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坏小师妹 第三章
是夜。
月光匀洒在地板上,也洒在那如猫儿一般,爬到他床上的小女人身上。
“还不睡?”
马希尧温柔问她,由着她掀开被子钻进他身旁,孩子似地枕着他的手臂,闭上眼睛,唇畔勾起可爱的微笑。
自从他将她带回来后,遣退了身旁所有随侍照料的太监仆役,让他这大得出奇的寝宫里,只有她和他,因为他知道她三不五时一个兴起,便会上床来黏缠他。
“我的小床没有你,冷。”天飘飘软语娇喃。
那倒是的,一个人睡自是比不过两个人互拥而眠的温暖。
反正他们两个一个是不拘礼,一个是不知礼,都是那种惯于将自己的感受放在别人想法之上的人,是以并没有想得太多。
在这座王城里,他那些弟弟都与他的父王一样贪欲,虽然都还没娶正妻,却是侍寝妾婢多如云,只有他一个人特立独行,从没让女人上过他的床。
也就是因为这样,不少好事者在他背后,以大皇子究竟是个假道学,抑或是有断袖之癖议论久久,现下飘飘来了倒也好,至少他床上终于有女人了,那些无聊的猜臆,也终于可以停下了。
只是有着女人陪睡的床上,可不一定就表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飘飘在他这儿就快住满一个月了,几乎每天夜里都会爬上他的床,但他们什么逾矩的事也没做,只是很单纯地互拥取暖,聊聊天、说说话,斗斗嘴。
真实的世界里冰冷难耐,害怕孤单的人,自当结伴而行。
加上她经常作梦,梦醒之后就会闹头疼,疼到了睡不着,然后就会来缠他,让他也别想好睡。
在飘飘面前,他不是楚国皇子,不是那被人认定为冰漠遥远、难以亲近的男子,而只是个她喜欢赖着不走的安全避风港。
就是因为她常会在夜里上床来缠闹他,害他有几回险些误了早朝,所以福公公才会怪她不懂事,说她害他误了正经事。
但其实……马希尧忍不住将俊脸埋进她发里,嗅闻着独属于她的香气,深知在这世上没有一件正经事会比安抚她的情绪,哄她开心来得要紧。
心底微现一丝惭意,他想起了那为求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周幽王。
如果飘飘继续留在他身边,如果他当真接下父王的位置,他没把握不会变成第二个周幽王。
“怎么办?马摇摇,我还是睡不着耶!这样吧……”天飘飘张开水眸娇喊他,边喊还边带动作地抱着他摇了摇,“讲个笑话给我听吧。”
他没好气地盯着她连喊还带动作,将他好好的一个名字给改成了马摇摇,心底直叹气这丫头果真是以使坏为生,没片刻正经的。
“我不会。”
“不会就瞎编一个呀!”她理直气壮地再摇他。
“瞎编是你的专长不是我的。”
“好!我编,但如果我编得好,你可有赏?”她一直摇呀摇!
“你想要什么?”
就这些日子来的观察所得,他知道这个小女人不爱珠宝首饰,不迷琴棋书画,她唯一有兴趣的只是整人,不得不好奇地问了。
却见天飘飘神秘一笑,“我先不说,等我说完后如果你笑了,就得按我想要的给赏。”
他想了想后点头,却在心底打定主意绝对不笑,不能让她得逞,知道若让这丫头开口索求,肯定不会是什么容易办到的事。
只见她敛起笑容,轻咳一声,正经的开口。
“有一庸医,医死了别人家仆人,只好拿自家仆人去赔偿,不久之后又医死了别人的儿子,唯有再赔上自已的儿子,这天见有人因太座染病前来求医,庸医擞谠妻子泣道:“看来我连你也保不住了。”
是好笑,但马希尧忍住了,接着听见天飘飘再道。
“有个懒汉,镇日游手好闲,他母亲求人帮他介绍个轻松的活儿,那人受了托,请懒汉去看管坟地,说世上可没比这更轻松的活儿了,懒汉却只去了两天就回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马希尧摇头。他会知道才怪,他可没这丫头那么多天马行空的鬼主意。
见他摇头,她眨眨眼睛继续往下说。
“那懒汉忿忿不平地说:“这个工作一点也不轻松!”别人问他为什么?懒汉怒道:“整片坟地里个个都躺平着,就只我一个站着,可累死我了。””
真好笑,但马希尧仅仅牵动了唇角,跟着听见了她又再说。
“有一回呀,有条渡船在过河时,船身撞上了河里礁石,河水不断涌进舱里,旅客们无不仓皇失措,只有一个姓马的公子不动如山,甚至嘲笑众人太过大惊小敝,他边摇扇边从容不迫地开口道:“莫管它漏水!这船又不是咱们的!””
