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蠢 第七章
季氏人丁兴旺,光是召开一次宗族大会,就得用掉好几间厅堂,方可容纳前来开会的族人。季二爷、季三爷、季五爷,勉强可算是这次宗族大会的发起人,只见他们门里门外、前厅后院转个不停,彷佛他们才是季氏的大当家,而非季玄棠。
当然过了今天以后,季玄棠再也不是季氏的掌权者,他们处心积虑召开这次宗族大会,为的就是拿掉他的继承权,把他从高高在上的季氏嫡传长孙这个位子上踢下来。
“五老太爷,欢迎欢迎,这边请。”季二爷以季氏未来掌权人之姿,招待各位长老入座,从各地来京城参加宗族大会的族人,大约有五、六百人,其中有资格被称为长老的只有十三位,他们位高权重,做出来的决定多能获得族人的认同,所以季二爷才会想办法说服宗族长老召开宗族大会,否则光靠他们这几个兄弟,根本号召不了几个族人,况且是将季玄棠从继承人的名单中除名。
季氏位于京城的祠堂,不但占地宽广,并且建筑豪华,处处显示出它身为京城最大家族的气派。五、六百位族人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互相招呼。这五、六百位族人,只有极少数知道今儿个召开宗族大会的目的,大多数的族人只是收到通知,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城开会,全然不知开会的内容。
十三位长老全部到齐,显示今日将要商议的事情重大,需要所有长老共同决定,缺一位都不行。
“咳咳!镑位族人,谢谢大家前来参加宗族大会,小弟不才,出面主持这次大会,还望各位批评指教。”
季二爷公开主持会议,底下的族人顿时议论纷纷,现任的族长应该是季玄棠,哪有他造次的分?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安静,听他说话。”十三位长老一齐敲动手中的拐杖,要大家冷静下来,季四爷冷眼看这一切,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就看他二哥这出戏怎么再唱下去。
“各位族人,大伙儿一定奇怪,为什么这次的宗族大会是由小弟主持!”
“是啊,为什么是由你主持,嫡房的当家呢?”有些年纪比季二爷轻,辈分比他高的族人很不服气,他也不过是前两任当家的次子,凭什么主持宗族大会?
“这个―”
“安静安静!”季二爷还没讲上两句话,底下的族人就站起来反对他,要不是有十三位长老压阵,这会怕是开不成。
“大伙儿都别插话,让他说。”十三位长老中,最具权威的当数五老太爷,他当年虽然不掌管季氏,但属于自己的铺子却经营得有声有色,赢得全族人的敬重。
“是这样的,小弟今日召集各位族人来此召开宗族大会,是有一件要事向大伙儿宣布。”
季二爷先转头询问十三位长老,经过他们点头授意,再转向底下的族人,朗声说道―
“经过十三位长老商议,他们一致决定取消季玄棠继承人的位子,改由小弟掌管季氏。”
季二爷此话一出,底下的族人纷纷站起来,不客气地反驳问季二爷!
“季玄棠少爷是嫡传长孙,本当继承大位,凭什么剥夺他的继承权?”
“再说自他一年前接掌当家的位子以后,铺子的生意就大有起色,不知道要比你们四兄弟强上多少。”
“季玄棠少爷是大伙儿认可的继承人,不可以剥夺他的继承权!”打倒季玄棠没有季二爷想象中容易,支持他的族人远远超出预期,季二爷有些招架不住。
“没错,论聪明才智,在座没有一个人能赢得了他,但大伙儿别忘了,他可是整整痴傻了十二年,谁晓得哪一天他又会撞到头,变回原先的呆子!”眼见爹亲遭到围攻,季二爷的儿子赶紧站起来为父亲助阵,其它堂兄弟也一道帮腔。
“物己说得没错,季玄棠聪明是聪明,但是太不稳定,季家若想指望他,怕是会落空!”
