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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狐记 第三章

作者:湍梓

今儿个是走什么霉运?先是“吴将军府”的灭门血案查不出头绪被皇帝老爷刮了一顿,现在又多了个死对头打扰他的安宁。这个“见到他一律发疯”的尹律枫竟敢出现在“成王府”,还公然搂着他老婆,他不发飙才怪。

“你这个无耻的采花贼竟敢采到‘成王府’来?”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生苦短啊!包何况,少儒兄你家这朵花可不是一般的野花,我这只多情的蜜蜂,怎能不闻香而来呢?”他边说边笑,手还不忘亲密的紧搂丽清的肩。

“我看是下流的工蜂。”少儒哼道,随即注意到尹律枫那一只不安分的手。他飞快的走过去介入他们之间,大手一揽,硬是将丽清勾向自己。

这一身柔软细致的肌肤竟敢让别人碰,这该死的女人!少儒的眼睛冒火,死瞪着丽清。

“他为什么出现在家里?”她今天要是不说出个好理由来,非宰了她不可。

“我们是旧识。”丽清心中暗自窃喜,连老逃诩帮忙。她和律枫才刚商议好,少儒就回来了,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

“旧识?你的旧识可真多。”先是少允,现在又冒出个尹律枫,将来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跑出来,尤其她这些旧识全是男的,清一色的男人!

“既是旧识,想必是来叙旧的,现在该滚了吧!”再不识相自动离开,他可要动手打人了。

“还没,正要开始呢!”尹律枫咧大了嘴,嘻皮笑脸的回答。瞧李少儒占有欲特强的模样,丽清的计画也不是没有胜算。更何况能搞死这个死对头的机会可说是千载难逢,不好好玩玩太浪费了。

“真遗憾你开始得晚,现在已经结束了。来人,送客!”少儒毫不客气的下达逐客令。

这疯家伙想要死赖在“成王府”?门都没有!

“啊?泯清,瞧瞧你相公,如此的不友善,莫非这就是‘成王府’的待客之道?”他提醒丽清,别忘了要跟他一唱一和。

“有被邀请的人才叫客人,不请自来的通称为不速之客。”少儒不给丽清唱和的机会,迳自卯上尹律枫。

有趣!这小子摆明了吃醋。

“莫非阁下的醋桶子给打翻,吃起醋来了?”

“笑话,捍卫自个儿老婆的名誉也叫吃醋,那普天下的男人岂不都是大醋桶?”他抵死不承认自己在“吃醋”。

“泯清的名誉不劳你操心,”尹律枫的笑容愈来愈大。“你该操心的是自个儿的名誉。”

少儒闻言,眯起了一双勾魂眼。“阁下之意见……”

“就我所知,你和泯清还未行房吧!”灯不点不亮,话不挑不明,干脆别绕弯了。

“请问阁下如何知晓?”这还用说吗?铁定是余泯清这疯女人大嘴巴,她何不骑匹马沿街敲锣打鼓,昭告全天下算了?

丽清看少儒一脸铁青,心中暗暗扮了个鬼脸。谁要他没事就练习“动心忍性”,不逼他一点怎么行?她故意装出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我自有办法知道,但这并非重点,重点在──”尹律枫故意卖关子,顺便好好欣赏少儒铁青着脸的模样。可惜现场没有画匠,否则将他这张扭曲了的俊脸画下,铁定可以卖不少钱。

少儒按捺着性子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心中诅咒着他的故弄玄虚,为什么时下的人都喜欢来这一套?

“你们既然尚未圆房,那丽清便是自由之身,并意味着我还有机会。”这也算是他的肺肺之言,希望别又让人当笑话看才好。

少儒可不会将他的肺腑之言当笑话看。事实上,他被这一席话的真实性给震撼得说不出话。他怎么从没想过,“完璧归赵”这一招?还任由那妖孽在“成王府”里进进出出?又为什么此刻尹律枫的提醒会让他感到惊慌,甚至害怕失去她?

