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佳偶 第二章
只是阙显阳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一个教训却弄丢了盼盼。从那天起,阙显阳没再见过盼盼那个小讨厌。
盼盼从此不曾在阙显阳的生活中出现。
“盼盼!”
阙显阳的眼倏地张开,他从梦中惊醒,在空中挥舞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扑了个空,最后只抱得一团空气。
他又做梦了!只不过这一次盼盼不是掉进水中,而是化成泡沫,消失在他眼前——他连抓都抓不住——
抓都抓不住啊!
阙显阳受不了被黑暗、被自责吞噬的感觉,扯开台灯,坐直了身子,点了根烟放着不抽,只让烟雾弥漫在整个房间。
透过层层烟雾,阙显阳看到盼盼失踪前的小床,还有她的衣物跟玩偶。
多少年了?他保留这些东西有多少年了呢?
皱紧眉头,阙显阳讶异时间已久得必须用自己的岁数去推算。
盼盼失踪那年他十岁,而今天,他都已经二十七了!
十七年!他用整整十七年的时间去等待、找寻;甚至十年前,在盼盼失踪后的第七年,盼盼被法院判定死亡时,他都没放弃希望,只是一味的找寻;然而十七年的等待,他盼到的仍旧是失望——十七年来何、阙两家始终没有盼盼的消息。
阙显阳痛苦的将脸枕在曲起的双膝中。
“哇,臭死了,臭死了!”一阵吵杂的声音加入阙显阳的悲痛中。
阙家老三没敲门就闯进阙显阳的房间,一进来,就看到他二哥的房里弥漫着烟雾。“显阳,你的老习惯怎么还不改,烟若不抽就别点着,你这样总有一天会闷死在房间里。”阙家老三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
阙显阳没去阻止三弟,只是敛起脸上的悲伤,恢复成平常惯见的冷漠模样后,才抬起脸来顺手将烟捻熄,当成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地随口问问:“现在才回来?”
“嗯。”阙宇昂一坐在床沿,嬉皮笑脸的回答:“昨晚是平安夜,跟几个朋友去Pub闹到通宵;如果老爸没叫我们几个回来开家庭聚会,我早—跟朋友杀到海边去看日出了。”
“家庭聚会是昨天。”阙显阳懒得跟老三闲扯,只是纠止道,“你昨晚没出席,爸很生气。”
“昨大?!怎么会是昨天!我记得我的秘书明明告诉我是二十四日。”阙宇昂以手支脸,一副很懊恼的模样。
“你跟我装蒜是没用的,想想等会儿怎么跟爸交待才是正题。”阙显阳忽视弟弟求救的眼神,迳自起身去梳洗。
阙宇昂看着他二哥的背影,总觉得二哥老成得可以。在他印象中,二哥好象不曾真正开心过。
对哦,他好象真的没见过他二哥笑过耶!
“嘿,显阳,你笑一个来看看好不好?”阙宇昂不正经地追阙显阳追到浴室门外,透过浴室里的镜子看他。
阙显阳对阙宇昂的提议置若罔闻,让阙宇昂好没面子。
“不要这样嘛,咱们兄弟一场,我却没见过你的笑脸,这种事若传出去,我这个做弟弟的岂不是很没面子?”阙宇昂还在那嬉皮笑脸的。
阙显阳将脸埋进水槽里,企图让白己的脑袋清醒、清醒。
他闭着眼伸手探往置物架上找寻毛巾。
见状,阙宇昂随手将一条浴巾递进浴室里交给显阳。
浴巾一拿到手,那手底的触感不需张眼查看,便像记拳头捶在阙显阳的心窝口,震得他整个人不堪一击;阙显阳整个人像是被雷击到,双眼倏地张开。
“怎么,不擦脸啦?”阙宇昂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样。
“你别动她的东西。”阙显阳出声警告。所有属于盼盼的东西,他都不许别人碰。
“她?!她是谁啊?”阙宇昂装傻。霍地,又装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是在说何盼盼吗?你那个无缘的小妻子。”
“住嘴。”阙显阳阴冷的声音从牙缝中迸出。他的痛处不许人碰触,而盼盼更不是大伙茶余饭后的话题。
“叫我住嘴!凭什么?笑话,想号令我啊?你门儿都没有;你也不想想看自从何盼盼走丢后,你整天阴沉着一张脸,像是家理的人欠了你几佰万的债似的;你知不知道你把这个家搞得死气沉沉,而家里的每个人尽力地讨好你,你却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算什么?”
“我的事不用你管。”
“抱歉,你的事我也不想管!问题是,当你的事严重影响到这个家庭和乐气氛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权利站出来说话。”阙宇昂大声地回敬。
想比嗓门大声啊?
