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澄格格 第二章
“格格,妳为什么要帮这个忙?妳……”
小梅满脸慌措的看着刚拉下红盖头的雨澄。
主子天生丽质,略施脂粉,月貌花容堪称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但是,这却是一桩假婚姻。
想到主子娇贵的身分,竟为了一个不熟识的陌生男子,而纡尊降贵的下嫁,小梅不免替主子抱屈。
主子是何等高贵的女子,为了帮一个痴情汉,竟披上嫁衣。成亲这事,可是一个女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呢!
雨澄睇了婢女一眼。“和他成亲的,是那个牌位,不是我。”
方才拜堂时,她手中捧着方水幽的牌位,但充其量,她只是促成这桩冥婚的中间者罢了。
她是真的教元官劭龙的痴情所感动,也不忍看方家二老那悲怆涕零的伤心样,所以才主动答应“陪嫁”。
是的,她只是陪嫁。
虽然她身穿红嫁衣,但真正的新娘子,是她捧的那个牌位。
“过来帮我月兑掉这件嫁衣。”
雨澄深吸了一口气。
身上这件红嫁衣,原本是裁缝给方水幽当新嫁衣的,她穿来倒还合身,只是上身稍嫌窄了些,她必须里胸,才能套上这嫁衣。
“格格,那我们要走了吗?”小梅边帮雨澄月兑下衣服,边问道。
“我已经帮他把牌位娶进门了,还不走?难不成,妳要我留下来和他洞房?”换好衣裳后,雨澄回头笑睨了小梅一眼。
“不、不、不……千万使不得。”小梅吓得手直摇蔽。“妳要当真同他洞房,宜妃娘娘不砍掉小梅的头才怪。”
雨澄睨着她。“瞧妳,把我额娘当成凶神恶煞了吗?”
“小梅不是那个意思,小梅只是……只是……”
“好了,我没责骂妳。”雨澄照了照镜子,梳整了一番。“看看外边有没有人,我们也该走了。”
这一延迟,其他两位格格,不知安然否?雨澄的心头,万般不安宁。
“是。”
小梅才拉开房门,元官劭龙正巧站在房门外举手要敲门。
“你……你来做什么?”小梅瞪大着眼,提防的盯着他。
“我……”元官劭龙的视线望向里边,发现雨澄换了衣裳,他神情纳闷的问:“妳们要走?”
“当……当然要走!”小梅杵在门口,不让他踏进来。“我家格……”
“小梅!”
雨澄的一个喊声,让小梅惊觉自己差点把主子的身分暴露出,她忙不迭的捂住嘴。
怕小梅又出纰漏,雨澄上前,亲自对元官劭龙说道:“元官少爷,我相信你很清楚,我并不是方水幽。”
元官劭龙定睛看着她,一样的面貌,桃腮杏脸,但水幽柔弱的如风中垂柳;而眼前的这名女子,眉眼间流露着自信的神情,连说话的语气,轻柔的音调中也透着威严。
“我知道妳不是。”元官劭龙气馁的道。
他知道她不是水幽,但他多么希望她是,可,事实是更改不了的。
“我必须走了。”雨澄的目光,移向放在桌上的方水幽牌位。“剩下的,你得自己处理。”
她是帮他把牌位娶进来了,但牌位尚未放入宗祠内。
这些事,她帮不了他了。
“我会处理这件事的,但是妳不能走。”
小梅惊急的上前。“你还想做什么?我家小姐帮你,已经是很委屈了,你不让我们走,难不成、难不成你要我家小姐真的和你洞房?”
小梅焦急的话语一出,雨澄羞的别过头去。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新婚的头一晚,新娘子就失踪,那……我担心我娘会不承认这桩婚姻;再说,天色也晚了,真要走,明儿一早再走也不迟。”
“我是真的有急事得走。”雨澄一脸愁容。“我的另外两个妹妹,可能被山贼掳走了。”
“山贼?!妳们遇上山贼了?”
