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咬不到 第五章
棒天上班,温叆召开会议,解说凯索在家中为自己设下的限制。
“……他家中有保全系统,监控所有的出入口,想打开大门一定要刷卡,窗户打开也会被监测,他会处在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下,我稍后会联系保全公司,跟他们研究怎么把资料传过来。”
雷家华皱眉。“你住在他隔壁,这样安全吗?”
“怎么会不安全?他自愿被监视,代表他有意愿配合,我想他不会多惹麻烦。”
他担心的是另一种安全……雷家华抿着唇,不说话。
温叆望向另一位同事。“陈主任,你昨晚去拜访凯索,结果如何?”
陈主任起身,他是昨晚去拜访凯索的两人之一,是退休警官,有多年审案经验,精于察言观色,曾突破许多狡猾犯人的心防,温叆就是看中他的资历,派他去询问凯索。
陈主任道:“我问了他很多问题,全程两个小时,有录音,我稍后会把录音和报告一起递交。我觉得他不是我们要找的嫌犯。”
“怎么说?”温叆不动声色,暗暗松口气,由一位退休员警来说出这句话,比她更有说服力。
“在整个问话过程中,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对案情一无所知,我不断旁敲侧击,他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若不是非常精明狡猾,就是真的无辜。以我过去的经验来判断,我认为是后者。”
“而且,我觉得案子有疑点。”昨晚和陈主任同去的吴姓警官开口。“第三个案子很明显和前两个不同,现场差异太大了,假如前两个命案是同一人所为,我想犯下第三件命案的可能另有其人。”
“我曾经想过一个可能……”温叆沉吟。“也许两个女孩是自杀,她们都在浴白里被发现,浴白是女性自杀者偏好的地点,另外她们的家人也都坦承,死者有感情或人际方面的问题。”
众人议论纷纷。“我也有想过可能是自杀。”
“现场血迹不多,可能血不是被吸血鬼吸干,而是从水管流掉了。”
“可是现场没有发现遗书,再说,脖子上的洞要怎么解释?”
“也许是自戕?”
“我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杀,两个彼此不认识的女孩子,隔了几天,用相似的方法死在自己房间,两个现场惫有几乎一模一样的仪式痕迹,这怎么可能是自杀?”
温叆道:“自杀只是我的假设,还需要证据支持。总之,目前仍然不排除凯索的嫌疑,请吴警官把我们目前的进展回报给警方,要是发现新的证据,也请随时通知我们。今天先到这里,散会。”
温叆走出会议室,雷家华追上来。“小叆!我不放心那个吸血鬼住你隔壁,我去跟你住。”
她垭然。“不必了,这样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她拒绝得好快,雷家华敏感地猜测,莫非她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她与凯索?
“我不喜欢有人进我家,你知道的。”
“好吧,那我去住那个吸血鬼家,监视他。”
“没必要吧?他家已经设了保全系统,他也很合作,应该不会有问题。”
“为什么你坚持不让我去?不让我住你家,也不让我跟他住?”雷家华更怀疑,要是她与凯索之间清清白白,何必这么排斥他去?“我只是想保护你,要你接受我的保护,有这么困难吗?”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样麻烦,还有,我不喜欢有人进我家。”温叆皱眉,他今天怎么了,这么不可理喻?
“是吗?我看你让那个吸血鬼进你家,你倒是很无所谓。”
“他没进我家。”但恐怕快了……凯索会把那一坪选在哪里?客厅?书房?不管在哪,她都觉得浑身不对劲。
“就算现在没有,以后呢?他住久了,总会找到机会迸你家,他要搬去你隔壁,你竟然没反对,他要住就让他住,你这样太奇怪了。”
“他把那间公寓买下来了,那是他的房子,我有什么权力反对他住?”
