辟泽韬的心情忧喜参半,她能够苏醒过来,没有其它重伤,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值得欣慰,可是,方才景谊刚醒来时的反应和眼神都很不对劲,令他此刻担忧得犹如置身于冰窖之中,听着医生和她的对话,一颗心愈来愈冷。
“……小姐,请妳试着介绍妳自己好吗?”医生要求道。
“介绍?”乔景谊愣了愣。躺在病床上还要自我介绍?好奇怪!
“对,因为妳这次发生意外,头部有受伤,所以我需要评估确认一些问题,请妳说说妳的姓名、年龄、生日、职业……可以详细一点更好。”医生噙着和善笑容,耐心诱导。
她看了看一屋子陌生的人,有些惶惑,可医生的专业权威感还是让她乖乖听话。
“我叫乔景谊,景色的景、友谊的谊,十月十三日生,今年二十二岁,刚从C大传播系毕业……”众人讶矣邙凝重的神色令她缓缓停下叙述,不安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在妳昏迷之前历经了一场车祸,头部受到了撞击,以至于可能造成部分记忆丧失,也就是俗称的失忆症。”医生答道。
“失忆?!”乔景谊讶然低呼。
现在是什么状况?拍戏还是作梦?怎么会出现这个字眼?
“是的,因为根据妳刚才的叙述,记忆可能停留在二十二岁那年,而现在已经是七年之后。”医生继续说。
“怎、怎么可能?这太夸张了吧!”她脸色僵凝,震愕失措。
“护士,把电视打开,转到新闻台。”医生下指示。
堡士小姐明白医生意思,立刻依言照做,按开挂于墙上的液晶电视,选择有标示日期时间的频道。
乔景谊一看,呆若木鸡,脑袋一片空白,心情纷乱不已,感觉不可思议极了。
她居然忘了七年之间的记忆?
这么扯的事,居然发生在她身上?
在此同时,医生和官泽韬交换了眼神,官泽韬朝病床走近,医生随即再向乔景谊问道:“景谊小姐,妳认得他吗?”
疑惑的目光朝方才忘情拥抱她又意图亲吻她的男人看去——他身形伟岸高大,虽然下巴布满胡髭、额前黑发垂落,却丝毫不损他深刻俊挺的五官。
她不能否认他的出色,也因此,如果见过他的话,应该是不会忘记才对,现在没印象,代表真的没见过。
“不认得。”乔景谊肯定的摇摇头。
“景谊!”再次听到她笃定的回答,一字字彷佛撞击上他的胸膛,官泽韬抑制不住受到冲击的心情,激动的伸手揪住她的臂膀。“我是官泽韬,是妳的丈夫,妳怎么会不认得我呢?妳再仔细看清楚一点!”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可以忘记其它事,但怎么可以连他也忘了?!
捕捉到话里的重点,乔景谊不禁错愕的呆住。
丈夫?他居然说他是她的丈夫?!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医生、医生……”乔景谊害怕起来,向医生求助。
“官先生,你先冷静一点,别激动,这样会吓到病人的。”医生护士不约而同的上前制止,扳开他的箍制。
辟泽韬被护士小姐请到病房旁的客厅等候,医生则继续对乔景谊进行检视,片刻之后,医生才去向官泽韬说明她的状况。
病房里静了下来,只剩下乔景谊和专属护士Miss林。
“乔小姐,我是官先生另外请来负责照顾妳的护士,妳可以叫我Miss林。”Miss林上前替乔景谊将被子盖好,见乔景谊微微一笑,决定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乔小姐,这两天官先生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妳床边,如果不是很爱妳,他不会关心担忧成那样子,连我这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很感动。”
乔景谊怔怔看着在替那男人说话的护士小姐,此刻也感到茫然惶惑。
对目前的她而言,这些都是凭空多出来的事,教她一时怎么接受?