“他虽然是嫡传长子,但咱们不能将季氏的产业交给一个随时都会变成傻子的人,咱们总得保护自个儿的利益!”
“一点儿都没有错,咱们得保护自个儿的利益!”
“对!对!”
出面帮衬的,全是季玄棠的堂兄弟,他们都恨不得杀了他,关键时刻,自然乐意倒推一把。
在这一面倒的声浪之中,只有一个人按兵不动,那就是季四爷。他按住儿子的手背,不许他跟着起哄,凡事静观其变。
“安静安静!”眼看着情况快要变得不可收拾,五老太爷说话了。“我知道各位族人都很不满意咱们的决定。”
五老太爷皱眉。“但是老二儿子的话也有道理,玄棠孙儿的身体状况确实必须列入考虑,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做法。”
季玄棠毕竟是嫡传长孙,这么多孙子辈里头,五老太爷也就只记得季玄棠的名字,其它老太爷们的情况也差不多。
“可是,就算要剥夺玄棠的继承权,也得经过他本人同意,玄棠没到场,这宗族大会还开得成吗?”始终噤声的季四爷这个时候开口,一发言就气死其它三位兄弟。
“四弟!”
“四哥!”
“我只是说明情况,没别的意思。”季四爷衡量眼下的状况,表面上看好似季玄棠的继承权被拿定了,但事实上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四爷说得有理,就算要剥夺玄棠少爷的继承权,也得他本人在场,为什么不见他的踪影?”
被季四爷这么一闹,底下的族人纷纷站起来要求季二爷给个解释,他们的族长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不在场?“各位族人,请冷静下来!”季二爷恨恨打量季四爷,猜不透他安什么心。季四爷打开折扇呵呵笑,颇有在一旁看戏的味道,气坏了其它三位兄弟。
“不然你说,玄棠少爷为什么不来参加宗族大会?”底下的族人不放过季家三兄弟,定要他们给个理由。
“因为……”季二爷想破头。“因为……”
“因为他以为我真的被他施展的调虎离山计弄昏头,来不了此地。”
就在众人齐声质问季玄棠为什么没有出席宗族大会的当头,祠堂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季玄棠紧接着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之下,走向季二爷。
“是玄棠少爷!”
不少人瞧见他现身松了一口气,毕竟祖先长久以来传下来的规矩,大位都是传给嫡子嫡孙的,要他们莫名其妙破坏规矩,这责任怕谁也担不起,况且季玄棠年轻有为,被不少家族年轻人视为模仿对象,大伙儿只要一想到季氏的当家是如此出色,都觉得与有荣焉。
“你、你怎么会……”
“知道你们偷偷背着我召开宗族大会?”季玄棠笑呵呵,将季二爷的反应全看在眼底,觉得他愚蠢透顶,怎么跟他斗?
“你是怎么知道―”
“今天召开宗族大会?”他仍旧笑呵呵。“简单,你派探子跟踪我,我就派探子查你的底细,扯平。”
二叔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看在他眼里却漏洞百出,还反过来被他利用。
“这是怎么回事儿?”老二明明跟他说玄棠的头痛宿疾又发作,在一个隐密的地方静养,他才勉强同意他不必出席,怎么现在又跑出来?
“五老太爷。”射人先射马,季玄棠先向五老太爷打躬作揖请安,博取他的好感。
“你不是正在休养?”五老太爷一头雾水,搞不懂这些年轻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孙儿没病,又何来休养之说?”季玄棠反将季二爷一军。“孙儿之所以会前往小镇静养,完全是二叔的主意,因为他想藉此机会将孙儿调离京城,好说服诸位长老召开宗族大会,其心可议哪!”
随着季玄棠的话落下,底下的族人纷纷发出怒吼,抗议季二爷的做法过于小人。
“冤枉啊,五老太爷,我也是为玄棠好啊!”季二爷眼看众怒难平,急忙喊冤。“我怕他身子负荷不了繁重的族长工作,特地帮他找了一位好大夫让他去休养检查身子,我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一片好意。”
“说得好听。”季玄棠冷哼。“你根本是别有居心,否则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说什么也要召开这次的宗族大会?”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季氏一族昌盛繁荣,大伙儿的日子都过得好好的,干嘛要召开宗族大会?