他真的笑了,但不是被她的笑话给逗笑,而是她伸手往他腋窝里挠痒的结果。
“哈!你终于笑了!”天飘飘得意娇笑,“听了三篇才笑?果真是个后知后觉的马公子呀!惫不快给赏?”
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把他和她故事里的笨蛋给扯在一起。
“不给,你犯规!”
他赶紧将她那只使坏的小手扯出,天知道他有多怕人呵痒。
这从没让人知道的小秘密,却让同床共枕多日的她给模透透,且还拿来作为对他使坏的工具。
天飘飘不服气,“我才没犯规呢,先前我又没说你得是被逗笑还是被搔笑的,我只说在我说完了后如果你笑了,就得按我想要的给赏。”
清澈美眸里闪着坏坏光芒,一脸得意洋洋,马希尧看了心口猛地缩紧,叹口气投降。
算了,三则笑话换一个赏及她那灿烂得叫他呼吸急促的笑容,值得了。
“说吧,你想讨啥?”
“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不能反抗喔!”
反抗?!
他为什么要反抗?这丫头该用的是“反对”才对吧。
马希尧还在疑惑时,却见平时就爱对他动手动脚的小丫头,二话不说地将他内襦的绑带扯掉,袒露出他因长年习武而结实匀称,有着古铜肌理的健壮胸膛。
“你要做什么……嘶!”
他还来不及问清楚,就让那丫头低头凑近他胸口,接着小嘴一张,用力咬下去了。
痛!
皱眉咬牙,马希尧感觉到那绝对不只是一个孩子气的咬吮游戏,她用她那对尖利虎牙,像条饿狼似地蛮横咬下,甚至还可能咬掉了他一块肉。
他感觉到胸前破了皮、冒了血,但她还不肯松开口,非要将他的伤口给咬深、咬深,深到了彷佛连他的胸骨都已镌上了她的印记时,她才肯松口。
“要这样才像话嘛!”
天飘飘笑嘻嘻地以手背抹掉嘴角的血丝,月光下,她的笑容魔魅诱人,像是一只嗜血的小蛮兽。
马希尧以古怪的眼神瞪着她的笑容,再瞟了眼自己还在冒血的伤口。
这还是头一回,她对他使坏到了不惜让他见血。
而且她从头到尾没去看他的表情,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会疼,她只是执意地在执行一个她认为不可缺少的任务。
马希尧的心,一寸寸地变凉了,想到了她会有这样的认定,恐怕是因为
“你觉得我这里应该有个牙印?”一个专属于你的牙印?
他嗓音沙哑,语气沉重,像是极不愿意却又不得不做出求证。
天飘飘孩于气地猛点头,抬高螓首,看着他的眸子里迷迷蒙蒙,像是在作梦。
“当然该有!怎么可以没有?这是我们说好了下辈子要用来相认的凭据,如果没有了,到时候我怎么去寻你?”
听了这话,马希尧面色灰败地迅速坐起身。
他没理会因他的无预警动作,而滚到床下的天飘飘,亦无视于自己连外衫都没套上、没穿鞋的模样,便迈开大步,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似地,快快地离开了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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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势不小。
站在坝顶迎风面的一群人里,有的偷偷伸手遮脸,怕让强风刮疼了脸皮,有的侧转过身,腾出一只手压牢顶上襆头或毡帽,更有人早已让风势挟带的沙石给弄得猫儿似地,眼睛眯成线了。
只有一个鹤立鸡群的男人不仅未受影响,反倒是让强风给增添了一股过人气势。
男人身着一袭以金丝线滚边的银袍,头上顶冠,腰间系着一方翠绿玉玦。
他那如墨般漆黑长发让恶风给吹拂到身后,却未显狼狈,只是让他看来更显遥远,倨傲而冷淡。
男人有双深邃无垠、俊极了的眼,却让人窥不着里头在想啥。
刀削般的挺鼻,薄而略宽的唇,唇瓣的弧形,有着如冰山般的冷酷曲线。
这样的男人会让人望而生敬、生畏,不敢乱开玩笑,更不敢乱打马虎眼。
在见男人始终没出声,人群里的头儿移近他身边,放下那只用力压着襆头的手,挤出僵硬担心的微笑。
“大皇子,不知道依目前这样的工程进度,您是否满意?”