“小叆,你到底怎么了?你跟他谈过一次,就认定他无罪,之后就站在他那边,不断帮他讲话,每句话都在替他月兑罪,你这样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你。”
温叆也恼了。“我才要问你怎么了?你完全不看事实和证据,一口咬定他有罪,你这样让我怀疑你是否还适任副署长这位置。”
“你想撤换我是吧?我知道你现在整个偏向他,任何反对他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你要撤换我就换,我就看你怎么跟大家说你为什么换掉我!”
“你别以为我不敢!”她沉住气。“你闹够了没?你是中邪还是吃错药?请你冷静一点,你到底怎么了——”
“因为我还爱你!我受不了你愿意跟他当邻居,却不肯让我去陪你!”雷家华吼出来。
温叆被震撼,他还爱她?原来他是在嫉妒?她茫然,很惊讶,但并不感动,她早就不爱他了,他这些出于嫉妒的言语,只让她很困扰。
她没反应,让雷家华很狼狈。“你没什么话要讲吗?”
她叹气。“抱歉,我们早就结束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了。”
“我们可以重来。我承认当时是我太冲动,我错了,你应该给我机会……”
“我没办法,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你还记得我们分手的原因吧?因为我是你的上司,要对你发号施令,你无法忍受这种情况,我们当初就是因此分手,现在有可能继续吗?我不这么想。”
“我都跟你道歉了还不行吗?”雷家华又火起来了。“我不曾跟哪个女人这么诚恳地认错!你还要我怎么做?”
“这不是道歉的问题,就算要道歉,现在也已经太迟了。”
温瑷心平气和地道:“听你的语气,你虽然道歉,可是心里不高兴,其实很不服气,不认为你有错,对吧?其实以你的条件,你可以找到其他的好对象,不必对我这么执着,我们有太多地方不合,还是当朋友就好。还有,公事上,请你用正式职称称呼我。”
“怎么?那个吸血鬼不准我叫你小叆吗?”雷家华语气很酸。
“跟他无关。我只是希望公私分明。”说完,她定回办公室。
雷家华望着她的背影。当初受不了当她下属,被她使唤,一时冲动地要分手,却没想到分手后依然被她吸引,她头脑机敏、处事俐落,确实有才能,他认为署长一职应该属于他,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做得比她出色。这女人,令他嫉妒,又矛盾地迷恋。
雷家华苦笑。她真是他的克星。
巴雷家华的这番对话,温叆转眼便忘了。教她耿耿于怀的是输掉的那一坪。
多久没有外人进入过她的家了?至少十年吧?她想换墙壁颜色时,自己买来油漆粉刷,连水管不通都自己动手修理,她无法忍受屋里有人在,尤其是男人,那令她神经紧张,非得让对方始终在自己的视线中,否则她会很紧绷,焦躁不安。
能叫凯索别来吗?大概很难。她试着宽慰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她不再是无助的小女孩,不需要这么神经质,草木皆兵。
可是只要一想到有人要进入家里,她大脑就会突然空白,忘了自己手上在做什么,讲到一半的话忘了下文,频频恍神。
她整天焦虑。心神不宁,下班后她回到家,刚洗好澡,喂饱松鼠,门铃响了。
是凯索。他穿着轻便的居家衣服,金发垂落在笑吟吟的琥珀色眼睛上方,还拎了个包装漂亮的礼物送给她。
“我可以进去吗?”他礼貌地问。
“我说不可以,你会转头回家去吗?”
“当然不会。”他咧嘴笑。“放心,我会精密地测量出一坪的大小,保证不会多占用你的空间。”
于是,凯索还是进了她的屋子。
他带了卷尺来,在地上量出一坪空问,用粉笔圈起,他还自各一把木头摇椅,放在粉笔圈中央,然后,他坐在摇椅上,把拖鞋月兑了,眯着眼,长腿交叠,摇椅轻轻摇蔽,他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再给他一条毯子铺在腿上,就更像安养院那些悠哉晒太阳的老人家了。
败惬意是吧?把她家当自己家了。温叆坐在沙发里,试着表现得从容自在,但是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看她抱着笔电,凯索问:“你把工作带回家做?”
