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雪 第五章
不常见过女人的眼泪,尤其是一个牵动自己心魂的女人,向来随性、洒月兑惯了的戚侠禹简直要让这阵仗给弄慌了手脚。
“雪儿,你……你别哭啊!”生平第一次,他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我没有哭!”忿忿地用袖子擦去眼泪,她一脸的倔强。“谁说我哭了?”
“你不用这么倔强,倚靠别人并不是什么罪过。”他心疼地看着她,知道她压抑自己已成习惯。
“倚靠?倚靠谁?”她不客气地冷讽。
一个“我”字险些月兑口而出,最后还是因为怕唐突了佳人,戚侠禹才在最后一刻勉为其难地收住了。
本就没打算他能回答她,但不知怎地,他的无言竟让她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凄楚地一笑,她来到一大一小的雪狼旁边想抱起气绝多时的狼尸……不知她的意图,小狼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龇牙咧嘴地对她低咆着示威。
理解它的不信任及誓死护卫母亲的心情,素额上的寒冰化去了大半,带着同等哀戚的心情,冷雪默默地与它对视了好一会儿,尔后,在戚侠禹理解她的意图前,她已经跳出了马车外。
“雪儿?”不可能会放着她不管,戚侠禹也跟了上去。
她没理会他的叫唤,就在不远处背对着他蹲踞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答案很快地揭晓!
来到她身边,看她不顾疼痛地仅凭一双素手想挖掘葬雪狼的墓穴,一股心疼的感觉在戚侠禹的胸臆间迅速地蔓延开来。
“你做什么?”他急急地想拉起她。
“别管我!”挣开他的拉扯,她执意继续她的造穴工作。
小雪狼没能做的,她代它做!
这样的信念,让她疯狂地用双手扒着地……她没法儿置之不理啊!它让她一再想到当年的自己,也可以说是一种补偿的心理吧?!当年……她没能为她的狼亲人们做的,这时候藉着帮小雪狼的忙,让她多多少少弥补了些心中那份缺憾。
“别这样,你别逼我再出手点你的昏穴。”抓住了她的手,制止她对自己的伤害后,戚侠禹语气温柔但却不失坚定地说道。
看着他泛着温柔与疼惜的眼睛,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对着那份困扰她多时的怜惜,她怎么也挥不开那份心痛的感觉……他当她……只是病人呵……她想挥开他的箝制,但无奈,她怎么也挣月兑不开。
“雪儿。”他担忧地看着她。
“别让我恨你。”她轻喃,为了她想做的事,也因为她不需要他普爱世人式的关心?
稗!这个字让他心口一震。
对她,他一直有很多□不清的奇妙感觉,忍不住想为她做得更多,好博取一些回应……当然,不管那回应是感激还是其他什么都好,反正他从没仔细地想过,只是……恨?
就算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也能肯定,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松开对她的箝制。
双手一得到自由,她又开始拚命地扒着地,不多时,消失一会儿的戚侠禹又回到她的身边,并且无言地递过一节对挖掘有助益的厚实竹片。
被动地接过克难的挖掘工具,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的手上还拿着另一节的竹片?