“没想到妳好不容易醒来,却失去记忆……要是换作我被心爱的人忘记,我一定会难过得受不了。”Miss林还在讲,因为阅历不够丰富,从事这份工作以来还没接触过失忆的病人,这个状况让她很诧异。
“Miss林。”乔景谊勉强牵唇打断她,她的滔滔不绝令她头昏脑胀,心烦意乱了起来。“我想休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好吗?有事的话我会叫妳。”
“喔,好。”Miss林赶紧退出病房,在客厅候着。
乔景谊才刚静下来放松一些,官泽韬又忽然步入病房,看见他,她忍不住绷紧神经,陡地睁圆眼睛。
那出于反射的防备,虽然几不可察,但还是使得官泽韬心口彷佛扎上一根细针,不由得眼色一黯,神情益发冷郁。
这种似乎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失忆情节,令他觉得荒谬无比,可偏偏它真实的发生了,所以就算再难接受,也唯有硬着头皮面对。
也因此,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他必须试着接近她。毕竟方才与医生的沟通中,有提及身边的亲友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她接触过去习惯的环境和人事物,或许可以刺激她的记忆,让她想起被遗忘的那段时光。
来到床畔坐下,他习惯性地覆上她的手,看向她的眸光依旧漾满对她才有的温柔。
“景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欲伸手探触她额头,她却像受惊的小动物般闪躲,被覆住的柔荑也抗拒的抽回。
“啊!”乔景谊痛呼,因为抽手的动作太大而扯到点滴针头。
辟泽韬惊愕,顿住动作,看见鲜红的血立刻冒了出来,连忙叫人。
“Miss林!”
“来了。”Miss林被那紧张的语调给吓到。
“她手上的针流血了,快点处理。”官泽韬焦急的拿了一迭卫生纸覆住冒出的血,Miss林赶紧跑出病房拿来新的注射针,替乔景谊重新注射。
“要小心哦,动作太大针会跑掉的。”Miss林熟练专业的迅速打好针,叮咛后再度离开。
“对不起,我不知道妳这么抗拒我的靠近……”官泽韬这回改站在床前。
乔景谊垂眸,不知怎么回应。她不能否认,因为她的确不习惯让一个陌生男人如此亲近;但若是承认,似乎很伤他的心,所以干脆以沉默代替。
明白她的沉默,官泽韬不禁暗叹,尝到喉间猛然窜上的浓烈苦涩。
“放心吧,在妳允许之前,我不会再随意碰触妳。”无奈的被她放逐在记忆之外,在这彼此都觉得无法适应的当下,他也只能调整自己,决定暂时保持距离,以免令她反感。
闻言,乔景谊怯怯抬眸看向他。
他的眉心堆积了浓浓的哀愁,眼神布满忧郁,不知为什么,她似乎感染到他的心痛,胸口不由得郁闷了起来。
他似乎对于她的疏离,感觉很受伤?
他说的那些话,虽然是保证,却彷佛呕心沥血才有办法说出口似的!所以,他的保证是可以相信的吧?
既然,他愿意尊重她,那么,他应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才对。
“我想见我爸爸妈妈。”她开口说道。
“好,我会联络他们。”亲人的抚慰对她有益,官泽韬一口应允。
现在也只能向上天祈祷,希望景谊尽快找回遗失的记忆了!
五天过去,乔景谊失忆的状况没有改善,只不过身体已休养得差不多,在医生批准下已经可以出院。
不过医生也说过,她的情况有可能下一分钟就恢复记忆,也有可能永远想不起来,因为脑部的结构太精密,很难预料,也不能保证。言下之意,就是顺其自然,强求不来了。
所以即使这几天以来,她的爸妈和要好的大学同学轮流来看她,像复诵经文似的一直想填补她脑子里那几年的空白,她依旧只记得大学毕业以前的事情,关于出社会后曾担任记者工作,以及和官泽韬邂逅恋爱结婚的过程,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有的只是他们说个不停的那些内容。
而且她很难接受自己已经成为官太太的身分,也不太能适应官泽韬的存在,要不是没被她忘掉的父母亲与一票友人不断灌输她这个事实,证明官泽韬和她的关系,恐怕她会将这个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拒于门外。
包无奈的是,远道而来的父母竟然待了三、四天就离开,不但没有要带她走,还说为了刺激她的记忆,要她乖乖的跟官泽韬回家!
老天,她记忆里的家,是没有官泽韬存在的好吗?
想到要跟他朝夕相处,想到他们曾经有过亲密关系,她就浑身不对劲!