懊啊,比就比,谁怕谁?
阙宇昂趾高气昂地抬头挺胸,回瞪阙显阳的怒视。
“怎么了?”阙家老大的房间就在显阳的隔壁,显阳这里一有动静,他那边便能听到。
“怎么天还没亮,你们两个就杠上了?”傲奇把老二拉开。“你才回来怎么又惹事了?”
“惹事的不是我,是显阳。”
显阳?!
傲奇不信地看向显阳。
他这个二弟依然阴郁着脸,对于老三的的指责没有任何的反驳,迳自穿好衣服,打起领带,像是准备出门的模样。
“显阳,你这么早要去哪?”
“上班。”
“这么早你上什么班?”
“他不是想去上班,他是想逃避。”阙宇昂唯恐天下不乱地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阙傲奇对于这两个弟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个阴郁,整天闷着一张脸,什么事情都藏在心底;而另一个则是个花花大少爷,直率的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要是平时两人不见面那倒还好,怕就怕一个月一次的家庭聚会,宇昂老是爱去挑起他二哥的脾气。
“你回房去补个眠,要知道你昨晚没回来,爸妈非常生气。”阙傲奇推着宇昂,要他回房。
阙宇昂他偏不,折过身子,绕回屋子中央。“爸妈有什么好生气的?每次家庭聚会还不是那一套,老是要我们几个早点成家,早日生个孙子给他们抱抱之类的;大哥,其实爸妈不该对我生气,因为我的妻子又没有失踪;要我来说啊,该担心的是那个搞丢了未婚妻,整天沉浸在悔恨里,永远不出十七年前阴影的那个人!”
“宇昂!”阙傲奇真想封了阙宇昂口无遮拦的嘴巴。“你别再说了。”
“为什么要我别说?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阙宇昂扮上一脸的无辜去挑衅阙显阳。
阙显阳穿戴好衣物,才回头正视他的兄弟。
“你没说错什么,只是我不会比你还难搞;毕竟,我的未婚妻不讨厌我。”宇昂跟亮瑜的婚事也不如爸妈所想的那么乐观,所以宇昂不必五十步笑—百步。
“呵!”阙宇昂却笑得夸张极了。“是哟,你的未婚妻不讨厌你,你的未婚妻只是让你给弄丢而已;唉呀,阙二少爷,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那你是哪时候娶你未婚妻进门啊?”阙宇昂带着挑衅的笑意迎向阙显阳。
他就是受不了他二哥为了儿时的一个错误竟把心封锁起来,不许别人进驻,就连笑容他都不允许自己拥有。
阙宇昂踩到显阳的痛处了。
弄丢盼盼是他这一辈子最沉重的罪,是他永远都抛不掉的枷锁——
娶妻是吗?
阙显阳突地露了个极凄凉的笑;像是在报复自己,存心斩断自己幸福的机会。
阙显阳开口说道:“今天。”他今天娶妻。
“今天!”阙宇昂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毫不客气地狂笑出来。“呵……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你知道吗,自从盼盼不见之后,就连韦亭你都懒得理,更别说别的女孩子了;你想今天就结婚?哪家的女孩肯嫁你啊?”阙宇昂侧着头,支着脸,假装思考了一下。“哦,有啦,如果你娶盼盼牌位的话,今天结婚的确有望。”
“宇昂,你愈说愈离谱了。”阙傲奇实在听不下去宇昂的随口胡谬,连忙拉开宇昂,要他别乱说话。
阙显阳却突地开口。“宇昂没说错,我的确是想娶盼盼的牌位。”如果父亲执意要他娶妻的话,那他真的会那么做。
做错事的人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利;打从弄丢盼盼那一天起,他就这么认为。
阙傲奇、阙宇昂听到他说的话,全傻住了。
“显阳,你说清楚一点,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阙傲奇看着眼前这个十七年来他从没懂过的弟弟,现在他才开始紧张盼盼的失踪在显阳心中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是的,他多多少少知道显阳心底的愧疚,知道显阳留着盼盼的东西是因为忘不掉;但,愧疚归愧疚,忘不了归忘不了,显阳怎么可以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
“显阳。”阙傲奇还想劝阙显阳。
阙显阳却不愿多提自己的心境,关于盼盼的一切全都属于他,不论是原罪还是他内心深处不愿提及的伤痛,他都不想与人讨论。
阙显阳深吸口气,振了振精神,提了公文包往门外走去。“我去上班了。”他头回也不回地离开,陡留错愕给兄弟。
阙傲奇最先从震惊中回神过来。
“阙宇昂!”阙傲奇将矛头指向三弟。“你看你,又惹事了吧!”