“嗯,最近比较忙,有些报告要赶。”她打算整晚假装工作忙碌,不理他,也许他觉得无聊,就会回家去了。
“客人来你家,你没什么东西招待吗?”
他可以再嚣张一点!她瞄他,他坐在摇椅上摇啊摇。“抱歉,我家吃的虽然不少,不过没什么适合吸血鬼的,要不然……冰箱有猪血糕,你要吗?”
“那还是算了。”他笑了,打量她的屋子,屋子几乎完全打通,没什么隔间,屋内状况一目了然。“你家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是吗?”
“我以为你家应该布置得很温暖、很女性化,结果……有点落差。”屋子的主色调是地中海风格的蓝白色系,应该予人热情明亮的感受,她偏偏强调出冷冰冰的风格:灯光太亮,显得白色部分太冷,家具物品井井有条,雪白瓷砖地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太干净、太整洁了,像样品屋,没有一丝人气。
她凉凉地道:“不喜欢的话,你可以不要待在这里啊。”
“我只是说跟我想像的不同,没说不喜欢啊。”屋角仅有的两个隔间,其一有扇雾面玻璃门,显然是浴室。“浴室旁边那间是什么?”
“我的卧室。”
“你的卧室?你的浴室比卧室还大?”一般女人不都喜欢卧室大一点?
“你意见很多耶,这里是我家还是你家?”
“我不是有意见,我是惊讶,你的卧室看起来只有……两具棺材那么大。”
“你没有好一点的形容词吗?”她抄起一叠便利贴丢他。
他偏头闪过,无辜道:“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强调,你的卧室真的很小。”
“够睡就好。”
“你好像不太懂得享受生活。”屋子空间这么大,她却只划分那么小一块区域给最放松的私密空间,简直是自虐。他很纳闷,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在自己家里反而更放不开?
“每个人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我就是喜欢这样。”他总算听出她语气不对劲。“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只是工作忙,有点累。”他已经待五分钟了,还要待多久?“最近署里超忙,都是因为某人,这个某人现在还入侵我家,让我连下班都躲不开他,害我更累了。”
他大笑。“好好好,是我的错,害你这么累,我真过意不去,不然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来陪你聊天解闷,讲笑话逗你开心,好不好?”
每天?她瞠目。“免了,你最好不要来。”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来你家吗?”
“我很忙,你来我这里,我没办法好好做事。”
“你又不是每晚都要加班写报告。”
“就算没事做,我也宁可一个人。”
“为什么?一个人不是很无聊吗?我过来找你,跟你作伴,假如你今天发生快乐的事,和我分享,我可以陪你一起开心;要是心情不好,我陪你一起骂,听你发泄,不是很痛快吗?两个人总是比一个人好。”
“我不觉得。我遇到快乐的事,不需要跟人分享,也会觉得很开心。要是遇到讨厌的事,我也有发泄情绪的方法,例如做运动减压,或者自言自语骂一顿,不是非有伴不可。”
“可是,要是有个人陪着你,不论快乐或难过时,当你望着他眼睛,你知道他都会理解,能回应你、包容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论快乐或难过……当她望着那双眼睛,这句话在她胸口狠狠一撞。怎么他竟和她有相同的向往?他们认识不久,了解不深,为何他能碰触到她内心深藏的渴求?
她迷惘,好像感觉到某种征兆,心跳好急。如果有一个人明白她不曾诉诸言语的渴望,在无形中与她契合,像一块拼图,嵌合她内心的期待,这是不是命运在暗示,他就是属于她的那个人?