“连婶,东西整理好了吗?”西装笔挺的官泽韬大步跨进病房里,扬声问着从家里调来、协助专属护士照顾妻子的资深管家,特地来接妻子出院。
“都好了。”连婶正好拉上旅行袋拉炼,应道。
辟泽韬环顾四周,搜寻的目光在窗边寻获妻子的身影。
“景谊,今天感觉怎样?”
碍于她的生疏防备,他不能再无所顾忌的靠近她,因此刻意保持几步距离,抑制想要碰触她的渴望。
“还是一样。”乔景谊微微扬唇,知道他问的是失忆情况有没有进展。因为刚刚才想起他,也因为一看见他就觉得心跳加快、不自在,所以下意识绷紧神经,拘谨起来。
点点头,官泽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不要紧,回家后说不定可以想起些什么。”这话虽然是说给她听,但安慰自己的成分更大。
天知道,被排除在她的记忆之外,连碰也不能碰她,他的心里有多么难受!
“那个……泽、泽……”乔景谊瞧见他眼底掠过一抹受伤,不禁又感到歉然内疚,想唤住他,却结结巴巴,像唱片跳针。
“泽韬。”他旋踵回身,耐心的重复介绍自己的名字。
以往,她喊他名字喊得多么甜蜜,此刻却这般生疏困难,听得他一颗心宛如被细针扎刺着。
“泽韬。”她漾出友善笑容。努力以自然的语调唤他。
他勉强牵唇一笑,静待下文。
“对不起。”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见他难过,而她就是使他难过的人,实在是于心不忍。
易地而处,如果是她被最亲密的人遗忘,肯定会伤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天天哭红眼睛吧?
但是,他却能这么镇定的面对,还能耐心的诱哄她,可见,他若不是很坚强,就是暗地里费力压抑住那些负面的心情。
他摇摇头苦笑。“不是妳的错,不用跟我说抱歉。”一切都是意外,怎么能怪她?
“我答应你,会努力适应、努力恢复记忆的。”乔景谊漾出开朗微笑,给予保证。
辟泽韬望向那睽违多日的甜美笑容,阳光在她身后洒落灿亮光芒,模样仍旧清丽动人,眩惑他的目光、撩拨他的心跳。
不讳言的,这一星期以来,他感觉自己正在经历生平最混乱的状态,像是被鬼魅附身,周遭一片黑暗,看不见光明。
她的防备疏离,带给他莫大的打击,他需要时间冷静,接受被她遗忘的事实;而她也在适应不在记忆中的一切事物,所以两人还没有好好的针对失忆这件事沟通过。
但此时此刻,听见她亲口承诺愿意努力,奇异的驱走了那种绝望的阴暗感,重现曙光。
被个角度想,历经生死一瞬间,他们没有天人永隔,她能活下来、醒过来,还安好的看得见对方,其实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宠了,不是吗?
所以,如果让她平安醒来的代价是失去对他的记忆,那也是值得的。
她忘掉他们的过去,他就努力让她再想起,要是真无法勉强,那制造新的记忆也行呀。
与其郁卒沮丧的度日,不如重新追求她,让她重新爱上他,没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思及此,官泽韬的心情霍然开朗,眉头不再抑郁纠结。
“谢谢妳,我们一起努力吧。”他朝她伸手,期盼她卸除心防,不再回避他的碰触。
乔景谊微微迟疑的看了看他指节修长、厚实干净的大掌,再循着他的臂膀往上移向那透露刚毅性格的方正下巴、厚薄适中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再对上他炯然有神、宛如鹰隼般的眼眸,一阵电流冷不防地窜过她心底。
眼前这个出色伟岸的男人,居然就是她最亲密的丈夫,她深爱的对象!
可惜,他熟知她的一切,她却对他完全陌生……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有点惶惑,不知怎么对待他才好!
可是,既然她身边的亲友都承认他的存在,还说他平常对她多么疼惜宠爱,那么,她应该要试着相信他才对。
抿起一弯甜美笑弧,她把柔荑搁进他掌中,透过手心传来的温度熨贴着她,涌出一道暖流淌进她心扉。
他们相视而笑,从此刻起,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