“因为咱们兄弟认为你不适任,家族应该推出更好的人选领导季氏。”既然目的被拆穿,季二爷索性豁出去了,直接挑明族长该换人做做看。
“这只是表面,其实你还有别的目的。”要玩明的大家一起来,他可是不会玩输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季二爷一向就觉得他这个侄子很可怕,心思深沈,手段凶狠,宛若一只秃鹰。
“你真正的目的是要谋取我的家产,好供你那些不长进的儿子花用,还有三叔跟五叔也都是共谋,你们都想霸占我的家产,所以才会连手说服诸位长老召开宗族大会,剥夺我的继承权!”这是阴谋也是阳谋,完全遭他识破。
“老二,事情真的是像玄棠孙儿说的那样吗?!”五老太爷听了季玄棠的话以后震怒,认为自己被利用了,要季二爷说个清楚。
“他说谎!”季二爷急的。“这不是事实,我没有要谋取他的家产,供我的儿子花用?”
“对,他说谎!”季五爷也来哭天喊地。“我的儿子好得很,没有不长进,一切都是他在胡说!”
“咱们的儿子是很优秀的!”
癞痢头的儿子还是自个儿的好,即使他们的儿子再无才情,看在父亲的眼里,仍然个个是状元郎。
“是吗?”季玄棠闻言冷笑。“我就让你们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
季玄棠扬起右手,杨忠立刻把查到的证据交给他,季玄棠一边注视季二爷冷笑,一边将写满黑墨字的纸张摊开,将他的堂兄弟做过的肮脏事公诸于世。
“该从谁先念起才好呢?”他不怀好意地笑笑。“就从物己开始好了,他对外欠款最多,欠的大多是赌债。”
他接下来把季物己欠了哪几家赌场多少银两,一一念出来,季物己除了大惊之外,亦心慌。“胡说,我没有欠下赌债!”
“没有吗?”季玄棠挑眉。“要不要我把你亲手画押的借据拿出来让大伙儿瞧瞧?”为了弄到这些借据,季玄棠花了不少工夫,耗费巨资才弄到手。
季物己一听说他手上有自己的借据,脸都白了,再也不敢嚣张。
“还有五叔您那两个乖儿子,背地里也干了不少坏事呢!”这些坏事包括深夜里杀死一名妓女、一名新嫁娘,害人家上吊自杀,最后都是拿钱摆平。
季五爷越听脸色越苍白,这些家丑,季玄棠都毫不客气地掀出来,公开给族人知道,不留半点余地。
“三叔,恐怕您还不晓得清云都背着您干了些什么事儿,就让侄儿说给您听吧!”
季三爷儿子的罪状那可是洋洋洒洒,包娼包赌,为了赚钱,连自个儿的堂兄弟都可以设计陷害,有不少季氏子孙都栽在他和外人合资的赌场上,有些人还被诈赌。
“季清云!”竟然连自己人都骗?
“没这回事儿!”
“还钱来!”砰砰砰!于是一场宗族大会当场变成武斗大会,所有吃亏上当的季家堂兄弟们一拥而上,对着季清云拳打脚踢。
扒呵。
季玄棠把证据收起来,交给一旁待命的杨忠,十指交叉在背后和大伙儿一起欣赏这出好戏。
“真不象话!真不象话!”五老太爷看不下去,事情发展至此,实在荒唐。
“五老太爷……”季二爷急得满头大汗,五老太爷扬起手要他别再说了。
“玄棠孙儿,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五老太爷严肃地问季玄棠。
“一句也不假。”季玄棠朝五老太爷打躬作揖,颇有请他主持公道的味道。
“二叔、三叔、五叔三位叔叔,长久以来就觊觎我的家产,孙儿甚至怀疑……”说到这里,季玄棠故意停顿不敢再说下去,五老太爷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说!”五老太爷命令道。“有什么话,玄棠孙儿但说无妨。”
“是,五老太爷。”季玄棠连忙把握住柄会,给他的叔叔们致命的一击。“孙儿甚至怀疑,十二年前孙儿无端跌伤头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三位叔叔连手设计的阴谋。”季玄棠这招够狠,一箭三鸥,一口气解决掉三个心头大患。
“别听他胡说,咱们没有连手―”
“原来这件事真的是你们干的,你们太教我失望了!”