“我哪有啊!”阙宇昂觉得很冤耶。为什么二哥做的决定,却得由他来背黑锅、遭人骂?“我只是想激二哥走出盼盼的阴影,让他活得像正常人一些,让二哥多看看这世界上其余的女孩子,我怎么知道他会顺着我的话说要娶盼盼的牌位!”
牌位!那就是冥婚耶!
“大哥,冥婚应该没有法律效力吧?”
“是没有。”
“那还好,还好。”阙宇昂拍拍胸膛,一副“好理加在”的庆幸神釆。
“冥婚是没有法律效力没错,问题是显阳做出那样的举动,以后有哪一个女孩子敢嫁他啊?”
“为什么不敢?盼盼的灵魂又不会跑回来吓人,”阙宇昂显然以为危机已过,凉凉地打量起他二哥的房间。
这一看才发现不得了了!盼盼以前的东西竟然保存得完好如初,而且摆的位置还是盼盼刚搬进他家时的位置。
阙宇昂顺手拿起一只玩偶。
“你别动显阳的东西。”阙傲奇把玩偶抢过来,放回原位。“显阳不喜欢人家动盼盼的玩偶。”
“盼盼、盼盼、盼盼,二哥心里现在就只装得下“盼盼”这两个字了。”
“你也知道这个事实;既然知道,就不该上踩显阳这个痛脚。”阙傲奇表情变得凝重。
阙宇昂看得心惊胆跳。“老大,你干嘛这种表情!你不要吓我啦,说说看,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阙傲奇看了他一眼,缓缓说出他所担心的事。“以前显阳把盼盼放在心里,只要他不说,我们纵使猜测他有多爱盼盼、在乎盼盼,那都只是“可能”、“或许”。而只要是“可能”、“或许”的事,我们就还能有一丝丝企盼,盼望我们的猜测是个错误,盼望显阳有一天能从盼盼的阴影中走出;但是,显阳一旦娶了盼盼的牌位,盼盼在显阳心目中的地位从此浮出台面。不用猜测,不是“可能”,也不是“或许”,而是盼盼就是那么的重要;你想,要你是个女孩子,你会嫁给一个已向周遭朋友宣布他心中另有所爱的男人吗?”阙傲奇反问宇昂。
“是不会。”阙宇昂终于明白他大哥所紧张的事。
而这下换他阙宇昂紧张了。
“那怎么办?如果老爸、老妈知道显阳之所以想娶盼盼牌位的念头是我一时多嘴的结果,那他们会不会砍我、杀我、逐我出家门?”
阙傲奇两眼一翻,没好气地开口:“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他要是知道,他会这么烦吗?
“啊,有了!”阙宇昂想到绝处逢生的一招。“我想到有一个人可以帮我。”
“谁?”
“何妈妈,盼盼的妈。”阙宇昂双眼发亮。“一定可以的,因为这十几年来,显阳敢忤逆任何人的话,却对何妈妈言听计从,何妈妈的话就像圣旨,老爸、老妈都没何妈妈威风,所以只要何妈妈开口阻止,显阳一定会听。”
“如果这一次显阳是铁了心地想娶盼盼的牌位过门呢?”
“那——女儿是何妈妈的,何妈妈若是执意不把盼盼嫁给显阳,显阳能强取袄夺吗?”
嗯,愈说,阙宇昂就愈觉得白己分析的极有道理。
“就这么办,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何妈妈?叫何妈妈劝显阳别做傻事。”阙宇昂是说做就做的性子,话才说完就冲到显阳的床头前拿起电话。
阙傲奇不再阻止宇昂,因为事到如今,的确是只肯何妈妈才有可能劝住显阳,让显阳打消娶盼盼牌位的念头。
其实阙显阳今天并没有去公司上班。
在心情极端不佳的情况下,他不觉得自己可以画出好的设计图,所以他上山去看盼盼跟何爸爸。
“阙先生,你又来看你爸了啦?”管理墓园的李伯远远的看见阙显阳坐在墓地上,笑着跟他打招呼。
阙显阳轻轻地点个头当做回应。
李伯不因阙显阳的冷淡而打退堂鼓。
这孩子他看了十几年了,十几年前初见显阳这孩子时,他就是这副寡言的模样,不多话,却很有礼貌,每隔一段时日就上山来看亲人。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有心的孩子。十几年来如一日,不曾或忘亲人已长眠于此。
曾经,他好奇过显阳姓阙,而他父亲为什么姓何?还有那个叫何盼盼的小女孩又是谁?