马希尧没作声,迳自将视线来回于手上的勘舆图、降雨纪录及下头几座正在施工中的灰泥堤坝。
此处位于潭州东方二十里,众人正在埋头赶工的是龟塘。
标塘位于诸山泉水的终点,之所以兴建,自然是为了要促进楚地的农事发展。
谤据粗估,一等龟塘完工,几可灌溉良田万顷。
此堤巧妙地利用了地形,布设着堤坝、水门以及种种溢流设备,甚至还以陂渠串联的方式来提高水利,是马殷据湘后,一项非常重要的治国建设。
兴建龟塘虽是出自于马希尧及几位亲政大臣的建议,伹向来日理万机的马希尧,以往是很少会出现在这里的,没想到他这阵子不但人来了,还在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
他三不五时就会来到工地,与工匠们研讨着该如何在安全无虞的状况下加快完工的速度。
大皇子的亲身驾临督工,让工匠们个个精神一振,深觉受到了朝廷重视,却也让诸多地方官员战战兢兢,就怕一个环节出错,弄丢了宝贵的乌纱帽。
而且大皇子偶尔还会不嫌脏地挽起袖子,陪着工匠们干起粗活,慌得那些养尊处优惯了,不屑与工匠们走得太近的地方官员,争先恐后地也往工地里跳下。
在被问到满意与否后,马希尧沉吟,片刻后终于给了众人一个简短回答。
“尚可。”
两个字让众人高悬的心纷纷放下,转而眉开眼笑了起来。
须知对于他们这惜字如金,且向来标准比人高的大皇子而言,“尚可”就已经是种肯定了,如果听见的是“不可”,呜……那就代表众人都死定了。
松了口气的众人原还有话想说,却突然察觉到马希尧的眼神穿透过众人,落在他们身后,向来平淡的眼神,难得会有如此专注凝视的时候。
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了吗?
众人狐疑地转头,没见着会噬人的猛虎,也没见着生了三头六臂的怪物,只见着了个看来弱不禁风的清妍少女。
少女娇小纤细,身着鹅黄色绸衫,神韵稚气末月兑,端的是惹人怜爱。
她那墨染似的青丝梳成一对可爱螺髻,俏脸生晕,唇红欲滴,眼色明亮。
少女虽非绝色,却是神韵活灵活现得会霸住人所有注意力不放。
但此时她那犹如蔷薇般的红唇却是紧抿着的,像一只倔强且正在生气的小野猫。
马希尧不吭声,小野猫不说话,害得夹在两人中间的众人,都觉得尴尬了。
虽然两端的当事人没声音,仅以眼神交会,但夹在其间的无辜“观众”群,却因他们过于专注的眼神,搞得全身上下都热呼了起来。
为免遭池鱼之殃,也为不想当只无辜的“烤鸭”,有人转着眼珠子想开溜了。
第一个开溜,第二个偷跑,接下来的就像是坝水泄洪一般,快速溃散离去。
不到一盏茶工夫,两人之间全然清空了,就连原是在附近坝底工作的工人们,也都模模鼻子决定先去做别处。
败久很久之后,天飘飘终于按捺不住的先开口。
“你为什么都不回家?”她语气里满是控诉。
马希尧的眼神恢复了漠然,“我在工作。”
“你以前就算是在工作,也都会回家。”
“最近比较忙。”
“再忙也应该回家,你是尧不是禹。”只有大禹才会因为忙着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即便气氛紧绷,马希尧还是必须承认这句话实在有些好笑,但他没笑,面无表情地睐着她,话中带刺地开口。
“你就非要逼我承认,承认我不想回家吗?”
是的!他不想回家,因为不想面对一个他无力改变的事实,那个在她心灵深处牢牢住着别人的事实。
原先他是曾想过,只要多花点时间,他自信能以近水楼台的努力来抹去她心头旧爱,将她那爱惨了的男人换成是他。
但在他听见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关于来世的约定后,他不得不承认被彻底打败,甚至因此痛恨起自己的卑鄙。
裘忠说他的孪生大哥已有了意中人,而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飘飘?