他继续说:“也许偶尔会吵架,会闹意见,但你知道,他不会伤害你……”
伤害。
这两字像一根细针刺进她的心,那么细小的伤口,那么巨大的痛。
她嗓音僵硬。“你会待到很晚吗?我的报告还有很多要写。”他也许无意中碰触到她的渴望,但他不懂她的恐惧,她就是无法容忍房子里有别人。有第二个人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伤害。
他闻言,久久不语,久到她以为他不高兴了,他却缓缓指向她背后。“……有老鼠。”
她回头,看见布奇躲在沙发后。小家伙一听见门铃就去躲起来,现在大概判断来访的客人无害,所以溜出来了。它遮遮掩掩地藏在椅脚后,伸出一颗小脑袋,偷窥新邻居。
“那不是老鼠,是松鼠,是我养的,它叫布奇。”
听见主人召唤,松鼠溜出来,躲到茶几下,继续探头探脑。对这个陌生人,它还处于观察状态。
被它观察的对象,凯索,则处于神经质状态。他颤声道:“那是老鼠。”他竭力克制把摇椅扛起来砸过去的冲动,见鬼的她干么养这种东西?
她纠正。“它是松鼠,你看它的尾巴,大大的,很蓬松。老鼠的尾巴是细细的一条,松鼠和老鼠的毛色也完全不同啊!”
吱!小松鼠好得意,抬头挺胸,示范抖尾巴。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抖啊抖,抖得凯索毛骨悚然,快要崩溃,他急急指责。
“它当然是老鼠!它怎么不是老鼠?你看它那副鼠头鼠脑、鼠耳朵鼠眼睛鼠鼻子鼠胡须,它、是、老、鼠!”
他仓惶的眼神、急促的语气,教温叆一凛。“凯索,你……”
“原来你怕老鼠啊。”
“我……不怕……”不怕才怪!他怕死了,这世上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三种东西,其一就是鼠辈。眼看这万恶的小家伙逐步逼近他,他喉头梗塞,发不出声,他要抓狂、他要崩溃了!
然后,他眼角瞥到更恐怖的东西,立刻跳上摇椅,失控大叫。
温瑷笑了。“有这么可怕,吗?布奇又不会咬你,它很乖的——”顺着他眼神看去,她也跳起来大叫。“啊——”
两个成年人一起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惊恐?是一只蟑螂,出现在墙角,这不到十公分长的小生物,令人理智崩溃,肾上腺素激增,全部发挥在声带上头。
在两人失控的大叫声里,小松鼠布奇很茫然。
温叆喘口气,马上命令在场的唯一男性。“你快去把它打死!”
凯索大惊。“我?为什么要我去?”
“当然是你!男人要负责打蟑螂啊!”
那他不当男人可以吗?这话凯索说不出口,只能哀怨地承认:“我……我怕蟑螂。”别逼他。
“你是吸血鬼还怕蟑螂?”
“吸血鬼和怕蟑螂之间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吗?为什么吸血鬼不可以怕蟑螂?我就是怕不行吗?我曾经在废屋里看到一大堆蟑螂就吐了,我曾经在一艘渔船看到老鼠加蟑螂也吐了,我还……”他怕到极点就会语无伦次,讲个不停。
“够了,我知道你很怕,你别说了。”蟑螂要是不处理掉,万一半夜爬上她枕头怎么办?
温叆想起前阵子报纸提供的方法,赶紧奔向阳台,带着一个有喷头的小鞭子回来。
凯索问:“你要做什么?”
“这里面装了洗衣精,用这个喷蟑螂,它只要几秒就死了。”
用洗衣精杀蟑螂?听都没听过,有用吗?他看她蹑手蹑脚走近蟑螂,按下喷头,咻!蟑螂受到攻击,拔腿就逃。
她追上去,继续喷,蟑螂一路逃,她一路喷、喷、喷、喷、喷,终于蟑螂停住,翻肚挣扎,她继续对准它猛喷洗衣精,不到两分钟,它不动了。耶!搞定。
凯索难以置信。“就这样?它就这样死了?”
“我在报纸看到的,原理好像是因为肥皂水会洗掉它身上的蜡,把蟑螂的呼吸孔阻塞,它就窒息死亡,这比用拖鞋或报纸打好多下,打死了还要收拾善后,超恶心,用这个喷,迅速有效,喷完之后还香香的。”她笑望他。“这招怎样?”