元官劭龙一脸惊愕的神情,发生这种事,她还热心的帮他,这等事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雨澄思忖着该如何向他说明。
“或许我能帮妳。”元官劭龙满心热忱。
她不顾自己的名节,愿意鼎力相助于他,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能置之不理。
“好,我告诉你……”
雨澄把事情的经过简略的同他说了一遍,并把在哪儿坐轿,还有印象较深的几名轿夫模样,描述给他听。
“妳们是外地来的?”
“嗯,这儿我一点都不熟,我想先回到我们上轿的那地方,去询问轿夫我那两名妹妹的下落。”
雨澄满心忧虑,现在只有先回行馆,请总督大人派兵协寻,才是上策。
“妳别急,今晚妳先留下来,我派人去找那些轿夫问一问,另外再派人到妳说的那个山脚下找妳的妹妹。”
“你……你要帮我找?”
“当然,妳帮我把水幽娶进门,这个恩情大于天,妳有困难,我也一定会鼎力相助到底。”
他坚定的神情,令她心湖再起涟漪。这么有魄力的男人,足以令每个女人心动。
雨澄垂下目光,心中叹息,可惜他心头早有别的女人。微颦起眉头,她深呼了口气,暗责自己怎会被迷了心神。
他恋的是方水幽,可不是她,她充其量,只是和方水幽长得相像罢了。
“妳……是不是累了?”他发觉她的神色有异,关心的问道。
“格……小……小姐,妳怎么了?”小梅回过头,也觉得雨澄的脸色不太对。
“我……我没事,可能是累了。”雨澄把脸别开。
“那我不打扰妳们了,妳们休息,我去找人帮忙寻找妳的妹子们。”元官劭龙礼貌的颔首。“对了,有事的话,可以吩咐外边守夜的人。”
“谢谢。”雨澄也颔首,微笑的看他一眼。
元官劭龙看呆了,站在门外久久不动,痴情的双眸定定的望着雨澄。
“元官少爷,我要关门啰!”小梅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在宫内,可没有哪个男人敢如此放肆的盯着她家主子看,就这男人,所有的福分净往他身上挤。
“喔,好。”
元官劭龙舍不得移开目光,直到门关上,他才轻轻的喟叹了声。
他的水幽,他看得到却碰不着,他多想抱着她,对她倾诉心语,但他不能、不能。
虽然元官家并没有宴客,但一些贺礼还是陆陆续续的送进来,看着堆积如小山的贺礼,姚桂花的脸色益发铁青。
“赏赐,我不是让你把送礼来的人给挡住吗?怎么还有这堆贺礼?”
“回老夫人的话,该挡的我挡了,可是……这些都是城里几个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大老爷送的,推不得呀!”赏赐小心翼翼的回话。
“哼!真是一出荒唐剧!”
姚桂花才坐下,厅外便走进来一个人,手中还拿了一份贺礼。
“老夫人,哟,真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这份贺礼请妳收下。”
“这是做什么的?”
“不就是给劭龙当新婚贺礼,没人通知我,害我这个当姨爹的差点就失了礼,我知道消息马上就赶来了,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姚桂花怒拍着桌子,“宰郄,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把你的贺礼拿回去!”
“这……怎么了?是我迟来,失了礼,惹妳不高兴了吗?”宰郄明知故问。
其实他一大早就来到城里了,隔山观虎斗了许久,原以为强悍的姚桂花能制得了劭龙那小子,谁知半路跑出一个像方水幽的女子,将他整盘计划弄乱了,气得他在客栈闷了一整天。
姚桂花怒瞪他一眼。“你要是胆敢再提婚事一个字,我就让人轰你出去!”气急之下,她又怒道:“我妹妹就是嫁了你这个穷酸,才会那么早死!”
