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厢小娘子 第六章
奴儿披头散发,一张小脸像黑炭似的。
她小心翼翼地端著刚煮好的鱼汤,轻轻地将汤放至桌上。
"为皇,你要喝的鱼汤来了!"奴儿两手在裙旁搓著。
方才那热腾腾的汤,从厨房一路端到为皇的寝房来,她因走得太急,热汤溅出了些许.烫著了她的手——
但她不敢稍作停歇,怕他吃完了饭,想喝汤。
一路上她只惦记著他要鱼汤,她只想快点把鱼汤端给他,即使手背烫著了,她还是不管,咬著牙根,脚步未停地赶过来。
君为皇盯著她被熏黑的脸蛋好半晌,随后将视线落至她煮来的鱼汤上。
他用筷子在汤里搅了一下。"我方才没告诉你,我想喝的是鲤鱼汤吗?"
他质问的语气,让她愣了一下。
"呃可能是我没听见。"她是不记得他有说过要喝鲤鱼汤,不过,她还是认了错。"是我的错,我应该把话听清楚的。"
他是她的天、是她的丈夫、她的主子,他说什么部是对的!
"那你现在听清楚了没有?"他放下筷子,两眼直盯著她瞧。
"听清楚了。"奴儿在他锐利目光的注视下,怯怯地点著头。
"既然听清楚了,还不快去煮!"君为皇桃眉诡笑著。"快呀!"
"现在!?那这汤呢?"奴儿指著她方才端来的那碗鲜美鱼汤。
她本以为他会将就著喝,明天地再煮鲤鱼汤给他喝的
但依现在这情形看来,他和她想的似乎不大相同——
"你不会是想要把它留著给我处理吧?"君为皇摆明了是要刁难她。
奴儿根本不知道君为皇是故意在为难她,她一心只想伺候好他,他想要吃什么,一切都得顺他的意——这是为人妻子该做的吧!
思及此,奴儿不禁微微地笑著。
他已经开始让她学习该如何做一个好妻子了,那应该是代表,他们的婚期不远了。
她相信,只要地做的好,为皇就会娶她的!
"你在笑什么?"
他皱起眉头。他明明是在刁难她,她竟然还有心情笑?难道是他还不够刁难吗?
"没没有,我马上去煮鲤鱼汤来。"奴儿端著鱼汤,又再度蜇回厨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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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儿回到厨房,正巧遇著端著空碗回厨房的小小。
"奴奴儿小姐。"小小巴奴儿打声招呼,便别过脸去。
"小小"奴儿把鱼汤放下,对著小小的背喊著,想问她送信的事,可却开不了口。
奴儿还来不及开口,掌管厨房的李大娘就先问话了。
"小小,表小姐今天的宵夜想吃什么?"李大娘忙著收拾碗筷,口气颇为不悦。
"表小姐说,煮些有营养的东西,别别老是煮河诠汤、绿豆汤的,她吃腻了。"小小转述著玉彤方才在房里发的牢骚话。
"这表小姐的嘴还真刁呢!煮一样、嫌一样的。什么营养的东西——她没说明白,教我怎么煮呢?"李大娘不满地叨叨念念著。
"这我也不知道,表小姐只吩咐说要吃营养的东西,没指定要吃什么。"小小必道。
"她那个身子够强壮了,还需要吃什么营养的东西?真正该吃营养东西的人是奴儿小姐!"李大娘忿忿不平地嚷道:"这奴儿小姐好歹以后也是君家少女乃女乃,到现在还跟下人吃一样的东西——"
"我没关系的,李大娘。"奴儿笑著说:"啊,不如把这鱼汤拿给表小姐当宵夜吧!这鱼汤应该也算是营养的东西吧?"
"咦,这汤不是要给少爷喝的吗?"李大娘看那碗鱼汤又原封不动的端了回来,不禁纳闷地问:"少爷不喝了?"
"不是,少爷说,他想喝鲤鱼汤。"
"这君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李大娘又开始碎碎念了。
"不,是我自己方才没听清楚。"奴儿连忙为君为皇辩解。
"可这时候,哪来的鲤鱼?"李大娘两手顶住腰际,厨房的工作,累得她半死。
"鲤鱼——我记得咏月小姐说过,古代有个叫王祥的卧冰求鲤"说到鲤鱼,奴儿便联想到这个孝子的故事。
"奴儿小姐,现在都初夏了,哪来的冰啊?"李大娘莞尔道:"不用麻烦了,咱们前院的池塘不是有养鲤鱼吗?我去抓一条来煮!"