“你能有什么机会?她是我老婆!”少儒占有意味浓厚的紧按着丽清的腰,霎时她觉得好幸福。

他这大情圣的声名是白混了,尹律枫自我解嘲。苦追了五年的女人被别人娶走不说,还得帮忙凑和敌手进洞房,他这是招谁惹谁?怪只怪自己向来大方,对女人下不了手,更别提对象是他最喜爱的丽清。

“是纸上的老婆,不是实际的。”尹律枫指出重点。“既然你让泯清独守空闺,那……趁着夜晚的良辰美景,我到泯清房里聊聊,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个头!少儒几乎想当场送给尹律枫一拳。这混帐东西!要不是顾及颜面,他绝对揍他一顿。

“你要是敢这么做,那就犯了王法。”少儒撂下狠话。凭他李少儒在朝廷的当红程度,要整死他有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到时候我自己会在皇上面前请罪,光明正大的将泯清娶过门,每天爱个够,不像在这儿守活寡。”尹律枫不甩少儒的威胁。就只有他有势力,别人都没后台?他老姊可是当今皇上的宠妃,只要怂恿她在皇上面前哭诉两句,包准让李少儒摔得满头包,甚至人头落地。

“你?!”少儒呕到快吐血,果然是大灾星一个,十足的天敌。,“送客!”再不快送走这令人作呕的家伙,只怕他会先气瘫在地上。

“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尹律枫打躬作揖。任务完成,可以走人了。

“泯清,别忘了咱们的约。”尹律枫临走前故意抛下这一句话,外带暧昧的眨眼。

“什么约?!”确定尹律枫离开至少有二十尺远,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以后,少儒开始发飙。

“哪有什么约?玩笑话罢了。”丽清耸耸肩,仿佛在嘲笑少儒的无聊质询。

“玩笑话?我看是已经订好了日期、时辰,准备要私奔了。”可恶的妖孽!那副仿佛是他在冤枉她,更像是在看一个疯子表演,真是气煞人也。

“就算是,那又如何?”丽清认真的盯着他。“你这么认真做啥?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少儒仿佛被电到一般的立即反应。“吃醋?哼!就凭你这妖孽也能让本公子吃醋?下辈子吧!”杀了他也不会承认她说的有多接近事实。

“唉!真是可惜,莫非又具我自作多情。”丽清故意深深的叹息。“那也不打紧,律枫向来对我疼爱有加。没有了你,也还有他。”她故意将“律枫”二字喊得格外甜蜜。

“你敢找他!”这个疯女人!那令人见着一律发疯的死人气他气得还不够吗?她吃饱没事跟人家凑什么热闹。

“你还说你没有吃醋?”丽清像是逮着了他的小辫子般兴奋,这位贵公子就是嘴硬。

“谁吃醋了?”少儒抵死不承认。

“你呀!”她真想亲吻尹律枫。

“胡说!”少儒的脸突然胀红。

“吃醋了、吃醋了……”。

“给我住嘴,、混帐!”

“吃醋了……”

尹律枫躲在一旁偷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心中有无限感慨。丽清从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快乐,就像个顽皮的小女孩。他这长达五年的思慕也该结束了,从今尔后,他必须开始另一个没有丽清的人生。他的脑海中浮现起他们初次相遇的影像,往事历历,如在眼前。而今佳人已觅得良缘,虽然新郎不是他,他却也愿意保持风度的祝福她。他忙帮了,也达到“刺激”的效果,只希望从今以后,她能幸福快乐的过地想要的生活。

他坚决的迈开大步,潇洒的向背后挥手,挥别丽清,也挥别自己多年来的思念。

当夜,在成王府“听雨居”,一阵由卧房前厅传来的声响,引起了正和衣准备就寝的丽清的警觉。莫非是躲在暗处的敌人派来的杀手?她机警的吹熄蜡烛,室内倏然一片黑暗。她一个转身紧贴着墙壁而立,屏息以待。

般什么鬼?少儒满头雾水,刚刚明明还有光线,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整个房间就陷入一片黑暗?莫非那妖孽睡了?还是溜出王府外赴情夫的约去了?最好别是那个姓尹的,他没来由的兴起一股怒气,马上冲进内房准备一探究竟。

“别动,再动我就宰了你。”丽清以不及掩耳的速度,悄悄的在少儒的颈边架上一把小刀。

少儒哪里敢动,小刀正要命的搁在颈上,这女人果真疯了?哪有人睡觉还随身携械。

“你想谋杀亲夫?”再不快点表明身分,恐怕自个儿真的要莫名其妙的送命。

“少儒?”丽清不敢置信的问道。这人没事像夜贼一样鬼鬼祟祟在做什么?她拿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小刀。

死亡的威胁没了,少儒松了一口气并在圆桌上模到火柴点上蜡烛,霎时室内又恢复明亮。

“你干了什么好事需要在‘成王府’内舞刀弄剑?给我说清楚!”少儒自认为“成王府”是整座京城最安全的地方,这女人没事来个刀光剑影,简直是想破坏他的格调。“听雨居”是个高雅的院落,岂容得她胡来?