“用这个吧,天阴了大半,怕是要下雨了,用这个不会伤了你,加上有我帮你,会快点的。”他解释。
咬着下唇,她没说话,默默地接受他的好意,开始换用他临时以掌力削来的克难工具挖着土,也接受他的好意让他帮忙挖这墓穴。
两个人默默地合力挖着葬狼所需的洞穴,可是天公不作美,不一会儿,在几声轰隆隆的雷声后,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
“你上马车去,这里我来就可以了。”因为雨势过大,他得朝着她喊才能让她听见他的话。
她不动,手中挖土的动作没停下,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对她的倔脾气,他真个是又忧又急,十分担心这雨势会让她染上风寒──若真如此的话,那别说是延误她治愈的时机了,只怕还会加重她体内的阴寒之气,让她尚未痊愈的内伤更难根治了。
俊挺的身形再次消失了会儿,等他再出现时,他已经从马车里的行李中拿了把伞饼来,为她遮挡那阵几乎能打死人的大雨。
“大概可以了,你拿着,我去把母狼的尸体抱下来。”见她挖得差不多了,他说道,一边想将手中的伞交到她手中,但她不肯接过。
对她来说,这近乎补偿心理的造墓行为是想弥补她过去未能做的,只要能力所及,她不愿假手他人。就看她不发一语地迳自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戚侠禹没得选择,只得为她撑着伞苞着她移动。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勉强可及的视线内,就看到两道身影游移在这雨幕中。
看着车内犹不死心对着母狼低鸣、想获得回应的小狼,想起终是不能为自己的狼亲人送终的冷雪只觉得鼻头一酸,在强忍住那份伤痛后,她用着久未使用过的语言,由喉头发出让人难以理解的低鸣声……小狼像是吓了一跳,睁着一双困惑的眼看着她,不大能理解,为什么这个样子完全跟它不一样的异类会使用它的语言,说着要它节哀的话?
在它困惑的当头,冷雪已吃力地抱起母狼的遗体……“我来吧!”戚侠禹想帮她。
她不领情,偏过身子闪开他伸出的援手,然后吃力地抱着狼尸,步履不稳地往她刚挖好的洞穴走去。
知道她对这件事的执拗,戚侠禹在心中叹气,但也只能由得她去,然后紧紧地跟在她身旁除了帮她遮风挡雨外,当然也是怕有什么临时状况出现,这般的贴近,他好能在突发事件发生时为她解决一切。
母狼遗体的重量对她而言,终究还是太过吃力,以她目前的体力来说,自是不堪负荷母狼厚重结实的身躯,走没几步,支持不住的冷雪突地脚下一个踉跄……戚侠禹稳稳地扶住了她!
没完没了的大雨中,高大挺拔的身躯紧贴着她,一手抓着伞,一手由她身后绕过,稳稳地托住她已然无力的手,撑住了母狼所有的重量。
咬着下唇,她征征地看着由她身后半环住她的臂膀。
“过去吧。”他在她耳畔轻道。
没拒绝他的帮助,藉着他的力量,她抱着狼尸来到刚挖好的墓穴边,然后小心地将气绝多时的母狼放到里头去。
从马车上跟来的小狼不明白她在做什么,看着她将一旁的土堆往母亲的身上掩去,以为她正在伤害母亲,忽地凶性大发,在没人预料得到的情况下扑上前紧咬着冷雪的皓腕不放。
戚侠禹大惊,直觉要一掌拍开它,但冷雪制止了他。
“别!别伤害它!”她用另一只手抓住他,可怎么也隐藏不住声音中的哽咽。
“不伤它?就由得它伤你?”看着她手腕上泊泊冒出的鲜血,戚侠禹心中焦躁了起来,而这样心浮气躁的感觉当然是性格洒月兑的他所陌生的。
她不语,只是征征地看着小雪狼,一双同属性的眼直直地对着它的。
她痛,但不只是手上,真正痛彻心肺的是小雪狼的反应。
这样的事她曾经历过一次,那时的她在君怀袖的仔细照顾中康复,当时,君怀袖曾想过成全她,让她回归山林,但不成,在冰天雪地的高山上,她好不容易发现的由三、四头雪狼组成的小雪狼群压根就不接受她,只用最怪异的眼神戒防地看着同样使用着狼语言的她。
她努力过,但那些狼始终不是原先那些看着她长大的狼,不论她怎么做,它们就是不肯接受有着不同外形的她。
之后,是不放心她的君怀袖想得知她安好与否,特意命人上山去找寻,想暗中探察她的近况,而在一获得她形单影只的讯息后,心地善良的君怀袖便急了,说什么也不肯留她一人孤单地活着。
接着君怀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不论她怎么样的抗拒,就是执意要带她下山,而且还以娇贵的身躯,冒着高山上刺骨的寒风亲自上山去把她带回宫中,就此重新开始了她属于人类的生活。
对冷雪而言,在被带回宫中生活前受到狼群排斥的事,是个极不好的经验及回忆,但因为她的不愿接受,再加上她一直刻意去忘掉那次的事件,所以她让自己假装忘了有那回事。
可现在再一次发生的事让她不能不去正视,就算她记得一切,记得狼族的习性、记得狼族的生活方式,记得所有所有……没有用!再也没有用了!