"李大娘,我看您也累了,还是我去抓吧!"奴儿看她一脸疲惫,也不敢再麻烦她。
"可是奴儿小姐,你还没吃饭呢!"
"没关系,等鲤鱼汤煮好了,我再来吃!"
"奴儿小姐,我我和你一起去——"小小怯怯地说道。
小小满心愧疚。她直觉这煮鱼的事,一定是少爷误会了奴儿小姐撕了信,所以故意整她、刁难她的。
"可是,表小姐会不会找不到你而不高兴?"
"不会的,表小姐去找夫人聊天了,要好一会儿才会回房去!"
"好,那就先谢谢你了。"
听到奴儿还说"谢谢",小小的心中更是盈满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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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池塘里的鱼还挺机灵的,知道我们要抓它们,一下子就溜得不见鱼影。
奴儿和小小俩来到池塘边,奴儿趴在岸边,把手伸进水中去捞,鲤鱼群惊吓得全游到别处去了!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能见度很低,压根著不到鲤鱼的踪迹。
"奴儿小姐,现在怎么办呢?"小小也学奴儿趴著,小手在水中捞呀捞的,可是什么也没捞到。
两个趴著的女娃对看一眼,奴儿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奴儿站起身,把绣花鞋给月兑掉。
"奴儿小姐,你你该不会是要到水中去抓吧?那很危险的,这池塘的水虽然不深,可若没站稳,一跌跤的话,恐怕也会淹死人的!"小小惊骇地瞪圆了眼睛,忧心地劝著奴儿:"不要下去啦!"
"我会小心的!"奴儿撩高裙摆。"小小,你还是先回去好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抓到鱼,我怕你出来太久,待会儿回去会挨骂。"
"不行,我会担心你!"
"那你就在这儿看著,如果真的太晚,你就先回去!"
小小点点头。"奴儿小姐,你要小心喔!"
"我知道。"
奴儿自岸边一路走向水中央,在地塘的水淹及她胸口处,她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然后把裙摆拉起。
她这可是效法王徉卧冰求鲤的精神,只要她静静的等、耐心的等,总会等到有一条傻鲤鱼游上她的裙摆。
到时候,她裙摆一提,就可以煮鲤鱼汤了!
她只担心,若等太久,为皇不知会不会又发脾气
站在池塘边的小小,看见奴儿一动也不动地站著,担心地喊著:"奴儿小姐.你没事吧?"
"嘘,别出声,我在等鲤鱼过来!"奴儿侧过头低声喊著。
稀微的月光照射下,小小隐隐约约看到奴儿拉著裙摆的姿势——
小小暗自责骂自己没出息,也不敢下水去帮忙抓鲤鱼,不过,她一定会在原地守著、看著,免得奴儿小姐发生意外
就算回去晚了,挨表小姐的骂,她也认了。
都是她害奴儿小姐让少爷刁难的,她不能帮奴儿小姐的忙,至少也要陪著奴儿小姐,这样她才不至于良心大不安!
奴儿站在水中,抗著裙摆的手,愈来愈酸了,可她不敢松手,怕有鲤鱼游进裙摆来,她没能接住。
"鱼儿、鱼儿,快点来呀!"她喃喃低念著。
惫好现在是初夏时节,池塘的水不会结冰,否则她真的会学王徉一样,趴在结成冰的池水上,把冰融化,好能抓鲤鱼。
只要是为皇想要吃的,她一定会想办法煮给他吃!
等了近半个时辰,也不知是鲤鱼傻,还是老天帮忙,真有一只鲤鱼游进奴儿的裙摆,奴儿眼明手快地将裙摆收提起,乐得呵呵笑。
"小小,我抓到了,我抓到一条鲤鱼了!"
在池塘边等得快睡著的小小,听到奴儿的叫唤,连忙撑开沉重的眼皮。
"奴儿小姐,你小心点走,别摔跤了,我来旁边接应你。"
小小帮忙抓紧奴儿的裙摆,好让奴儿能爬上岸边来。
"奴儿小姐,你全身都湿透了,这样好了,你先去换衣服,我把鲤鱼抓去厨房煮,你换好衣服再到厨房来。"
小小看奴儿湿淋淋的模样,内心很是愧疚。
"不用了,我去煮就好了,你快回去,晚了,表小姐会发脾气的!"