这男人果然出口没好话,不过是拿小刀防身,犯得着一副房里已经血流成河的模样吗?

丽清在心里哼道,硬是来个相应不理。

“你有没有发现到,你第一次承认是我的‘亲夫’?”丽清对着少儒甜甜的一笑,少儒的心跳竟漏了一拍。

“谁承认了?”少儒死鸭子嘴硬,同时也极力对自己否认,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悸是因为丽清的微笑。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她笑得更甜了。反正来日方长,多的是机会整他。

“你这么晚还上这儿来,找我有事?”赶快转移话题,以免少儒又想起最初的问话。

“没事。只是想看看你睡了没有?既然你正要就寝,那我就不打扰了。”少儒这才注意到丽清已经月兑到只剩裹在外头的纯白单衣。高窕却不清瘦的身子像磁铁般紧紧的扣住他的视线,他不由自主的紧盯着她的身子看。

骗子!他根本是准备来捉奸的,想看看尹律枫是否真会如白天所言,晚上跑来“成王府”跟她“聊天”。哼!她顺着少儒已发呆的眼光看去。哇!原来他不是真正的柳下惠嘛!

对她也还是有兴趣。不过她敢打赌,就算要他杀了自己,他也会硬要自己“忍人所不能忍”的转身离开,然后回客房痛捶枕头,憎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不能恪守“大唐第一处男”的美名。不行!她得使个法子留住他。

“对对对,你赶紧走,免得妨碍我的……休息。”她故意在“休息”这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同时摆出一副“请早早走人”的猴急样,看得少儒马上心生警觉。他果然没猜错,这妖孽正在等待情郎,混帐女人!

“我就不走。”他冷冷的宣布。“既然你要‘好好’的休息,我就舍命陪君子,陪你共度一宿吧!”

说得像是皇恩浩荡,丽清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跪下来叩谢?这只自大的猪!

“不必客气了,你还是趁早回房休息吧!”气归气,为了终身的幸福,此刻小不忍则乱大谋,忍着点吧。

“这算什么客气?这是‘为夫’的我该做的事。”虽然话讲得文诌诌,但他的意思表达得可清楚了。意思就是“我是你老公”,我说要留下,你就没有权利拒绝,要搞清楚女人在家的地位!

丽清当然也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殊不知他的坚持正中她的下怀。她几乎想当着他的面笑起来,但她硬是有办法忍住笑意,装出一副“你在难为我”的表情。

“你想留就留吧!”她叹气道:“但床只有一张,你说咱们该怎么分?”反正再怎么分她都有办法越界,她只是问一问做做样子罢了。

少儒几乎想说出“我睡地板”这句话来,但随即他又想到,若真的月兑口而出,岂不会让眼前的妖孽嘲笑他没种,不敢同她一起睡?更何况要是真的让尹律枫给找来碰上,那他丢的脸可不只在京城,恐怕大唐的人都会在他背后取笑,不成!谁让自个儿一时鬼迷心窍,坚持留下来“监督”呢!

“我睡外侧。”少儒咬牙的回答。

“别紧张嘛!我又不会非礼你。”丽清故意加强刺激,他以为自个儿有多清高?

膘帐女人非得那么色不可吗?每回说话总免不了暗喻“那回事”,她就那么性饥渴,少不了男人?

“夫妻之间谈什么非礼?那多杀风景。既然娘子你有所要求,做丈夫的满足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要玩就来玩嘛!他非将那抹戏谑的眼神自她的眼底铲除不可。

丽清看着少儒愈靠愈近的身体,心中反倒不安起来。她话说得很大胆没错,但论及身体力行,她连一回也没有。这该死的男人每次总不按她的游戏规则玩,她的计画是先亲吻、,然后才循序渐进的到达传说中令人血脉偾张的境界,从没打算进展得这么快。怎么这会儿事情会连跳三级直奔最后一道门?她慌乱的伸出双手抵在少儒已然欺近的胸膛,同时被他那股蛮横的力道给逼退三步,双脚抵靠在床沿,眼看着就要往床铺倒去。此情此景,令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只是那时是不小心,这次却是故意的,而男主角此刻正兴致高昂,企图玩死眼前的她。