因为她独一无二的狼亲人们已经死绝,就算是同样的雪狼族群,不再是无害孩童模样的她也无法被他们所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只代表一件事,她曾经那么样熟悉的狼族已容不下她……再也容不下她了……像是察觉了她眼中的悲伤,小狼呜咽了一声,自动地松了口。
戚侠禹没浪费时间,连忙抓过她的手检查伤势,幸好小狼只是示警成分居多,咬得并不是很重,只咬出一些皮肉伤,流一点血而已,并没伤到筋骨。
没有人理会戚侠禹,在他想劝服她上药的当头,小狼挨了上来,示好地舌忝了舌忝她的伤处。
哀着它已淋湿的毛皮,她的眼眶红了起来,由喉中发出只有小狼能懂的哀伤低鸣声,而没多久,小狼也加入她的低鸣声中。
戚侠禹完全被隔绝在他们之外,而滂沱的大雨持续下着,像是老天爷为惯于压抑自己的冷雪落下悲伤的泪水,久久……不能平息。
自从那一咬之后,一人一兽像是取得了共识,小狼原有的敌意尽失,由着冷雪狼狈不堪地在大雨中为它堆着母亲的坟。
直至新坟堆好,在冷雪呆愣愣地对着隆起的小土丘发呆之际,小雪狼还很配合地在一旁对着新坟呜呜咽咽地低声叫着。
从头至尾,戚侠禹一直伴在她的身边,而且一直没出声阻拦她做的任何事,就算是现在,他也很不想打断他们一人一兽正沈浸在哀伤中,可是他担心她,而很担心、很担心,所以就算知道自己扫兴,他也只能肩负起这不识相的臭名了。
“我帮你上药好吗?”在人兽合一的哀凄情绪中,他杀风景地冒出这么一句。
“不要!”在这种时刻,整颗心已经空了的她直想就此消失于天地间,本能地拒绝他的关怀。
对她来说,造好了这座坟,就像是圆了她一个遗憾,这一完成,不光是力气,她只觉得整个人也被掏空了,别说是手上的一点小伤,就算现在有人拿着刀砍她个十刀、八刀的,她也不在乎了。
“别这样。”一直撑着伞没离开过她,他真的很担心她,那种心头隐隐泛疼的感觉让他极端的不舒服。
“别怎样?”像个没有灵魂的女圭女圭般,她不带一丝情感地幽幽说道。“反正也没人在乎……不论我变得如何,有谁会关心?又有谁会在意呢?”
“怎么会没人关心?至少……”急急地,戚侠禹把一个“我”
字给咽了回去,心中暗斥着自己的轻薄与孟浪。
他的停顿让她误以为是他词穷,更认定自己是孑然一身的,而心头的那份寒意也就更甚了。
“至少什么?”她冷笑着。“没有人的,是不?谁会在乎呢?
在乎这世上是不是有个冷雪?有个由狼养大的孩子,反正我早认了,所以你可以省了你那套无谓的安慰,我不在乎,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别这么说,一定有人在乎你的,很在乎、很在乎的。”就像他!他抓着她的肩喊着,可是那最后一句就是没敢说出来。
不想坚守着大夫角色,他想要更多、更多啊!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所谓的更多是什么,但至少,绝不会只是个大夫的角色。
可他又能如何呢?
她几乎是仇视着这个世界,深怕她会拒绝他的关心、他的疼惜,不得已的情况下,大夫的角色是他唯一所能选择的,天知道他多想摇摇她,摇醒她的脑袋,让她知道他满腔想倾注在她身上的关心、满月复对她又怜又爱的浓厚情意……情意?爱?!