奴儿一方面担心小小贬挨骂,一方面也不放心别人煮。
为皇的膳食,一向都是由她料理的,他的口味,她最清楚,别人煮的,他可能不爱吃。
"可是,你的衣服"
"不打紧的,我待会在厨房煮汤时,它自己会慢慢乾的。你快回去,我也要赶快去煮鲤鱼汤了!"
卑声甫落,奴儿便抱著好不容易抓著的鲤鱼往厨房跑,连鞋子部忘了穿——
"奴儿小姐,你的鞋呀——"
小小拾著奴儿的绣花鞋,也跟著跑向厨房去,一直陪著奴儿煮好鲤鱼汤,她才回去伺候表小姐。
而奴儿则又端著汤,再度走向君为皇的寝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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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奴儿把鲤鱼汤端进来时,君为皇正月兑了外衣,准备就寝。
"为为皇,鲤鱼汤来了。"
"你可把汤煮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交代你煮鱼汤的这件事呢!"君为皇冷眼睨著她。
"不,我没有忘只是"
奴儿想解释她之所以现在才端鱼汤来的原因,可想想,他一定不爱听的,便又将话咽回肚里去。
"你怎么弄得一身湿答答的?"君为皇鄙夷地睨很她。"像个笨手笨脚的小奴婢似的!"
"我"奴儿垂下首,心口幽幽的。"是我笨,不小心打翻了水桶里的水,所以才会"
"你这样子,也配做君家的女主人吗?"君为皇从头到脚打量著她,不悦地撇了撇嘴。
他不但要刁难她,也要让她知道,她根本就不配做女主人,能当他的妾,已经算是对她的恩赐了!
听到君为皇这么说.奴儿心口紧紧揪拧。
她不怪他,毕竟,她现在这德性,连她自己看了,也觉得够邋遢了!
"我我会注意的!"
君为皇勉强地坐到椅凳上,喝了口鱼汤,又停了动作。
"怪了,今晚我怎么老想吃一些特别的东西。"他喃喃的道。
"为皇,你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煮来给你吃!"
奴儿完全忘了自己还没吃东西,一心只想伺候好他。
"这鱼汤太油腻了,你改煮鲜荀汤来给我喝好了!"
"鲜荀汤!?好,我马上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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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儿不假思索的点头应声,回到厨房后,才发现厨房根本没有鲜荀。
"谁在里边偷吃?快出来!"
本来已经回房休息的李大娘,因为睡不著觉,所以蜇回厨房来巡视,看有无下人来偷吃东西。
丙真,她一进厨房就遇上了偷吃贼!
"还不快出来!"
"李大娘,是我,我是奴儿!"奴儿站起身来。
"奴儿小姐——"李大娘讶叫了声:"呀——我倒忘了你还没吃晚餐呢,我给你留了饭菜在锅子里。"
李大娘要去拿饭菜时,发现灶上又摆了一碗汤,疑惑地道:"咦,我记得小小把鱼汤端去了呀!怎还有这一碗汤?"
"那是我后来又煮的鲤鱼汤。"
李大娘拿舀匙搅了下。"还真的是鲤鱼呢,怎么你还没端给少爷喝吗?"
"少爷他他现在不想喝鱼汤了,他说鱼汤太油腻,想改喝鲜荀汤!所以我在找竹荀"
"少爷今儿个是怎么了?一下子想喝这个、一下要喝那个,弄得你都还没吃"
"我我还不饿!"奴儿忍著饥肠辘辘。"李大娘,今儿个没买竹荀吗?"
"没。那卖竹荀的老头没来,所以今儿个没竹荀——我看,还是和少爷说明天再煮吧!"
"不行呀,少爷他很想喝的。"
"我看你还没吃饭,先把这鱼汤喝了,再来想想办法。"
"我还不想吃。李大娘,那碗鲤鱼汤,您端去喝吧!我看您挺操劳的,也该补补身子!"
李大娘虽有儿有女,可全都到外地去工作,即使年节回家,也难得说几句真心话。
这会儿,奴儿说出那关心她身子的话,引得她鼻头泛酸。
吸了吸鼻,李大娘笑咧著嘴。"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了,李大娘,我们后院是不是有一小片竹林?"奴儿一心只挂记著君为皇想吃的东西,倒不知自己的关心话语,让李大娘的心感动不已。
李大娘喝了口汤,回答道:"那片竹林,早就不生竹荀了!"