季二爷刚要为自己辩解,自家兄弟第一个站出来斥责他,让他大吃一惊。
“四弟!”
“四哥!”
季三爷、季五爷也同样吃惊。
“五老太爷,他们虽然都是我的兄弟,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天地不容,还请五老太爷代玄棠主持公道,他的一生,差点教我这三位兄弟给毁了。”季四爷大义灭亲,季家兄弟到现在才知道谁是真正的狠角色,他竟然借季玄棠的手,除掉自个儿的兄弟,接下来就是瓜分他们的财产了吧!
“可恶!”五老太爷大怒。“你们居然敢欺骗老夫及诸位长老,又做了陷害玄棠孙儿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老夫绝不饶恕你们!”
季二爷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原本是想夺取季玄棠的家产,最后演变成他们大部分的铺子被族人决议收回,交由族长!也就是季玄棠发落,落得两头皆空。
“老四、季玄堂,你们不得好死,咱们一定会报复的!”季二爷一干人等在被拖出祠堂之前还发下毒咒,听得所有族人频频摇头。
“四叔,难为您了。”季玄棠不得不说些场面话,从头到尾他四叔都站在他这一边也是事实,他若不致意未免太说不过去。
“你没事就好。”季四爷拍拍季玄棠的肩膀,感慨道。“大哥就生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若是再出什么差池,做弟弟的我,死后还当真无脸去见他哪!”
季四爷真情流露地提及季玄棠的父亲,让旁人听了也不免鼻酸,三位叔叔不长进,幸亏还有个四叔可以依靠,族人们纷纷拥上前,安慰季玄棠之余,不免称赞季四爷做得好,这会儿功劳全揽到他身上。
季玄棠将这一切全看进眼里,心想他四叔果然才是最厉害的角色,心思深沈跟他有得拚。
也罢,就让他去居功吧!
反正目的已达到,谁抢去风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口气摆平了三只老狐狸,赢得大胜利。
“来来来,各位兄弟不要客气,尽情地喝酒,今儿个不醉不归。”
“干杯!”
“干了!”
锵!
事情了结,季玄棠在京城最知名的“京冠酒楼”大摆宴席,慰劳手下。
这座由柳絮飞开设的酒楼有四层楼高,到处雕梁画楝,金碧辉煌。每一层楼都有数目不等的包厢,中央采开放位置,依序摆满了桌椅,墙壁上挂满了“高朋满座”等贺词的匾额,有不少是出自名人士大夫之手,更别提放眼望去处处可见的名画,每一幅都大有来头。
“干杯!”
“干了!”
酒杯互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在显示这群人有多快乐。他们辛苦了几个月,在季二爷还没密谋要召开宗族大会之前,便一直在监视季家三位老爷以及他们的儿子,早已经是累得人仰马翻,如今终于能够停下来歇口气,自是特别愉快。
锵!几乎每个人都在互相敬酒,都在举杯庆贺,唯独季玄棠一个人不高兴。他默默在一旁喝酒,杨忠注意到他的心情不好,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一旁小心伺候。“这是味善酒坊最新出窖的酒叫“山海”,听说是由柳絮飞的媳妇酿的,味道好极了。”手下边喝酒边闲聊。
“柳家的媳妇也会酿酒?真是奇了,莫非她也是酿酒师?”