他一直不许自己朝这个方向去想,甚至没胆去跟裘忠求个明白,自知就算裘忠点头说是,他也绝不肯将飘飘归还。
但不想、不碰、不去问个明白,并不代表这样就能将事实给全盘否定掉。
在知道了飘飘可能已与他的兄长,订下了来世之约时,他不得不问自己,是不是在做着为遂己愿、强拆兄长几世姻缘的卑鄙勾当?
虽然此时的他,胸口上也有了飘飘留下的牙印,但他不是“他”,终其一世也不会是,他们根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在被迫认清楚了这一切后,教他怎能回家?又怎敢去面对她?
听见他坦承不想回家,天飘飘恨咬银牙。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如果你只是不想看见我,跟我直说,我自己会走,你不必被逼得连家都不敢回。”
听她这么说,马希尧不用问也知道,她肯定是又在福公公那里听见了难听的话语,但他却不像上回那样心急地挽留或企图解释,只是用着阴郁的双眼,静瞅着她。
见他不出声、不挽留,天飘飘心口难受了。
“不出声?真的想要我滚蛋?好!”她深深吸口气,大步走向他,抬起难得只有认真没有玩笑的水眸,艰难的开口:“但在走之前,我好歹有权求个明白。”
“明白什么?”
马希尧被迫开口,嗓音低沉瘖瘂,一颗心在当下被切成了两半。
一半催促着他放手让她走,别再执迷不悟地当人替身,另一半却在嘶吼,不想见她走出他的世界,这一辈子再也不相干。
天飘飘认真的眼神,带着隐隐跳跃的火焰。
“我要弄明白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要弄明白何以好端端地,他会突然翻脸,一句话也不留地决绝就走,甚至不回家,不解释,不交代,再也不温柔体贴地守护她。
老实说,若非有他在身边,她可能早已让脑海中那一片接着一片的空白给逼疯了,就是因为有他在,有他深情相守,她才能不在乎自己的“病”,逍遥快活。
但是现在他松开手,他不要她了,甚至连个解释也不给。
如果他不喜欢她,一开始就别对她那么好,更别在她已经习惯了有他陪伴时,再来个狠心抛弃、撒手不理。
就连弃养小动物都有罪了,更何况她是个人!
惫是说因为他贵为皇子,身分娇贵,可以随心所欲,不必负责,开心的时候就对她体贴温柔,生气时就狠狠踹开?
对于她的问话及她眸里明显的控诉,马希尧逼自己冷着脸,不说话。
“不说话是吗?成!我自己来猜。”
被他的沉默给彻底惹毛了的天飘飘,岂止是像野猫,她几乎已化身为怒火丛丛的小母豹。
“你是气我未经你的许可,就在你胸前咬了一口,害你痛了是吗?这简单!”
她杏眼圆瞪,两只小手举高,一左一右的揪住自己领口,用力往下扯低,随即露出曲线优美的颈项、腴白柔润的肩胛,以及那微现出些许春光的系绳抹胸。
“我让你咬回去就是了!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别管对方是死是活……”
马希尧没让她把话说完就冲扑过去,伸臂将她密密抱在怀里,不想让任何人瞧见一丝半点她的身子。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将她衣领拉高,一边怒吼:“飘飘!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不用脑子想想,她可知此时在他们四周,有多少双好奇的眼睛吗?
而他,又有多想挖掉那些人的眼睛,如果他们方才真敢瞧见她的身子的话。
虽然被骂了,但天飘飘却能从他那粉碎了冷静的紧张情绪里,感觉到他的在乎及占有欲,于是她的怒火悄俏地散去了。
伸手揽住他的颈项,她将小脸埋进他的怀里,不想让他看见她想哭的眼睛。
“要我不任性,那就别再抛下我,别再不要我了!”
她那把向来晴朗无云的甜嗓,前所未有地带着哽咽。
“你让我不去拔鹅毛我就不拔,你让我别去欺负小太监我就不欺负,甚至你要我不作声地听那不男不女的老怪……喔,不!听伟大的福公公学狗叫……喔,不!细心开导,我不但乖乖听,甚至还会帮他搬板凳、搥腿泡茶,你说什么我都乖乖做,只是你别丢下我!”
马希尧闭上眼睛,心疼万分地听着她可怜兮兮的恳求,却是无言以对。
因为,那个真正应该担心,会被人给丢下不要的并不是她,而是他!
是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