她怎么能输给他?她向来就占尽上风,这次当然不会例外!她心一横,张着一双美眸,送上一个迷人的微笑,趁少儒再次落入陷阱分心时,双手朝他的腰用力一抱,将他拉倒在床上。

“你干什么?”这女人到底是何方妖孽?一下子羞涩得抵死不从,一下于又豪放得双手奉上,搞得他一头雾水,如坠五里雾之中。

“没干什么啊!相公您说要做──那种事,我只是配合而已嘛!”她边说边笑,双手还不安分的在少儒的背上到处乱模。

虽然隔着两层衣服,少儒仍清楚的感觉到由背后所传来的温热以及腰下那股不熟悉的挺立。他霎时感到心慌意乱,着急的想从丽清的身上爬起来,却在拉扯间无意扯开她的衣襟,于是丽清胸前那一大片春光乍现。

“啊!”

“啊!”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尖叫。只不过丽清是急得拉好衣服遮掩,另一个却是无法自己的盯着那一片雪白看。

“混蛋!”丽清羞得满脸通红,用手拉紧衣襟不放。

“谁混蛋?我是你丈夫耶!别说是看你,就算是要同你圆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鬼叫什么?!”可恶!他受的惊吓不比她少,她如此鬼吼鬼叫做啥?

“那我们就来做嘛!”她也火大了,自个儿的清白之躯第一次被男人看见,不让她叫,难道要她骄傲的击鼓敲锣到处张扬?

“谁要和你──”少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丽清柔弱无骨的身子便又挂回到他身上。

这次的接触更具爆炸性,也更令他清楚的意识到女性的软玉温香。他难堪的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又有所反应,而丽清也发现了,她惊讶的看着他。

“你……真的要我?”不是斗气,也不是玩乐,而是真的想要她。

“笨蛋!谁会要你?!”他像被人烫着般的一把推开她。

“你明明要的。”她好开心,他是真的在乎她。

“你多疑了。”少儒不但感到难堪,一股闷气更是直冲脑门,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扰乱他心思的绝艳女子。他看着丽清那一双有如晨雾的眼睛,在她的眼眸里反映出迷惘多情的自己。他被这个全然陌生的自己吓了一跳,倏然明白自己已成了眼前妖孽的俘虏。

他感到一阵惊慌,只想火速的离开丽清冷静一下。

“你要走了?”丽清难以克制那种失落的感觉。

“回房睡觉。”通常他不会搭理一介女子的问话。完了!他是真的陷进去了。

“你不是说要陪我──”

“-嗦!”少儒的意志几乎要被她那可怜兮兮的语调融化。

“尹律枫会来哟!”为了阻止他的离去,只好对不起朋友了。

少儒穷凶恶极的瞪了她一眼,随即用力的甩上房门。

她嫁的是什么怪物?丽清愁眉苦脸的坐在大厅里叹息。除了尹律枫拜访她的那一天,他表现得像个丈夫以外,这十几天来,他又恢复成以往那副死样子,仿佛打从心底否定她这个人。无论她如何刺激他、惹怒他,他就是有办法保持微笑,相应不理。十足的“狐狸”模样,其不愧是“玉狐”,可见这个封号的的确确是他自个儿挣来的,不是抢来的。

提到“抢”这个字,有谁能比袭人哥更清楚它该怎么写?只要是提到“清灵寨”,益州一带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帮抢匪以凶狠著称,传说中杀人不眨眼,什么都抢,唯独不抢女人。据说是因为现今的大当家嫌女人-嗦,抢回来不好处理,干脆省了这麻烦。因此,举凡在益州一带碰上土匪,且携有家小的,莫不盼望遇上的是“清灵寨”,而非其他山寨,至少钱财被抢光了,还留有老婆小阿在。

而传说中令人闻之丧胆、霸道无情的“清灵寨”大当家,就是丽清口中的袭人哥。在她的看法里,要说袭人哥“霸道”,那答案非常肯定,但要说他“无情”,她可要举起双手大喊“反对”。