"没关系,我有办法。"
奴儿说罢,疾步奔出。
"奴儿小姐,你去哪儿——这衣裳都湿了,怎不去换起来呢?"
李大娘喝著汤,习惯性地碎念著:"这少爷也真是的,这么晚了,还给奴儿小姐出难题,真是唉!奴儿小姐心地这么好,少爷也不知还在等什么,婚事也该张罗、张罗了吧!"
"嗯,这鱼汤还真是好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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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儿提著油灯,来到后院的一整排竹子前,她找了一棵看起来还算翠绿的竹子,当场就抱著竹干哭丁起来。
"竹子啊竹子,为皇他想吃鲜荀汤,你就行行好,生个小竹荀出来让我煮吧!"奴儿呜呜咽咽地哭著。
她会想出这个办法来,多亏了咏月小姐曾和她说过许多孝子的故事。
这其中,就有一个名叫孟宗的孝子,他为了要煮鲜荀给生病的母亲吃,冒著大风雪去找竹笋。但天寒地冻的天气,哪有可能长出竹笋来呢?
他找了好久都找不到,难过地抱著竹子大哭,结果孝心感动天,冰冻的竹根下,竟然长出女敕荀来。
所以,孟宗那晚抱的那种竹子日后生的荀,人们就称之为"孝荀"或是"孟宗荀"。
所以说,有读书还是有用的,如果不是听咏月小姐说过这故事,她也不可能想到这个好方法的。
现在,她就要学孟宗来哭竹生荀。
哭了近半个时辰,奴儿也哭累了,看了看四周,都没见有荀干长出来,心想,也许荀子埋在士里没冒出来。
她拿了挖土工具,在竹根四周挖著。
"怎么没有呢?"她把挖出来的土又重新理好。"看看别棵竹子有没有长竹荀,也许我抱的这棵竹子比较冷血无情,别棵竹子说不定早被我感动得生了一堆竹荀要给我!"
一整排,约莫有十来棵竹子,竹根部分,全让奴儿挖过。
"怪了,都没有耶!"把挖的洞填平后,她又再接再厉的抱著竹子哭。
一定是她的诚意不够,所以竹子才不生荀!
这回,她哭得更大声,好让高大的竹子能听到她诚心诚意的哭声。
奴儿的哭声,引来了满心怒气的君为皇。
平常这时候,他大都还在酒楼里喝酒,今天没出门,这么早,他其实也睡不著觉。
他一直等不到奴儿端汤去,以为奴儿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自己跑回房去睡是以,他先去她的房间查看,又到厨房晃了一圈,遇著坐在厨房里的李大娘,才告诉他,奴儿到后院找竹荀了。
他信步走来,就听见她嚎啕大哭的声音——
"怎么!?我叫你煮一碗鲜荀汤,你觉得很委屈吗?需要哭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吗?"
"为皇——"奴儿拾起头,讶异他怎么会来这儿,但她更急于想查看竹子有没有生荀子!
抹掉眼泪,她问:"真的很大声吗?"
随后,她便低头挖著土。
"连大街上的人都听得见了,你说,这算不算很大声?"他的说辞,当然是夸张了些。"你在干什么?"他看她低头猛挖著,不禁凝起眉心。
就说她没个女主人的样嘛!
"怪了,怎么没生竹笋呢?我很尽力在哭了呀!"奴儿一脸茫然。
"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样?"他一脸冷冰冰的。
她现在的模样,就像是爱玩泥土的小阿,看得他一肚子气!
"为皇,你有没有听过孝子孟宗哭竹生笋的故事?"奴儿丧气地坐在地上。"为什么他抱著竹子哭,竹子就会生竹笋,而我哭了那么久,竹子都不生笋呢?"
知道她方才大哭的用意后,他的心微微地一恸,旋即又对她傻呼呼的行迳为之气结!
这些竹子已经好几年都不生竹笋了,哪有可能她来抱著竹子哭一哭,就会生竹笋?
"你呀,别老是那么笨,脑子得转一转!"他气呼呼的掉头要走。
"为皇,那你还要不要喝鲜笋汤?"
"你要真有那本事哭出竹笋来,再煮来给我喝吧!"
君为皇悻悻然的拂袖离去。别说娶她为妻了,就算是纳她为妾,他都怕她笨得给他丢脸!
"喔!"
奴儿没有多想,以为他还是想喝鲜笋汤,于是她更卖力地哭著。
直到她哭累了、睡著了,天也微微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