“我看顶多就是酿酒坊混久了,懂得怎么酿酒而已,哪能算得上是真正的酿酒师。”
“我想也是。”
“哈哈哈……”
随着几杯黄汤下肚,属下的兴致越趋高昂,季玄堂的脸色越阴沈,这款名为“山海”的酒,让他想起了斜雨酿,虽然味道全然不同,但口感倒有几分相似,也是属于甘甜香味。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沾着酒喝,喝到最后,他的脑子满满都是他和花橙倩在地下酒窖燕好的画面,越喝越觉得心烦。
砰!大伙儿酒喝得好好的,就瞧见季玄棠随手拿起酒杯朝包厢的墙壁砸去,精美的瓷杯瞬间化为碎片。“少、少爷!”
大伙儿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季玄棠为什么喝酒喝到一半突然发火,因此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皆心慌意乱。
“少爷,您是不是在想花姑娘?”杨忠是最了解季玄棠,也是最敢同他说真话的人,一点就点到季玄棠的痛处。
“你说呢?”季玄棠闷闷地注视窗外,心思早已飘往罗新镇,只差人没跟着走。
“既然想念花姑娘,何不把她接到京城来?”杨忠在一旁献计,季玄棠把头转过来,面对杨忠。
“我去接她?”他在说笑吗,要他去低声下气?
“若是派属下去接当然也成,就怕花姑娘不肯跟我回来。”
有可能,她倔强到连他都觉得沮丧,以前还可以靠拆回春堂的招牌恐吓她,现在这项优势没了,只能用求的,问题是他从来不求人,难就难在这儿。
“少爷,高雅的花朵值得亲手去摘,错过了才可惜。”杨忠苦口婆心,就怕主子太骄傲,放掉了爱情。
“高雅的花朵吗?”他想起花橙倩微笑的模样,确实就像杨忠说的那么高雅,且带有一种诱惑人心的娇艳。
“如果您已经下定决心,属下随时可以动身。”杨忠最挺季玄棠,可以为他两肋插刀。
“不,这回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他不想带着大队人马吓坏她,况且她对他这群来无影、去无踪的手下并无好感,所以还是省了吧!
“您要单独前往?”杨忠闻言蹙眉,不认为这是好主意。
“对,你别偷偷跟来。”他警告杨忠。“我不希望有人看见我被拒绝的狼狈模样。”
杨忠闻言失笑,这是他头一次听季玄棠说这种话,可见他真的很没自信。
“是,属下明白。”凡是陷入爱情的傻瓜,都有这种通病,看来他的主子虽然聪明过人,却也无法免俗,想想也真有趣。
“来,我敬各位。”想通了以后,季玄棠顿时心情大好。“谢谢大伙儿几个月来的辛劳,每个人再多赏一百两银子。”
“谢谢少爷!”
“干杯!”“干杯!”