原因无它,就是他救了她。一个真正冷酷无情的男人不会去收留一个满身是血的小阿,更不会去供养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当年,他们自“吴将军府”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逃出来时,所碰上的第一个人,就是眼神冷酷的袭人哥,以及站在他背后的那一票兄弟。所幸他们并未如外表那般骇人,反倒是十分同情他们的处境并加以收留。也因此丽清才能练就一身不凡的本领,因为“清灵寨”里到处卧虎藏龙,全住些退休的武林高手及其弟子兵,各家门派都有,看得自小苞随在将军父亲身旁习武的丽清,也不禁大感折服。

益州一带的百姓总觉得莫名其妙,百思不解,为什么明明是个土匪窝,还取一个风雅之至的名字──“清灵寨”?难不成抢人这勾当真是又清高又灵秀?真想不通他们大当家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因为已过世的老当家有着异于常人的幽默感。除了将山寨取了一个山明水秀的雅名,他还将寨里的四位长老全改了名字,分别是“天佑”、“吾朝”、“永保”、“太平”。他的苦心没有白费。当今的皇上果真是个英君,若大唐往后的每位君主都能同他一般爱民,那永保大唐基业之千秋万世,亦指日可待。不过,大唐的百姓是否能有如此的福分,谁也不敢保证。只是这老当家怪异的行径令人感到怀疑,他这颗如此“爱国”的心,好像跟他的行径有点串不起来?

现今的大当家在益州一带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传说他武功之高,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甚至还有不少人绘声绘影,他从不走路,直接用飞的。更有人讹传,他根本不须露面,就能以内力将远在百里之外的敌人击毙。这些当然是假的,丽清愈想愈好笑。袭人哥的武功很好是铁一般的事实,但若想达到传说中的境界,恐怕得练到死为止。哪来那么多的穿凿附会?还不都是那些吃饱饭没事干,跑到山中探险被抢的公子哥儿传出来的谣言。起初,打那些公子哥儿几拳,他们便说成骨头被拆得一根不剩。后来呢?大伙儿决定索性让谣言更夸大,几拳外加几脚,踹得那些公子哥儿全部发誓,他们碰上了一群惨无人道的抢匪,打得他们吐血残废,血流成河。带头的袭人哥更是被描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混世魔王。就这样,一切莫须有的罪名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倒也看得开,甚至乐得很,大笑的说,不有点恶名怎么对得起山贼这称呼?这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而今,这些真性情的弟兄即将来到京城与她会面。根据袭人哥差来的消息,他们是走剑南道,再经山南西道直奔京城,边走边抢,好不惬意。“太平”长老还在信中附注:小娃儿,太平爷爷给你抢了一个漂亮的玉镯子,颜色很透彻,跟你随身带着的玉佩很相配。多么棒的老爷爷啊!丽清在心中默默的感谢着。她喜欢少儒这个阴阳怪气的美男子,在山寨里早已是个公开的秘密。甚至有不少弟兄,每每赖着她,死跟到京城偷看她暗恋的对象到底是啥货色,竟有办法教丽清忽略大当家绝无仅有的英俊面容,唯独钟情于他。

“我说泯清,”为了她的安全,寨里的兄弟只要一出山全用她的化名叫她。那些记性不好的弟兄,早早就让袭人哥那一道冷冽的眼神给吓得猛敲头颅,死命的背。说话的是从小苞在她后跑的逸亭,也是追她最勤的人。“你的眼光也未免太奇怪了吧?”他当真是百思不解。

“我的眼光哪儿不对了?”此刻她和逸亭正杵在一家布庄的墙壁边排排站,偷窥正在对面纸墨店里买笔的少儒。

“大大的不对。”逸亭据实以告。“放着袭人哥那大帅哥不理,却喜欢对面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这还有天理吗?”就算是丽清不喜欢自己,也没有理由将她外销给别人,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住嘴,这外号只有我能叫。”丽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有一拳打昏他之势。

“不叫就不叫。”恋爱中的女人最不可理喻,逸亭只好投降。

“如果说是大当家那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俊脸不对你的胃口,也还有二当家,怎么也轮不到对面那个不男不女的。”他的话愈说愈小声,丽清的瞪视几乎要将他瞪穿。

没错,“清灵寨”里除了袭人哥之外,还有一个同样英俊非凡的秋飞哥。但他们跟她除了兄妹之情以外就没别的,怎么逸亭这颗死脑袋,硬是转不过来?她忍住揍他的冲动,任由他唠叨。

“秋飞哥啊!人好心好一切都好,他……”

那幅想来遥远、其实就在不久前的温馨画面,停驻在她心头,久久不能散去。她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心里想着,其可惜秋飞哥此番不克前来,他被赋予看守山寨的责任,否则此次的相会必定很热闹。