绑来他才听说显阳的双亲仍健在,那个叫何祈皇的男人并不是显阳的父亲,而是显阳的岳父,而那个叫何盼盼的女孩则是显阳指月复为婚的妻子。
指月复为婚?
这像是歌仔剧或古装戏才会出现的词,竟然活生生的发生在一个小男孩身上!而那个小男孩还心甘情愿的接受,直到小男孩长大成人了,都还冲着一块冷冰冰的石碑下跪,行子孙辈之礼。
唉,显阳这孩子的执着,就连他这个不相干的人看了都觉得心酸呐!
李伯转身走进他的小草屋倒了杯热茶出来,递给阙显阳。“这一波的寒流特别冷,听说已经有四十几个人冻死了;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阙显阳将热茶接过手,双手交握,让热意暖过手掌直达心窝,他礼貌性地对李伯说了声谢之后,四周又陷入寂静。
李伯本来是该让显阳一个人独处的,因为他知道显阳这孩子上山来便不喜欢人家打扰;但,今天真的好冷,冷得让人想多说话来火排除冷意。
“昨天也很冷。”李伯尽量在找话题。
“嗯。”阙显阳还是少言以对。
“昨天也有个女孩子上山来看你父亲。”李伯指着墓前的一束黄菊说:“这束花就是那女孩带来的。”
女孩子?
阙显阳的眉头因疑惑而拢高。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妈跟韦亭之外没有“女孩子”会上山来看爸跟盼盼。
“那个女孩子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你妈带她上来的。”李伯继续说。
“我妈?”阙显阳终于开口。
“就是何太太啦。”李伯急忙解释,他都忘了显阳有两个妈的事实了。“看何太太跟那个女孩子说话的模样,她好象跟何太太很亲,你知道是谁吗?”
阙显阳摇头表示他没那个印象。
“不知道啊!”李伯的口气里明显地透着可惜。“那女孩长得漂漂亮亮的,乍看之下还有点像何太太呢,本来我还以为那是何太太的女儿,但何太太直摇头说不是。”
“我妈只有盼盼一个孩子。”阙显阳提到盼盼时,还转过脸看着墓碑上镶嵌的照片;那是盼盼三岁大的模样,咧着嘴、弯着眉眼笑。
“那漂亮的女孩跟你一样有心,也常常上山来看你父亲呢。”李伯继续说。
阙显阳隐约中捕捉到一丝的不对劲。
“李伯,你是说那女孩只来看我爸!那盼盼呢?她没祭拜盼盼吗?”
“没有啊!”李伯摇头,并指实证给显阳看。“你看,就只有你父亲的坟上有花,何小姐的墓地并没有别人上香过的迹象。”
阙显阳转头上看,盼盼的坟上果真只有他带来的剑兰,除此之外并无其它。
贬是谁呢?
若是何家的亲朋好友,为什么只祭拜父亲,却不顺手也给盼盼上柱香?
“老李,吃饭了。”
就在阙显阳蹙眉思索的同时,草屋前站着李伯的太太,招手唤李伯回去吃午饭。
“阙先生,一起用吧。”李伯招呼阙显阳一起用餐。
“不了。”阙显阳客气地拒绝。“我再坐一下,待会就下山。”显阳将手中的茶水一口饮尽,顺便让李伯拿回屋里,而他则忘了刚刚的事,只想在这片天地里寻得片刻的宁静,除了盼盼之外,其余的事再也撼动不了他的心。
阙显阳下山后,便顺道去何家。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了。
到了何家,阙显阳伸手去按门铃。
其实他有何家的钥匙,但按电铃这个动作让他有种被等待的感觉。
门铃声才停,阙显阳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拔秋影急急的赶来开门,
“妈。”阙显阳叫着十几年来已习惯的称呼。
“快进来,外头好冷。”何秋影心疼地把阙显阳搂进来。虽然这个儿子早高过她不知几个头身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像对待小阿子似的对待显阳。
一边招呼显阳进门,何秋影还一边嗔怪。“以后这么冷的天气就别过来了,还有,你这孩子是不是又跑到墓园去了?瞧你,手这么冷!”何秋影用自己的双掌去揉热阙显阳的大手。“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晓得要多照顾自己。”
拔秋影似责备的横了显阳一眼,这又看到他放在桌上的几个纸袋。
阙显阳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解释道:“那是买给您的衣服,这几天寒流来袭——”
“你怕我没衣服穿吗!我又不像你这孩子这么随性,我知道我年纪大了,得好好的保重身体,免得生病拖累你。”
“我不怕被妈拖累。”
“喝!没想到你这小子也懂得说好听话来讨人欢心。”何秋影明显的是故意在逗显阳开口。
这孩子从小别人就只肯跟她多说两句话,一般人要逗他开口,简直此登天还难。
她知道显阳之所以对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特别,是因为心中有愧:显阳弄丢了盼盼,所以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代替盼盼照顾她。