又来了,他宰郄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每回来这儿,总得让她这么刻薄一番。
懊!他忍,任何鸟气,他宰郄都会忍。只要他女儿能嫁给劭龙,他这个做爹的,就能跟着出头了。
“老夫人……”宰郄做戏的演出伤心戏码,他牵起衣袖,擦着眼角。“我知道是我无能,才会害得丽花跟着受苦,早早就魂归西天。”
“够了!”
“是、是,我知道妳心情差,我也不要再提丽花的事,惹妳伤心。”宰郄低声下气:“我今儿个来,是来带郦茹回去的。”
“你要带郦茹回去?!你想让她跟着你受苦吗?我可是答应过丽花,绝对会帮她照顾郦茹的。”
“是、是,妳心肠好,愿意留郦茹在这儿过好日子,我这个做爹的,当然是为我郦茹高兴,但是……”宰郄欲言又止。
“我把郦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你还怕我亏待她吗?”
“不不不!妳对郦茹好,我知道,可是……如今劭龙娶妻了,也不知道咱们元官家的少女乃女乃,能不能大肚大量的容下郦茹这个外人,在元官家多添一个碗,一双筷子。”
宰郄的话语刚落,一个怒拍桌子的重捶声又响起。
“我还没死,元官家还是我在作主!”
“当……当然。”
“郦茹的事,我会为她作主的。”
有了姚桂花这句话,宰郄安心一笑。
“老夫人,我……我可以和郦茹说说话吗?”
姚桂花点点头,“现在也晚了,今晚你就住下吧,明儿个一早再走,赏赐,带他到客房去。”
虽然是自己的妹婿,但宰郄那穷酸又不知长进的孬种样,让她从来对他也不客气,更别说尊重他了。
“是,老夫人。”
赏赐领着宰郄要到客房去,一个下人行色匆匆的跑进来,和赏赐交头接耳了几句。
“什么事?”姚桂花厉声的问。
赏赐转身踅回,嗫嚅的回道:“老夫人,是……是……”
“有话快说!”姚桂花不耐烦的吼着。
“老夫人,下人来报,说是我们放养在后山的那群山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全部暴毙……这事我会去处理的。”
姚桂花头痛欲裂,也不想管这等小事。“去去去!别再来烦我!”
见姚桂花不把这当一回事,宰郄赶紧上前,神色紧张的说:“老夫人,不是我要触妳元官家的楣头,这“鸡”可是意谓着成家……劭龙才成亲第一天,鸡群就全死了,那不是隐喻着家败吗?”
“我呸!”
“老夫人,妳别生气,我可是就事论事,说不定是咱们少女乃女乃带来了楣运。”宰郄加油添醋了一番。“我听说拜堂的时候,她还拿了个牌位一起拜堂,这……这不是故意要触元官家楣头吗?”
姚桂花听了宰郄所言,心中有了谱。
“赏赐,叫人提灯,我要到后山去看看。”
“是,老夫人。”
看着姚桂花气冲冲的走出大厅,宰郄捻须,得意的窃笑着。
不管这个方水幽是人是鬼,整不到她,他也要让姚桂花对她产生坏印象,甚至厌恶她。
这样一来,他家郦茹才有机会正式成为元官家的媳妇,即做当小妾也无所谓。
只要郦茹能嫁元官劭龙,以后怕是姚桂花要看他宰郄的脸色了。
“格格,妳要不要先休息?”
都已经是大半夜了,雨澄心系着另外两位格格的安危,在房内踱步,连坐都坐不住。
“格格,要不妳先坐下来,我……我倒茶给你喝。”小梅是怕主子累坏了。
折腾了一整天,主子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又不歇息,她真怕主子会病倒。
“我不渴。”
雨澄走了两步,定精看着房门,真希望元官劭龙能推开门来,和她报好消息。
等待的时间愈久,她的心愈乱。
“格格,妳觉得那个元官少爷,真的会帮我们去找水漾格格她们吗?”小梅嗫嚅的问。“他会不会只是想要我们留下来帮他,才说那种好听话?”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雨澄相信元官劭龙是真心想帮忙的。
“可是……说不定他已经睡了,而且,现在这么晚了,也许他真的有心想帮忙,但他会不会是等天亮了才去找?”