语兰蹦蹦跳跳的跳进大厅,一眼就瞧见丽清嘴角扬起的浅笑以及沉思的面容。哇!这表情很可疑哦,莫非……嘿、嘿、嘿,她和那只“猫眼狐狸”已经圆房了?她带着猜测的表情,不怀好意的出声。

“笑得那么甜蜜,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呀?”语兰不待邀请便迳自在她身旁坐下。

“啊!是兰儿啊,吓了我一跳。”她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神出鬼没的大嫂吓得魂飞魄散。

“你若不是那么专注在想事情,早就听见我的脚步声了,我踩得比行军还大声。”语兰不平的抗议,嘟起小嘴满是委屈。

“好了、好了,我向你赔不是,都是我的错。你刚才说什么?”兰儿的确没说错,是她自已想事想过头了,不是兰儿像幽灵。

“我说,你是不是有好事发生?”语兰张着一双圆圆的大眼,两颗眼珠子贼溜溜的转来转去,俨然一头刚出生的小牛。

“能有什么好事发生?那只狐狸那么狡猾!”丽清有如一头丧家之犬般的叹息。

“此话怎讲?莫非你已有所行动了?”真有丽清姊的!前些日子才在计画,马上就有谱了,不愧是她的行事作风──干脆。

“行动是有,只不过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丽清接着大略的描述一下事情的始末,语兰愈转眼珠子睁得愈大。

“哇!那只猫眼狐狸果然不是常人,那种情况之下还能克制住,要是少允的话,早就──”剩下的话语兰不好意思说,让丽清自个儿想像。

丽清早已满脸通红,怎么兰儿说话这么直接?

“没办法了?!”语兰仿佛在宣誓效忠似的斩钉截铁,说:“只好进行第二号计画──诱惑。”

这可吓着了丽清。说归说,做归做,她哪知道要如何诱惑男人。

“要怎么诱惑?”语兰比较有经验,间她铁定保险。

“怎么诱惑……呃……呃……”说实在的,她自己也缺乏经验。这种事,向来都是少允一手包办,她只负责付出热情、积极参与即可。要怎么主动嘛!这事可真伤透了脑筋。

“不用烦恼,直接把衣服月兑下来即可,只要是正常的男人,没有不动心的。”少允毫无预警,无声的踏入大厅,吓坏了正在商议大事的两人。

“李少允,你偷听?!”语兰率先发鸡。每次都这样!她要干点什么坏事或是要点小聪明,都会教某人给撞着,屡试不爽。

“倒也不是刻意。只是有点事想找丽清谈,顺便旁听罢了。”他那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仿佛在告诉语兰,没别人的好运气就别学人家使坏,只会丢脸而已。

“这哪叫旁听?”语兰站起身来,大有跟她老公杠到底之势。“根本就是偷听,真不入流!”

“怕人偷听干嘛不在卧室里谈?你这摆明了每个人都可以参与讨论。”闲来磨牙,日子倒也惬意。

“混蛋混蛋!你根本强辞夺理!”

“你可别无的放矢,乱诬赖人!”

又来了!这对夫妻闲来没事的消遣又开始了。丽清飞也似的逃离现场,边走边烦恼,要如何去进行她的诱惑游戏?又该以什么名目拐男主角出场?她不禁深深的叹息。

丽清只能说自己的运气出奇的好,这令她烦恼的诱惑机会,少允像是天神般的在当晚赐给她。

“丽清,今晚亥时到‘厉风阁’来,有要事商量。”少允小声的附耳,深怕被其他人听见。

正午用膳时间,“成王府”一家今日难得阖家欢聚。坐在大圆桌主位的是成王爷,王爷夫人则是坐在王爷的右侧。王爷左侧此刻坐着的是少允,按理说他的夫人应该是陪在左侧才是,但是由于少允有讯息要密传给丽清,只好委屈语兰跟丽清交换位子。所以此刻“成王府”的超级死对头──少儒和语兰,竟史无前例的并席而坐。

可想而知,这顿饭的气氛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成王府”的大家长成王爷就吃得满身大汗,直想落跑。

少儒机警的看着少允既亲密又可疑的动作,心里头愤怒得直想杀人,但他仍死命的维持表面上的平和,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丽清闻言轻点一下头,表示她听见了。在不经意间,她发现了少儒嫉妒的眼光,啊!又有好戏可看了。他这个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变态”,他不要的东西,也不许别人碰。活该!