他望着她,她拿着小喷罐,单手插腰,笑吟吟,在他眼中宛如威风凛凛、帅气耀眼的女战士。她打败了可怕的小生物,也一并将他征服,女神啊!她拯救了他,他心悦诚服。她太棒了,他一生一世都要追随她!
结果,因为出丑,凯索尴尬地早早告辞。
温叆觉得好笑,一想到两人相对大叫的低能场面,她就忍不住笑出来。两人都这么怕蟑螂,难道以后再碰到这恶心生物,都得靠她处理?
以后?发觉自己预设他还会再上门,她茫然了。她明明还是没办法接受家里有别人啊……
长年来,她看过这方面的书籍,也征询过医师意见,但还是无法克服和另一人待在家中的心理障碍。她的心病了,无法痊愈。
他走了,她松口气,可是,也有点空虚。
他没把摇椅带走,她偷偷坐在上头,椅垫很软,她拆开他送的礼物,原来是双拖鞋。她穿上拖鞋,学他摇蔽摇椅,晃啊蔽地好舒服,很放松。布奇爬到她腿上,他们一起坐着摇椅看电视,她的眼睛被声光画面丰富,内心却觉得空洞。她想念那双琥珀色眼眸,想念望着他的感觉,想念他那些话,心仍在强烈澎湃。假如是他,他能理解她、包容她吗?她觉得他能。
第一次,她想要克服心病,可是,该怎么做?
这晚,她作了恶梦。梦里的她是个小女孩,坐在床上,听着房间外的吵闹声,男人在怒骂,女人在哭,东西乱扔,砰砰响……她望着房门,好害怕它被东西撞开,或被打开。
蚌然,房门开了,男人冲进来,揪起床上的她,拳头劈头劈脸地打下来。女人哭着劝阻,被男人推开,她挨打,好痛!但她不敢
哭,要是哭了,会被打得更凶。
她抱着头,咬着嘴唇,忍住眼泪,沉默地挨打……
她惊醒了,满额冷汗,房里一片漆黑,她慌张地模索床头灯,开亮,朦胧的光照亮黑暗,亮着床头上的一帧照片,是她七岁时与母亲的合照,也照亮房门口那把椅子。它抵住门把,除非她把椅子移开,没人能从外进入房间。
扁亮让她安心了点,却觉得嘴唇很痛,她一舌忝,都是血腥味。她在梦里把嘴唇咬破了。
凯索很想死,没什么比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出丑更难堪了。
懊吧,虽然有蟑螂,但蟑螂不会每晚出现,他可以厚起脸皮当作忘记这回事,但那只老鼠——松鼠,该怎么办?那孽畜是她的宝贝宠物,想当然她不会拿洗衣精对付它,当他与它有冲突,她会选择谁?这答案,他不想知道。
虽然很怕老鼠,但更想见她,于是他决定改邀她过来他家,但她拒绝,说她忙着写报告。他无计可施,隔天晚上,还是上她家报到。
一见他,温叆笑眯眯。“我有礼物送你。”她从茶几下拿出礼物,是个很大的喷罐,她眼中闪烁着揶揄的光芒。“这样即使有蟑螂大军来,你也不怕了。”
他叹气。“要是有蟑螂大军来,我就昏倒了,这东西也用不上了。”
她大笑。“有点志气好吗?这么容易就昏倒。”
“我很有志气啊,昨晚不知道是哪个没志气的主人,推客人去处理蟑螂?”
“是喔,又是谁超有志气地说他怕蟑螂,还一副快哭的样子?”
他们互亏对方,边说边笑。他又来她家,她还是很紧张,却很高兴见到他。
凯索说起对这些小生物的恐惧。“我七岁那年曾受过重伤。吸血族在二十岁之前,身体还在成长,比较脆弱,我父亲为了治疗我,给我服用一种草药,让我昏睡,把我放进棺材……”
“棺材?”