这些字眼像道闷雷般地劈进他的意识中。
一直就不是逃避现实的人,尤其他是这样才智过人,是以须臾之间,他懂了,完全的懂了。
必于那些陌生的焦虑、恼人的躁意,以及每每见到她,总是溢得满满的、满满的让他□不清的怜惜……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在意着她、为什么会直有着想将她捧在手心中呵护的念头,更明白为什么在她的面前,他就没办法像原来的自己,心思总不自觉地绕着她转,这答案真是再简单不过,只是他一直不愿去想,不愿去承认而已……他爱她,爱上她了!
这项他早该知道,却直到这时才面对的认知让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爱呵……绝不可能知道他心理的转折,针对他的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凄惨的笑容?
“在乎吗?谁?我的亲生父母?如果他们真的有一丝一毫的在乎我,岂会因为江湖术士的一句话,狠心地将他们的亲生骨肉丢至高山雪岭,任由当时还不足六岁的我独自在冰天雪地中自生自灭、求救无门?如果真有人在乎,又怎会在我好不容易适应过来,开始另一种生存方式得以存活下去时,破坏这一份历经万难才逐步稳定下来的生活,残忍地剿了收留我、和我共同生活的雪狼群……”
一幕一幕的,那些破坏她对人类信任的画面由她的脑海中飞过;两行清泪滑落,但她毫无所觉,只是不带一丝情感地继续述说着──“要是真是在乎我,那些真心待我的、比亲人还亲的雪狼们不会被杀害,一个个惨死在我的面前;要是……要是真有人在乎我,即便只有一丁点、一丁点也好,在我的雪狼亲人被杀害后,我不会被当成异类地被囚禁牢笼中,让人以最残暴的手段凌虐,也不会被指控为成精狼妖,由人为所欲为地鞭苔虐待后,还想尽办法地要以最痛苦的方式及手段置我于死地。这些……”说到后来,她的情绪沸腾了起来,就看她不能自已地揪着他的衣襟。“是你所谓的在乎吗?”
虽然先前早猜出了一些些,可全不及这一番自白来得清楚明白,他让她这一番直指痛处的指控给惊得无法言语。
总算明白了她一身似雪的清冷、似狼的孤傲,矛盾却也眩目得让他心折的综合特质是怎么来的,也弄清了为什么她由狼抚养,在带有动物的野性敏锐的同时,却又能保有人的聪慧智力。
一般而言,婴孩在发展期如果没得到适当的教养、启蒙,其智力会一直停顿在婴儿的阶段,若在这重要的发展期由兽养成的话,婴孩的智力会被教育成跟抚育其成长的生物同等程度,而即便是由狼族里智力最高的雪狼抚养也一样,被养大的孩童,最多也就只有雪狼的智力程度,就算年龄渐增,智力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多少会显得有些弱智?
可她不!
因为她是在启蒙后,已稍知人事时才被丢弃在高山雪岭间,而经由她之前透露的,她要找的人是十年前对她有恩之人,由此来比照她此刻所说的,这有恩之人该是在她饱受凌虐且几乎要因此丧命之时救了她,让她今日得以站在这儿的人。
那么,依此推算的话,她由雪狼抚养的期间,也该只是短短的时间,以她的相貌来猜测她的年龄,想想那该是不超过三年的事,这才没能消去她属于人的智慧,也才得以纠正回那些曾让她习以为常的动物生活模式。
他该觉得庆幸的,这整件事的发展,她竟能在那样可怕的遗弃及恶意的残害中保有性命,而且蒙天之幸,还能让她保有属于人的智力,这才会让他为她独特引人的丰采所吸引,深深地、深深地陷入对她的情感而无法自已。
但……也就因为她没丧失她的智力,记住了所有的事,在庆幸的同时,他才会觉得那么样的痛。
痛!他真的痛啊!痛心她黯淡悲痛的经历,痛恨自己没能及早分担她的苦难折磨,她……是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折磨,才得以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你说!”眼中燃着仇恨的怒火,他的无语让她厉声地揪着他的衣襟问。“这世上有谁在乎过我?”