嫉妒死好了。丽清在心中凉凉的调侃。

少允也没略过他老弟那抹短暂的灼热目光。呵!扒!什么时候才能逮到这种削人的良机啊?他没好好利用可就对不起良心。

“少儒,皇上交给你办的那桩案子,你查得如何?”据他所知,少儒目前正陷入苦战中,对手狡猾的程度,恐怕连“玉狐”也得甘拜下风。

“毫无头绪。”少儒怀疑他根本是故意要让他在丽清面前出糗。以往这些查案密事,他不曾在用膳时间提起,少允或许笨得彻底,但尚未到达无药可救的地步,今日的反常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真是可惜啊!”少允故意惋惜道。

“什么案子?你们兄弟俩在打什么哑谜?”原本想吃完饭就拍拍走人的成王爷,此刻忍不住懊奇问道。

“‘吴将军府’的冤案啊!”少允不顾少儒警告的眼神,自顾自的往下说。

“你是说……守和兄当年的通敌叛国是假的,没这回事儿?”成王爷激动得全身抖动,几乎掉泪。当年那一桩惊逃诏地的大事发生时,他还曾力保“吴将军府”,差点落得同吴府相同的命运。后来还是他的皇族血缘救了全家,才没教整座“成王府”跟着陪葬。

“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不宜太早断言。”少儒冷冷的出声,提醒他老爹小心口舌,以免惹祸。

“唉!不管如何,守和兄都已经过世十年了,‘吴将军府’的成员也被杀得一个不剩,就算是今日能找到证据洗刷冤屈,又有何用呢?”一想起他的结拜兄弟,成王爷不免心伤。

“是没用,不过至少还他一个清白。”丽清忍不住开口,她再怎么善于伪装,都无法漠视这个教她牵挂了十年的屈辱。

“你插什么嘴?大伙儿在谈事情之究竟,你又知道什么?”少儒不悦的数落丽清。

“怎么不知道?”语兰看不惯少儒把大家都当作白痴的态度,硬是和他卯上。

“你又知道什么?”没事只想和他抬杠,无知的小女子,他才懒得搭理。

“比你想像的还多。”语兰不甘示弱的反击。“你以为全京城就数你最厉害、最神通广大吗?告诉你,其实你才是傻子一个。”

少儒眯起他那双猫眼,面带冷笑的问道:“这个傻子倒要向你请教,你知道些什么?”

除了会耍嘴皮,这个白痴女人还会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着呢!我知道、我知道──”一接触到丽清姊那道警告的眼神,她倏然闭嘴。

“说不出来了吧!我早知道你除了耍赖之外,就没别的。”真不知道少允是发了什么神经,竟会看上这白痴女人。

“哼!”语兰快呕死了。有话不能讲,还让人当白痴看,这股怨气救她如何咽得下去?

“泯清姊,我们走!”语兰顾不得是否失礼,拉着丽清的手直往外头跑,丽清只得跟着去。

“这就是你娶的老婆。”少儒讽刺,听得少允一阵光火。一想到待会儿回“厉风阁”,又得练习“接物”这老掉牙的戏法就感心烦,哪还有闲情忍让少儒的挑衅?他不悦的站起身来,大有“蛮干一架”的架势。

“我警告你,别惹语兰。”

“惹她?我还嫌脏了我的嘴,浪费时间。”少儒也不甘示弱的起身,还给他一个致命的眼神。

此时,夹在兄弟俩中间的成王爷夫妇后悔不已,自个儿没算好时间事先开溜。

“有话好……”成王爷的话还没说完,果然迎面就飞来一个空陶碗。

“小心!”成王爷只好拉下老伴的头,以躲过这飞来的横祸。

“你们这两个兔──”又是一个巨大的陶盘,外带上头的菜肴。成王爷赶紧缩回原先欲伸出去开骂的头。

“老伴,逃命要紧!”向来温柔婉约的成王爷夫人颇为认命。

“逃什么命?”成王爷哪堪这种泄气话的折损?他可是成王爷耶!一家之主耶!他豪气干云的站起身,准备痛宰这两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孽子。

“你们再──”天哪!这迎面飞来的跪坐女俑像,不正是前些日子才从襄州运来的巨大陶俑吗?