这孩子从小就体贴、懂事,让她连责怪、恨他都不忍心;而也因为不忍心过于苛责显阳,所以最后她释怀了盼盼的走失。
没想到她这个做妈的都不在乎了,反倒是他时时刻刻都将罪过背负在肩头上,十几年了都不肯忘。
这孩子——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劝他,只好叨叨絮絮的要他多顾着自己的身体。
阙显阳任由她去唠叨,他知道那是长辈疼爱他的方式。
“我们待会出去吃饭吧。”
“出去吃!”何秋影听别要外出用餐,眉头马上皱紧。“这么冷的天还出去吃!不行,不行,我这把老骨头禁不起。”
“那我出去买。”
“不用了。”何秋影像个老小阿似的笑得促狭。“我焖了一锅你爱吃的油饭,我们母子俩就在家里吃。”
“您的胃不好。”阙显阳不愿让她陪他一起吃油饭。
这就是他每次回何家都不事先告知的原因;妈妈知道他从小就偏好糯米类的饭食,所以每次他回来,妈不是忙着焖油饭就是包棕子,偏偏妈有胃病又不能多吃。
“您以后不要煮这些了,我要吃我会出去买。”
“外头卖的哪有家里自己煮的料实在。”何秋影拉着阙显阳进厨房,盛了大大的一碗递给他。
“你看,我焖的油饭不只料多,饭粒还很Q,不知道比外头卖的好吃几百倍。快吃。”何秋影催促阙显阳用餐。
阙显阳拗不过,只好扒了几口,一边还叮咛何母。“您别吃多。”
“知道了;没见过有孩子这么怕妈吃的。”何秋影嘴巴叼念着,其实她也吃不多,只是知道显阳要来,所以才兴冲冲的焖了一锅想陪他吃。
“显阳。”
“嗯?”阙显阳抬起头看着何母的欲言又止。
“今天宇昂打了电话过来。”
“嗯。”他知道,不然妈不会知道他要来,还特地闷了锅油饭等他。
“听说你要娶盼盼的牌位是不是?”何秋影问得极小心,怕的是触及显阳的痛处;盼盼失踪以来,创伤最深的不是她这个刚失去丈夫,又弄丢女儿的妈,而是显阳这孩子。
阙显阳搁了碗筷,认真地问何母。“妈认为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盼盼都不在人世了,你娶她的牌位做什么呢?”
阙显阳闷着声音,并不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娶盼盼的牌位有什么意义,只是当宇昂逼急时,他脑中闪过的念头竟是除了盼盼之外,他的妻子人选不做第二人想。
“显阳,你真的爱盼盼吗?”何秋影认真地看着阙显阳。
阙显阳的身子一凛,他讶异妈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拔秋影笑着回忆过往。
“盼盼走丢那年,她三岁,而你也才不过是十岁大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十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叫做“情”,什么叫做“爱”?依我看来,怕是不懂吧!既是不懂得情爱,为什么十几年了,你还执着于盼盼,除了盼盼之外,谁都不要?”何秋影瞅着阙显阳看,继续分析。“如果我推断的没错,其实你只是心里有愧,所以才不愿背叛盼盼,而一味催眠自己,让自己以为自己是爱着盼盼的,显阳,你说妈说得对吗?”
阀显阳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自从盼盼走丢之后,他就没懂过自己。
“显阳。”何秋影将满是皱纹的手掌覆在阙显阳的大掌上。“妈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不想再失去你这个儿子,你知道吗?”
阙显阳抬眼,迎向妈的脸。
拔秋影眼中有水光在闪动。
“听妈的话,不要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走出盼盼带给你的不愉快,过你的日子,找个好女孩、生个胖女圭女圭,让妈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乐趣好吗?”说到最后,何秋影忍不住哭了。
她是真心的想要显阳得到幸福,不管显阳娶的是谁,她都会衷心的祝福。
阙显阳不忍心忤逆她老人家,只好答了声,“嗯!”
“真的!”何秋影的喜悦溢于言表,也顾不得还在吃饭,连忙跑到客厅,拿出一本相簿,开始帮显阳找适合的人选。
阙显阳作装热衷,其实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是一点劲都没有。
妈说得没错,才十岁的孩子懂什么男女之情,况且在盼盼没走丢之前,他是那么厌恶盼盼的存在。
真的别问他盼盼的身影为什么根植于他心中多年,对于盼盼——他也想遗忘,但却无能为力。