看着她,忍不住心中那股泛疼泛酸的感觉。轻柔地,他伸出手拭去她素额上的泪,然后温柔却不失坚定地保证道:“一定有的!
相信我,一定有的!”
多么温柔的话语啊!
本就没停过的眼泪因为这话而流得更凶,她动也没动,征征地看着他,泪眼模糊中,天地间只剩下他温柔的笑及无比包容的神情……“别哭呵……”
败是不舍,面对她的眼泪,戚侠禹只能凭直觉地伸手去为她擦拭,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晶莹的泪珠是越掉越多,多到让他开始手足无措了。
冷雪控制不住,因为他温柔的样子、因为他宠溺的语气,冰封多年的心墙突地产生了缝隙,加上源源不绝的泪催化,那缝隙越来越大,而不多时,那些深锁心墙中的受伤情绪便一下子争先恐后地全冒了出来……“别哭,别哭呵……”他更急了,不知道该怎或快?
本就快无法控制那些混乱的感觉了,而他此时的温柔劝慰更是加速情绪失控的速度,在她能排解掉这诸多蜂拥而来的凄楚时,悲伤已排山倒海而来,无法自持的冷雪失控地痛哭失声。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面对这些?
被遗弃的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啊,为了生存,年幼无谋生能力的她,接受雪狼的教养是最迫不得已的事……可因为此,人类不敢接近她、排斥她,当她是异类看待;而唯一由小看着她长大的雪狼们已死绝,其他的雪狼群们根本就不接受她……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一切?为什么?
她只是一个被命运摆布的可怜人啊!
从头至尾,她一点自主的能力也没有,只能任由命运的安排,这样,她是做错了什么?到底是做错了什么?难不成就因为她没死于父母的恶意遗弃,便要她承受这种人不接受、兽也排斥的局面?
这算什么?这到底是算什么呢?
听着她哀哀切切的哭泣声,戚侠禹反倒不想劝她别哭了。
她有多久没能像这样宣泄她的情绪了?
这样一想,他释然了。
虽然雨势渐小,但四周的雨还是一直下个不停。他轻拥着她,像是想给予她一些力量般,由得她在他的怀中倾泄她委屈、伤心的泪水。
“哭吧,尽情地哭吧,以后你有我,没人能再欺负你了。”在她哀哀啜泣的同时,想着她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拥着纤细娇弱身躯的他只觉得不舍……真是不舍啊!
“没有人……没有人在乎我……”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她伤心地哭着,一点也没听进他的话。
“怎么会没有呢?相信我,一定有的。”怕她没听见他的保证,轻抬起她的脸,他无比认真地直望进她的眼。
曾有几秒的失神,然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愿意相信他那再温柔不过的保证,不过……那都只是瞬间的事而已。
“不要骗我!”蓦地回过神,她含着眼泪推开他,完全不敢相信,有那么一秒之间,她竟想相信他的话?
因为这份天真,她开始厌恶起自己,狼狈地从他的身边退了开来,而本蹲踞在地上的她一时力道不稳,在后退时整个人跌坐地上,弄得一身泥泞,脏兮兮的像个小泥人般?
可她不管,也不在乎了,就看她不顾形象地撑着地,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向后退了几步,返到没有他撑着伞遮蔽、直落着雨的地上,淋着雨,刚大哭过的小脸满是戒慎,再倔强也不过地看着他。
“我没骗你。”不让她逃离,他上前了几步,稳稳地帮她撑着伞遮雨,然后坚定地说道。
明白了自己爱她的心后,他绝不可能由着她沈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中。光是听而已,便让他感同身受,深深了解那种痛楚,所以他不希望她再继续记着那些事。
现在他所要努力的,就是让她知道他的心、他的情,并且让她知道,她的未来将有他护着、爱着、宠着、怜着、疼惜着;她不再是那个没人爱、没人在乎的小可怜,他将给予她足够的、充分的爱,让她忘却那些悲伤的记忆。
“还说不是骗我?谁在乎?在乎过我?”很是气愤他脸上那一副慈悲为怀、像是要普渡众人似的温柔,像发了疯似的,她对着他喊,完全看不出平日那种冰冷淡漠的模样?