“老伴儿!”成王爷夫人眼明手快的拉下老伴,免得提早守寡。

“走吧!老命要紧。”成王爷夫妇一步一步的蹒跚前进,以免被那些到处飞舞的碗盘、家具给暗算到。

不知道今儿个柴房的赔率,是几比几?

“少允兄,你这么晚唤我前来,有何要事?”当夜丽清依言赴约。一踏进“厉风阁”的西厢房便发现语兰也在场,显得有些惊讶。

“兰儿也在?”

“当然要在!”语兰不满的说。“每次你们一有新鲜的事总喜欢把我撇在一旁,今天我绝不错过。”

杵在一旁的少允则是满脸抱歉,他总是拿她没辄。

这还能称得上是“要事”吗?连兰儿都能多一脚,可见事态不怎么严重。

丽清不待邀请的迳自坐下。“什么大事需要如此神秘?”

“也称不上什么大事。”少允谨慎的讲。昨日他才从尹律枫那儿得知,上回丽清为了他指控祥叔而勃然大怒的事。如今他要再指控一次,自然得小心斟酌,以免丽清激动坏了大事。

“丽清,十年前从将军府将你救走的,是祥叔对吧?”

“没错。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何现在又提?”事情不对劲,丽清开始不安。

“祥叔的本名、来处,你可清楚?”少允步步为营的绕圈子。

“不清楚。”丽清愈来愈不安,她有预感少允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祥叔本名姚明祥,隶属于‘平王府’,是平王得意的左右手之一。育有一子,名为姚子谦,据说体弱,长久以来生死不明。”少允说完看向丽清那一张茫然的脸。

“我看不出你这些话跟祥叔有何关系?”

“关系很大。”少允平静的说道。“‘平王’李慎是当今圣上的叔父。自先皇逝世以来,一直蠢蠢欲动,企图发动政变,逼皇上让位。我怀疑十年前你家的灭门血案,就是他搞的鬼。”

“‘平王’?”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父现曾提过他跟“平王”不合,一直处于誓不两立的状态。怎么自己几乎翻遍了京城,就是忘了他?她忍不住责怪自己。

“少允兄的意思是,祥叔是‘平王’派来潜伏在‘吴将军府’的探子?”丽清几乎不敢问出口。

“恐怕是。”他实在不忍看她哀伤的面容。

“那他为什么要救我?”丽清的两眼开始迷蒙,这个残酷的事实,教她如何接受?

“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少允安慰性的轻拍丽清的肩,丽清微颤的身子透露出她的悲痛。

“别伤心嘛!丽清姊。”语兰也忍不住,趋前凑上一脚,给丽清来个特大号的拥抱。

就在这一团拥抱、哀伤的气氛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踹门声。原来是丽清的老公上门要人。

少儒原先就注意到午膳时,少允和丽清的表情不太寻常。自午膳以后他就紧盯着丽清,看她会搞什么鬼。果然到了晚上,那妖女就模黑到“厉风阁”来私会少允。原先他还很有风度的在厢房外头的小报园等,心里头想,或许她只是要跟少允借个东西,没想到她一进去就是半个时辰,这可气熬了少儒。一对男女会单独处在房间这么久,只有一个目的。于是他十万火急的踹开西厢房的房门,准备来个瓮中捉鳖,却没想到会看见三人大拥抱的怪异场景。

一时间,他愕然到说不出话来。

“你干嘛?”语兰率先回魂。

“我──”这倒是少儒难得有的尴尬回话。少儒干脆懒得吭声,大步一跨,捉住丽清就往外拉,丽清还没来得及抗议,就教少儒给拖走了。

少允忍不住要对老弟的粗鲁行径发出不平则鸣,却硬生生教语兰给拦下。

“你追什么?呆子!这正是好机会,求都求不到呢!”真受不了少允那颗脑袋。

“机会?”少允尚未会意过来。

“诱惑的机会啊!我刚才已经对丽清姊眨眼暗示,要她好好的把握。”就怕她那一眼眨得不够力,丽清姊没瞧清楚。

“对啊!这正是个好机会。”少允总算会意,并且钦佩起语兰的足智多谋。

“老婆好、老婆棒,老婆最厉害。”少允边说边拥抱语兰,让语兰贴着他的身子,两口子就这么诗情画意的看着天上高挂的明月。

月圆理当花好,不知道“听雨居”那两人是否能像他俩一样,有否极泰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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