锵!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倍,每个人都笑逐颜开。
次日,季玄棠一大早就出发到罗新镇迎接佳人。
此番前往,他未带侍卫随行,跟车的护院到了罗新镇以后,亦随车返回京城。
季玄棠坚持,他要一个人会见花橙倩,用真心说服她跟他一起回京城,因此把人数减到最少,另一方面他也怕属下看见他出糗,他可不想被属下暗地里嘲笑。
他在回春堂的门前站定,两个月前他第一次踏入回春堂,不把这个地方当回事,随随便便就闯入人家的内院,同样的地点,如今他却忐忑不安,深怕被花橙倩赶出来,神情因此略显紧张。
说来可笑,想他堂堂季家大少爷,要什么有什么,连三位叔叔都被他扳倒,现在他却害怕一位小女子,紧张得连门都不敢踏进去,这岂像是季玄棠?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季玄棠深吸一口气,准备踏进回春堂,却和突然冲出来的花橙倩撞个正着。
“对不起―”她抬起头跟对方道歉,在看清被她撞到的倒霉鬼时,不自觉地睁大双眼,半天说不出话。季玄棠也是无法开口,但他不是惊讶,而是因为太过想念。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出现在他眼前的都是这张清丽的容颜,他对她的想念超出自己的预期,他对她的感情,恐怕远比他愿意承认的来得深,所以他才会如此激动,连一向灵敏的舌头都突然间打结。
“妳!妳怀有身孕了吗?”他原本是想问她好不好,想不想他?谁料到他一开口就提女人最敏感的话题,压根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蠢得可以。
“……没有,如果你是特地来问这件事,那么你可以回去了,谢谢关心。”花橙倩从他的身边走过去,摆明了不想理他。
“慢着!”他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
“又有什么事?”她冰冷地注视他的手,他松开手,尴尬地说。
“我……”该死,为什么这么难以敔齿?“我是来问妳……”
“如果你是想问书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一本也没少,全被我好好地收在厢房,随便你爱什么时候取走。”
她又跟他扯东扯西,让他好挫折,他只想好好跟她说话,为什么她就是不给他机会?“我不是要问书本的事。”该死,那些书根本不值一文,要紧的是她!她到底懂不懂啊?
“如果是问鸽舍,那么很抱歉,鸽舍被地主拆了,他说你不可能再回来,用不着那玩意儿,放着只会占地方,于是就把它拆了。”
她一连串谈话,看似平静,其实每一个字都是控诉,尤其是最后那几句,根本是在骂他没肝少肺,无血无泪。
“谁说我不会回来?”季玄棠傲慢地回道。“我这不就又回到镇上?”
“我该跪下来叩谢你的大恩大德吗?”她不客气地反讽。“你回不回来不关我的事,麻烦请让路,我还有急事需要处理。”
报橙倩说着说着又要走人,季玄棠再一次拉住她,不让她离开。
“有什么比我更重要的急事?”他火大了。“我风尘仆仆从京城赶来,不是来听妳废话的。”
季玄棠甫出口,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从她突然转沈的脸色,便看得出来他又把事情搞砸。
他真是……
“很抱歉,我只会说废话,浪费你的时间,可不可以请你让个路,让我去把我那不重要的事情做完?”她口中的急事,不过就是和巷子口的李师傅下棋,之前她和他下棋下到一半,有事先回医馆一趟,这会儿正赶着去把棋下完,未料会碰见季玄棠这个无赖霸着她的手臂,不准她走。
“该死,橙倩,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搔搔头,生平第一次词穷,不晓得该怎么道歉。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生气地看着他,闷热的夜晚,她也同样辗转难眠想念他的拥抱。对她来说,与他的相遇就像一场美丽的梦境,虽美却不真实,因为他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有不同的价值观,从任何一个地方来看都不相配。
“我!”他思索着怎么表白,想告诉她,他很在乎她,却始终说不出口。
“我!”
咻的一声,一支飞箭从他身边掠过,钉在回春堂的门板上,吓了两个人一大跳,季玄棠马上松开花橙倩的手,转向发箭的方向,有人躲在暗处偷袭他们,要致他们于死地。
咻!第二支箭朝他射来,他灵敏的躲开,第三支箭紧跟着射向花橙倩。季玄棠想也不想飞身将花橙倩扑倒在地,在跌落地面的同时头撞到回春堂前的台阶,瞬间昏死。
“玄棠!”花程蓓捂嘴尖叫,邻居纷纷跑出来关心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瞧见回春堂门上钉着箭,也纷纷尖叫,还有人跑去报官。
躲在暗处偷袭的杀手,眼见找不到机会下手,暂时撒退。
“玄棠,你醒醒呀,玄棠!”花橙倩撑起季玄棠的头,哭得像泪人儿。
“这不是季少爷吗?怎么回事……”
街坊邻居议论纷纷,季玄棠陷入最深的梦境全然不知。他的现在未来彷佛跟着他的梦境消失不见,时间倒回到他十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