“怎么会没有?想想那些舍身救你的狼亲人们,想想那位救了你、跟你失散的恩人,他们不在乎你吗?”他举例。
在……在乎她的?
随着他满眼的认真,他的话被传送到她乱成一片的心中。
为此,她想起那些接受她、还教她生存技能的雪狼们,她想起真心待她,一直热络地直把她当姊姊看待的君怀袖……“不光是他们,不管如何,你都还有我啊!”他微笑道,觉得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些话真是畅快极了,他早该认清那些奇妙的徵兆的,也不用到现在才发现这事实了。
“你?!”像是怀疑所听到的,含着眼泪,她困惑地看着他。
“没错,就是我!我,戚侠禹爱上你了。”他肯定并宣告,一双满是笑意的眼晶得发亮地直望着她。
“不可能!”反应是立即的,她迅速否决了他的宣言。
“为什么不可能?爱了就是爱了,还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他失笑,看着她难得的无措模样,让他觉得她好可爱。
“你不要寻我开心。”她戒备地看着他,不愿相信这美丽得让人心颤的谎言。
是啊,心颤!连她自己都很难解释,为什么听到他说爱她,她的一颗像是得到什么珍贵的礼物一样,颤抖得像是长了一对小翅膀,啪哒啪哒地彷若要飞上天般,那感觉让她觉得无措到了极点。
“我希望你开心,可不会寻你开心。再说,这种事岂是能开玩笑的。”他微笑,轻松的态度较之以往,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看得她有几分的不自在。
“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回避他的目光,没来由的,有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只是让表面上的倔傲模样给掩饰住了。
“我怎么想的,就是怎么说的,我爱你,这是事实所以我说出口,不是什么玩笑或是作弄。”他正色道。
一直就是有什么说什么,戚侠禹做不来迂回曲折或旁敲侧击的行事方式,而这样磊落的行事方式在面对爱情时也一样,虽然,在一开始时,因为他对这样的情感感到陌生,致使他认不清自己的心意,但当他清楚地明白这样的情感代表什么后,他便坦然地去面对,也很直接地表示。
听着他的话,冷雪只觉得混乱,许多感觉充斥胸臆之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但最终还是让她抓住了点什么,就看她擦去残留在脸上的泪痕,背脊一挺,又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倔傲女子。
“雪儿?”看着她变得冷凝的素颜,戚侠禹有些不解。
“收起你的同情心吧!就算是过度泛滥,也请别泛滥到我这儿来。”她冷冷地看他?
“我……”他想解释,但她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我的人生是个悲剧,但我过得如何,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我一点也不想当被你救助的世人之一,所以,不管你想怎么去广爱世人、普渡众生都别算上我一份,那些慈悲与宽大就留给别人吧!我不需要那些,不需要!”她冷着脸说道,而且是极力克制着,好不容易才能维持住这冷酷的模样。
“不是同情心,也不是什么广爱世人又普渡众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再者,我是人,又不是神,哪扯得上这些……”他因为她的不相信而显得十分无奈。
可是无奈的他什么也不能做,看着她,所有的无奈也只能化为一声轻叹──“唉……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呢?”
咬着淡玫瑰色的唇,她回避他那让人心慌的视线。
看着这样的她,乍然出现的灵感让他愉快地笑了。
说的不行,那就用做的吧!
伞下,是两人的世界,在唇与唇的交接中,纷纷的细雨是见证、睁着圆滚滚大眼研究的小雪狼是见证,他用行动证明他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