“服下那种药之后,必须避开一切光源,连月光也不能照到。他找不到绝对隐密的地方藏我,只好把我放进棺材,埋在土里。他预计治疗时间是七天,没想到,他没把棺材封好,我睡了六天就醒了,是痛醒的,你猜为什么?棺材里都是各种昆虫和小动物!它们以为我死了,在吃我!”
想到那恐怖的经历,他浑身发毛。“老鼠在啃我耳朵,我四周都是蟑螂和各种昆虫,我就在那堆要吃我的鬼东西里面躺了一天一夜,直到我父亲来挖棺材……”
虽然身体会再生,但是这种活生生的凌迟,成为他永远的梦魇。
她睁大眼。“老鼠咬你耳朵?”
他严肃地点头。“你也觉得很可怕对吧?”这么惨绝人寰,她一定很同情他,为他难过,很想抱抱他安慰他——结果她噗哧一笑,哈哈笑。
“你跟哆啦A梦是什么关系?”她一直笑。
“哆啦A梦是什么东西?”他莫名其妙。
结果她丢漫画给他看,这夜,他坐在摇椅上看漫画,看得津津有味,认识这只一点都不像猫的蓝色机器猫。
他也认识更多的她,例如她有一柜子的有趣漫画,在工作上积极进取的她,原来童心未泯。他发现她虽然身手矫健,但打字很慢,埋头在键盘上找字的模样,拙得好可爱。她的眼睛是柔和的棕黑色,偶尔泄漏忧郁的阴影,让他想探索其中的秘密。
他发现她穿上他送的拖鞋,好欢喜,她坐下来打报告,把拖鞋月兑了,那白皙的脚掌踩着拖鞋,无意识地慢慢磨蹭,他不禁想像,那只脚掌在床单下亲密地纠缠他的腿,细致的脚底滑过他的皮肤……他想着,意乱情迷,胸膛紧绷,身体躁热。
他想把她抱在怀里,看同一本漫画,想让她枕在他肩上,让她发丝痒着他颈子,想要每一晚,都这么和她度过……夜太静,他心头炙热的感情太喧嚣,离她这么近,却不能拥有,这强烈的渴望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望向她。她在出神,在想什么?有没有想到他?
温叆看似忙碌,事实上,她很难专心。她不时留意他,他看漫画时好认真,看到有趣之处会笑出来,那旁若无人的单纯笑声,让她也不禁微笑。
因他昨天说过那些话,她便特别留意他的眼眸。他的眼睛是灿烂的琥珀色,很爱笑,饱含笑意的眼眸无忧无虑,色泽像夕阳,直视他双眸会令人感觉温暖,感染他的好心情,把烦恼都忘了。她知道他常常凝视她,沉默又热切专注的视线藏着爱慕,教她脸蛋发烧,心窝甜甜的,飘飘然。她也会偷看他,两人偷看来偷看去,却暖味地什么也不说,活像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让她有点好笑。
真的喜欢上他了吧?否则她不会容忍他待在家中。她从不曾让哪一任男友这么登堂入室,可是,她还是希望,最好他还是离开……这种矛盾拉扯着她,她一时肯定自己喜欢他,一时又觉得只是有好感,否则,为何不能忍受他的存在?爱一个人时,难道不是应该想跟他越亲近越好吗?
假如换个地方呢?要是换个地方,她不介意和任何人相处,这样怎么衡量得出他的不同?也许根本没有不同?也许,童年的阴影已彻底毁灭她对人的基本信赖,因为她最初的信任,就是在家里被破坏……
她胸口痛起来,仿佛有一张冰冷的嘴,一副尖锐的牙齿啃蚀她。那是她的错,当初要是她坚强一点,要是她再努力一点……
所以在最安心的家里,她无法背对着人,这是对她的惩罚,因为是她的错,因为她……
砰!一声大响吓她一跳,她转头望去,凯索还坐在摇椅里,他握紧扶手,抵着椅背,整个人跟雕像一样僵硬。
布奇站在摇椅前,一人一鼠,一个在椅上,一个在地下,一股不怀好意的气氛,弥漫在对峙的一大一小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