小梅拉拉杂杂了一堆,无非是想劝主子先歇歇,但她的一番话,却让雨澄心头更不安。
她绝对相信元官劭龙的诚心,但诚如小梅所言,现在这么晚了,天色暗黑,别说找人了,说不定连路都看不清。
也许他真的睡了。
想到这儿,雨澄的心头更加烦忧,泪月她们还等着她去救呢!
“小梅,我们出去找。”
“格格,现在?!”
“嗯,我真的很担心泪月和水漾。”
雨澄说罢,疾步的走向房门口,小梅三步并作两步,想要阻止她,不料房门却突然被推开来。
雨澄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门口的一堆人。
她原以为是元官劭龙到来,但看见的,却是面色铁青的姚桂花。
错愕之余,她不免感到些许的愤怒。
老夫人,这儿可是喜房,您连敲门都没有,就这么大剌剌把门推开……”雨澄睇了姚桂花一眼。“莫非,元官家都不讲礼节的吗?”
“哼!妳以为妳是谁?这个家,是我在当家作主的,轮不到妳来教训我!”姚桂花看她穿着整齐,虽感到诧异,但此刻她没心思去理,“劭龙、劭龙……劭龙人呢?他怎么没有在这儿?”
看不到儿子,姚桂花纳闷的皱起眉头。
“他出去了。”
“出去?!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雨澄一副不想搭理她的表情。
气腾腾的姚桂花,看到牌位放在桌上,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燃。
“妳不是方水幽,妳到底是谁?”那柔弱的方水幽,根本不可能这样顶撞她,而且方水幽已死,这是事实。
对于姚桂花的质问,雨澄只是淡然一笑。
“我是不是方水幽,这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重点是,我已经和元官劭龙拜了堂。”
“哼,这桩婚事,我不承认!”姚桂花怒地把牌位拿起。“要不是妳捧着这个牌位拜堂,我们后山的百来只山鸡也不会死。”
“对对对!老夫人,准是这个牌位触了楣头。”宰郄上前一步。“把它烧了,要不然噩运恐怕会再降临元官家!”
“谁敢!”雨澄娇喝着,并从姚桂花手中抢回方水幽的牌位。
“唷,老夫人,这个少女乃女乃挺凶的咧!”宰郄当真被吓了一大跳。
姚桂花怒瞪着雨澄,好半晌都不言语。
这女子看来可不简单,虽然穿着朴素,但却掩不住她高贵的气质,还有她自信神情,也是一般平凡女子中极为少见的。
但她当家这么久,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顶撞她,漠视她的威严。
“把牌位给我!”
雨澄看了她一眼,唇边泛着笑容,她把牌位放回桌上。
宰郄眼捷手快的把牌位抢过来。
“老夫人,把它烧了吧!”
“老夫人,您可得想仔细一些,劭龙把这牌位视如自己的生命一般,如果您真烧了它,那可就等于在烧劭龙的心……后果如何,我想,您猜得到的。”雨澄扬起唇线。
姚桂花气闷在心里头,“宰郄,把牌位放下!”
“啊?!不烧它吗?如果又有噩运……”被狠狠的砸了一记白眼,宰郄只好乖乖的把牌位放回,但他可不愿就此作罢。“老夫人,这鸡死是非常不吉利的,我看,得让方家出钱买活鸡来赔,这样或许可以解除噩运。”
“不用去找方家。和劭龙拜堂的人是我,有事的话,直接找我。”
雨澄虽然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方家二老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中。
她瞪着摆明来找麻烦的宰郄,这人处心积虑的冲着方家,不知他究竟是有何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